第26章

話說江舒涵這邊, 聽到有人敲門, 立刻過來開門。待看到來人, 江舒涵當即激動得兩眼通紅。可算回來了,她提心吊膽的日子終于過去了。

她扯着嗓子沖院子裏喊, “老大媳婦, 老二媳婦, 你們男人回來啦。”

随着她這聲喊,其他家也沖了出來。

女人孩子,老爹老娘原本正在屋裏揉面團蒸饅頭, 突然就像被什麽東西定住似的,一個個全往外沖。

随後不大的院子擠得滿滿當當。

看到平安歸來的親人, 男人女人孩子老人全都都流出了淚。

這一路真的很揪心。

遭罪的男人們差點以為自己沒命回來,在家的女人們擔心得不行。雙方都不好受。

“兒子啊,你可算回來了,可擔心死老娘了。以後哪也不許去了, 就留在這兒吧。”

“不說要兩個月才回來嗎?怎麽提前幾天回來了呢?”

男人道, “擔心你們,在那待不住, 就回來了。”

江舒涵看着完好無損的柳大郎和柳二郎, 心裏終是松了一口氣。

出去兩個多月,這倆人黑了也瘦了, 瞧着也精神了。

她嘆了口氣,“你們這突然回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男人們不明所以, 紛紛問怎麽回事。

女人們經江舒涵這一提醒,也開始擔憂起來。

“咋地啦?老嫂子,為啥這麽說?”屠戶有點不解。

江舒涵讓大夥回屋拿板凳,各家媳婦給他們燒水做飯。

事情安排妥當了,每人都坐下來,江舒涵才開始講這些天發生的事,“前段時間縣城被張大膽帶着軍隊來了。挨家挨戶搜糧食。我們把糧食挖坑藏起來了。可是我們本來就沒多少糧食。”

花媒婆拍着大腿,激動道,“糧食只是一方面。最要命的是征兵。十三歲以上,六十歲以下,全要去當兵。一個月前張大膽就把這些新兵全都帶走了,說是要去打仗。直到現在人還沒回來呢。”

衆人面面相觑。原以為他們這次死裏逃生,必有大福。所以他們緊趕慢趕回了家。沒想到遇上征兵。

那他們往回趕,不正好入了人家的套嗎?

大家你看看,我看看你,都有些膽怯。當兵啊,那可是會死人的。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聲音很響,能把人耳膜震壞的那種高分貝音頻。

之前陳福的兵在城裏胡作非為,普通百姓輕意不敢上街。

現在聽到這麽響的聲音,一個個躲在巷子裏勾頭往外瞧。

江舒涵沖這些男人道,“你們先別出來,我去瞧瞧。”

她一個老太太,也沒人會拿她怎麽樣。

花媒婆也跟在她身後,“我跟你一塊去。”

兩個老大娘颠颠跑到巷子口。

對面那條巷子也有人看,四目相對,大家心照不宣,紛紛看向街道。

外面巷子裏的兵有點遠,聲音聽着不太真切。

兩人貼着牆壁,好半晌江舒涵才聽全了,“說他們的軍隊把李福的兵給打敗了。他們還給咱們發糧。”

花媒婆眼睛瞪得比牛鈴還大,“發糧?有這好事?”

她正愣神的時候,只聽外面傳來百姓們歡呼雀躍的聲音。

原來大家聽到新來的将軍把張大膽留下的兵全部殺死了,而且他還給百姓發糧施粥。就沖這兩點,大夥相信這新來的将軍一定是好人,大夥一個個都樂了。

江舒涵和花媒婆也從巷子裏沖出來,攔着那幾個士兵問。

對方扯着嗓子喊,“我們大将軍是好人,軍紀嚴明,絕對不會濫殺無辜,更不允許侮1辱婦人。”

大将軍?

花媒婆忙不疊問,“敢問小哥,你們大将軍姓甚名誰?”

這小兵也沒那麽多顧忌,“姓李,單名一個木字。”

江舒涵臉上的笑容淡了點。

李木?咦?不是李起嗎?

要知道李木一直以兄長馬首是瞻,怎麽可能會自己當大将軍。難不成李起遭遇不測了?

還有一個,他們不是應該困在壽安縣嗎?怎麽會這麽快就來了谷城?

這跟原身第二世的記憶不一樣啊,他們提前了整整三個月到了江南。

難不成是她這只蝴蝶帶來的效應?那李木會不會像他哥一樣攻打沙江?

就在江舒涵愣神的時候,花媒婆一把抱住了她,又蹦又跳,“哎喲,江嫂子,我這去告訴大夥,咱們不用擔心了。李将軍是個好人。咱們有糧吃了。”

說完,她就像離弦的箭沖了出去。

江舒涵看向那名士兵,久久沒有說話。她想問李起的事情,但是又擔心惹禍上身。最終還是沒能開口。

第二天一早,李木軍隊在谷城街頭訓練,無數百姓前去觀看。

大夥有糧食吃,也有心情出來逛了。

“瞧瞧人家這軍隊,比張大膽帶來的那些酒囊飯袋強多了。那些人一看就是花架子,來了一個多月了,也沒見他們出來訓過。怪不得敗給李将軍呢。”

“誰說不是呢。我們縣城有這樣的将軍照着,将來再也不怕被人占了。”

百姓們看着李木軍隊一個個訓練有素,心裏升起了自豪。

江舒涵一夥人也在人群裏。

突然她的胳膊被周氏拍了一下,“娘,你快看看,那個是不是衛異?”

江舒涵順着周氏的視線看去。

衛異頭發被高高束起,整個人散發冷峻氣息,此時他正騎着高頭大馬走在第二排。他前頭是身披盔甲的李木。

從氣質上來看,衛異比李木更像将軍。但李木身上有文人氣質,氣質溫和,臉上常年帶笑,很容易讓人對他心生好感。

當初在壽安,那些衙役一個個都想殺了他們。要不是因為衛異法外開恩,不忍心殺害無辜放了他們。

他們也不會活到現在。這會看到衛異,大家臉上都帶了笑意,跳起來沖他揮手。

這會大家不再像以前那麽害怕衛異了。更不用擔心他們會被衛異所連累。

身份真的是個好東西。

以前皇帝還在世的時候,衛異就是冒名頂替的叛軍。他們這些跟叛軍有所接觸的人自然也沒好果子吃。

但是現在皇帝沒了,張大膽這個皇帝根本就不得民心,百姓們對他沒好感,自然也不承認他。

所以衛異不再是亂臣賊子了。

這小片的人争相蹦着向衛異招手,衛異想不注意都難。他視線掃到江舒涵時,下意識想要尋找柳小丫的身影。

但他注定失望了,柳小丫被之前陳福那些兵弄怕了,今天根本沒出來。

衛異有些失望,但還是沖他們點了下頭。

“娘,你看衛将軍向我們點頭了呢。他還認識我們。”周氏相當激動。

亂世當中,什麽人最可靠。當然是武力高強,能保護他們的人。

要是小妹能嫁給衛将軍,他們一家再也沒人敢欺負了。

江舒涵面露苦笑,沒說話。別以為她沒看到,衛異剛剛明顯在人群裏搜尋一圈,他想看誰,答案一目了然。

這群士兵走過,不少姑娘給他們扔花。衛異長相周正,自然也不例外。

周氏瞧着替小妹着急,“娘,你看那些姑娘都看上衛異了。咱們是不是該把小妹叫出來啊?”

江舒涵橫了她一眼,“瞎說什麽呢。你小妹跟他什麽關系都沒有。”

到底誰主江山,江舒涵還真不知道呢。

就比如劉邦和項羽。歷史上,項羽是名副其實的好人,而劉邦呢?連親子都可以舍棄的小人。可偏偏最後劉邦打敗了項羽,建立了漢朝。

所以有時候登上皇位的,不一定是好人,更有可能是僞君子。

現在良國這麽亂,到處都在起義,其中不乏比李木聰明,比李木有錢,比李木更會做人的将軍。

她現在把柳小丫嫁給衛異,要是李木最後失敗了。柳小丫一輩子不就毀了嗎?

鼠目寸光。

周氏被婆婆警告似地瞪了一眼,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不敢再提這事。

下午,李将軍開始給大家發放口糧,必須一家子拿戶籍前來領取,不允許代領。

哪怕是剛剛出生的嬰兒,都得由父母抱着來領,謹防冒領這事發生。

各個年齡段的人,分到的口糧完全不同。

口糧發放完全按照年齡估算和身高。不是你說多少歲就多少歲。

領完糧食,師爺會按戶發給你一份新的戶籍資料。

這份資料官府有備檔。

就是這份資料讓江舒涵有種很不踏實的感覺。

許是後世那些經驗作祟,江舒涵覺得這世上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她攔着兩個兒子,不讓他們去領糧食,“我們女人孩子去領就行了。你們別去了。”

張氏心疼糧食,成年男子可以領五十斤糧食,多好的事啊。

她婆婆居然不讓。

柳大郎也舍不得那糧食,“娘,你就讓我二弟去吧。咱們家糧食本來就不夠。你不讓我去,咱們以後吃什麽呀?”

江舒涵白了他一眼,“大不了咱們買。反正之前咱們家分到一百多兩銀子。夠咱們吃一陣子的。”

“娘,江南到處都在幹旱,下半年還不知道怎麽樣呢。糧店糧食已經翻了好幾倍了。您那一百兩銀子恐怕真不夠咱們一大家子生活的。”

江舒涵白了他一眼,“大不了咱們就賃十畝地,肯定夠你們吃的了。”

主要她空間裏還有不少糧食,吃上三年都沒問題。

柳大郎說不過他娘,求救般眼神看向二弟。

柳二郎哪敢跟親娘犟嘴啊。之前就因為賭輸二兩銀子的事,他娘三不五時就要拿出來呲他一回,他這會還心虛氣短呢。

江舒涵見兩個兒子沒話說了,哼道,“給我老實待在家養傷,哪也不許去。”

江舒涵這一舉動被其他人看在眼裏。

花媒婆拉着江舒涵到背靜處,“你這是幹啥呀?便宜不占白不占,那是咱自家的糧食,咱們領回來,天經地義。”

江舒涵也說不好,“我就是覺得這事會不會有什麽蹊跷。心裏總覺得不怎麽踏實。你們再想想吧。”

她看向其他人。她表明了态度。大家願意聽她的,那就別去領,不聽的話,以後出了啥事,也不能怪她。

大家對江舒涵還是相信的,要不然也不會跟着她留在谷城了。見她說得這麽嚴重,大夥聚在一塊想辦法。

花媒婆信江舒涵,主要是江舒涵這人非常邪乎,運氣特別好。既然她覺得這事有問題,可能還真有問題。

花媒婆想了想,“不如咱們看看能不能再買到糧食,咱們要是能買到,咱們就不去領。”

許是這一路看到太多的貪官,乍然間碰到李木這樣的好官,大夥就不怎麽信。而且之前李木還要殺了他們呢?

誰知道他會不會翻臉無情呢?

大夥之所以想領糧也是因為擔心買不到糧食,聽到花媒婆這麽說,覺得先去糧店看看。

于是大夥拿着錢和麻袋到糧鋪問。

糧鋪掌櫃齊齊搖頭,“咱們這糧食已經沒有了。還得再等些日子,看看能不能從別的地方調過來。”

其實是調不過來的,整個江南,大部分地方都在鬧災,襄州沒有鬧災。這邊都沒糧食,其他地方就更沒有了。

大夥出了糧店,看着街道上歡天喜地擡糧食回家的百姓,一個個都猶豫了。

就在這時,有幾個讀書人打他們面前走過,“縣衙門口張貼告示了,說是沒有新戶籍的百姓要當成黑戶,要到城門口服苦役。”

大夥面面相觑,江舒涵眼急手快,攔住一個讀書人,沖對方作了個揖,“這位小兄弟,你剛剛說縣衙門口貼了告示,什麽苦役?”

那讀書人有點倨傲,輕飄飄看了江舒涵一眼,不怎麽高興回她,“是啊,縣衙門口貼着呢。如果沒有新戶籍,逮到要服苦役的。”

大家面面相觑。

江舒涵心裏的預感更強烈了。

為什麽李木要迫切給大家辦理新戶籍呢?

一定有所圖謀?

屠戶的聲音打斷她的思路,“嫂子?我不知道他有什麽目的,但是我不能讓我兒子去服苦役啊。那不是人幹的活。”

屠戶說完,獵戶跟在他後頭附合,“我也是這樣想的。咱們走一路看一路吧。反正大夥都這麽幹,咱們好歹有這麽多人在一起,就算真有麻煩,咱們也能一起想辦法。”

其他家也都是這個意思。

柳大郎見大家都去排隊了,急道,“娘,咱們也去吧。”

張氏也跟在後頭跺腳,“娘。”

周氏扯了下柳二郎的袖子,兩人異口同聲道,“娘,咱們去吧。”

江舒涵嘆了口氣,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經看過一個關于銷售的故事。

說是一個好的服務員不是問顧客需要什麽,而是問需要紅茶還是綠茶?給顧客做一個選擇範圍。這樣顧客就會下意識覺得自己只能在這兩個裏面選。從而喪失自己的自主權。

李木此舉正是如此。

要麽領糧食辦新戶籍,要麽服苦役,是個人都知道選哪條。

可是就算她猜到李木有目的又怎樣。她根本沒有別的路可走。

沒有戶籍就是黑戶,被抓到只能幹苦役。除非她帶着一家老小離開谷城,可是外面更亂。逃出去就是個死。

而且要新戶籍幹什麽事,她暫時還不知道,或許李木只是為了能更好管理屬于他的城,才制定新戶籍。

江舒涵擺了擺手,算是同意了,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她現在多想也無益。

這天下午,領完三袋糧食,大家興致很高,吃了頓飽飯。

席間男人們講起他們這一路的見聞,陳瞎子雖然眼睛瞎,嘴皮子卻很溜,一段平平無奇的故事在他講來都能生動活潑。

大夥聽了直叫好。大家也不吝啬自己的掌聲和歡呼。

這個夜晚算是為了慶祝他們終于獲得短暫的平靜。

吃完飯,大家各回各屋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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