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正陽縣城南有家院子, 蓋着兩間磚瓦房, 堂屋裏擺着一張四方桌。
桌上坐着一家五口, 男的五大三粗,典型的北方漢子長相, 桌子朝西的位置坐着兩個小姑娘, 擠在一起, 正低頭扒飯,好半天也沒見她們往菜裏伸一筷子。
桌子朝北的位置坐着一個八歲大的小男孩,虎頭虎腦, 脖子下面墊着圍兜,正沖着他右手邊的奶奶撒嬌, “我不吃這個。我要吃魚。”
老太太笑得一臉褶子,輕聲哄道,“好好好,我們寶寶要吃魚。吃魚聰明。将來寶寶考上大學, 當個大學生。”
說着, 她将魚碟端到自己面前,專心挑刺, 心想這草魚刺太多了, 她要挑得幹幹淨淨才能給孫子吃。
誰知許寶聽到考大學,撅着嘴哭, “我才不要考大學。”
大學是什麽他不知道,他這個歲數就喜歡跟大人唱反調。
老太太見孫子生氣了,趕緊哄他, “好好好,我們寶寶不考大學。我們寶寶吃魚。”
說完,挑好的魚肉遞到許寶嘴邊。
許寶笑開了花,小手指向爸爸面前那盤紅燒肉,“我還要吃肉。”
“好。”老太太伸着筷子要夾,可惜手臂不夠長,她只好站起來。
許國強搶先一步,将那盤紅燒肉端到他媽面前,用那種充滿慈愛的聲音問兒子,“寶寶還想吃什麽呀?”
許寶噘着小嘴,小手指向大姐,擡了擡下巴,理直氣壯道,“我要大姐背,我不要坐着。”
許國強看向大女兒,“小杏,別吃了,快背弟弟。”
許杏沒有任何不滿,放下還剩下一半沒喝的玉米碴子,默不作聲站起來,蹲下來,方便弟弟爬到自己身上。
許英擡頭瞧了一眼,又飛快移開,扒飯的動作更快了。
許寶爬上大姐的背,摟着大姐的脖子,踢着小短腿,小嘴嘚嘚喊駕,尤覺得不過瘾,讓大姐圍着桌子溜達。
老太太樂呵呵端碗跟在兩人身後,時不時給許寶喂飯,“來,寶寶,再吃一口,再多吃一口。将來能長高高。”
“我不嘛。我不要吃這個,我要吃魚肉。”許寶不耐煩推開碗,繼續提要求。
“好咧。”
江舒涵就是在這時進來的,她手裏端着剛剛出鍋的菜。
許國強瞧見了,斜睨了她一眼,板着臉叱道,“怎麽這麽晚才端上來?”
江舒涵惡心得夠嗆,這什麽一家子,吃飯居然不一起吃。何着原身是家裏的老媽子嗎?
不過她不能崩人設,扯了下笑臉解釋,“這菜得煮爛一點。寶寶太小,不能吃太硬的。”
聽到是給寶貝兒子做的,許國強就像會變臉似的,“還是你想的周到。”
老太太瞧了一眼,炒芹菜?
她夾了一筷子,吹了吹,遞到孫子嘴邊。
許寶只吃了一口,怎麽都不肯吃第二口。老太太卻像中了頭獎一樣開心,“哎喲,誰說我孫子不愛吃素的?瞧瞧這不也挺喜歡吃嗎?”
許國強也贊道,“就是。我兒子以後肯定像我一樣又高又壯!”
許寶聽到爸爸誇他高壯,就像打完勝仗的将軍驕傲得挺起自己的小胸脯。
老太太和許國強看到兒子這樣,樂得哈哈大笑。
這一家三口爽朗大笑,許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捏着衣角,抿了抿嘴,在笑聲中開了口,“爸?再過一個月就要期末考試了。我們老師讓我把欠的教輔費交了。”
笑聲戛然而止,許國強啪得一聲拍了下桌子,瞪了二女兒一眼,“什麽教輔費?我不是讓你用你姐姐的嗎?為什麽不能用她的?”
許英絞着手指,頭幾乎垂到跟桌子齊平,不敢擡頭看着爸爸,“大姐的舊書被許寶給撕了。我沒法用。”
許國強氣得臉紅脖子粗,“讓你在家看着弟弟,你天天就知道躲到屋裏。你說說你能幹點什麽?”
老太太這邊也喂完飯了,跟着一塊附和,“就是。女孩子念那麽多書有什麽用。将來不還是要嫁人?英子,要我說你就別念了。還不如在家照顧弟弟。将來你嫁了人,還得你弟弟給你撐腰。”
聽到這話,許英手指漸漸攥成拳。
江舒涵惡心得夠嗆,這一家都啥人吶。怪不得長大後的許英會這麽恨他們呢?
她饅頭也不吃了,沖老太太露出個僵硬的笑容,“媽,這丫頭粗心大意,玩心又重,您要是讓她照顧寶寶,我可不放心。寶寶還是得由您照顧才行。”
老太太笑成一朵花,得意道,“那當然。我是最疼我們家寶寶的。”
江舒涵在桌底拍了下許英的手,示意她別急。
許英愣了愣,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她媽媽居然拍了下她的手?
許寶玩累了,要下來。老太太帶着孫子出去溜達。
許杏這才有時間吃飯。
碗裏的飯菜早就涼了,她卻絲毫不在意,直接捧起碗就要吃。
江舒涵忙攔住,“都涼了,回頭吃了,肚子該不舒服了。到鍋裏重新熱一下吧。”
許國強面色陰沉瞪了她一眼,“重新熱,不費柴禾嗎?你個敗家娘們會不會過日子?”
雖然柴禾不花錢,但是許國強也得回鄉下砍才能弄到。她少用點,他不就可以晚點去砍嘛。
江舒涵看了他一眼,“她是女孩子,天天吃涼的,身體受寒,将來有她受的。”
許國強聽到這話也不知想到什麽,便沒再說了。
許英愣了愣,還是乖乖去了。
許國強吃完飯,放下碗,把嘴一抹,兩手插兜,溜溜達達出去了。
許英早就吃完了,沒有要到錢,她打算去找同學幫對方寫作業賺錢。她這邊剛起身,江舒涵搶先一步叫住了她,“小英,你那書本費多少錢啊?”
許英回頭,心跟着跳了起來,臉上寫滿希冀,“一百五。”
現在是2008年,家裏這兩個女孩也算是趕上好時候了。原本許國強只肯給兩個女兒念到小學。偏偏2006年,國家免除學雜費,許國強秉持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讓已經辍學一年的大女兒和二女兒一塊上了初中。
一百五對于這個家來說不算一筆小錢。
江舒涵身上只有十幾塊買菜錢,她想了想,“過幾天我發工資,到時候給你,行嗎?”
雖然只穿來這麽一會兒,江舒涵已經看出來了,原身在這個家還真是一點地位都沒有。
許國強在工地開挖土機,有工的時候,收入還不錯。陰天下雨沒工錢,就一分錢都沒有。
原身在醫院當保潔,收入極低。
她賺來的錢,手還沒捂熱就被許國強要去了。這許國強沒什麽大本事,抽煙,喝酒,打牌,找小姐樣樣全。
所以許英才會直接問許國強要錢。
江舒涵打算等月底發工資,直接給許英。
反正許國強這麽要面子,肯定做不出去學校把錢要回來的事兒。
許英露出失望的表情。從開學到現在,每次要學費都是這套說辭。她都聽膩了。
可是她不敢抱怨。萬一爸媽不肯給她交學費,她就只能辍學了。
許英點了下頭,蔫頭耷腦出了堂屋。
江舒涵知道這孩子不信。
她更沒想到自己這次居然穿進一本爽文裏。
的女主正是原身的二女兒許英。
剛開始就是許英考上重點大學,面臨高額學費,家裏沒有人為她高興,卻一個個反勸她不要讀書。
許英沒有屈服,堅持要上大學。為了掙學費和生活費。她不得不提前到大城市打工。
她半工半讀念完大學,順利進入一家大型企業工作。因為她肯吃苦,悟性好,很快被上級提拔,成為公司一名高管。
就在她事業節節攀升的時候,她原身家庭的父母找上門了。
她父母重男輕女,許英從小不被家人重視。這次主動聯系,自然不是想她。而是向她要錢給她弟弟買房。
她念及他們的養育之恩,用首付款買斷他們今後的養老費。父母答應了。
可惜她弟弟賭錢,很快就把房子輸了,還欠了高利貸一屁股債,手指被高利貸剁掉三根。許老太太生生被吓死。許國強和原身不忍心看着兒子被那些要債的人打,再次厚着臉皮管她要錢。
這次許英堅決不肯給,父母鬧到公司,給她造成很壞的影響,就連跟她相愛多年的男朋友也因此分手了。
為了不當吸血蟲,許英不得不調到外地。
許國強和原身找不到冤大頭,為了替兒子還債,像只陀螺似的不停地轉,一個人打兩份工,兩人身體很快就熬壞了,在雷雨交加的夜晚,雙雙殒命。而許寶像陰溝裏的老鼠,開始他東躲西藏的人生。不到三十歲就死于亂巷當中。
關于原身一家的劇情就到這兒了。接下來就是許英在打臉渣夫和婆婆以及打臉同事的劇情。
原身死後魂魄不散,怎麽都想不通,為什麽二女兒會這麽狠心,她明明有那麽多錢,哪怕她手指縫随便漏一點都夠寶寶花的了。可她就是不給,鐵石心腸,冷血無情。
原身想不通,但是江舒涵卻門兒清。
她雖然沒有出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也無法做到感同身受。但是她聽過一句話:沒經歷過別人的苦,就不要勸別人大度。
就拿剛剛吃飯這樣簡單的日常來說,江舒涵要不是因為時時刻刻牢記自己的任務。她真的很想把那許家母子訓一頓。
兒子要什麽給什麽。女兒連菜都不敢夾,他們都當看不到。
一個孩子對自己的家沒有歸屬感,等她翅膀硬了,遲早是要飛的。
也難怪許英上大學後,再也不肯回來。這樣冷漠的家庭簡直令人窒息。
如果原身的任務是兩個女兒,她二話不說,就跟許國強離婚,拿回兩個女兒的撫養權。但偏偏原身的願望是讓三個孩子相親相愛。
短時間內還真就沒法離婚。以許國強和許老太太寵許寶的勁頭,她根本沒機會将三個孩子的撫養權全部争到手。所以她只能另想他法。
江舒涵望着外面的天空漸漸有了點頭緒。
濃濃的夜色籠上了一層黑色的薄紗,蟬整夜整夜叫個不停,吵得人心煩。
江舒涵已經很久沒睡這麽簡陋的硬板床了,怎麽都睡不着。
正在她數着水餃強迫自己入睡時,大門被人啪嗒一聲從外面推開,沒過多久,一身酒氣的許國強進了屋。
他歪歪扭扭躺到床上,沒一會兒又開始撒酒瘋,壓到江舒涵身上,酒氣噴到江舒涵臉上。
江舒涵惡心夠嗆,差點被熏吐了。
江舒涵一把推開許國強,許國強直接被她推倒在地。
也不知道磕到什麽,發出砰得一聲響。
許國強一手捂着後腦勺,一手扶着床幫,暈暈乎乎起身,他大着舌頭指着江舒涵,聲音暴躁,“你個臭娘們,你敢推我!”
他踉踉跄跄想繞過床到江舒涵這邊打人。可他沒走幾步,又結結實實撞到床腿,整個人往下倒。
這一回,江舒涵眼急手快躲開了。
本就是六月,天氣不冷不熱,鋪了一層薄被。蓋的被子還被江舒涵給扯開了,他就這麽直直倒下來,鼻子直接撞到床沿的鐵柱上。
咔噠!江舒涵拉了下電燈繩,白熾燈亮得刺眼。更刺眼的是許國強那兩管鼻血,滴答滴答落到床單上。
許國強揉了揉鼻子,待看清手指上全是血,他眼前一花,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江舒涵:“?”
何着他還暈血?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許國強,掐腰想了會兒,最終決定把他掀到地上。
反正他喝醉了,自己沒找着床,也賴不着她。
弄好後,她毫無心理負擔就這麽躺下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治愈+虐渣。
PS:發布任務的人需要付出靈魂的代價。所以發布人有好有壞。但任務是有要求的,比如不能知法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