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傳奇影後回憶錄(1)
“吵——”
好吵。
粗細高低的人聲絞成一團,幾乎纏成死結的電線在水泥地上反複摩擦,模糊的音樂聲竟然是其中最不刺耳的部分。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何染!”
“到何染了,她人呢!”
“主持人上,下個節目準備!”
被人猛地一把推上前,踉跄了兩步才站穩,差點踩上暗紅色的絲絨幕布。
她擡眼從縫隙裏看下去,只能看到臺下烏泱泱的觀衆,這一眼,竟望不到頭。
這裏比她之前演出的梨園大多了。
——等等,梨園?
何染腦海中突然浮現許多畫面——她叫何染,可她分明不是這個何染。
“接下來,讓我們共同欣賞師生合作表演《洛神》,大家掌聲歡迎!”
沒有更多思考時間,在周圍人的催促下,何染略顯躊躇的走到舞臺正中,站在全場獨留的一束光線下。
在極致的黑暗中,人的視線會不自覺地尋找光源。只見聚光燈下的人站得很穩,五秒,十秒,三十秒,身形都沒有絲毫顫抖。
主角神色沉穩,觀衆們便不着急,以為是節目效果,小聲地議論着開場後的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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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的景象卻截然不同。
“音樂!音樂去哪了?音響師!”
“電腦死機了!學校這爛電腦真他媽不給力!”
眼見設備故障要造成演出事故,所有人都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一面惱恨設備組的工作不力,一面又不約而同地為舞臺上的人捏了把汗。
臺上人一擡手,輕啓紅唇——
滿天雲霧濕輕裳,
如在銀河碧漢旁。
缥缈春情何處傍?
一汀煙月不勝涼。
思想起當年事心中惆悵,
再相逢是夢裏好不凄惶!
……
一開腔鎮住了場!
這嗓子高寬清亮,兼具圓潤甜脆,偏唱腔又深沉委婉,聽得人心肝兒直顫。
雖然京劇曾一度消失于人們的視野,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停滞不前,甚至遺失了很多傳承。
但好在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乘着國學興茂的東風,戲曲行業欣欣向榮,京劇,這種特色表演形式更是成了大衆雅俗共賞的文娛活動。
上到耄耋下到垂髫,不說人人是行家,但只消一開嗓,心裏地那把秤便已經分出個好歹。
這竟是個高手!
打光過了頭,一時瞧不清扮相。
不過看那一動一擺間的手勢身段,衆人不禁暗自咋舌,沒想到能在校慶這樣的舞臺上看到如此水準的表演。
這作态,沒點年頭是決計練不出來的!
随着一段清唱結束,音樂順勢響起,一切似乎成了別出心裁的舞臺設計。
何染定定神,依據腦海中的記憶順利地完成了這場演出。
伴随着雷鳴般的掌聲,所有演員魚貫而出,走在最後的何染剛下臺就被衆人圍了個嚴嚴實實。
“何老師這救場,神了!”
“你平日裏那麽文靜,真看不出來還藏了這手!”
“要不是有你,這回咱們可真翻車了,聽說集團來的老總們現在都在下面看着呢!”
……
明明大家眼裏嘴裏都是她,何染只覺得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就好像走馬觀花看電視,這裏的一切讓她覺得分外陌生。
一陣陣的恍惚感像海浪似的湧來,拍得她幾乎站不住。
她是何染,可她分明又不是何染。
“下一個節目——”
“先忙去了,完事了請大功臣吃飯。”
大家的嬉笑聲刺得何染大陽穴生疼,她胡亂點點頭,趁着大家顧不上她,悄悄離開了會場。
**
與此同時,臺下。
“文校,請問這是學校的老師?”
校長受寵若驚,接着這狀似無意抛出地問題斟酌了小一會,“餘總,這位是今年新來的實習老師,具體名字——”抱歉地答道:“我也記不清了。”
餘生安沒再深究,笑着搖搖頭,“沒事,也就是随口一問。”
“餘總是有什麽事嗎?”
劉美娟看了眼兒子,笑着打趣道:“還不是戲瘾上來了?總不能是我家這棵千年老鐵樹要開花吧?”
老鐵樹沒生氣,反而微微笑道,“媽,你別亂點鴛鴦譜。我這年紀都該做她們叔叔了。”
這人說話時眼角漾着笑紋,不深不淺,藏在金絲眼鏡後,顯得成熟而儒雅。
周美娟可不吃這套,小聲埋汰,“感情你也知道自己老大不小了,那還不趕緊上點心,省得耽誤正事。”
餘生安聽着母親的數落但笑不語,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專心看後續的表演。
在這可以看到如此水平的戲段已是意外之喜,若是交頭接耳,才是失禮。
**
“老師好。”
“何老師剛剛太棒了!”
“你、你們好——過獎了過獎了。”
她依照記憶一一應了,躲開衆人,提步離開學校。
她現在要回家——即便那不是她的家。
走出校門,滿眼只有陌生的街道,神色各異的過路人,車水馬龍繁華得緊。
分明是芸芸衆生中最寡淡平常的景象,卻震得何染怔怔愣在路口,邁不出步子。
左右有視線投來,何染臉色微沉,大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一推開門,屬于“何染”的記憶鋪面而來。
何染只覺得腳下發虛,看着家裏熟悉的一點一物,跌坐在沙發上兀自出神,努力消化着這具身體的所有記憶。
原主是個溫柔似水的年輕女孩,就像眼下這個被“她”打理的充滿生活情趣的小屋一般,是舉手投足都讓人心生熨帖的存在。
“她”的生活平靜而幸福,與最後倒在血泊中,只能眼睜睜看着胸口插着染血白刃的自己截然不同。
何染臉色慘白,她下意識的撫着胸口,雙眼失了焦距。
【叮——】
一聲清脆的提示音響起。
【恭喜宿主激活系統,數據加載中——】
【數據加載完畢,“心願系統”成功激活。】
【發布宿主任務——宿主幫助願主完成心願。】
何染蹙眉,環繞四周,試圖找聲源的出處。
“等等——”機械音的提示語一句接一句的響起,她不由出聲問道,“你說的什麽宿主什麽願主?還有你是個什麽?”
【本系統為心願系統。宿主需幫助願主完成其願望,以獲得複活機會;如宿主任務失敗,則剝奪複活機會。】
“複活機會?”
【宿主在原世界中已死亡。】
何染心口一涼。
被白刃穿過胸口還有生還的可能嗎?
答案顯而易見。
可她如今還能活蹦亂跳,在另一個人身上活過來,那簡直匪夷所思。
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系統的緣故嗎?
窗外滲進的微弱月光落在地毯上,仿佛茍延殘喘的蝼蟻。
整個屋子只剩下微促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餘悸褪去,略有些喑啞的聲音響起,“你為什麽會選擇我?”
【系統篩選宿主條件:強烈的求生欲。】
何染一頓,腦海裏回憶起自己慘死的模樣,原本毫無血色的臉色更加難看。
意外橫死的不甘和被人背叛的絕望交織在心頭,迸發出極致求生的渴望。
她想活下去,她——必須活下去!
她想知道,從背後捅刀子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為什麽要殺她!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房間裏傳出壓抑的悶哼聲,像小獸在黑暗中舔舐自己的傷口,偶爾洩出的喘息透出主人波動的情緒。
良久之後,屋內沒開一盞燈。
黑暗吞沒聲音,安靜得針毫落地可聞。
“我必須知道,”再度開口,聲音喑啞得不像話,“我……還能不能回去?”
【可以。】
“我要怎樣才能回去?”
【宿主目前權限不夠,系統無法回答。】
“呵——”何染嗤笑,“又想馬兒跑得快,又想馬兒不吃草?”
腦海裏一片死寂,安靜如雞。
“行吧,那你可以告訴我,這具身體的主人去哪了?”
【系統已有安排。】
那就好。
自己這泥菩薩還操心這些,也挺荒唐。
不由苦笑,何染扪心自問,但凡有辦法,她都不想死。
哪怕以另一個人的身份活在完全陌生的世界,哪怕前路崎岖,她也不想死。
她還等着回去報仇——
“好了,現在來說說正事。”她問道:“這個世界的願主是誰?”
【本世界願主為餘生安。】
“那我需要幫他實現什麽願望?”
【願主餘生安願望:打造最具影響力的社交傳媒軟件。】
何染一聽,心下便涼了半截。
這任務的難度系數,堪比登天。
這術業有專攻,對于她而言,這和直接宣布任務失敗沒什麽區別。
【經過智腦計算,此為合理任務。】
“意思就是,我還是有機會完成任務?”
【——是。】
思索片刻,她想到一個關鍵,問道:“這個任務有時間限制嗎?”
【無時間限制。】
這可是迄今為止難得的好消息。
還沒等她松口氣,冰冷的機械音再次響起——
【本次任務采用對抗賽制,請宿主提高警惕。】
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她問:“……對抗賽制?”
【除宿主外,還有其他系統正在完成此任務。】
【在對抗賽中,如果對方率先完成任務,即視為宿主任務失敗,将剝奪複活機會。】
“……”
“……”
“……”
還可以,這樣玩?
天下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
道理她都懂,但是這一時半會兒,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她還是忍不住罵娘。
不過,既然入了局,那就要遵守規則,在這點上,何染還是非常識時務。
畢竟,是她有求于人,她還不想死。
所以,哪怕明知道前方是九死一生的絕境,也要去闖上一闖。
“一共有幾人對抗?”
【本世界為兩人對抗賽。】
“我的對手是誰?”
【系統權限不足,無法檢測對手信息。】
“所以我就問你,你能告訴我些什麽?”
【新手指導結束。】
【對抗賽正式開始——】
【對方任務完成進度:45%。】
何染心頭一跳,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來者不善,小新人碰上硬茬了。
**
與此同時。
【對抗賽正式開始——】
【對手任務完成進度:0%。】
女人站在寫字樓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都市夜景。
修身的黑色針織連衣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紅底細高跟襯得腿型極美,亞麻色的大波浪堪堪垂在腰間,更顯得細腰不盈一握。
李四月紅唇微動,“給我她的所有資料。”
【何染任務完成度為0%,系統為初始系統。】
“看來是個可憐的小新人。”
女人輕笑。
第一個世界就碰到自己,不僅是個可憐的小新人,還是個運氣不好的短命鬼。
這場對抗賽的結局,在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無論過程如何,最後一定是她贏。
這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有趣游戲,殘酷得很。
而她還沒玩夠,不想死。
那就是別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