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月後。
巽跋的腳傷在唧唧的精心護養下好了。他能蹦能跳甚至還能下河抓個魚,唧唧表示這貨實在是叛逆。但心情也因為他的傷而明媚起來。
多餘的草藥在藥郎手中轉了一圈,高價售出,唧唧通過此法掙到了自己人生第一筆錢,瞬間覺得自己又是個龍傲天了。光是賣丹藥還算不上一筆巨款,關鍵是唧唧種出來的草藥,因為純度高受到廣泛關注。
“上頭有人注意到了你的草藥,過來看看,全是四大家族給的訂單。”藥郎含着煙杆,一只手噼裏啪啦敲着算盤,一手在賬簿上畫圈,“你拿過來的藥好賣,煉丹閣和毒宗都派了人過來,你最近小心點,煉丹閣光明磊落,毒宗就不見得如何幹淨。”
唧唧點頭,去掉買種子的錢還剩下很多,而且萬魔谷真有礦,随便哪個山礦挖開都是滿藏的靈石礦。但拿到自己掙到的靈石時候,唧唧心裏頭有種化不開的幸福感。
就算是以後,他成功長成個廢物,也能憑借栽種草藥掙錢養活自己。
藥郎将煙絲裹成卷,又抽上一支。唧唧見外頭市集人來人往,洶湧人群都向着某個固定位置過去,不由得好奇:“最近有什麽稀奇玩意兒嗎?”
“滄海一書裏頭,什麽不是稀奇玩意兒?萬俟家主請出木魅之淚,要為萬俟椒比武招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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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麽叫做要給我比武招親!”小辣椒氣鼓鼓,“不對,你們還不知道我是誰。”
碩陽:“……”
唧唧:“……”
小辣椒甩了把長發,把腳往桌上一擱:“沒錯啊,我就是大名鼎鼎萬俟家的萬俟椒!”
碩陽絲毫不驚訝:“好了,行了,打擾到橫波妹妹吃飯了。”
“不過為什麽要在這裏面給你選親?”唧唧咬着剛撈上來的菱角,脆生生的,“真要給你挑夫婿的話,現實中不是更方便嗎?”
“當然不是。橫波妹妹遠離塵世,對現實世界有所不知。”
根據碩陽所說。
這個世界由四大家族統帥,而陸地之間則是由四大家族支持的君主統領,但人間長期動-亂,又因為靈石雜質影響天地萬物,新誕生的人類能夠修仙的越來越少。而滄海一書,乃是紫薇大能時期留下來的修仙聖物。唯有修仙者可以進入,又因為滄海一書的特殊性,也成為第一修仙福地。
“所以說,反倒是滄海一書裏面的修士更厲害?”
碩陽點頭:“這是自然。四大家族子弟,各個行會、宗派都會齊聚這裏,甚至也會有一些神秘人物到此。不過,小辣椒你愁嫁到這般?”
小辣椒怒:“誰說本姑娘愁嫁!都怪老爹搞這麽大噱頭!只是選個護衛而已,竟然都請出了木魅之淚,真當我們家家業是大風刮來的嗎?”
小辣椒對自己那個怎麽看都不靠譜的老爹表示非常擔憂。木魅之淚,三千年才誕生出那麽一星半點,服用者可以升階,是萬人想要的聖寶,尤其是針對于靈力不穩或者身有頑疾的修士,會有驚人效果。
唧唧一聽,心裏頭泛起層層漣漪。這簡直就是為巽跋量身打造的,唧唧多少有點想要。巽跋的雙腿經過一個月的療程,已經好了不少,但劇烈運動仍舊不能,唧唧替他探查過,在巽跋經脈中有一些阻礙。要想破除這些阻礙,須得下猛藥,而木魅之淚便是及時雨。
“我可以參加嗎?”唧唧雙目發亮。
“你一個……”女的參加這個幹什麽。
後面的話小辣椒沒能說出來,看着橫波那副又仙又純的樣子,耿直如她也沒好意思說。
小辣椒及時轉口:“你是想要木魅之淚?”
唧唧點頭:“萬俟家聖寶,叫人如何不喜歡。”
他耿直純美模樣落到碩陽眼中,碩陽很想抱抱她,就算是讓摘星星月亮,也義不容辭。
可碩陽心中仍有另一個聲音:“二傻子,反正她也是你的。”
“咳。”碩陽輕咳壓下聲音,随即誠心誠意道:“我願為橫妹出戰。”他挑眉對上小辣椒,“沒問題吧。”
小辣椒翻個白眼:,扯過碩陽衣擺,低下頭悄悄問他:“你堂堂司馬家公子哥,給我當随從,合适嗎?”
碩陽同她不對付:“堂堂萬俟家,那麽大的雲端之城,還擱不下我?大小姐未免多慮。”
正在他倆眼神嘶吼得噼裏啪啦的時候,巽跋牽過唧唧的手:“外面風大,你的手都吹冷了,我給你暖暖手心。阿姐放心,木魅之淚我一定替你贏得。”
唧唧擡頭看他,覺得這小孩恍恍惚惚都比他高了。
他天涯孤客,渾渾噩噩半生如煙杆裏的灰燼,沒什麽好說的,也不見得多稀奇,帶着私心養了個“弟弟”,突然“弟弟”長成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他回首一看,就只剩下自己原地蹦跶。
悵然若失,又欣慰。
帶着渾噩和一點不那麽明确的目标,轉眼就到了小辣椒比武招親的日子。
說比武招親不那麽恰當,畢竟小辣椒拼了命解釋,找護衛,真的是找護衛!換句話來說,這世界不講究門當戶對,也不至于廉價到山雞都能當龍鳳。随便怎麽想,萬俟家都不像要打發小辣椒的樣子。
小辣椒的“比武招親”設置在最顯眼的地方,但凡是進入滄海一書的修士,無一不獻上鵝蛋般大張的嘴,獻上第一聲驚訝。
“哇,不愧是萬俟家。”
“大手筆、大手筆。”以及,“這誰要是贏了木魅之淚,豈不是修成大進?”
所謂的“比武招親”,換成回合制幹架更合适。唧唧深知自己幹架能力不是翹楚,自覺坐在優等席上,磕着瓜子、面無表情地做着心裏點評。
瞧瞧這個五大三粗,偏生下盤不穩。若是來個手長腳長的,随便一勾一撞,可不就得抱着對面叫爺。
果真被唧唧猜中了,三分鐘不到,這人已經恨不得叫對面爺。
大約是貫徹人無完人,再厲害的修士似乎也能遇到對手。只要裝逼裝到一定程度,立好flag,通常活不過三局。
看來看去,不如看小辣椒臉色。這貨乃是名副其實的千金大小姐,其喜怒完全顯示在臉上,為防底下智商不夠的貨色辨別情緒,她表情總是過度浮誇。像是遇見不喜歡的人,直接眼角嘴角都往下壓,恨不得靠着弧度壓垮對方;又像是遇見個看得順眼的,通常是眼角眉梢都浮現着“本大小姐看上你了”的姿态。總之橫豎都是不把人當人看,給誰一個眼神,都帶着幾分欠揍。
“還有人敢來一戰?”
場上打過去打過來,剩下個清俊少年郎,年歲是好的,眉眼間同樣帶着桀骜。
唧唧心說,莫不是修仙的自帶一股傲嬌氣息?
少年郎重申一遍:“若是沒有人敢來,木魅之淚我就收下了!都說滄海一書中人才輩出,現在看來不過爾爾!”
語氣洶洶,完全不把萬俟家放在眼裏。
小辣椒一點就着,登時紅鞭子一甩,正在嗑瓜子的唧唧感覺到背後一股吸力,就見自己那把暴雨梨花針紅傘被她搶了過去。
“爾等鼠輩,竟敢在本小姐面前叫嚷,人話學不會,狗叫倒是有趣!”小辣椒撐着紅傘,翩跹落在臺上,她為人耿直豪爽,打法卻見縫插針,不待人家反應,先給人家一頓暴雨梨花針。
少年郎未曾反應,臉皮接連刺破。想來他一個驕傲少年,從裏到外都是傲然絕世的,自然不會如老油條般将傷疤當成是驕傲,所以當他瞪着貓兒般圓瞳時候,他的怒氣已經到達了頂峰。
“你找死!”
兩個人都是一點即着的性格,朱紅姜紅攪在一起,跟個哪吒揮舞混天绫似的。
小孩子玩鬧以小辣椒取勝。小辣椒絕非浪得虛名,聽聞此女子三歲已經打遍雲端之城,又多心眼覺得全城的人都讓着她,于是開始四處找人幹架,後來人見着她就躲,于是她改頭換面、不斂脾氣來了滄海一書,可謂是戰功赫赫。而她面前的少年郎白斬雞,同樣天之驕子,但一看就是實戰不行。
輸給小辣椒後,少年郎羞憤難耐,大約一時不想做人,當即一把鼻涕一把淚,拉着小辣椒就要自爆了。
“我不服,我要拉着你一起死!”
“你-他-媽有病吧!還不趕緊放開本姑奶奶的手!”
小辣椒甩也甩不掉,不曉得對方氣得自爆的時候只是橫眉冷對,等曉得對方意圖了以後,氣得哭喪着一張臉:“你他娘的倒是給我放手啊!我可是萬俟家大小姐,你要是敢對我做什麽,我爹不會放過你的!”
說到底還是個慫慫的小孩,等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才猛然想起,這輩子拼了那麽多志氣驕傲,終究不如拼爹來得簡單。
少年郎怒氣沖天,終究是在考慮到對方身世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也正是這猶豫的時刻,讓唧唧抓住空檔,同他骨子裏緊密相連的紅傘張開翅脖。
“暴雨梨花!”出招時,場下人自覺倒吸一口涼氣,甚至于驚叫出招式的名字。
如這招式的名字一般,雷聲大雨點小,若不是唧唧早有先見之明,往針頭淬了藥,恐怕真就成了幹打雷不下雨的擺設。
少年郎根本沒把梨花針當成一回事,自信到被紮成了刺猬後,還能冷笑出聲:“雕蟲小技……啊!你……卑鄙!”
針眼大小的傷口,帶動的是渾身上下無數個細胞的不順暢。身體每個零件都突然老化遲鈍,麻-痹-的手感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少年郎瞪大眼睛松了手,小辣椒反手過去一耳光,磨牙嚯嚯:“你這個卑鄙小人!竟然使出這樣的手段!”
她是個真正意義上的辣椒,原以為自己獨立自強了,沒想到丢人的是關鍵時刻還是搬出了老爹。她深以為恥,恨不得滅亡全天下的人,守住這個秘密,但全天下的人死不掉,她也幹不完,于是退了很多步,宣告“滅一人,保天下”,滿身怒火朝向少年郎,拳打腳踢。
“你竟敢這樣對我!萬俟椒,我會讓你後悔的!”
少年郎鼻青臉腫,啐一口血沫。
多虧了小辣椒身體力行的教育,唧唧塗在針上那點麻醉幻劑,很快宣告破産,對方退後幾步,從袖裏掏出個大寶貝,仰頭給自己灌下去。從他跳動猙獰的面部神經中,唧唧不難想象它的味道。
為了掙面子,都不顧口味,修仙之人哪哪都是拼了。
“區區一個萬俟家,竟敢欺辱我們毒宗!”聽此發言,唧唧覺得不好,他還沒有動身上去,旁邊一左一右兩個看戲的,倒是一前一後頂了上去。
藍衣華貴,黑衣內斂。兩只手紛紛掏着武器,霎時間如同兩尊無法撼動的大佛,耀人眼睛。
少年郎以一打一都不成功,更不要說場面失控多出了兩個。他摸了把自己的額頭,揩下來一把虛汗,他大概心頭掂量了一下,最終得出生命可貴結論,于是撂下一句狠話:“今日之仇,我必抱之!”
說着,他掏出個不明物體,往地面上一砸。衆人覺得眼前一黑,各自腦海中跳動過不可言說的畫面,随後一切歸于平靜,場上那倆還有什麽人。
小辣椒切切磨着後槽牙,無可奈何,只能将比賽進行下去。
現在場上看頭就多了,華貴公子和清俊小生。
小辣椒一時之間成為衆人關注的重點,被強行腦補了一出“兩龍奪鳳”的戲碼。等輪到雙方發表戰鬥宣言的時候,小辣椒的氣泡幻想就醒了。
巽跋搶占先機:“天上有太陽,我想去摘摘看,這樣你會不離開我嗎?阿姐。”
“哇……”自古深情得真心,底下人齊刷刷轉頭,看向戲劇女主,唧唧臉不紅心不跳。
——可我是個男的啊!
天下大冤!
唧唧臉皮抽搐一下,轉眼又聽見碩陽正兒八經道:“做弟弟的如此懂事,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然更應該拿出風範來。橫妹放心,我定當不負期望。”
唧唧尴尴尬尬一笑,怎麽越說越古怪。他确實想要傳說中的木魅之淚,可也沒到那種要死要活的地步,被兩個人這麽一攪合,唧唧反而覺得自己像塊被劃落出來的大餅。
你瞧這塊餅,又大又圓。
可再圓的餅,也比不過多煉兩顆丹合算。
場上打得熱切,唧唧橫豎想着煉出個名堂。這世界上但凡是個東西,沒有不能煉的,且煉化分層級,往上走得天道一氣,往下走附着煙火人氣。聽聞世間存有兩大煉藥行會,只出不進,俨然岌岌可危,又聽聞煉丹閣乃是大能建立,不由得多出一份心思。而毒宗雖然興盛,一想到自己身嬌體軟拜其所賜,怨恨沒有,只是不想聽、不想瞧,恨不得自己什麽都不曉得,對方就倒閉了。
若是有朝一日能進去煉丹閣,瞧瞧密術本子,煉制兩三顆入流的丹藥也是好的,身處卑位,竟不合時宜做起了夢。
唧唧托腮。
都說只有被偏愛的人才會做夢,他是哪裏來的勇氣做夢?
思來想去,還沒蓋棺定論,忽然見到臺上某個剛長開的少年險勝一朝,眼見要贏了。少年風華正茂,又正得一簇上天偏愛的光影,直把人照得光彩耀人。
他瞳孔深邃,折射出星河似的散碎的光。可他瞳仁裏清晰倒映着唧唧白色的身影,就好像這仙子生長在他眼中一般。
巽跋高舉手裏長鞭,威風得很,眼裏眉梢皆像是猝了層金粉,又像是在說,看我,快看我。
唧唧沒耐住,深長望了眼,只覺得他頂天立地,同赤陽并肩。
長大了,情深義重,都知道養“爹”了。
他心說,我兒子真棒!
于是對他比了大拇指。
登時,巽跋給了反應,他雖說不明白唧唧此刻舉動,心裏頭卻像是多了個弦似的,黏糊糊糖漿從一頭流過來,甜膩膩糊了一心窩子。
唧唧覺得巽跋耀人眼睛,殊不知巽跋眼裏的唧唧,那才是神仙妃子,不可直視。
比武場上,哪能見點分神,就這點分神勁,歡喜勁還沒有過去,見不慣的、橫刀奪愛的畜生已經伸手,用勁兒不留情面——奪未來媳婦兒自得用盡全力。
碩陽要奉上天下珍貴,博得佳人一笑。他剛剛一掌拍碎了巽跋肩肘護,下一秒巽跋鮮血噴薄,吓了碩陽一跳。他尋思着,自己沒下那麽重的手,怎麽巽小白臉跟重傷似的。
“巽巽!”唧唧心猛地一慌,趕緊上去。
就見巽跋毫無血色臉頰、若是有個耳朵都耷拉下來了。
巽跋長睫毛低垂着,蒼白唇色顫了顫:“沒能給你摘下太陽,你生氣嗎?”
瞧着這模樣,可憐巴巴的,快把唧唧心尖都揉碎了。這時候還要什麽太陽?
“不生氣。疼嗎?我給你上藥,你靠着我點。”
心都碎了,唧唧顫顫抖抖拿出丹丸,結果手一抖,掉了一地。
巽跋對着碩陽勾了勾嘴角,然後慢動作地靠在了唧唧膝蓋上。
碩陽握着劍,後槽牙磨了磨。
——什麽小賤-人,學的什麽章法?
——可真-他-媽的好用。
他怎麽就暈不過去呢!
作者有話要說: 放預收的時候,多抽出來了一個,希望大家也可以收一個,麽麽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