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燒烤店的後廚有一間幾平米的雜物室,用于平時堆放貨物,四面水泥牆焊着好幾個置物貨架,上面摞滿各色燒烤備用材料。

此刻,其中一個木質貨架歪斜,大袋小袋的貨物砸得滿室都是,塵土飛揚,一時間亂得不行。

霍贏在雜物堆中擡頭,他的額頭磕破,流着血,浸濕左邊的眼睛,鮮血在白皙的臉頰一路滑行,游過線條優美的下颚骨,凝聚成珠,滴答滾入一片塵土之中。

他目光透過飛灰落在燒烤店老板的身上,神情陰鸷又狠戾,猶如染上鮮血的利刃,蓄勢待發。

老板周濤捏着兩張皺巴巴的百元紙幣,對上霍贏沉暗得近乎無機質的目光,無端生寒。

他這人有些隐蔽喜好,借着生意方便,占過不少嫩生生的學生仔便宜,他們屁都不敢放,被他威脅一通,哪個不是灰溜溜就走,從不敢回來找茬,偶爾遇見一兩個不識趣的,隔天便能被他手下馬仔打一頓。

這輩子見過不少漂亮的少年,他唯獨沒見過這麽陰郁的少年。

對方滿目陰鸷的盯着他,他渾身就像被毒蛇的信子寸寸舔舐,不受控制的戰栗。

這一刻,他莫名怕了。

“你那是什麽眼神!”

他當下有些慌神,口不擇言罵道:“媽個賤種,別他媽拿那種眼神看老子,信不信老子把眼珠子給你挖了!”

霍贏不緊不慢地起身,從褲兜裏摸出一把瑞士軍刀,刷然彈出刀刃,阗黑眼睛鎖住周濤,從容不迫。

他筆直站立,整個人勝似黑夜中浮現的明月,沉靜又美麗。

周濤見他拿刀,目眦欲裂,臉上肥肉抖動,“你他媽的還敢動刀子,老子今天就替你爸媽好好教訓——”

霍然間,雜物室的木門被外力強行破開,門板撞擊在牆壁,發出砰咚的聲響。

兩人齊齊轉向聲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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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修長的人影氣喘籲籲立在門口,飛快掃視着窄小的空間,試圖尋找什麽。

霍贏看清來人是誰,腦子忽然一空,下意識把瑞士軍刀藏在背後。

樂意喘着粗氣扶住門框,後廚的雜物室木門被遮擋,害他找了老半天,急得滿頭大汗。

急什麽?

他能不急麽?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洗白機會,不抓緊點,萬一反派提前記恨怎麽辦,他偏離原著出現在這兒,搞不好反派會以為是他讓人這麽幹的,那他簡直要冤枉死了。

他目光掠過滿頭鮮血的小反派,見他怯弱的站在牆角,瘦小的身體被黑色羽絨棉服包裹,衣服上滿是灰塵,看上去可憐巴巴的。

聽聞動靜,小反派又悄悄瞄過來,一只眼睛被鮮血沁透,不适的微眯着,整個人焉嗒嗒的,像極了雨中受傷的小黑狗。

樂意頓覺一股怒火直沖腦門,仿佛灼熱的火山噴發出岩漿,急于宣洩,瞬息間,他跟子彈一樣猛地射擊出去。

周濤還沒整明白咋回事,自己衣領便被一股強力攥緊,跟着就被推撞倒地,雨點似的拳頭接踵而至,打得他哭嚎大叫,抱頭亂躲。

樂意肺都快氣炸了。

這還只是個小孩子,這個人渣怎麽下得去手!還坑人家的錢!

他越想越氣,越氣就打得越狠。

周濤被打急眼,試圖反抗,反手去掐樂意的脖頸,他是個成年人,體型又肥壯,力氣自然也大得多,但他的蠻力全被樂意輕巧化解。

樂意後仰躲過攻擊,拽住他其中一只手臂,疾快反絞在背後,膝蓋緊随着抵壓在他後背。

他幾秒間,就完成一個漂亮的制服動作。

周濤足足愣神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大罵說:“日你媽!你個欠/操的賤/貨,放開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誰麽,再不松開,以後別他媽想在B城混!”

樂意臉色一沉,騰出手打了下他的後腦勺,“好好說話,這還有個小孩子哪!”

說完,他扭頭看目瞪口呆的某小反派,道:“找根繩子來。”

小反派抿抿唇,沒動。

“去啊。”

小反派不情不願找來一根繩,遞給樂意。

樂意接過,沖他一笑。

霍贏登時怔住,很快別開臉,不理人,繼續把沉默是金貫徹到底。

見狀,樂意聳聳肩,并不在意,反派對他有好臉色才奇怪。

他就着長繩把周濤五花大綁,捆成粽子。

周濤怒罵大叫,被樂意睨了一眼,又黑着臉住嘴。

霍贏阗黑的眼眸目不轉睛注視樂意,神色中含着好奇、探尋、困惑。

他想不到樂意出現在這兒的目的,更想不到他為什麽會來幫自己,難道他說的是真的,他真的心懷愧疚來補償,真的不會再為難他了?

綁完人,樂意拍拍手,站直身伸了個懶腰,繼而從周濤手裏把兩百塊拽出來,又在他錢包裏摳出八百塊,一起塞給霍贏。

“剛才你……算了,你把錢拿着,這裏多餘的錢,都當是這燒烤店老板給你的醫藥費,往後別在這兒幹了,如果以後遇見他,他還動手動腳,就往這兒打。”

他指了指周濤的□□。

霍贏會意的點點頭。

錢包被洗劫一空,氣得周濤大叫,“賤種,把錢放回去!你他媽——”

樂意一掌掐住他的肥臉,五指用力捏緊,将他滿臉肥肉捏成褶皺,說:“我說這是醫藥費,你有意見麽?”

說話時,樂意依舊笑盈盈的,說出來的話卻讓周濤後背發涼,渾身一抖,他忙不疊地點頭。

樂意非常滿意的笑了聲,笑裏藏刀的說:“別讓我抓到你還有下次,不然廢了你。”

周濤驚恐的看着他,不住點頭。

樂意自以為幫霍贏搞定一個難題,洗白進階一步,心情好得不行,又見霍贏額頭磕破,覺得自己還可以刷波好感度,留下一句“跟我來”,就眉開眼笑的出了雜物室。

霍贏看看手心裏的錢,又看看瞪着他的周濤,沉默片刻,追出去。

周濤被捆在置物架上,整個人動彈不得,見他倆都走人沒給自己松綁,一下慌了。

“□□媽,你們倒是把繩子解開啊!”

門口的霍贏聞聲剎住腳,折身回來。

周濤面色一喜,等着霍贏給自己松綁,嘴裏更是說得好聽,“謝謝啊,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壞心腸的孩子,周叔一定——嗚嗚嗚!!”

霍贏神情冷漠,往他嘴角塞去一塊滿是油污的抹布。

周濤:“……”

周濤不料他非但不解綁,反而還把他嘴給堵了,瞪他瞪得滿眼血絲,眼中的怨恨幾乎要具化成刀,狠狠紮在他的身上。

霍贏平靜的跟他對視,然後拿出那柄瑞士軍刀,刷然打開刀刃。

周濤瞪着他,嗚嗚直叫,可嘴被堵着,發出的零星音節根本傳遞不到外界。

霍贏眸色一冷,握緊刀柄狠狠紮向周濤。

周濤眼睛瞪到血絲遍布,臉色霎時慘白,一副吓得魂飛魄散的模樣。

刀刃帶上一道勁風,迅速越過周濤的肩頭,整柄沒入他背後的米袋。

頓了一秒,嘩啦一聲,大米從塑料袋中流瀉而下,掀起一片白色的粉塵。

周濤白着臉,渾身癱軟,□□一片腥臭的濕氣。

霍贏一句話沒說,起身,走出去雜物室,離開時,還順手把木門給鎖上。

市醫院。

醫生給霍贏做了消毒處理後,仔細拿紗布包紮,他額頭的傷口不深,無需縫合,打破傷風針再行止血就可以。

霍贏安安靜靜坐着,任由醫生操作,他的目光一直定格在某處,一錯不錯。

醫生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見送他來的少年正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低頭搗鼓手機,全神貫注,絲毫未察覺到這邊的動靜。

市醫院是九幾年所建,綠牆灰磚,整體裝修色調偏深,廊燈也不太明亮。

正值深夜,只有值班室內外亮着燈,身着白衣的少年猶如置身聚光燈下,燈光襯得他格外白皙,手機屏幕的光薄薄鍍上他的臉頰,讓他看上去更為奇麗、英氣。

黑與白強烈的對比,仿佛要将他定格在這油畫般絢麗的一幀。

霍贏驚然發覺,明明是同一個人,竟會在一息之間,煥然一新,好像換了個人。

而且……他居然不讨厭改變後的他。

“外面那是你哥哥麽?”

耳邊傳來醫生含笑的聲音。

醫生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大爺,長得和藹可親,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滿臉皺紋,卻平添幾分慈祥。

霍贏思緒回籠,對上醫生的笑臉,緊繃的臉不由松動,搖頭否認。

醫生不以為意,轉頭收拾器皿,邊收邊灌雞湯,“兄弟哪有隔夜仇,為着點什麽鬧成這樣,連哥哥都不要了,剛才進診室,我看他比你還着急,恨不得替你承受這份痛苦,他呀,是個好哥哥。”

霍贏:“……”

樂·好哥哥·意坐在就診室外,全然不知診室內發生的事,專心刷手機的數據,将有關男主的暧昧信息集中到備忘錄,以便了解詳情。

他接受原主的記憶并不全面,很多零碎部分都無法串聯,相當于他只獲取了原主的部分記憶。

就診室安靜如水,偶爾掠過幾聲剪刀與器皿碰撞的叮鈴聲。

等樂意将男主相關信息歸類好,霍贏恰好慢吞吞走出就診室。

樂意擡頭,關切的問:“弄好了?疼麽?”

他剛才特意咨詢醫生傷口是否會留疤,好在傷口不深,破了表皮,養養也就能好。

樂意稍微放心些,他唯恐反派把破相的罪安他頭上。

霍贏遲疑片刻,抿唇搖頭。

樂意早就習慣他的寡言少語,看過原著的他表示根本不care,要知道書中後期黑化的反派比現在更嚴重,能沉默,絕不多說一句廢話。

“那走吧,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樂意本着既然刷好感度,那就多刷刷。

霍贏攏緊衣領,聞言,手中的動作停息一秒,繼續默默地扯上衣服拉鏈,一直扯到領口,僅僅露出上半張臉,才悶聲回答。

“我自己回去。”

樂意摸摸鼻尖,猶豫着說:“我對你也沒惡意,只是看時間晚,想順便送你回家,這麽晚,我擔心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

說完,很長一段靜默。

霍贏緘默不語。

樂意見他不說話,也不好意思開口,實際內心瘋狂刷過“洗白失敗,我要死了+10000”的彈幕。

“東南巷77號。”

冷淡的聲音見縫插針鑽進樂意的腦內彈幕,他一下卡帶,愣住。

欸?????

欸欸欸????!

這是願意他送了?!洗白果然還是有用的哈哈哈哈!(叉腰笑.jpg)

“那我送你回去。”

一高興,樂意就忘了白天霍贏不喜歡觸碰的事,樂呵呵牽住他略冷的手,走了沒兩步,又頓住腳,回身把圍巾解下,替霍贏戴好。

他說:“外面冷,你又穿太少,這個給你圍吧。”

說完,牽着霍贏去往停車場,樂家的司機大叔在那兒等他們。

霍贏碰了碰繞在頸間的溫暖圍巾,愣神一瞬,慢慢低頭,凝視着兩人相牽的手,那只手如今早的感覺一樣,溫軟而暖和。

此時此刻,他的心悄無聲息的融化,仿佛被什麽東西悄悄填滿,暖暖的,熱熱的。

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有人這麽關心他。

這一次,明知可能是假的,他也舍不得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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