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回到別墅的時候, 天已經黑透了。
雲諾松開白微羽的手，淡淡道：“我去做晚飯。”
白微羽笑着看她，戲谑地問道：“煮泡面？”
雲諾：“……”
她的确不會做別的了。
白微羽笑道：“還是我來吧，姐姐真那麽想進廚房, 可以幫忙打下手。”
雲諾沒吱聲, 也沒看她，神色冷淡得像是剛從冰箱裏拿出來, 還在往外滋滋冒着白氣。
“還是說……”白微羽的聲音自她身後漫過來，含着笑的時候會顯得比平時更加輕柔, 清甜的聲音放低三分，就像一只小鈎子在心底搔了一下, “姐姐是想躲開我？”
雲諾的脊背僵住了。
白微羽：“親完就跑？”
雲諾沉默。
白微羽揚起眼尾, 柔聲笑道：“還是始亂終棄？”
雲諾：“我沒這個意思。”
“那就來幫忙切菜。”白微羽笑得燦爛, 她把小諾放在地上，朝雲諾伸出手。
攤開的手掌上是一根黑色的皮筋。
雲諾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然而目光一落在白微羽臉上, 就不自覺地滑過她柔軟淺淡, 形狀優美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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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就會想起那個沖動之下的吻。
雲諾刷的移開目光，聲音幾乎僵成木頭：“幹什麽？”
“不是很明顯嗎？”白微羽嘆了口氣，溫柔而寬容地看着她, “我想請姐姐幫我把頭發用皮筋綁起來，這樣我好做飯。”
她頓了頓，又笑道：“有一種說法，中世紀的淑女們只會讓心上人碰自己的頭發, 姐姐你知道嗎？”
雲諾剛伸出去的手就這麽木在了半空中。
然後雲諾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緊張到幾乎要死的只有她一個，白微羽游刃有餘得仿佛一個身經百戰的情場高手。
雲諾心裏咯噔了一下，難以抑制地湧出一些不安。
但是她什麽都沒說，沉默着幫白微羽綁好頭發，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甚至不小心扯斷了兩根頭發，白微羽沒出聲，她也沒意識到。
一直到洗手準備切菜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指縫間纏繞着兩根漆黑微卷的長發，雲諾愣愣地看了幾秒，鬼使神差地慢慢将兩根頭發卷起來，放進了口袋裏。
做完這件事後，她覺得自己仿佛一個變态。
中午剩了一些飯，晚餐白微羽準備做一點簡單的炒飯，她一邊哼着歌一邊熟練地翻炒着米飯，往裏加進一些罐頭肉和切碎的青菜，濃郁的香氣很快飄散開來。
雲諾的一顆心在這樣的香氣裏七上八下，最後仿佛被冰封了一樣，幾乎慢慢停止不跳了。
“或許她根本沒放在心上，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麽意思。”雲諾忍不住胡思亂想，“又或者，她其實只是覺得我在開玩笑。”
這種不安一直持續到吃飯的時候，雲諾的心髒才終于恢複了正常的跳動。
因為飯是甜的。
天知道白微羽到底放了多少糖，連罐頭肉的味道都壓不住那股甜味。白微羽在吃飯的時候也終于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她還想笑一笑，然而笑容沒有平時那麽自然。
她露出接吻之後第一個帶着尴尬的表情，有一點局促地說：“那個，做飯的時候有點心神不寧，我重新做吧。”
很神奇，白微羽這一“心神不寧”，雲諾的心神瞬間就“寧”了下來。
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個詞，虛張聲勢，并且在得到這個認識的同時按住了白微羽想要端走盤子的手。
“不用那麽麻煩。”雲諾說話的時候幾乎沒有張開嘴，聲音也顯得有些含糊，她的手指劃過白微羽小指上的尾戒。
白微羽的手特別漂亮，十指纖長細嫩，襯得那個簡單的銀環格外精致。
雲諾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終于直白地落在了白微羽的臉上。
“我……”雲諾開口，猶豫一瞬之後終于順暢地說了下去，“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能接受一個女人，我以前沒想過這個問題，但如果你覺得不能接受，可以直接說出來。”
白微羽溫柔地望着她，手指微微一動，勾住了雲諾的指尖。
這個動作像是給了雲諾某種鼓勵，她緩慢地開口，一字一句都說得斟酌：“如果按末世前的标準，我現在算有車有房，有穩定收入，你還有別的要求也都可以提出來，我盡量滿足……如果你覺得自己還是更喜歡陸灏，我也不會勉強你，不過我認為他現在應該沒膽子帶你走了。”
白微羽難得露出吃驚的神情，她有幾分哭笑不得地說：“姐姐，你這話說的讓我懷疑你被什麽附身了。”
雲諾沒什麽表情，但異常鄭重地說：“我現在很清醒。”
白微羽的臉上就溢出了一絲怔忪。
從相遇以來，似乎一直是她在主動靠近雲諾，她不介意雲諾的冷淡，不害怕雲諾的力量，不在乎自己被基地裏的人說成新首領養的金絲雀，她似乎天生是個擅長撒嬌的女孩，或笑或嗔，溫柔地把自己開成了雲諾身邊一朵搖曳的花。
現在，雲諾似乎終于意識到這朵花非常的美麗，且容易受人觊觎，于是想要把它摘下來，妥帖地放在胸口。
但是啊，雲諾和她一樣，也是個不會輕易改變自己想法的人。
她不會為了雲諾放棄自己想要做的一切，正如雲諾不會為了她放棄追查李乘月的死因，如果她反複請求反而會招人厭煩和懷疑。
但是只要雲諾還在往下查，現在這個瞬間的感情，是真心喜歡也好，一時沖動也好，意亂情迷也好，到頭來都只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的遺夢，和那天那個充斥着陽光和微風的夢境沒有什麽不同，終究會在最美好的時候轟然倒塌，大夢一場煙塵喧嚣。
雲諾不會原諒她。
她不需要雲諾的原諒。
白微羽清醒地想着，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
她并不讨厭虛假的夢境，甚至迷戀着這樣轉瞬即逝的美好。
“姐姐。”白微羽笑容可掬地說，“我連戒指都已經送了，我是什麽意思，你不能明白嗎？”
她彎腰抵住雲諾的額頭，輕聲說：“現在，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
雲諾有點緊張地擡眼看她。
白微羽就笑了，說道：“別吃這個了，遭罪，讓我去重新給你做晚飯好嗎，女朋友？”
雲諾一張臉轟的從脖子根一直往上紅到了頭頂，手指一下子松了。
白微羽把盤子端進廚房，倒掉其中的炒飯給小諾拌飼料吃。要重新燒些別的速度太慢了，她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煮了兩碗泡面，底下卧着兩個黃澄澄的雞蛋。
做飯的時候，白微羽無意間看見她插在一個小瓶子裏的一枝白梅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
她看着白梅柔軟素白的花瓣，突然有一個瞬間，覺得非常，非常的冷。那寒冷從靈魂深處一寸一寸爬了上來，在漫長的煎熬中，化成了雲諾落在她唇上的親吻。
白微羽呵出一口白汽，聲音也同那白汽一起輕易消散了。
“我現在依舊願意為你去死，無論任何時候，無論任何理由。”她輕輕地自言自語，“只有這一點，我從來不騙你。”
白微羽拍拍臉，笑着把泡面端到雲諾面前，蹭到雲諾身邊拿筷子撥開她碗裏的蛋，金黃的蛋液往外流出，她說：“姐姐喜歡溏心的對吧，你看我多了解你。”
她會小心翼翼地經營這一段短暫的美好，一直到這一切在她面前砸碎的那一天。
白微羽在這個晚上做了一個夢，夢境裏是那個長頭發的女孩子。
她很少連續夢見同一個人，白微羽想，這個人大概在她的生活中存在着什麽原型，不同于過去那些純粹幻想出來的形象，所以才能接二連三地進入了她的夢境裏。
她和那個女孩在河邊釣魚，河水清且漣猗，那個女孩的側臉在陽光下模糊不清，如同過曝的老舊相片。
白微羽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微微的低落。
她問：“我今晚上去你家吃飯好嗎？”
“可以啊。”那女孩漫不經心地回答她，聲音裏帶着笑，“正好今晚可以吃魚，我媽媽炖魚湯的手藝很不錯。”
她就高興地笑了起來。
女孩問她：“你不回去吃飯，不用跟阿姨說一聲嗎？”
她撇撇嘴：“她今天不會管我，今天我……我爸爸過來。”
女孩愣了愣，她似乎覺得“過來”這個詞有點奇怪，正常不應該是“回來”嗎？
但女孩沒有多問，只是說道：“哦對，我記得你說過你爸爸挺忙的，難得回來一趟，阿姨可能想過過二人世界。”
她抿抿嘴，嘀咕了一聲：“才不是。”
女孩看向她，她擡頭，猶豫了好一會兒，輕聲問道：“你……有兄弟姐妹嗎？”
女孩搖頭：“我是獨生女。”
白微羽心裏微微一動，似乎在這段似曾相識的對話裏抓住了夢境和現實的交接點。
她說：“我以前也以為自己是獨生女，後來才知道，原來我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
“是嗎？”女孩有點吃驚，“我都沒有見過。”
“我也沒有見過。”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低聲說，“而且，我媽媽說他們不是我的哥哥姐姐，我提到，她就會生氣。”
她轉過頭，對女孩艱難地笑了一下。
“但是我其實，非常，非常的羨慕他們。”
是了，那時候她對他們的感情，是羨慕，哪怕一直到了現在也一樣。
白微羽羨慕着他們，因為他們是被理所當然地認為，應該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
那個女孩朝她轉過臉，在刺目的陽光中露出一個晃人眼球的笑容。
女孩說：“小魚，你其實可以把我當成你姐姐。”
耳邊的風在這一刻喧嚣了，帶着分明的雜音模糊了女孩說出的話，她手裏的魚竿突然變重，一股拉力差點把她拉進河裏，女孩連忙拽住她，燦爛地笑起來：“這麽重，感覺是個大家夥！”
白微羽在漸漸暗下去的夢境中不合時宜地想：才不是什麽大家夥，明明只是一條還不足巴掌大的小草魚。
然後她醒過來，窗外天還沒亮，雲諾睡在她身邊，眼底有一點發青。她猜測雲諾估計一晚上沒睡着覺，一直到現在才迷迷糊糊睡過去一會兒。
可愛得讓人想上手摸一把。
不過現在摸她肯定會把她吵醒，白微羽放輕自己的動作，側過身盯着雲諾的睡顏。
她們在搬離那個一室一廳的小屋子，搬進了現在住的小別墅之後依舊睡着同一個房間，這是一件很自然而然的事情，因為誰都沒有提出要換一個房間分開睡。
床兩邊的兩個床頭櫃算是這個公共空間下她們各自的私人空間，雲諾從來沒有拉開過她的櫃子，她也從來沒有拉開過雲諾的櫃子，這是她們對對方默認的尊重。
但是這一刻，白微羽看着雲諾的臉，有點想知道雲諾在自己的櫃子裏放了什麽。
不過剛開始戀愛就摸人家的隐私不太好吧。
白微羽深刻檢讨了自己，低頭看見雲諾脖子上的挂墜掉出了過于寬大的領口，輕輕卧在頸窩裏，反射着些微銀光。
一直好好地戴着啊，哪怕之前跟她冷戰的時候也好好地戴着。
白微羽的心情一下子變好了，夢境帶來的影響輕易消散，她輕手輕腳地爬下床，悄悄下樓給自己倒了杯水，手掌蓋在杯口，往裏加進了大量的蜂蜜。
然後她面不改色地喝掉了那杯甜到發膩的蜂蜜水，慢慢走出房子，走到後院圍欄處，靠在爬滿了綠藤的欄杆上。
欄杆外有一個漆黑佝偻的人影靜靜地守在那裏。
白微羽微笑着看着天邊的啓明星，說：“我覺得，我大概是為了她，才會回到這裏來。”
那個人影默不作聲。
白微羽說：“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喜歡這個地方，喜歡雲諾，也許有一天我就舍不得再對她說謊了，也有可能在那天到來之前，雲諾就發現了所有秘密，然後我現在喜歡着的所有東西就都變成一片泡影。”
“雲諾會知道，她喜歡着，并且也喜歡着她的這個人，是個罪無可恕的壞人。”
那個人影微微一抖，依舊沒有發出聲響。
“但是我不會後悔我做過的任何事情，不會抹消掉任何可以證明我是個壞人的證據，也不會停止任何我将要做的事情。”
白微羽微微側過頭，含笑問道：“我這麽說，你是不是會覺得我非常無藥可救？”
人影緩緩搖頭，用像是被火灼燒過的嗓音沙啞難聽地說：“我只是為你感到傷心，微羽，我想你可能沒有意識到，你是真的喜歡雲諾。”
白微羽微微一怔，随即莫名其妙地看着綠藤間模糊不清的人影，笑得異常燦爛。
“我知道啊，我非常，非常喜歡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雲諾：我有車有房，整個基地都是我的，你跟我吧。
喂魚：好。
然後有一天，雲諾發現。
除了這個基地，似乎整個世界都是喂魚的。
ps.喂魚啊媽媽已經給你準備好了火葬場，請問你是想豎着進去還是橫着進去？
感謝在2020-02-19 20:10:10~2020-02-20 18:29: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要吃肉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時夏 20瓶；喵要吃肉 16瓶；Apr 5瓶；且放白鹿青崖間 3瓶；小夏姐姐、葉寧子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