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雲諾的瞳孔輕輕一縮, 她問道：“花？”

“對，各種各樣本來不應該屬于同一個季節的花。”秦詩妤點頭，“中央基地有研究員說過，這場末世是只針對人類的浩劫, 它只對人類殘忍, 甚至有人相信，這是神對人的懲罰。”

如今的世界, 是人類的地獄，卻也僅僅只是人類的地獄。

“中央基地還有一些研究神學的人, 他們基于他們信奉的宗教，提出過這樣一個假說, 簡單來說, 他們認為這場末世是一種回歸。”

秦詩妤一直生活在中央基地的中心區, 有一部分人甚至把她當成類似于先知，聖女一樣的存在, 好像只要得到她的支持, 自己的假說就是真理。

秦詩妤說：“《聖經》中記載着這樣的故事, 亞當和夏娃因偷食禁果獲得智慧被逐出伊甸園，從此欲念叢生，腌臜遍地, 他們認為這場末世，就是神決定收回人類從它那裏偷走的智慧，讓世界重歸綠與藍的伊甸園。”

現在發生的一切，無論是喪屍的存在還是異能者的存在, 都已經超過了人類科學所能解釋的極限，甚至直接挑戰了能量守恒定律，所以部分人絕望地把這些定義為神的意志，失去反抗的信念，大概也沒有什麽不合理。

白微羽靠在雲諾身邊，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屏幕上的資料和報告上。

雲諾說：“但這根本不是什麽神降下的天災，是人禍。”

秦詩妤愣了愣，并不贊同也不反對，清冷而疏遠地說：“現在一切都還沒有定論。”

秦詩妤把水杯放在桌子上，“還有一件事，十五天後，應該是從黃昏開始，L基地會面對一場規模不小的喪屍潮，持續時間大概有一到兩天，雲諾，你現在可以開始準備起來了。”

這是預言者給他們的提醒，雲諾不得不把自己的心緒從秦沐辰的死亡和這份她還沒有全部看懂的資料中抽離出來，分出心神考慮怎麽建構防禦抵禦這場喪屍潮。

雲諾問：“你準備趕在喪屍潮開始前離開，還是等到結束後再回中央基地？”

秦詩妤沉默了一會兒，颔首道：“等結束後。”

雲諾沒有反對：“我讓人帶你去你的住處。”

沉默了很久的鐘年年突然站起來，緊張地差點結巴，她局促地說：“我，我帶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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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詩妤對這些事情并不上心，随意地點頭，鐘年年手心冒汗地帶她離開。

屋子裏只剩下了兩個人，白微羽關掉電腦屏幕，坐在雲諾腿上輕聲說：“年年姐大概很想親自照顧那個女孩子，因為愧疚。”

“秦詩妤不是個會遷怒的人。”雲諾閉上眼睛，手指勾纏住白微羽的長發。

白微羽在她懷裏，很輕很軟的一小只，抱着仿佛在抱一只沒骨頭的貓，雲諾低頭把臉埋進她松軟的頭發，感覺到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

白微羽說：“姐姐，你現在摸我頭發的樣子像在撸貓。”

她有時候的确很像一只貓。

雲諾靜靜地想。

軟的，粘人的，是一只個性非常溫順的貓，最重要的是，現在似乎只有白微羽能讓自己覺得有片刻放松，大概是因為她太溫柔又太通透，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眼睛裏就帶上了寬容。

這份寬容讓雲諾相信了，無論她做下什麽事情，哪怕背叛了所有人，白微羽都會這麽溫柔地看着她，對她說：沒關系，我不會離開你。

但是那份新年禮物卻始終沒有被雲諾送出去，好像錯過了那天的午夜，這份禮物突然難以承受地沉重了起來，讓她不敢拿出。

與之相對的，她想要學着對白微羽更好。

她想，還會有下一個節日，那個禮物還有能夠送出的可能。

白微羽溫順地被雲諾摟着腰抱着，雲諾的呼吸微微灼熱地掃在她的頸邊，她微笑着，戳着戳雲諾交疊在她小腹上的手：“姐姐，起來工作了，半個月後的喪屍潮你準備怎麽抵禦？”

“交給……”雲諾的聲音非常含糊。

她突然頓了頓，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秦沐辰已經不在了，她深吸一口氣，說：“交給何家華他們，有需要的時候我也會動手。”

白微羽輕聲說：“姐姐這個首領當得有些懶。”

雲諾說：“我不适合做首領，我沒辦法很好地跟人交流。”

她并不懂得怎麽管理一個基地，并不知道怎樣管理那麽多人，她只是一把燃燒黑暗和敵人的火。

雲諾又說：“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會有Prometheus計劃，這個計劃大概就是今天這場末世的前因，他們什麽都沒有獲得，就把災難帶到了世界上。”

不過半年的時間，華國的人口已經銳減到了原本的四分之一，并且死亡人數還在瘋狂上升，國外的情況還要更加糟糕，其他國家的政治中心沒有秦詩妤那樣的預言者，也沒有許琴許瑟那樣擁有壓倒性異能的存在，在喪屍潮以及變異種的沖擊下只能夠茍延殘喘。

白微羽的神色更加溫柔，她說：“大概，那些人自以為能做從神那裏竊取火種的普羅米修斯，然後用這個名義開始掩蓋自己肮髒的野心，久而久之就成功騙了自己，還以為自己在做着一件對世界多麽重要的事情……那些研究員裏肯定有這樣自欺的人。”

雲諾：“但總該有清醒的人，他們在做的是人體實驗，是違背人性的。”

白微羽有點無奈地想：可是這世界上的大多數人，從來只會對事不關己的事情仁慈。

就好像如果在末世沒有到來的時候，這項研究被暴露，那麽一定會在世界引起軒然大波，會有很多很多人類口誅筆伐，以道德的标準批判那些參與研究的人，可是等到末世以後，又有誰會去計較中央基地，M基地，還有一些其他組織進行的實驗？

她從不否認人的本質裏有着善良，但是人類的善良是搖擺又可笑的，最終，人類也只是将對群體有利稱為善，從來沒有過真正的标準。

所謂人性也不過是這不停搖擺，事不關己的善良罷了。

但是她不會對雲諾這樣說，她不會說任何讓雲諾難過的話，她對雲諾笑了，說：“有清醒的人，你看，宋祗不就退出了研究嗎？不管他後來為什麽變成了喪屍，至少曾經他拒絕了這個研究。”

雲諾沒有回應，她有一點懶懶地把白微羽抱得更緊，說：“小魚，你一定不會死，對嗎？”

白微羽微笑：“只要姐姐還在用這個稱呼叫我，我就一定會活下去。”

**

基地的防禦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很快到了十五天後，秦詩妤預言中喪屍潮将會來臨的日期。

傍晚的時候，喪屍的嚎叫在基地外越來越密集，天空漸漸暗下去，收攏的陽光斂出一片暗紅的色澤，秦詩妤坐在L基地為她準備的屋子裏，安靜地喝了一杯茶。

這是她帶來的茶餅，哪怕在中央基地也是非常昂貴的東西，她嘗了嘗，覺得味道不錯，就叫照顧自己的女人把剩下的兩個茶餅全都送到雲諾那裏去。

她完全不擔心基地的情況，她早早地看到了未來，知道自己應該在什麽時候做什麽。

鐘年年很小心地給她到了一杯新茶，拉住她的手，讓她捏住杯沿。鐘年年有點氣憤，那個負責照顧秦詩妤的女人似乎完全不懂怎麽照顧一個盲人，她甚至看到那個女人随随便便地把食物放在桌子上就離開了，而秦詩妤連勺子都摸不到。

她看不下去，于是留在了這裏，一言不發地照顧秦詩妤。

這是秦沐辰的妹妹。

是她喜歡着，卻為了她死去的秦沐辰，他唯一的妹妹。

鐘年年也沒怎麽做過照顧人的事情，畢竟她學的是法醫，不是護士，白微羽知道她偷偷瞞着所有人照顧秦詩妤之後，微笑着告訴她，只要盡力做到自己能想到的所有事情就好了。

秦詩妤喝了一口茶，抿抿嘴角，突然開口：“鐘年年。”

鐘年年吓得差點打了手裏的茶壺。

她一直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沒想到突然被識破，跟個馬上要上刑場的犯人一樣戰戰兢兢地轉身看秦詩妤。

“你并不需要照顧我。”秦詩妤的聲音很淡，“我哥哥救你，他沒有怨言，我不是哥哥，你對我也沒有虧欠。”

鐘年年吓得快結巴了，局促地說：“對……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要湊到你面前來，我只是……”

她瑟瑟發抖，說不下去了。

秦詩妤有些無奈，她說：“我沒有在責備你。”

鐘年年眼淚汪汪地看着她，忍不住發出一絲抽泣。

“哭了？”秦詩妤愣了愣，想把茶杯放到桌上，但因為看不見偏了位置，底座磕在桌沿，整杯滾燙的茶一下子傾倒在腿上，讓她不由“嘶”了一聲。

“怎麽了？沒事吧？”鐘年年顧不得緊張，趕緊過去撩開秦詩妤寬松的褲腿，那裏已經被燙紅了一片，她急迫道，“沒事吧，我……我馬上用異能，沒事的……”

秦詩妤在灼痛裏感覺到一股清涼覆蓋在自己的腿上，痛楚很快消失了，鐘年年的手迅速撤開，好像她是什麽一碰就會碎的玻璃瓷器，必須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秦詩妤在一片虛無裏準确地轉向鐘年年。

鐘年年磕巴一聲，繼續說完了之前的話：“我就，只是想照顧你。”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你帶來的女人照顧不好，如果你讨厭我，我絕對不會發出任何聲音讓你覺得是我在，我就只是……想照顧你。”

這回，秦詩妤沉默了很久沒說話。

一直到空氣幾乎凝固，她才緩慢開口道：“我不是哥哥。”

她沒等鐘年年有所反應，妥協地颔首道：“如果你真的願意，這段時間就麻煩你了。”

**

喪屍潮持續了兩天，數萬喪屍接連不斷源源不絕地沖擊着這個基地，喪屍中還夾雜着幾只變異種，原本只在北方出現的變異種已經徹底蔓延到了南方，雲諾幾乎兩天沒合眼，在喪屍數量終于慢慢減少之後才退下前線。

白微羽給她熬了甜湯，她其實不太喜歡這樣甜滋滋的味道，但是白微羽手藝很好，湯的味道很清爽，也很能補充透支的體力。

這是除夕那天之後白微羽第一次下廚給她做吃的。

秦沐辰出事後，她們兩個有好兩天沒有回家，等到終于處理完了一切回到別墅之後，那鍋餃子已經糊成了一鍋非常惡心的東西，肉餡和面皮全部黏在一起，如同嘔吐物一般。

然後白微羽就再也沒進過廚房。

因此，雲諾将這一壺甜湯喝得非常珍惜，一滴也沒有浪費。

這一次的喪屍潮因為提前準備，并沒有給基地造成太大損失，第三天的傍晚，喪屍潮基本結束，基地外的喪屍密度降低到了和平時差不多的程度，清理隊開始清理基地外堆積的屍體。

雲諾回到別墅，看到白微羽抱着小諾靠在玄關的牆壁上睡着了，小諾看到她，肉乎乎的鼻子一皺，就要怒目“哼唧”，被雲諾一把掐住了鼻子。

小諾：夭壽啦！殺豬啦！

雲諾：“噓。”

小諾被雲諾帶着血腥氣的目光刺了一下，慫唧唧地不敢動了。

雲諾關上門，把小諾從白微羽懷裏拎出來扔到一邊，摟着她的膝彎抱起她，白微羽在這時醒了，一雙軟綿綿的手自然而然地纏上了雲諾的脖子：“結束了？”

雲諾：“結束了。”

白微羽打了個哈欠，想松手跳下去：“那姐姐趕緊去睡覺。”

雲諾卡着她的腰，埋頭在她的肩窩裏，悶聲說：“正要去。”

白微羽睡得迷迷糊糊，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嘀咕道：“那就不要撒嬌了，快去睡吧。不對，你剛殺了喪屍回來，肯定要先洗澡，不然睡不着的。”

“嗯。”雲諾的聲音裏帶了很不明顯的笑意，“你多久沒睡了？一直在等我？”

“才沒有，我每天都有好好睡。”白微羽說，她抱着雲諾的脖子蹭了蹭，聞到了一股硝煙和血腥的氣味，并不算好聞。

白微羽是個講究起來近乎龜毛的人，但她并不覺得雲諾身上出現這樣的氣味有什麽難以忍受，也有可能只是因為這是雲諾，所以什麽都可以接受。

這氣味是她剛剛在那兩天內殺死了無數喪屍的證明，雲諾用她的手保護了基地裏的上萬居民，也保護了她。

“姐姐，你的眼睛都熬紅了。”白微羽有些心疼地說，“我如果能幫到你更多就好了。”

“你好好活着就好。”雲諾拍了拍她的背，抱着她想往房間走，別墅的大門突然被敲響。

白微羽一愣，趕緊從雲諾懷裏跳下來，扯了扯壓亂的衣服，把因為亂動而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用手指捋順。

雲諾就靠在門邊靜靜等着白微羽收拾好自己，才打開門。

秦詩妤坐在輪椅上，微微朝她們颔首：“我沒有打擾你們吧？”

雲諾讓開門，鐘年年把輪椅推進屋子後自覺地關門等在門外——秦沐辰死後，她像是一瞬間成長了，變得沉默而有分寸，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大喊大叫。

雲諾從鐘年年身上收回目光，問：“有什麽事嗎？”

按照原本的計劃，今天，秦詩妤應該在準備離開。

“骨灰我已經拿到了，但是很幸運，我不能帶哥哥回去安葬了，他大概需要葬在這裏。”秦詩妤說，“我大概也回不去了。”

她話音落下的時候，基地內的公共廣播突然響起來，是中央基地的強制頻道，令人絕望，混亂又嘈雜的聲音響徹了L基地，大概也正在華國所有的基地中一遍遍反複回響。

“中央基……嘶……地……遭到……變異……種襲擊，現已……嘶……縮小……至中心……請求……支援……”

作者有話要說：事情一件接一件，怎麽就不能給小兩口一個一起睡一覺的時間呢（哎~）

ps.鐘年年&秦詩妤：直女撩姬，最為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