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忘記。這幾年他的生活裏沒有喬千岩這個名字,似乎并沒有太大影響,他在按照最初的理想走一條符合父母期待的路,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更上一層樓了。
邢琛上大學的時候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但是出身官僚家庭,父母又只有他一個孩子,他無法坦然出櫃。也曾談過幾次戀愛,後來回想起來更多的是身體的沖動,一分手便把對方忘個幹淨。二十七那年,他第一次見到喬千岩,摧枯拉朽,魂牽夢萦,這些聽起來無比抽象的詞彙,那時的他都懂了。
後來,他的位置越走越高,精力都花在工作上,偶爾遇到一兩個入了他的眼的男孩,便留在身邊幾天。可那些男孩子于他來說就像路過商店偶然相中的裝飾品,買的時候就是随性而為,買到手之後就忘到一邊了。從政的人都有些信命,人不可能處處都如意,邢琛事業上春風得意,他便知道自己不會有圓滿的家庭了。這些年他平步青雲,忙忙碌碌,幾乎忘記了喬千岩。
可他同樣也忘記了什麽是心動。
他了解自己,只要再次點開視頻,當初他是怎樣一見鐘情的,現在依然逃不過。
坐在辯論席上的喬千岩穿着剪裁得體的西服,不發言時手裏拿着筆,眼睛看着對面的辯友,墨黑的頭發有少許散在額角,将一雙明亮灼人的眼睛半遮。從鼻梁到下巴畫出一條完美的曲線,仿佛是畫家按照想象一點點細致地勾出來的,不像旁人那樣粗糙随意。輪到他發言,喬千岩站起身,清朗的聲音透過話筒落在會場各個角落,言語利落,邏輯嚴謹,語調不急不緩,偶爾還帶着輕松地調侃,引來觀衆的一場哄笑。不過笑聲往往未平息,他接下來一條條論據就宛如開光的利刃毫不留情的一支支射出去,配合他清絕的眼神,對方很快潰不成軍。
邢琛看着視頻裏的人,所有記憶一瞬間複蘇,從他第一次在現場見到喬千岩到他離開那座城市,短暫的時間裏僅有的幾面之緣,都像是被打包冷凍在冰箱裏,當他再次打開冰箱,他以為已經忘記的東西仍然是從前的模樣,與他當年放進去時一模一樣。
這些年他只是讓自己不去動那個冰箱,所謂的遺忘,其實是自欺欺人。
邢琛看完視頻關掉電腦,他知道如果将學校論壇裏的帖子從前到後看一遍,或許能扒出一點蛛絲馬跡,進而搞清楚大二就能在人人豔羨的企業裏實習的喬千岩怎麽會在偏遠的洛江做一個客棧老板。可他沒有翻閱下去,說不清楚是好奇心不夠,還是對那些事有抵觸,似乎他認識的喬千岩,一直都該是那個驕傲耀眼、渾身是刺的少年人,不該是樓下院子裏沉靜的男人。
邢琛從房間裏站起來,從窗戶能看到樓下,喬千岩仍然弓着腰刷椅子,後背的脊線讓衣服鼓出一條長線,從邢琛的角度,幾乎能憑眼睛丈量出喬千岩細瘦的腰圍。
該用什麽語言形容此刻的心境,邢琛想起去年春天去外地出差,路過一條小河,那河面原本結着冰,他和幾個同事站在河邊曬太陽,突然就聽到河面破冰的聲音。他低頭一看,晶瑩的冰塊在陽光下突然裂開,冰塊下的河水立馬汩汩流出。
邢琛走到門外,趴在欄杆上看下面的人,高聲問道:“老板,去千方口該怎麽走啊?”
“去千方口有段路塌方,要過幾天才能修好。如果想去那邊玩,最好坐本地的旅游車繞一段盤山路,你們不要開車過去了。”喬千岩仰着頭回答他,“東街口有汽車站,那裏每天都有發往各個景區的旅游車。現在游客不多,你們可以包一輛小面包車,玩起來比較自由。”
邢琛:“過去需要多久呢?”
喬千岩:“五六個小時吧。”
“這麽遠?”邢琛想起父母的身體,讓他們坐五六個小時的面包車,那就不是旅游是遭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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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千岩:“年輕人過去沒問題,老人确實不太合适。不過洛江景區很多,你可以選擇就近的。”
邢琛:“我在網上查了附近有個湖,可是地圖上顯示的都是小路,找起來太麻煩了。”
喬千岩:“你說的應該是魯湖,那裏确實不好找。不過我這裏有導游的電話,要不給你們找一個本地導游?”
邢琛從樓梯上走下來,慢慢踱到喬千岩身邊,看着他道:“老板是安城人吧?”
喬千岩點頭。
邢琛用手指了指父母所在的房間,笑道:“我怕父母不樂意,他們年紀大了喜歡聽家鄉話。不知道老板你下午有沒有時間?能不能麻煩你給我們當次導游?”
洛江的私人客棧裏有很多脾氣和善的老板,有些還會讓游客們和自家人一起吃飯,游客遇到什麽問題,他們也都當親人似的提供幫助。淡季的時候,很多客棧老板願意給游客當導游,額外賺點錢。這些都是網絡上的游記裏透露出的風俗,邢琛前兩天搜索過。
喬千岩看看在屋子裏縫窗簾的奶奶,帶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奶奶身體不大好,我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家裏。如果你們不願意要本地導游,我去找找其他的,有些是外地過來工作的,普通話很标準,你們不用擔心。”
喬奶奶聽到喬千岩提到自己,在屋子裏問道:“千岩,怎麽了?”
老太太一開口,邢琛看着喬千岩的眼神立刻晦暗了幾分。
邢琛在心內苦笑,原來這個名字于他,依然是一提起就直擊靈魂的幾個字。
喬老太從房間裏走出來,知道邢琛的意圖後,看着喬千岩道:“要不……你就給他們當回導游?我沒事的,我又不會亂走。”
邢琛連忙道:“老太太您身體最重要,不過我看您腿腳很利索。不知道魯湖的路好不好走,我有個提議,不如我們一起去。”
喬老太聞言眼睛一亮,她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這個院子,平日做點活吃個飯,一天就過去了。喬千岩得守在店裏,喬老太也不想讓孫子浪費時間帶自己出門去逛逛。所以雖然來洛江兩年,除了門外兩條街,其他地方她都很陌生。
喬千岩看到奶奶的眼神,心裏軟了幾分,看着邢琛道:“這樣……你父母方便嗎?”
邢琛一笑:“很方便,他們最喜歡熱鬧。”
于是等到邢家二老午休完,一群人一起出了門。
喬千岩剛開客棧的時候為了能回答客人的詢問,特意花費一段時間跑遍洛江大小景點,摸熟了各個近道。
小徐帶着三個老人在前面慢慢走,時不時提醒他們小心腳下的石頭。喬千岩和邢琛走在他們的後面,方才出門前邢琛已向喬千岩做了自我介紹,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将話題扯到大學,喬千岩得知邢琛是自己的學長時笑道世界真是太小了,他們既是老鄉又是大學校友。邢琛身上的領導味雖不明顯,但機關單位工作多年的人難免給人感覺老成,喬千岩好奇他的年齡:“你應該有孩子了吧?怎麽沒帶着一起?”
邢琛:“……”
前面的小徐差點笑厥過去。
邢母佯怒地看着喬千岩:“小喬老板,我兒子看起來很老嗎?”
喬千岩連忙擺手:“不是,邢琛這職位,一般都是四十歲上下的人。倒是他看起來像三十出頭。”
邢琛沒想到自己在喬千岩眼裏這麽老,面無表情道:“我剛過完三十二歲生日。沒結婚沒孩子。”
“……”喬千岩梗了一下,尴尬道:“邢主任……可真是年輕有為。”
魯湖的岸邊有供游客乘坐的豬槽船,可以乘船到湖中心的小島去拜拜本地的神女廟。小徐要扶邢母上船,她卻讓過身子道:“你先扶老太太上去,我們自己來就行。”
喬老太笑道:“我腿腳還成,讓這位小夥子先上去坐船頭,我們三個年紀大的就坐中間。”
于是小徐坐最前面,三個老人坐中間,喬千岩和邢琛坐在最後面。船夫從他們上船就開始給他們講這個湖的傳說,少數民族相信神祇,對于自然萬物都充滿敬畏。繞過一個小島後,船夫指着遠處的山脈對他們道:“那就是我們的神女峰。”
邢琛看着山脈道:“我在網上查過,說是這座山脈像一個躺着的女人,我怎麽看不出來?”
喬千岩拍拍身後的甲板,對他道:“你躺在甲板上看。”
邢琛便仰面躺在甲板上,看着喬千岩的薄唇一開一合:“看見了嗎?最左邊的是頭,然後是脖子,胸部,腹部,最右邊是腿。”
邢琛的視線跟随喬千岩手指的方向,原本是望向遠處的山,卻不由自主停留在喬千岩的手上。陽光将他的指尖照的透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