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容探用力踹了一腳,掙脫了那個行屍的手,便奮力一劃,朝更深處游了過去。好在他水性好,能憋氣,一直游了幾丈遠,這才猛地從水面蹿了出來。這一鑽出水面,吓得卻是倒抽一口氣,只見數百個行屍,全都前赴後繼地從岸上往下湧,紛紛掉落護城河裏。要知道在那個詭異小鎮的時候,他也曾把劍鞘抛入水中,想要引誘那些行屍跳入水中,那時候也的确有幾個行屍上了當,可遠沒有現在這樣瘋狂盲目,那些行屍似乎還殘留着趨利避害的本能。可如今的這些行屍,好像拼盡了自己最後的力氣,再不喝一口血就要死了一般,異常瘋狂可怖。
容探趕緊朝水門處游,又怕把那些行屍引過來,也不敢叫李牧。水門底下異常濕冷,水流帶着人往裏走,容探忽然聽見了隐約的水聲,心中微微一動,回頭看,那些行屍已經看不見了,于是便低低地喊了一聲:“李牧?”
水洞很深,他的聲音在水洞中回蕩,他停了下來,又叫了一聲:“李牧?”
“先別過來。”
容探一聽大喜過望,趕緊問:“你怎麽了,你沒事吧?”
李牧卻沒有回答他。不一會就見有人游了過來,來的人正是李牧。
“怎麽這麽久沒回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李牧一把抓住他,帶着他往前游:“岸邊有不少行屍,我想辦法引開了他們。”
“那邊行屍也不少,就是它們追着我,我才跳下來的。這些行屍的聽覺越來越靈敏了,好像不要命似的追,一個一個跟着我往下跳,跟下餃子一樣。”
李牧聞言回頭笑了一下,容探說:“真跟下餃子一樣。”
李牧笑着點頭,容探抓着他的胳膊,咧開嘴說:“還好你沒事。你可不能有事,撇下我一個。”
“嗯。”李牧回答的很簡短,但語氣很堅定:“不會抛下你一個。”
前面漸漸有了亮光,還沒游出水門,就看到城內一片狼藉,水岸上行屍晃蕩,遠處的房舍還冒着濃煙。他們游到岸邊,李牧先将容探托上岸,自己才緊跟着上來。雨似乎更密了一些,兩個人都已經渾身濕透,出了水被風一吹,反而更顯得冷了。秋風蕭瑟裹着秋雨,凍得容探瑟瑟發抖,回頭對李牧說:“好冷。”
李牧伸手抹了他臉上的水珠,道:“咱們先找個落腳之處。”
越來越大的雨聲替他們打了掩護,他們從行屍當中穿行而過。周圍的房屋有些已經燒成了灰燼,有些成了斷壁殘垣,他們走了十幾丈遠,才看到一戶房舍尚算完整的人家,只院門被燒毀了,大部分房子卻都還好好的。李牧拔劍出來,将容探護在身後,回頭朝他看了一眼。
容探點點頭,李牧回過頭去,用劍推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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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卻是空無一人,桌子板凳全都倒在地上,隐隐約約還一股血腥味。李牧将房間檢查了一圈,朝容探又點了點頭,容探籲了一口氣,趕緊将房門關上。
誰知道就在房門關上的剎那,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這聲音他們都太熟悉了,是行屍撕裂的低吼。
有時候只是一個行屍的低吼,卻會将周圍的行屍全都引過來。李牧提劍快步朝聲音發出來的地方走了過去,卻走到了最裏面的床榻旁。那床榻的簾幕低垂,掩着裏面。容探拔出匕首來,立在李牧身後。李牧用劍撩起了那帷幕,眼前的一幕卻把他們驚呆了。
那床榻之上竟然有兩個行屍,而這兩個行屍都被捆綁在了床榻上,其中一個已經被啃咬的面目全非,看情形,顯然是被對面的行屍啃的,依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分辨,應該是一男一女。
李牧提劍便要斬殺了這兩個行屍,卻被容探拉住:“你看。”
容探說着便從簾幕上取下一個紙條。那紙條用紅絲系在了簾幕的墜穗上,紙條上的字跡卻極其工整端正,再看屋內擺設,想必這戶人家的主人也是出自書香門第。容探将那紙條看了一遍,心下唏噓不已。
原來這床榻之上的男女,是一對恩愛的新婚夫妻。行屍之禍來的突然而迅猛,竟無一家幸免,他們的親人大都沒能幸免。妻子被行屍咬傷了之後變成了行屍,也咬傷了新婚丈夫。新婚丈夫在變成行屍之前,将兩人捆綁在床榻之上,一是不想兩人成了行屍之後出去害人,二則是夫妻恩愛,不願分離,并留下這個紙條,紙條上最後說,丈夫将家中財物都裝在了床尾放着的百寶箱內,若有人看到,自可取去,只求取走財物的人能将他二人葬在一起。
“倒是夫妻情深。”容探說:“也是可憐。”
李牧伸手接過那紙條看了一遍,又扭頭看了看床榻之上的那兩個行屍。陸廣野曾說,人變成行屍之後,若三日之內不飲血必死,那女行屍顯然早已經死去,倒是那男性行屍還活着,剛才嘶啞的低吼就是他發出來的。
“咱們就別殺他了吧,給他留個全屍,”容探試探着問李牧:“世間難得有這麽深情的男人,依我看,他也活不久了,等他死透了,咱們就在外頭院子裏将他們埋了,怎麽樣?”
李牧說:“依你。”
容探便找東西塞住了那男行屍的嘴,然後将簾幕重新拉上,回頭看看李牧,再看看自己。
兩個人都如落湯雞一樣。
“剛才着急逃跑,把包袱都扔了。孫大夫給的藥也都扔了,衣服也扔了。”
李牧出去尋了火石和幹柴火過來,在屋子中間生了火。容探靠着烤了一會火,卻仍然覺得身上濕冷,難受的很。他擡頭看了看李牧,還沒開口,就聽李牧說:“你把衣服都脫了吧,我幫你烤幹。”
容探咧咧嘴,剛想說什麽,就聽李牧說:“你如今也知道害臊了。”
“我這不是怕你有意見麽,在你跟前衣不蔽體的……”
“反正也不是頭一遭了。”李牧說。
那倒也是,誰沒看過誰呢,他們兩個,早就坦誠相見了。要是擱在從前,他可半分不會猶豫,還會借此故意逗逗李牧。他頗愛看李牧一本正經的樣子。
他伸手将衣服都脫了,脫了個幹幹淨淨。李牧倒也沒看他,只是他脫下來一件,他便接過來一件,認真地将衣服攤開放在火堆旁烤着,等到他脫到最後一件亵褲的時候,李牧站起來說:“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吃的。”
容探笑了笑,将亵褲往他身上一扔,笑嘻嘻地蹲了下來。李牧将他亵褲接在手裏,也攤開了,挂在了架子上,竟然沒惱,轉身便出去了。
“你好像很愛穿濕衣服啊,”他說:“怎麽光我脫,你不脫?”
“我先去看看有沒有吃的。”李牧說着便出去了,去廚房看了看,只找到了一籃子青菜蘿蔔,還有些雜糧。他把這些東西都裝進一個鐵皮桶裏,提到了屋內。誰知道一進門,就看見容探光溜溜地背對着他,晃着他白皙豐潤的腰臀,正在翻箱倒櫃。
“……”
容探回頭看到他,說:“不能老光着,我找找看有沒有咱們能穿的衣服。他們既然是新婚,肯定做了很多新衣服。”
李牧拎着東西在火堆旁坐下,看着容探在那裏光溜溜地找衣服,他倒是頭一次這麽認真清晰地看容探的裸背,只覺得有一種青年男子的優美,有清瘦之态,骨肉卻很勻稱。他是很守禮節的人,從小到大,何止是女人,就是男人這輩子也只見過容探的身體,印象之深刻,可以說唯一了,只覺得好看。
容探從櫃子裏翻出幾件衣裳扔到李牧身旁:“你還不趕緊換上。”
李牧便伸手将衣袍都脫掉了,容探已經将衣櫃翻了個遍,卻仍佯裝趴在櫃子裏翻找,只用眼睛的餘光去看李牧,火光将李牧光裸的身體照的黝亮,那挺拔的身材,結實的肌肉,長腰長腿長胳膊,無一處不彰顯着男性的健壯優美,尤其是他隐約飄到一團黑影的時候,心下一動,便将眼睛收了回來,等一會再去看,李牧已經将幹衣服換上了。
他籲了一口氣,這才将櫃子合上,回頭說:“就找到這麽幾件,別的都是女人的衣服了。”
他彎腰撿起一件袍子套在身上,盤腿圍着火堆坐了下來。李牧忽然朝他這邊挪了挪,在他身後坐下,然後伸手将他的發帶取了下來,拿了一件幹衣服替他把頭發擦到半幹,然後手撫着他披散下來的頭發,說:“莫要凍着了。”
容探剛想說他沒事,李牧卻已經将他攬在懷裏。他本就只套了一個薄袍子,如今被攬在懷裏,背部便貼上了李牧的胸膛。李牧的身體特別溫暖,雖沒有火堆烤的熱,卻比火堆烤的舒服,被他這麽一摟,容探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了。
火堆裏忽然爆出一個火花,“啪”一聲裂開了。容探縮了一下腳,卻碰到了李牧的腳。兩個人都赤着腳,如今腳便貼在了一起。
他只覺得李牧的腳也是熱的,而且比他寬厚修長。他發現李牧身上哪個地方都比他粗比他長。
想到這裏,他突然鬼使神差地用腳趾頭撓了一下李牧的腳背。
人的腳似乎是出力最多的地方,也好像并不幹淨,但偏偏是這個部位,對于他人的碰觸卻異常敏感,有一種和手指相碰觸截然不同的感覺,有些癢,又有些熱,更多的是無法形容的酥麻。
李牧的腳趾頭微微動了一下,卻好像佯裝什麽都沒發生似的,繼續任由他蹭着,嘴上卻問:“還冷麽?”
正在這時候,院子裏突然響起一陣窸窣聲響。容探立即爬了起來,裹着袍子到窗口看了一眼。
這一看心下一驚,原來院子裏進來一個行屍。
看青州城如今的樣子,大概已經沒幾個人生還了,到處都是死亡的氣息。哪裏都是行屍,所以偶爾來一個行屍晃蕩到院子裏來,也并不奇怪。容探回頭朝李牧輕聲說:“行屍。”
李牧拎劍站了起來:“你在這,別出去。”
容探點點頭,看着李牧赤腳朝外頭走,心想這一趟回鄉,他可看到太多李牧的第一次。他趴在窗口,看着李牧拎着劍走到院子裏,李牧的腳步很輕,那行屍似乎并沒有察覺,等到那行屍有所察覺的時候,頭剛剛扭過來,就被李牧一劍砍落在地上。
劍法幹脆利索,帶着一分狠厲。但是就在那行屍的頭顱落地的時候,又有兩個行屍慢悠悠地晃蕩了進來。這一次李牧并未出手,看來是行屍群移動過來了。
李牧退回到屋內,将房門從內上了栓。容探還趴在窗口看着,只見進來的行屍越來越多。
“沒事,行屍群本來就沒有目标的瞎晃悠,只要咱們別弄出太大的聲響,他們不會發現。”容探将窗戶合嚴,又在地板上坐了下來,只是這一回更小心,拎起旁邊桌子上的茶壺晃了晃,然後澆滅了地上的火堆。
這些行屍的聽覺敏銳,他上次犯了回蠢,如今得吃一塹長一智,争取一點聲音也別弄出來。柴火燃燒的時候難免會爆火花,還是謹慎一些好。
只是外頭天色本就快黑了,火堆被澆滅之後,房間裏一下子變得灰暗起來。容探靠着李牧席地而坐,兩人都沒有說話,房間裏顯得極為靜谧,甚至能聽到外頭的雨聲。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了。
也不知道兩個人這樣坐了多久,困意便襲上來了。他靠着李牧的肩膀熟睡了過去,等到再醒過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月光透過紙窗滲透進來,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方格子。他輕輕爬了起來,李牧幾乎立即就醒了,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我去撒個尿。”他小聲說。
李牧仿佛這才完全清醒過來,松開了他的手。容探将窗戶推開一點,偷偷朝外看,卻發現外頭黑漆漆的,還不如隔着窗紙透進來的那一塊方格子亮堂。他正疑惑是怎麽回事,赫然發現那窗紙上印着一道黑影,原來他看到的黑漆漆的東西并不是黑夜,而是一個在窗外站着的行屍!
開窗的聲音那麽輕微,那個行屍似乎也聽到了,歪着腦袋朝窗口看着。月光如銀,透過打開的一條縫隙照在容探的眉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