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除了給老師傅治病的藥以外,他們還多要了一些藥材,是按方子抓的。
“我剛想問沒問,你又找楊大夫要的藥,是什麽藥?”
“被咬傷的那個護衛,這兩天一直高燒不退,我想或許是用的藥不對。當初孫大夫給我們帶了許多藥,就是按給我治病的方子抓的,但是那些藥在我們進城的時候丢了,我還後悔沒問孫大夫要個方子呢,沒想到李牧都記得。”
“獻臣一向過目不忘。”
“這點我還真佩服他。”
容探說着擡頭看了看前面的李牧,他這話李牧肯定聽見了,但是李牧沒回頭。
街上的行屍似乎比他們來的時候少了一點。衆人走的很快,走過一個巷口的時候,蘇翎忽然停了一下,扭頭朝遠處看。
容探剛想問他怎麽了,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白青雨。
白青雨還是一身白衣,頭發披散,手裏牽着兩條狗,在不遠處的巷子裏奔跑。
“去看看。”蘇翎說着,便輕腳跟了上去。容探要拉他沒拉住,只好也跟了上去。範行之說:“怎麽了?”
“白青雨。”李牧說。
範行之一聽,立即來了興趣:“你們把這位白少爺說的天上有地上無的,我倒要看看是怎麽樣的美男子。”
白青雨好像在找什麽人,一路走走停停,進了一個巷子,但瞬間又退了回來,朝他們看了過來。
這人倒是機敏。
容探拱手道:“無雙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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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翎也拱手致意:“外頭這麽亂,白少爺怎麽出來了?”
白青雨眼圈一紅,說:“我出來尋人。”
“誰?”
“顧槐。”白青雨說着,眼睛便在後面的人臉上掃了一圈。劉惠兒見到他的樣子,驚訝的長張大了嘴巴,就連見慣了美人的範行之,也禁不住微微一愣。
“顧槐?不就是你家那個仆人,怎麽,他不見了?”
“他被行屍咬了。”白青雨臉色略有些蒼白:“怕連累我,所以跑出來了。”
“若你願意,我們幫你找。外頭太危險了,你又是有傷之人,不宜出來走動。”
“不用了,反正他也是活不成了,我出來尋他,不過是主仆一場,想送他一程。”白青雨眼睛卻盯着範行之和劉惠兒看:“你們找到失散的朋友了?”
“多虧了你送我們的那幾條狗,不然我們也不能順利到達範宅。”不知道為何,容探總覺得如今的白青雨和他們在白家看到的有些不一樣,頭發淩亂,眼圈通紅,不像是哭過,倒像是帶着一點戾氣:“我們可以幫你找找看,外頭行屍那麽多,他又受了傷,應該也走不遠。”
“你們要找的人,是不是那個?”一直在最後面站着的劉惠兒,忽然伸手指了指一處已經燒焦的宅院。
那宅院的的一角蜷縮着一個人,瑟瑟發抖,身上滿是黑灰,若不注意,還真不會看到。
“或是行屍。”蘇翎道:“我去看看。”
蘇翎拔箭在弦,對準了那個人,緩緩走了過去,小心将那人的胳膊挪開,露出一張臉來。
果然是顧槐!
白青雨忙道;“顧槐已經被行屍咬傷,恐怕早已經非人非鬼。”他說着忽然輕輕吹了聲口哨,極細微的一聲,手下那兩條獵犬便一蹿而上。容探大吃一驚,倒是範行之反應夠快,一條鐵鞭子揮出去,便抽得那兩條狗嗷嗷叫着蹿開了。
只是這兩條狗一叫,卻驚動了旁邊的行屍。白青雨又是一聲口哨,那兩條狗便蹿到遠處去了,周圍的行屍追趕而去,容探這才松了一口氣。
“為何不讓我殺他?”白青雨問。
“你或許還不知道,被行屍咬了也未必會死。”
“成了行屍,和死有何異?”
“也未必會成行屍……這事解釋不清楚,你只信我便是。”只是容探看白青雨的神色,顯然并不相信:“這樣,你把他交給我們,若他成了行屍,我們自會了結他,若治好了他,我們再給你送去,如何?”
“他昏過去了。”蘇翎說。
“我白家的下人,不勞你們費心。”白青雨說着便走了過去。他一身白衣,烏發披散,走起來仿佛身上帶着風,翩翩恍若仙人。
範行之低聲道:“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白青雨過去要将顧槐攙扶起來,只是顧槐身高體長,又不省人事,白青雨那麽瘦弱的一個人,哪能将他扶得起來。蘇翎忙幫他撐住,說:“你扛不動他。”
白青雨的衣服上沾染了灰泥,道:“勞煩你們幫我把他送回家裏。”
“範宅就在前面,過了這個巷子就是了。不如到我們那裏。”蘇翎說:“白少爺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不必跟我們客氣。”
白青雨臉上露出為難神色,蘇翎不等他說話,便又道:“我們這裏有專治被行屍咬傷的藥,白少爺若不想他死,盡可以交給我盡力一試。”
“既然如此,那就勞煩各位了。”
白青雨說着作揖道:“只是我家裏走不開人,就先回去,明日專程到府上叨擾。”
“我送你。”蘇翎說。
容探看了蘇翎一眼,卻見蘇翎朝他使了使眼色。他忙過去将顧槐接在懷裏,對範行之說:“你陪蘇翎一塊送白少爺回去吧,多個人也放心些,我和李牧将顧槐帶回去。”
“如此也好。”
蘇翎和範行之送白青雨走遠,李牧便彎腰将顧槐背了起來。容探朝蘇翎他們看去,卻聽李牧說:“這個白少爺……”
“他撒了謊。”容探回頭看向李牧,又看了看李牧背上的顧槐。
顧槐身上傷痕累累,卻不是行屍咬傷的,是獵犬咬傷的,只需仔細一看,便分辨的出來。這一點他們看出來了,想必蘇翎也看出來了,所以才搶着要将顧槐帶回範宅。而白青雨的再三推脫,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謎團重重,容探心裏直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劉惠兒還沒回過神來,自言自語地說:“怪不得都說白少爺無雙之名名副其實,一個男人能生的這麽好看,若我是男人,看了也會動心。”
他們将顧槐帶回家裏,不多時蘇翎和範行之也回來了。蘇翎回來便直奔後院:“顧槐怎麽樣了?”
“全身一塊好地都沒有,”容探說:“真不知道他怎麽跑出來的,幸而他聰明,懂得用黑灰遮掩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他不是被行屍咬的,至少不僅僅是被行屍咬的。”蘇翎說。
“我知道,所以你把他從白青雨的手裏搶過來了。”
“我一直覺得這白青雨古怪,聽了楊大夫的話再想想,更覺得背後發麻,顧槐是白青雨的貼身仆人,且是唯一的一個仆人,若不是白青雨下令,那些獵犬怎麽敢咬他?白青雨為何要用獵犬殺他?這些都很奇怪。”
容探點頭:“如今只能等他醒過來再說了。”
“你說,這個白青雨,會不會和我們以為的不一樣?”蘇翎說:“我送他到家門口的時候,他請我和範行之進去喝杯茶,我看着他那張臉,竟覺得他雖然是笑着,眼睛卻恨不得吃了我一般,叫我不寒而栗,不敢進去。那白家的宅子,三道牆,原本我看了只覺得安心,如今回頭看,卻覺得這三道牆仿佛三道墳,困着人再出不來。我們以為他是風吹吹就倒的美人燈,或許他是一條美人蛇。”
“他本就不是什麽弱男子,”容探說:“你想,他既然是個閹伶,無父無母,還能守住萬貫家財,難道這些只是靠孟家的幫助麽?一個經歷這麽悲慘坎坷的人,早就嘗盡了人間冷暖,要還是天真純良,那不是良善,而是蠢了。”
“我本還覺得他可憐,如今只覺得他可怕了。他這人,真是看不透,我心裏有個駭人的猜想,只希望不要是真的才好。”
“公子,你們帶回來的那個人醒了。”朱笄出來喊道。
“走,去看看。”
容探和蘇翎到了內室,看見顧槐已經睜開了眼睛,靠在劉惠兒懷裏。劉惠兒道:“你別亂動,身上都是傷。”
“你身上的傷是怎麽弄的?”蘇翎急問。
顧槐卻不說話,蘇翎道:“可是我把你從白青雨手上搶過來的。你做了什麽,白青雨要殺你?”
顧槐沉默良久,才道:“我想殺了孟元君……不,它已經不是孟元君,只是個吃人的怪物。”
容探心想,怪不得白青雨要殺他呢,這個顧槐真是活膩了,傻瓜也看得出來那個白青雨有多重視孟元君,不用說,定是人沒殺成,反倒被白青雨給發現了。
“我問你,我聽說青州剛出現行屍的時候,你家少爺曾收留過不少人,那些人都到哪裏去了?”
顧槐嘴唇抖了抖,擡眼說:“都死了。”
容探心裏就是一寒,他和蘇翎的猜想竟然是真的。蘇翎臉色也是一白:“怎麽死的?”
顧槐就不說話了,只全身發抖起來。他身上遍布傷口,這一發抖,傷口便又有血滲透出來了。劉惠兒慌忙道:“你別激動。”她說着扭頭看向容探:“公子,要不先別問他了。”
“他們……都被少爺喂了孟元君……十七個人,都死了。”顧槐擡起頭來,說:“少爺收留他們,本就是要殺他們的。”
盡管他們早就想到,可從顧槐嘴裏說出來,還是叫他們覺得毛骨悚然。
蘇翎臉色漲紅,秀美的一張臉滿是怒氣:“你不要告訴我們,當初救我們,是為了要殺我們!”
沒想到顧槐點點頭:“是。”
……
容探拍了拍蘇翎的肩膀:“這不都是早就預料到的事情麽,你看你這暴脾氣。”
蘇翎氣呼呼地說:“你差點被人喂了行屍了,你還這麽淡定?”
“可他當初要不出來救咱們,你和李牧,陸廣野,也早就喂了行屍了啊。”
“……”蘇翎一時語滞,大概覺得他說的十分有道理。
容探問顧槐:“那他最後為啥放過我們了呢。你們家蒙汗藥不是挺多的,我們雖然人多,他在飯菜裏摻雜點蒙汗藥,我們不就全倒下了?”
顧槐搖了搖頭:“少爺的心思,沒人猜得透。”
“你家少爺殺了那麽多人,都是為了孟元君?”蘇翎說:“你又為何要殺孟元君,看不慣你主子殺人如麻?那你早去哪了?”
顧槐只是不語,唯有眼淚滾滾而落。
蘇翎憤然道:“這個白青雨,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不如你一次跟我們說個清楚!”
但是那個顧槐卻低頭不語。容探拉着蘇翎出了房間。
“你拉我做什麽,白青雨都幹過什麽事,難道你不好奇麽?還有這個顧槐,你覺得他既然是白青雨的心腹,白青雨幹的那些事,他絲毫都不知道?”
“他顯然對白青雨還有情分在,等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們。”容探說:“你想,白青雨是個心機深沉的人,他能全然信任顧槐,說明這顧槐定然對他是極忠誠的。”
“忠誠……”蘇翎哂笑:“老實本分,方是忠仆,若幫着主子為非作歹,不過是條走狗!”
這個小辣椒說話素來不留情面,容探拍了拍他的肩膀:“妖孽自有老天收,你稍安勿躁。”
“不如咱們現在就去白家,找到白青雨問個清楚!”
“問了幹嘛?”
“還能幹嘛,若顧槐說的是真的,他真殺了那麽多無辜百姓,我蘇翎頭一個不放過他!而且你想,他既然已經殺了這麽多人,家裏又養着孟元君,只怕他将來會獵殺更多的無辜之人,他又養着那麽多惡狗,想要作惡,也不是難事。我們不知道就罷了,既然知道了他的蛇蠍面目,難道還由着他逍遙法外麽?”
容探說:“要是這個顧槐撒謊呢?”
蘇翎一愣。
容探說:“你想,白青雨既然要殺他,說明他們兩個已經反目了,如果這個顧槐心裏有恨,想借我們的手殺了白青雨,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我們不如把白青雨抓過來,叫他們兩個當堂對峙。”
“他只要在白家不出來,你想抓他,不現實吧?”
“照你這麽說,咱們就不管了?”
“他會來找咱們。”容探說。
蘇翎問:“他不是傻子,咱們既然救了顧槐,他應該就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就瞞不住了,還敢再來?”
“要是一般人,自然不敢再來。可他是白青雨。”容探說:“他既然能殺人喂屍,你覺得還有什麽事是他不敢做的?行了,再等等看。咱們去看看老師傅怎麽樣了。”
老師傅吃了藥已經睡了,臉色倒比原來好些,有了血色。容探問: “李牧他們人呢?”
“他們去看那個被咬傷的護衛去了,”朱笄說:“聽說那護衛快不行了。”
容探和蘇翎忙過去看,剛走出屋子,就看見李牧他們回來了。容探忙問:“怎麽樣了?那藥管用麽?”
範行之搖搖頭:“大概受傷太重,已經成了行屍,被我殺了。”
容探心裏蒙上了一層陰影,或許孫大夫救好他,只是偶然而已。
“那個顧槐怎麽樣了?”李牧見他神色黯然,便問。
“醒了。”容探說:“只是能不能活,還不好說……什麽聲音?”
容探皺着眉頭傾耳細聽,範行之的臉色已經變了:“有人在撞門!”
“公子,公子!”範行之的話音剛落,就有一個護衛跑了過來:“公子,公子,不好了!”
“什麽事?!”
“行屍……好多行屍,在撞門!”
衆人趕緊往前院去,剛走到前院,就聽見那大門被撞的“咣咣”直響,僅剩下的幾個護衛以背抵門,被震得幾乎站不穩。範行之“蹬蹬”爬上了一旁的高臺,卻一下子愣住了。容探緊随其上,喊道:“這些行屍瘋了麽,怎麽突然會撞……”
他話說到一半,便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原來大門外滿滿的都是行屍,而範宅門口的整條街,鮮紅一片,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