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要誰暖床 (1)

穆雲琛大驚道:“郡主何出此言……”

“明白了, 你要不是喜歡我, 那就是——想當我爹啊, 小時候我爹看着我撅蟲子玩蛇的時候, 就這麽說的。”

穆雲琛可沒想過要當她爹, 他沒那個心也沒那個膽,語無倫次的解釋道:“郡主不可亂說,念家主那也是……”

“手。”清歡淡定的打斷他, 挑眉示意穆雲琛還握着她的那只手。

穆雲琛才反應過來, 飛快放開, 恨不能自己立刻原地消失。

清歡看着他無所适從的慌亂樣子壞壞的露出笑容, 她忽然湊過去紅唇貼在穆雲琛的耳邊, 低低啞啞的用氣聲說:“你手心好暖啊。”

她靠的好近, 聲音又輕又撩,穆雲琛被這突如其來的招惹激得全身酥麻,臉熱心跳,急忙起身躲開,退後的腳步還有點踉跄,一着急道:“郡主自重。”

清歡聞言神色微沉,一語不發的繞起金蛇, 然後從容起身, 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兩步開外的穆雲琛。

穆雲琛看出她生氣了, 想到自己方才說的話, 立刻解釋道:“我不是說你不對……”

他急急的解釋到一半, 終究臉皮太薄, 抿着唇低下頭去,為難的輕聲道:“郡主,這裏有很多人,我不想在他們面前。”

清歡見他眉眼低垂,無力辯駁中帶着一絲無可奈何的勉強,不禁嘆了口氣,走上去涼聲道:“穆雲琛,除了我給你洩藥勁的那次,我什麽時候真的逼過你?如果你到現在都覺得我強人所難,那你大可告訴我,我宇文清歡固然飛揚跋扈,但也不是非你不可。”

清歡說着擡起自己包着繃帶的左手展開在穆雲琛面前,一字一頓的決絕道:“我沒太多耐性幾次三番、低聲下氣的去讨一個人喜歡。”

她說完轉身就走,絲毫不留回旋餘地。

穆雲琛急了,癡意上來一步上前就拉住清歡,強扮過她的肩道:“我什麽都沒說!”

清歡由着他強硬,但含着怒意的眼睛直直的望向穆雲琛眼底。

穆雲琛這才曉得自己的無禮,他扣緊手指放開清歡,側過臉,餘光不自覺的掃過廊下一排矗立的侍女,懊惱又澀然的緩聲道:“郡主,別這樣好嗎……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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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很為難了,既不想清歡誤會也無法說出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更不願當着別人做過分親昵的事。

“都下去。”清歡沉聲道。

片刻後,四下無人僅餘鳥鳴的庭院裏,清歡認真看着穆雲琛道:“你是真的怕我嗎?”

穆雲琛微微蹙眉道:“我沒有怕郡主。郡主是個姑娘,我怎會怕郡主。”

清歡想過他的很多種回答,但真沒想到他不怕自己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穆雲琛說的是心裏話,但他從前沒有哪個女孩子這樣相處過,不知該怎麽形容,試探着說:“有的時候,很難把郡主當做是最初認識的那個,那個厲害的家主。”

他說完又怕清歡多想,解釋道:“不是說郡主不像個家主,就是……就是……”

“就是我對你太好了,家主在你心裏都是翻雲覆雨的大壞蛋,我不夠壞,所以你有點喜歡我。”清歡一改方才的陰冷,朝穆雲琛含笑眨眨眼睛。

穆雲琛第一反應就是否認,但再一想又覺得不對,詫異道:“郡主這是什麽邏輯。”

“邏輯不重要,事實比較重要。”清歡勾唇一笑,忽然又變了臉色,一步一步朝穆雲琛走過來,正色道,“方才你惹我生氣了。”

她進一步穆雲琛就退一步,直到退無可退靠在大合歡樹上,他才飄着視線讷讷道:“那,那郡主要怎樣。”

穆雲琛年少但身量卻很好,俊秀修長,比長他兩歲的清歡高出小半頭,如此這般倚在合歡樹上,清歡便歪頭自下而上的看着他,近的眉梢都要掃過他的下巴。

可她偏偏就只是看着,什麽都不做,漂亮的桃花眼像是要看穿穆雲琛的緊張,明知道他全身僵硬連白皙的脖頸都染上了薄紅,卻就是不給他一個結果。

“郡主……”穆雲琛實在受不了清歡可以湊近的暧昧,他眉心深鎖,閉目仰頭牢牢地靠着樹幹道,“郡主且說要如何,莫要如此戲弄我。”

他很快聽到了清歡輕聲的笑,她說:“你上次親我哪邊來着,照那樣子另一邊也親一下。”

穆雲琛的眉心蹙的更深了,鴉睫不停地顫動,連殷唇都抿的更緊了,他覺得太難了。

清歡伸手在他颀長的頸上劃了一道,壓低了聲音魅惑道:“快點,不然我又要生氣罰你了,不記得我以前怎麽跟你說的了?愛惜着自己點,別惹我。”

穆雲琛仰起的脖頸被她一觸頓然全身顫栗,後背貼樹木,無所适從。

穆雲琛不怕清歡的鞭子,但他猶豫了,他想起清歡受傷的手,想起她為他做的那些事就沒有辦法拒絕她——從來沒有一個人對他這樣好過,即使她也曾對他那樣壞過。

穆雲琛極能隐忍,但他從小心思深記仇的很,每個對他壞過的人他都恨不得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唯獨清歡,別說恨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連怨都怨不起來。

大概是因為她對他的不好是在救命,而她對他的好,是真的好——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為他實現心願,保全他名節的人。

清歡半天見他沒反應,不禁皺着鼻子催促道:“想什麽呢,右邊臉啊,我數一二三,你快點。”

“一——,二——”

這一次清歡數的很慢,拖着長腔,似乎在等他。

穆雲琛睜開眼睛,他看到了湊上來的清歡那白瓷般細膩白皙的容顏。清晨的陽光透過合歡樹的枝葉将斑駁的光影投在那張嬌花一眼豔麗的面孔上,微笑道唇,顫動的睫,讓他想起昨日自己癡癡的欣賞的那張臉。

一模一樣的,好像還要更美,更鮮活。

穆雲琛心動,但也矛盾,他的眼睛又不自覺的看向四周,好在外人都被清歡遣了個幹淨,他才稍稍定下心來。

“三——”

一朵輕粉的合歡花從枝頭落在了她的鬓間。

不自知的清歡将右臉略微擡高一點,嬌俏的樣子更加令人心馳神蕩。

穆雲琛再君子也是男人,況且合歡花落下的那一刻,他真的有點着了魔。

穆雲琛微微傾身,在她的右臉上落下一個又軟又輕的吻——比之那日的草草了事,這更像是一個纏綿的禮物。

清歡笑出聲來,心滿意足的睜開眼,她看到穆雲琛雙頰羞紅垂下眼睛安安靜靜的站着,忽然就忍不住又捉弄起他來。

清歡不地道的說:“哎呀,我好像記錯了,不是這邊,應該是另一邊呀。”

穆雲琛聽了哪裏肯,也管不了難堪不難堪了,急切糾正道:“就是這邊!”

清歡大笑道:“噫,原來九公子記得,我當你最想忘的就是這事呢。”

穆雲琛真是無言以對,背過身去道:“郡主方才不是要給我看那稀奇的金蛇嗎?”

“哦,對,我都忘了,來看看。”

清歡說着走到鋪了緞面如意墊子的石凳前坐下,待穆雲琛落座後便将隐在袖中的小金蛇放了出來。

她俯身看着那懶懶的小蛇道:“就是它了,全身都是金色的稀奇不稀奇。這可是我們宇文家根基所在的西南之地産出的稀罕物,崇山峻嶺毒蟲毒草無數,就這麽着它還是拔尖的毒。我家就我一個女孩兒,我爹怕我小時候給人綁走了,專門給我弄來護身的。”

穆雲琛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蛇,确實稀奇,看了一會不禁有些擔憂的問道:“郡主将這金蛇帶在身上,豈不危險。”

清歡道:“不怕,現在沒毒,這麽金貴的毒藥早讓兮姌放幹淨了,她隔一陣就要拿它提毒制藥呢。诶,我把這毒藥給你一瓶做禮吧,這可是真正的好毒,見血封喉頃刻斃命,關鍵是人死的不痛苦,還很難驗出來,用來自殺也是好的。”

穆雲琛聽說清歡要給他一瓶毒藥做禮物自覺得荒誕,不禁淺笑道:“郡主饒過我,真要用了我豈不是牢底坐穿。”

清歡玩笑道:“不怕的,任你藥死了誰,只要不是咱們金銮殿上那位,我都給你撈出來。”

穆雲琛被她自信滿滿毫不在乎的樣子逗笑了,搖頭道:“郡主說笑了,我要是一不小心毒死了皇子,郡主怕是也不管的。”

他本是個溫和愛笑的少年人,只是生在深宅大院又處處受着比旁人更多的苛刻拘束,反而在人前只露得體姿容,不常一展歡顏與人玩笑。

清歡托腮看着他笑,看了好一會才道:“你說你笑起來怎麽那麽好看呢。”

穆雲琛立刻就斂了笑意,輕輕咳了兩聲,又是往日那副清冷溫潤、謹慎自持的樣子。

清歡笑道:“別跟我眼前裝了,你一不小心都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什麽毒死皇子,我看你只想毒死二皇子。”

穆雲琛臉色微變道:“郡主切不可胡言,我方才已是口舌之業,郡主不可再說這話。”

他說完又輕聲嘆道:“怎可如此玩笑,說這大逆不道的話,傳出去也要讓郡主受我連累了。”

“你這是忸怩的什麽勁,莫說咱們在家裏傳不出去,就算傳出去了,我怕被連累嗎?”

清歡說完露出潔白的皓齒,看着穆雲琛彎起眼睛笑道,“再說,我就喜歡被你連累可以了吧。”

穆雲琛眉梢微挑,目光落在清歡的手上,他心中沒來由湧起一絲失落之意,問道:“郡主傷口的疼痛好些了嗎?”

“不疼了已經。”清歡輕描淡寫道,“我們家藥好得很,你用了不是也知道麽,都是一兩天就不疼了。”

穆雲琛身上有不輕的鞭傷,是她罵清歡“斷子絕孫”時留下的,現在想來自己也覺得着實可笑,怎能這樣說一個步步為艱的女孩兒呢。

有些事對兩人都不是什麽願意提起的回憶,他索性也不多提,轉了話頭道:“昨日郡主休息的着實晚了,西南戰事有什麽問題嗎?”

提到兵事清歡便索然道:“那倒沒有,我宇文家的西南軍戰無不克,攻無不勝。打仗不算什麽,別的卻熬人。這事不大,但也不算小,無非是寒冬将至須得增軍增饷的,還要修一道工事,又要跟朝廷打一番太極了,都是老套路,不容易也簡單不到哪裏去,反正我有日子要忙了。”

她說的含含糊糊的,顯然也是不願多提。

“你一提我到想起來了,清早我還有幾個邊将忙着要見。你回去看書也好寫字也好,記得以養傷為重,烙傷可沒那麽容易好。”清歡說着已經站了起來,看樣子是要去書房。

“郡主。”穆雲琛叫住清歡,起身走到她旁邊道,“發上有朵合歡。”

清歡下意識的眼睛往上瞧,嘴上道:“在哪,快拿下來,我正經要見外人的。”

穆雲琛伸手将她發間的輕粉色合歡花拿了下來,放在修長漂亮的指間給清歡看。

實話說,清歡覺得這花襯上他的手便特別美了。

“這朵還挺粉的。”清歡随口說完擡頭看着穆雲琛道,“我忘了問你,國子監的入學秋試還有一月有餘就開考了,你可已經過了稿試嗎?”

穆雲琛的水杏眸中流露出些許失意,搖頭道:“怕是要明年,稿試時我病了一場,錯過了。”

大魏朝的國子監選擇門生十分苛刻,除了四大門閥八大世家蒙陰的少數嫡支子弟,只收各省十五到三十歲之間新榜前一百名的舉子,适齡舉子可在新榜中舉後三年內(三年考一榜),經過稿試和筆試兩關選拔進入國子監學習。國子監內的諸位博士(相當于教授)皆是飽學大儒,更有很多科舉出身的閣老、高官應朝廷要求偶去講學,他們之中甚至還會有會試的主考,可見只要得了這些人的點撥,金榜題名便要比其他學子容易許多。

但要進入國子監也着實很難,且不說每年的名額有限,就是前面的兩關遴選也難。稿試是在現場筆試之前的一輪選拔,凡是符合要求報考國子監的學子均可交上一篇自己做好的文章或詩詞,寫的像樣便會有助教(相當于講師)随後當面詢問學問,通過之後才能參加筆試,若是筆試還能通過那才能入得國子監,如此一番流程走下來,每年入監的新生林林總總加起來也不過一二百人,且都是青年才俊。

一旦進入國子監學習,不說将來的同窗十有□□都會飛黃騰達,即便家境貧寒的才子也能在國子監結交恩蔭貴族子弟,那人脈關系又與旁人大不相同了。當年清歡的父親與段曉樂的父親段家主便是國子監的同窗挨桌,兩人關系才能那般要好。

清歡聽說穆雲琛沒過稿試就“哦”了一聲,随便道:“那正好,免得我不讓你去你又心裏不痛快,本來也不打算叫你離我去那裏的。”

穆雲琛随意的笑了笑,并不介意。

他低頭看着手上那躲合歡花想,郡主這個人确實不大會安慰別人。

之後的一段時間清歡就忙了起來經常不在家中,回來休息也不知是多早晚的事了,穆雲琛作息規律又正在養傷,晚上休息的很早,所以這段時間他們也就是早起用膳的時候說說話。雖然清歡混話多老愛嘴上占穆雲琛的便宜,起先總是用言語撩的他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但日子久了穆雲琛就習慣了,他往日又只吃素火氣也不大,随便清歡怎麽說他便是面染緋色也只菩薩似的坐着聽,要是普通的玩話,他還能答上幾句隐晦的調侃清歡,兩人處的倒也和諧。

到了中秋天氣徹底涼下來時,穆雲琛的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但清歡卻更忙了。

這日下午穆雲琛被告知晚間要與清歡一通用膳,但到了上菜的時候,他坐在珍馐遍布的大理石面紫檀桌前等了半個時辰也沒見清歡的人。

“後面的菜都撤了吧,現在給穆九公子布菜。”兮姌走進來輕聲吩咐。

穆雲琛詫異起身道:“兮姌姑娘,郡主尚未回來。”

兮姌得體的微笑道:“穆九公子,今日家主入宮回來時被二皇子請去藍瑛殿晚膳,就不回來了。”

穆雲琛眸色漸深,不自覺的扣緊了手指。

兮姌道:“奴婢還有一事要請問穆九公子,為公子看診的大夫說您的傷已無大礙,不知穆九公子敢覺得如何了?”

穆雲琛禮貌道:“多謝兮姌姑娘和譚大夫這些日子的照應,傷勢已無大礙。”

兮姌一笑道:“那穆九公子便可以伺候家主了。”

清歡回來的依舊很晚,她喝了酒有些微醺,回來先去家中的溫泉池泡過,換了睡覺的衣裳,外面又披了一件有些穿的過早的紫羔小羊皮厚披風才回寝室。

清歡喝了酒有些乏,又因寒秋畏寒,回去将披風解了搭在挂架上就要爬床睡覺,誰料剛上床就被個睡在床上的活人吓了一跳。

清歡“哎喲”一聲便把作息規律已經淺眠的穆雲琛吵醒了,他睡得不深,醒過來看到清歡立即就起身道:“郡主回來了。”

清歡一臉的不明就裏,她被吓了一跳又喝了點酒,沒好氣的躁道:“你怎麽在這啊,大半夜的自薦枕席吶?我今天不需要!”

雪色絲衣穿的整整齊齊的穆雲琛被她這番口氣不善的話說的難堪,低頭道:“我傷已大好了,兮姌姑娘說郡主畏寒,就……”

清歡嘆了一聲,雙臂撐着自己仰坐在床上道:“這個兮姌也不跟我說一聲,真要吓死我,酒都給你們吓醒了。”

穆雲琛已經從錦被裏出來,他不太習慣這樣與清歡相處,低聲要走:“郡主休息吧。”

深秋夜裏寒氣很重,清歡剛才被穆雲琛吓出一身冷汗,這會涼了更冷,兩下就鑽進了被子裏,順嘴道:“披上外衣再出去,外面很冷。”

穆雲琛的外衣就在枕邊折的整整齊齊,正要去拿,卻聽瑟縮在被子裏的清歡冷不丁的問:“你躺下多久了?”

穆雲琛怔了一下答道:“有——半個時辰了。”

清歡大為驚訝:“我的天,你睡了半個時辰被子就這點溫度,你是個冰塊精嗎?”

穆雲琛不大好意思的偏過臉去,淡聲道:“大概躺的時間太短。”

“我看你是陽氣不行吧,就說你本來年紀輕,整天吃素連點葷腥都不沾怎麽旺火升陽呀。”

清歡側過身看着穆雲琛火可大了,伸手拉拉他的衣裳道:“還有呢,你這身衣裳披個外袍出去會客都夠了,穿的這麽多,你往日這樣睡覺嗎?你好歹穿裏面那層給我暖吧,這樣熱乎氣能出來就有鬼了,你待我是有多敷衍。”

穆雲琛何時待她敷衍過,聽清歡這樣說立刻否認道:“不是的,我……”

穆雲琛待要解釋又覺得清歡說的兩點原因都對,半晌只嘆了口氣,輕聲道:“郡主教訓的是。”

清歡見他情緒低落下來,覺得話說的有些重,放輕了語氣道:“我也沒想着你在這裏。嗯~這個确實是冷了,要不,你再除一層衣裳,陪我躺躺再走。”

穆雲琛肅然道:“那如何使得。”

清歡冷哼一聲道:“我好好跟你說話,你別逼我讓你脫|光。”

穆雲琛想起剛來那日自己全身赤|裸的躺在清歡床上就有些無地自容,他猶豫再三才蹙眉澀聲道:“那,那躺着好好說話,郡主不要過分取笑。”

清歡一截皓腕蓋在眼上,仰面無奈道:“我要睡了,實在是覺得冷的睡不着,明日一早還有那麽多事等着我,哪有心情取笑你。”

穆雲琛看她雙腮紅潤有些不勝酒力,這麽晚回來也确實累了,心中便生出許多不忍之意,她既怕冷若這樣睡着萬一生了病又該怎麽好。

穆雲琛只得解開腰封與盤扣将外面的絲衣除去,露出上下分件的白綢衣褲,慢慢躺下來只挂一個被角,一個錦被底下硬是與清歡拉出了八丈遠的距離。

清歡連眼睛都沒睜,冷笑道:“你這是要幹什麽,放我被子裏的熱乎氣?穆雲琛我真的累了,我也沒讓你為我刀山火海的,你就不能讓我稱心如意好好睡個覺嗎?!”

清歡說完将蓋在眼上的手咚的一聲錘在床上暴躁道:“我就是想要你身上的暖和勁,你不要想太多!”

應都應了,若是這個時候再扭扭妮妮的也确實不是大丈夫所為,穆雲琛自持并無雜念,想一想也就沒什麽好躲得,向裏挪到清歡身邊,與她并排躺着。

清歡感覺一股暖暖的氣息靠過來,她彎了唇角,煩躁之意退去,側過身問穆雲琛:“我把手放你腰上暖着?”

但說完她又立刻改了口:“好像不行啊,你一個吃素的,別給你冰壞了脾胃,放你肩上暖好麽?”

穆雲琛想肩上也不算什麽,她而今還與他有商有量的,若是自己不同意惹她不高興了,憑她使壞的性子,這麽點地方還不是越發亂放了。

于是穆雲琛點頭道:“好。”

清歡遂将自己冰涼的手放在了穆雲琛肩上。她的手細膩滑軟,卻着實涼的不像話。

穆雲琛嘶了一聲,緩了一會才側身面對清歡,挑眉道:“郡主,你是冰塊精嗎?”

清歡嘻嘻的笑了,帶着醺然的酒意靠近他一點道:“我不是冰塊精,我是寒九天給人扔到冰湖裏差點凍成冰塊的大活人,所以夜裏冰的很。”

三九天扔進冰湖,穆雲琛聽着都覺得身上發寒,蹙眉道:“聽小郡王提過一回,段世子妃救了郡主,可是那一次?”

清歡的手搭在他肩上,別有深意的笑道:“你可不知那水有多涼,紮的我全身的骨頭都疼,十二歲,我一輩子都記得。所以說曉樂如我親姐妹一般,這麽冷的水她想也沒想就跳下去了,她若不救我,我就要沉在湖底做冰花娘娘了。 ”

穆雲琛不由露出關切之意,認真道:“害郡主的人找到了嗎?”

清歡眸底冰冷的笑着,婉聲道:“自然是挫骨揚灰了,都是宇文家的親戚,留着多礙眼呀。”

她說完又看向穆雲琛,目光溫柔了很多,她說:“因為我是一個女人,一個在他們眼中不配坐上家主之位的小女孩,所以即便我今日比十二歲時厲害許多,即便日後我位高權重翻雲覆雨,有些人也不會歇了要我去死的心思,他們時時刻刻都在看着我。穆雲琛,我的敵人太多了,殺都殺不光。你要記得出了我的門需時時小心,跟我挨上關系,你便要做好處處都是險境的打算,千萬,千萬不要被表象所騙。”

穆雲琛回望着清歡,在她眼中看到三分醉意,心中不禁五味陳雜。

清歡忽而又笑了,說道:“當然,作為回報,我會讓你取代你的父親,我會幫你除掉所有你不喜歡的人,只是,除了我。”

兩人對面側躺,清歡的雙手松松的搭在穆雲琛肩上,雖然中間空着些距離,卻有一絲擁抱的感覺。

穆雲琛看了她良久才垂下眼簾,低低道:“郡主并非是我不喜歡的人。”

清歡嗤笑一聲道:“穆雲琛啊,我坐在家主這個位置上七年了——我十二歲之前看到的與十二歲之後看到的,縱然是一樣的人事景物,可他們的本質卻全都變了模樣。”

她帶着些許醉意擡手摸上穆雲琛清瘦卻完美的側臉,寒涼的笑道:“你以為我會天真的認為你那句話說的是喜歡我嗎?你不會的,我喜歡你囚着你,你就順勢利用我。你不要慌也不要否認,我都懂,我不怕,我也不在乎,因為你是否利用我區別只在你心裏怎麽想,對實際,并無差別。”

穆雲琛怔怔的看着清歡,他沒想到清歡會說出這番話,如果她沒有醉,她大概只會說:并非是你不喜歡的人,那就是說我是你的喜歡的人咯。

清歡忽然抱住穆雲琛勁瘦的腰喃喃道:“你想利用我是為了報複那些負你的人,你不利用我,我也要幫你報複那些人,沒有差別的。但是我早就不會做什麽夢了,像你這樣蓮花一樣潔白的人,是不會喜歡像我這種沉淪污泥的人。”

她說着閉上了眼睛,苦笑道:“沒事,我有權力抓得住你,我喜歡你就夠了。”

穆雲琛忽然心裏澀的發酸,他低頭看着清歡滿頭柔順的青絲,不禁幫她順了又順。

他是什麽樣的人他自己最清楚了,他何嘗就是清歡口中潔白的蓮花呢,他只是把那些尖銳的恨都深深藏在了心底的污泥之下。他想說衆生确似蓮花,但拔節而出還是沉淪池底原本并沒有那麽清晰的界限,他穆雲琛的根就在污泥之中,即便脫胎換骨他也并不是幹淨的。

穆雲琛攬着清歡正猶自出身,忽然懷中人“啊”的一聲動了,将穆雲琛唬了一跳。

“哎我怎麽睡着了。”清歡朝外滾了一圈大字型展開,又因為錦被外頭冷很快就縮了回來,最終她縮到穆雲琛身邊仰起漂亮的臉道:“我剛才都迷了,夢裏還跟你說話呢。”

穆雲琛笑了笑道:“郡主累了休息吧,我出去時為郡主熄燈。”

他說着要起身,情清歡拉住他的衣袖道:“我的腳還是冷的,再暖暖吧,一會就好。”

她剛睡過,神思些迷離,攥着穆雲琛的衣角用溫柔又小意的聲音對他說話,尤其是那雙透着不滿意不開心的桃花眼,穆雲琛根本無法拒絕。

他躺回去,用有些赧然卻極力保持着平常的聲音道:“郡主把玉足放在我腿上吧,暖的快些。”

清歡很高興,将腳搭在他的綢褲上搓一搓,透過光滑的綢褲感受那層輕薄下面的溫暖。

清歡道:“你跟我說說話別讓我睡,我現在這樣要是睡着就壓着你了,你就走不了了,橫豎一會就暖了。”

穆雲琛的脊背已經因為她的蹭動僵硬起來,但他還是嗯了一聲,放輕了聲音好像哄小孩子睡覺那樣輕聲道:“郡主眯着,我跟你說。”

比起讓清歡醒着,他更想讓她快點睡過去,不然他這個正常男子恐怕要先繃不住了。

穆雲琛也沒多想,随便起了個頭道:“郡主今日去二皇子那裏赴宴了?”

“嗯。”清歡被他的聲音感染,越發覺得困了。

“吃的可好?”

“還行。”

“喝了多少酒?”

“忘了。”

“二皇子請你喝的嗎?”

“好多人敬酒。”

穆雲琛聽說好多人,心下就無端放心了幾分,輕嘆道:“少喝酒,外面做個樣子就行了,不想應酬那些皇子就推個由頭回家裏來吃飯。”

穆雲琛知道自己普通到不值一提的生活與清歡是截然不同的,他也不懂得清歡作為一個人人矚目的門閥家主該怎麽做,他只能從對待一個女孩子的角度上勸幾句,他心底裏是希望她好的。

“暖了嗎?”穆雲琛問。

清歡已經迷迷糊糊了,蹭着他的肩含糊道:“再暖暖。”

穆雲琛見她拉着自己就笑了,輕聲道:“你這樣怕冷,從前自己怎麽睡呢?”

清歡随口道:“也要人來暖的。”

穆雲琛忽然蹙眉,眯起眼睛湊近道:“要誰?”

清歡這回真睡過去了,老半天都沒再說話。

穆雲琛抿唇,半晌才将她的脖子扶在玉枕上,看到清歡睡夢中都被玉枕擱的皺眉,他又不忍心,将一旁的小錦被折高一些,代替玉枕墊在下面給她當枕頭用。

這些做完他才下床熄了燈到耳室休息。

第二日清歡還要入宮面聖,晨起精神抖擻的清歡與穆雲琛吃早膳,見他過來先調戲似得笑道:“昨晚多謝了,我的穆九公子。”

穆雲琛已經習慣了她這調調,基本上不理就行了。他只按着自己往日的習慣,落座前溫文爾雅的點頭行禮道:“郡主早。”

他說完将侍女盛好的粥接過來,溫聲示意道:“多謝。”

清歡見他不理自己,湊上去壞笑道:“喲,看着不太待見我呢。”

穆雲琛向後靠了靠,正經道:“郡主,食不言寝不語。”

“寝不語?”清歡拍手不地道的笑着,“那你昨晚問我什麽了?雖說昨天喝的有點多,別的真不記得,就有一句因我老想着要跟你說,昨晚太累了還沒說出口,所以記到如今,現在告訴你你可聽不聽了?”

穆雲琛神色淡淡,慢條斯理的吃着粥道:“郡主請便。”

清歡托着腮哼聲道:“我受不慣湯婆子、暖爐那些東西,用了要出鼻血,所以深秋冬日裏睡覺向來是要有人暖床的。”

穆雲琛攪動白粥的瓷匙頓了頓,但很快又恢複了,他什麽也沒說,只是安靜的喝粥。

清歡也不在意,自顧自的說:“你別腦袋裏亂想,我就算愛玩也沒有見一個就往家裏綁一個的道理。我屋裏可是幹幹淨淨的,以往是叫自小給我暖寝的徐姑娘來暖的,但是給我暖寝是不能嫁人的,不然會弄髒我的床。年頭開春我看她年紀大了,就放她出去嫁人了。至于別的女子我也沒瞧上誰夠上我的床,就沒找。”

清歡說到這裏湊近了穆雲琛的耳朵,朝他吹着氣道:“可便宜你了。”

穆雲琛嗆稀飯了。咳了半晌,侍女遞了兩回帕子,喝了一盞茶才止住。

看着侍女忙活着給穆雲琛止咳,清歡開心的坐在凳子上笑:“這怎麽了,受寵若驚麽?哈哈哈。”

穆雲琛擦幹淨自己,鎖着眉心道:“郡主這會莫要說笑,湯羹要食溫熱,涼了傷身。”

清歡早上的時間緊,不能肆意跟他玩笑,再說下去怕要耽誤入宮的時辰,只得坐好了吃東西。

吃了一會她竟然破天荒的發現穆雲琛夾了一片蒸肚片,不禁吃驚道:“诶,穆雲琛,你吃肉!”

穆雲琛全當沒聽見她的驚訝,慢條斯理的将肚片放在嘴裏,接着喝了兩口白粥咽了下去。

穆雲琛來宇文家将近一月,清歡還是第一次見他吃肉。

為了确定自己沒看錯,清歡夾了一塊自己愛吃的豆豉排骨放在穆雲琛盤裏,然後睜大眼睛看着他面無表情的吃了下去。

“你怎麽吃肉了呢?”清歡特別特別不可思的問。

穆雲琛淡淡道:“郡主這就算用過早膳了嗎?快到入宮的時辰了。”

清歡抓心撓肝的想知道穆雲琛為啥吃肉,這會完全沒心思吃飯了,嘟唇道:“你不是當和尚的料子麽,怎麽會吃肉呢……”

“該不會是——”清歡眼睛忽然一亮,湊過去在穆雲琛眼前很小聲的笑道,“為了暖和我吧?”

強自鎮定的穆雲琛臉頰倏然全紅,比三春的桃花還明豔。

清歡大笑,一股腦給他夾了好多豆豉排骨在盤子,開心道:“你吃這個,蒸的很清淡還瀝過油,我最喜歡吃的。”

“家主,時辰到了,該出門了。”清歡身後的另一位大侍女媚妩上前提醒道。

清歡收了笑,漱過口就要出門,擡頭正見兮姌進來。

“家主。”兮姌福身一禮。

清歡道:“正要叫你呢,走,入宮去。”

兮姌面上帶着得體的笑容道:“奴婢還有一句話要請家主示下。”

她的目光輕輕落在清歡身後的穆雲琛身上,回道:“奴婢聽說穆九公子的母親孟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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