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元蕭直視着文景的雙眼,冷冷道:“我對你們過去的往事不感興趣。”
文景“哦”了一聲:“你今天突然找我,有什麽事麽?”
元蕭看不慣他那副裝腔作勢的樣子,嗤笑道:“突不突然,你自己心裏有數。”
文景微微睜大了眼,看起來就像一個天真的大男孩。
若是之前,元蕭或許還能信上一信,但現在看他這個樣子,心裏只覺得惡心。
于是,元蕭就直接說了,他想速戰速決,不想在這兒跟他饒圈子。
“我媽那邊是你做的吧,和三年前一樣,文景,你有什麽能不能沖着我來,我媽沒有招惹你吧?”
文景放下了手裏的茶杯,微眯着眼看他,倒也沒否認:“沖着你來怎麽樣呢?”
元蕭頓了一下,終究是說不出“放棄霍星洲”這種話,他退了一步:“你把那些東西收回來,我搬出去。”
文景擡眼看了看他,似乎确定了他不是在開玩笑,才開口:“放出去的東西我可以收回來,但是搬出去……”
他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
元蕭心往下沉了沉:“那你想怎麽樣?讓我退出麽,不可能!”
文景輕笑:“你留着有什麽意思,星洲又不喜歡你,不過是感念你當年救了他弟弟,三年了,也夠了,何必賴着不走,自找沒趣呢?”
過去,文景對元蕭的打擊從來都是旁敲側擊,現在直接點出痛點,可謂絕殺了。
元蕭心痛得難以自持,雖然這些都是事實,他也不是不明白,但經由文景的口說出來,傷害直接翻了好幾個等級。
但不管多難過,他都不想在文景面前輸了氣勢,于是強裝鎮定道:“那又怎麽樣,只要我不說分手,他就不會主動提,我不退出,你永遠沒機會!”
這是他的底牌,此刻亮出來,未免有些強弩之末的嫌疑。
但沒辦法,他要跟文景談條件,總要有點重量級的砝碼傍身。
果然,文景飛快地眯了眯眼,那一瞬間,元蕭看出了他眼底的寒光。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片刻,誰都沒有說話。
一陣清脆的鈴聲打斷了眼前膠着的局面。
***
文景淡淡掃了一眼左手邊的手機,嘴角似有似無地扯了扯,像是看到了什麽好東西。
然後他給元蕭遞了一個眼神,就走出去接電話了。
不知道為什麽,元蕭從那個眼神裏看到了危險的氣息。
雙手都不自覺地冷了下去。
元蕭幹咳了一聲,輕抿了一口杯子裏的茶水,也顧不上欣賞霍星洲最喜歡的茶水是什麽味道了。
只過了幾分鐘,文景就走了進來。
只看了一眼,元蕭就發現他身上的氣息變了。
出去之前,他是咄咄逼人的,可是現在,他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勝券在握的氣息。
那個電話?
元蕭直覺是那個電話的問題,但他這會兒高度緊張,根本無法思考,只能僵硬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文景又開始擺弄他的那一套茶具,偶爾擡頭看過來,眼神裏竟是滿滿的同情。
元蕭終究是沒忍住,開了口:“你想說什麽?”
聽完他的問題,文景突然像是被他觸及了某個開關,一個人在那兒笑了半天才接話:“也沒什麽,覺得你有點可憐。”
元蕭毫不留情地反擊:“現在似乎是你更可憐吧?”
誰知文景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大聲了,元蕭兩只手攥得緊緊的,心裏的不安漸漸擴大。
文景笑了很久,一直笑到上氣不接下氣才停下來,元蕭冷冷地看着他,心卻一直一直往下沉。
終于,文景拿起了他剛才随手放在一旁的手機,笑道:“給你聽個好玩的東西。”
那一刻,元蕭有一種莫名想捂耳朵的沖動。
文景卻不管他,兀自點開了一個文件,還把聲音開到了最大。
很快,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就傳了出來,元蕭細聽就知道,那是霍星洲的助理——方周的聲音。
“老板,真的要這麽做?”
對話中斷了片刻,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嗯。”
就一個字,聽不出什麽情緒。
但元蕭聽懂了,這是一段錄音,錄的恰好是霍星洲和方周的對話。
不知道文景從哪裏弄到的,但還沒等元蕭想明白,那邊又有聲音了:“要是他運氣不好呢?”
這是方周問的。
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過了一會兒,錄音也就中斷了。
元蕭直覺跟自己有關,不然文景不會前後态度變化這麽明顯,但從這三句話裏,實在是聽不出什麽。
“你到底想表達什麽?”
文景嘆了一口氣,像是有些不忍心似的,往下拉了拉聊天框,又點開了另一個文件。
這次傳出的是霍星洲的聲音:“那邊怎麽說?”
方周:“下午來電話告知地址,那綁匪要求老板您親自去。”
霍星洲沒說話,似乎是在翻什麽文件,有紙張翻動的聲音。
方周:“您不能去!”
紙張翻動的聲音停了下來。
霍星洲淡淡道:“下午去學校吧,元蕭應該會來。”
方周聲音提高了一些:“他如果接到電話,一定會去的,他去倒是挺合适的,只是……”
後面就沒了,錄音徹底停了。
***
這兩段錄音一串起來,元蕭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誰也不會比他更明白了。
現在終于輪到他想笑了。
現在他終于明白,為什麽當年的霍星洲突然對他那麽溫柔了,都要上車離開了,還特地下車換了學士服跟他一起合照,原來是故意讓他接到那通電話的。
他那點引以為傲的勇氣和深情,其實一直在人家的掌控範圍內,甚至是被刻意引導和利用的。
至于結果,他的生死,那根本就不在人家的考慮範圍內。
就像方周問的,要是他運氣不好呢?
幸好他運氣還不錯,居然活了下來,也不知道霍星洲和他在一起的這三年,有沒有痛恨過當年的綁匪,為什麽沒有下手再重一點。
文景剛才說可憐他,他到現在才明白是什麽意思。
他現在自己都想可憐自己了。
文景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偌大的包廂裏只剩下他一個人,要是此時有一個人進來的話,就能看到一個全身顫抖,宛若神經病一樣的人,正死死地抓着身下的座椅。
元蕭冷汗冒了一層又一層,他甚至不敢去回憶,但那個冰冷的地下室卻不停地在他的腦海裏晃悠,這是他一生的噩夢。
或許以前,他還會有一絲慶幸,因為不管多痛苦,畢竟那是他和霍星洲在一起的契機。
他是在為愛犧牲,這可以說是他滿腔熱愛的證據。
過去他也是這麽麻醉自己的,好讓他在每一個做完噩夢的清晨,可以得到那麽一些些的安慰。
可如今呢?
原來都是假的,他記了三年,念念不忘的笑容和溫柔,現在都化作了一把一把的刀子,把他的心紮了個千瘡百孔。
元蕭不斷地反問自己:“怎麽會有這麽狠心的人呢?怎麽會?”
沒有人能回答他。
***
那天,元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行屍走肉一般回到家的。
不對,那個房子不能叫家,怎麽能叫家呢?
霍星洲已經回來了,他一進門,就被霍星洲一把捏住了雙肩,質問道:“你去哪兒了,怎麽現在才回來?”
元蕭擡起頭,燈光很亮,他被刺激得眯起了眼。
霍星洲臉上的擔憂是那麽真切,要是元蕭還有力氣的話,真想好好給他鼓鼓掌,就這演技,不去做演員真是浪費了。
元蕭什麽也沒說,掙開霍星洲的雙手,徑直去了浴室。
霍星洲跟着走了過來,等他關了門,還站在門口問他究竟是怎麽了。
聲音裏居然還透着幾分焦急。
怎麽了?
元蕭一瞬間在心裏想了無數個報複他的方法,把他狠狠地打一頓,到霍氏去鬧,讓他身敗名裂……
可是想完又覺得自己可笑,就憑他,又怎麽可能傷得了霍星洲呢?
從裏到外,從身到心,他有哪一點是霍星洲的對手?
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元蕭看着鏡中的自己,低低地笑出聲來。
過去他一直想問霍星洲對自己的感情如何,有沒有在三年的相處中看到一點他的好,有沒有喜歡上他一點。
可現在看來,也沒什麽好問的了。
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那還有什麽是真的呢?
霍星洲似乎是一直守在門外,見他出來一直皺着眉看着他。
但元蕭看都不想看到他,直接去了客房,把門反鎖了。
入睡之前,他只有一個想法:“幸好早就找好了住處,明天可以直接搬出去。”
再也不用留在這裏了,再也不用去想,這個人今天開不開心,明天會不會愛他了。
門外。
霍星洲輕擰了一把開關,發現元蕭反鎖了門,他覺得很不對勁,元蕭實在是太反常了。
他找到自己的手機,給方周發了一條消息:“文景最近在做什麽?”
方周不會是金牌助理,很快就回了:“他今天很早就下班了。”
霍星洲:“查一下他做了什麽。”
方周回:“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