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雙瞳中迸散的寒芒,比先前還濃烈些。

許是雙目休憩了一個多月,積攢的冰珠雪氣,幾乎要将這兩座山也凍住。

烏米爾亦被自己的長兄凍得打了寒戰。

“大哥?你的眼睛好了?”烏米爾道。

火煉太子從眼中抛出幾片并刀子,白他一眼道:“不如你所願了。”

手中依舊按着趙隽的肩膀。

烏米爾想起那日的騎射,他雖是被人扶了去的,然每項比賽時,耳朵靈,出手快,劍法準,兩人又一次成為諸位兄弟中射技的鳌頭——難不成,他是裝的!

烏米爾的脊梁後生出一陣冷汗。

花猴瘋子道:“這只白毛狐貍要幹嘛啊?還穿着紫衣裳?你怕別人不知道你喜歡吃酸葡萄嗎?”

瓊霄一聽,忍不住撲哧一聲樂出來,忙又捂住嘴,忍笑。

烏米爾也忍了。

唯趙隽望着那一江碧水笑道:“太子殿下,你在這三寸之地揪了趙某不放,多失禮數呢。”

火煉也不理他們,只是按着趙隽的瘦削肩膀,用黑瞳盯着他道:“傷得那麽重?你倒痊愈了?”

趙隽笑道:“微臣自己倒不知道自己何時受的傷。”

火煉直言不諱:“替那賊子擋下一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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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隽仰面道:“太瞧得起我這殘廢了。”

火煉俯瞰着這淡定的人,只見陽光照在他象牙白的面龐上,越發像日晖的光芒都溶在那臉上,文采精華,豐神毓秀。

火煉嘴上道:“江上碧波清如許,當你的墳墓正合适。”

想起他的那手好字畫和兵法,經濟,一時手下發虛,下不去掌力。

烏米爾道:“大哥,你又來了!趙王爺能抵擋了你那一掌?你也太瞧不得你的掌力了!”

瓊霄緊盯着火煉那煞白的手,拔出“今日此時”劍,威吓道:“火煉你別沖動啊,你敢動王爺,我把你的狐貍毛撕了當大衣穿!”

“我來撕狐貍毛!”花猴瘋子說着,穿越細密如絲的瀑布,揮劍使出《燕歌行》劍法。

這《燕歌行》劍法是唐朝的詩人高适在大漠時所收的一個文弟子借師父所寫的一首《燕歌行》所創。這弟子是個武學高手。以恩師的每兩句完整的詩創成十四招劍法,花猴剛用的便是那劍法中的第一招。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将辭家破殘賊!”

花猴瘋子舞出一道煙塵般的繁複劍氣,将火煉包裹,後要直戳他的喉嚨。

青松上的幾只飛鳥驚起,沖上雲霄,散開了。

火煉忙用一手用離魂劍法迎戰。

瓊霄不覺被花猴瘋子的那股豪氣所動,亦是出招飛入那煙朦朦的雨瀑中,蹑足于松頂,旋身飛劍道:

“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

火煉冷笑一聲,只得放開趙隽,亦用《燕歌行》的劍法揮刀将那招破了,踩了一顆懸崖上的青松,飛身襲下來,接下句道:

“摐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

烏米爾不懂中原人的劍法,又不忍傷害瓊霄,只得遠遠看着,拔出刀來,亦是動也不動:“唱戲姑娘,別打了!”

趙隽亦借機脫身而出,摸出白扇。扇生鐵翼,飛身攀住瀑布裏的一道卡斯特地貌的石鐘乳尖錐柱子,道:

“校尉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

請來用竹椅擡趙隽的幾個小厮未免被衆人這飄逸的場面所驚呆。

且這幾人均是身材高挑颀長,衣袂翻飛,與橋上和江船裏衆人的花拳繡腿自是大有不同。

趙隽并未學過大漠裏的《燕歌行》的劍法,然那招“桃花斜飛”,将桃花瓣旋舞在迷霧般的懸崖上,亦是十分旖旎壯觀,怎奈他舊傷複發,腰疼得他大汗淋漓,內傷又未恢複,只得咬牙退出,安分地盤坐在原地。

花猴瘋子忙以缭亂之勢一連使出三招:

校尉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

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雨。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眼看就要取了火煉的喉嚨,烏米爾只得沖上來,用他的“快意乘鸾”劍法護了火煉,道:“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

他自是不懂什麽漢人的詩,不知是哪個曲子詞兒裏的,情急之下道出。

幾個人反而不在于制勝,于飛瀑中切磋開來。

“你應該說:

大漠窮秋塞草腓,孤城落日鬥兵稀。

身當恩遇常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

瓊霄借機飛身至趙隽身旁,又使一招《燕歌行》,一排排劍氣飛竄向火煉。

火煉不屑地拆招道:

“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箸應啼別離後。

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回首。“

拆了招,又要刺向趙隽。

花猴瘋子不服地踩了一排排石鐘乳,一劍來襲,卻又怕火煉傷了趙隽,施展不開:

邊庭飄飖那可度,絕域蒼茫無所有!

殺氣三時作陣雲,寒聲一夜傳刁鬥。

火煉冷笑:

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勳?

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将軍!

火煉自知在這幫聒噪蠢貨中十分麻煩,亦無勝算,更舍不下決心裁決了趙隽,只得攙了這廢了腿的畫中人,施展輕功從那瀑布中飛度過去。

白衣與紫衣在蒙蒙細瀑中飄逸而過,像一道虹轉瞬而逝。

待到了瀑布那邊,火煉太子依舊按着他的削肩,審問道:“你今天可是來訓一些高手助你複國的?”

趙隽端坐在大石上,笑道:“太子爺倒是瞧一瞧,這幫頂着武林正派高手旗號的敗類中,有幾個能使的。”

火煉道:“你們漢人孟嘗君連雞鳴狗盜之徒都收了當門客,把這幫野豬狗熊送到戰場上,又有何不可?”

趙隽道:“送給你吧。”

瓊霄、烏米爾,花猴瘋子也飛身而來。

烏米爾道:“大哥,你既然不能殺趙王爺,為什麽不和他友好相處呢?他怎麽說也是你的太傅。”

火煉白了烏米爾一眼,見這裏盡是阻力,只是一言不發,飛身使輕功快走了。

不遠處,有個小尼姑正望着火煉的影出神,亦有妙齡的小尼姑偷偷瞄一眼男裝的瓊霄,再瞄一眼趙隽,臉紅得山上的一樹樹三角梅花。

酒香清冽,遠遠飄來,一幹人也加快了腳步,待走到品酒大會時,早已見火煉坐與中央,周圍已然簇擁聚集了一幫漢人的各門派掌門及大弟子們,笑堆臉上,鞍前馬後,點頭哈腰。亦有給出家人飲的碧螺春——火煉并不懂茶,認為香的便是上好的。飲茶的每人配了碧玉鬥。

原來,這品酒地亦是比武之後的聚會地,連不吃酒的峨眉、少林人亦齊齊聚集。

這些人手中均握着猛犸人喜用的犀牛角杯,杯中是火煉帶來的特釀馬奶酒,甜香奶香四溢,亦有猛犸喜飲的青稞酒,用蛇膽浸泡。在諸多美酒中不算上乘,卻被誇到天上去了。

“原來這次英雄會是火煉組織的。”趙隽只覺得腰疼得萬針齊紮一般。

不妙。這只狐貍又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

“真是玉液瓊漿啊!“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故鄉啊!”

其中阿谀逢迎,讓人作嘔。喧鬧不已,如菜場夜市。

花猴瘋子罵道:“放屁,到底也不知道誰是主人了。不過……酒好喝嗎?”

瓊霄看得十分不屑,道:“王爺,我們還要過去嗎?”

趙隽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

“候大俠,先別喝那酒。”

烏米爾也道:“沒錯。別相信我那狐貍哥哥。”

幾人就找了一處陰涼地,坐下,也不去用夜光杯、琉璃盞、犀角杯、水晶杯、瓷杯、金杯、銀杯、牛皮杯、虎齒杯、竹筒杯、羊脂玉杯……去品嘗那大葑五面八方的來酒,只是拿自己帶來的花雕和女兒紅解渴。

花猴瘋子饞得口水陣陣:“他媽的!那麽多美酒不讓喝,要死人的!”

烏米爾也嘆息:“要不是我那狐貍哥哥不知道搞什麽鬼,我他奶奶的早喝得爛醉了!”

那火煉太子被擁簇在中央,倒是十分受用,命自己的侍女侍從為來人一概斟酒,一人一個牛角杯,十分慷慨。

鑒于他百毒不侵的體質,這人竟來到諸多美酒前,豪飲開來。

關外葡萄酒。紹興狀元紅。山西杏花村。

杭州梨花酒。鳳翔西鳳酒。山西竹葉青。

河南杜康。泸州大曲。

火煉将這些美酒的名字一一道出。

所謂名門正派們又忍不住阿谀。

僅有少林寺的和尚只為炫耀武功,在一旁撚佛珠。

峨眉派的小尼姑們時不時望着對面的趙隽和瓊霄,臉上紅暈。

昆侖派的飲自家青稞酒。

泰山派的一個漢子憋了一肚子氣,終究忍不住,道:“你們不就是為一官半職嗎?還知道什麽叫厚顏無恥嗎!

衆人只道是沒聽見。

更有一個白山黑水來的門派掌門,高聲為猛犸歌功頌德,火煉聽得十分不耐煩,一只夜光杯扔過去,灑了他一身葡萄酒。

火煉終于被這些人徹底倒了胃口,緩緩起身,一雙冰瞳一凜。

衆人噤若寒蟬。

“都住口!”

火煉太子冷冷道:“孤宣布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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