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個角度望去,她的面容并不真切。随後他就移開了視線,手指仍陷在身邊女人的密-處。

等他聊完電話,他就抽出手指,滿是晶晶亮的汁-液。他一邊往女人的衣服上擦拭,一邊笑道,“等會兒好好給我贏一把,我以後都疼你。”

女人笑容依舊,眼裏卻有着抗拒。

他擰起她的下巴,着迷似的盯住她,“瞧瞧,這眼睛多漂亮,真正的情緒都在那裏。”

女人驚惶地睜大眼睛。

他用拇指去按她的眼皮,嘴角的笑容越發詭異,“太美了,我真想在這麽美麗的時刻,将它們挖出來。”

女人害怕得使勁推他,“鐘先生,求求你……”

他表情緩了,語氣仿若寵溺一般,“求我什麽呢?是先挖你的左眼,還是右眼?”

“鐘先生,別。”她強忍着心裏的恐懼,順從地偎在他的胸膛,“我給你贏。”

“真是乖。”鐘定揉揉她的臉,再親上她的額頭,“聽話才有獎賞。”

喬淩瞥見這一幕,突然就想起了賭局。他環視一圈,發現了躲在角落裏,冷得直哆嗦的許惠橙。

她一直低着頭。

他很有耐心,就這麽隔空看向她。

周圍的人順着喬淩的視線過去,于是她成為了焦點。

許惠橙感受到異樣,擡起頭來,愣了愣,等她反應過來,她便望向喬淩。

他微笑招手。

她不得不挂上笑容,走到他身邊坐下。

喬淩推開原來的美女,拉起許惠橙的手,他感覺到她的手掌的冰冷,便雙手包住她的那只手,“這麽冷?”

“還好。”許惠橙在這一刻舍不得離開他溫暖的大掌了。

他挨近她的耳邊,低語道,“游戲很快就開始了,你要給我贏喔。”

她順便問道,“什麽游戲?”

喬淩側頭看了鐘定一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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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一點左右,有個站在泳池邊的男人拍了拍掌,“開始咯!”然後他就把身邊的女伴推了下去。

這池子是深水池。

女人沒有浮上來,而是潛在水底。她浮出水面時,整張臉都泛紫,大口大口喘氣。

“才三十秒不到。”岸上計時的男人不滿。

許惠橙明白了是什麽游戲,可是她閉氣厲害,不代表她能潛水。她根本不會游泳這項運動。她表面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着急地向喬淩解釋,“喬先生,我不行,我不懂游泳的。”

喬淩眯起眼,“這時候少給我找借口。”

“不是,喬先生,我真的不會……”

“喬淩,你這吵什麽?”鐘定橫來一句。

“沒什麽,妞不聽話了。”

鐘定表現得非常幸災樂禍,“簡單,再送一輛車給我呗。”

喬淩對鐘定嗤了一聲,然後轉向許惠橙,“聽到沒?你要是不下去,我可就不好說話了。”

她頻頻搖頭,哀求道,“我沒有說謊,我真的不會游泳。”

聞言,鐘定握住她的手臂,笑得異常親切,“想學游泳麽?我可以教你。”

許惠橙嗫嗫道,“謝謝。可是我今天……”

鐘定還是笑,卻讓她感到毛骨悚然。

“我還真聽不得拒絕呢。”他輕輕拖着她到泳池邊,給她撫着衣服,“別怕,游泳最簡單了。”

許惠橙都沒來得及理解他的話,就被他推下去了。

她驚恐萬狀,胡亂掙紮,一波一波的水往嘴裏灌。池水很冷,她的神經被凍得麻木了,反應也慢了許多。

随着時間的過去,她漸漸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動作,繃直的腳掌一陣疼痛,然後她就維持着扭曲的抽筋姿勢沉了下去。

隔着池水,她似乎還能看見鐘定的笑容。

許惠橙一直在争取做一個好人,她想為自己積德,然後下輩子轉世能好過一點。

漫天的水向她湧過來,而她的眼淚也融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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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廣場瞬間靜悄悄的。衆人看着那個可憐的女人撲騰撲騰,之後沉了下去。

鐘定側頭對自己原來的女伴招手,淡淡地說,“下去看看她還有沒救。”

女人早已被剛剛那一幕吓得臉色蒼白,聽了這話後,仍然動彈不得。

鐘定又扯出笑容,“我說,下去。”

她一震,連忙跑過去跳入水中。

她死命地抱着許惠橙的身體向上游,無奈心有餘力不足。她也害怕,如果許惠橙就這麽去了,到時候那幫公子哥說不定還會誣賴兇手是她。

鐘定深深望進池子裏,再看看表,笑了,“一分鐘了。”然後他擡手示意在旁候命的仆人下去。

喬淩上前,盯着池子裏的動靜,皺了眉,“會不會出人命?”

鐘定懶得再往泳池看,随便應着,“這得看她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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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惠橙在迷蒙中,看到了一絲陽光。而且,她的身體很暖和。她想,她真的到了天堂。她深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睜開眼。

不是天堂啊。

她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慶幸。

她正躺在一張大床上,外面有溫暖陽光照射進來。她沒有去欣賞房間的闊綽,而是貪戀于陽光的明媚。

原先的記憶慢慢回歸,她又閉上眼。一陣的思緒混亂,加上身體疲乏,不一會兒,她又昏睡了過去。

之後她是被吵醒的。

她隐約聽到誰在說話,然後困難地睜開眼,就看到了不想見到的男人,喬淩。

喬淩卻顯得很愉悅,“你再不醒,鐘定就要趕人了。”

“我……”許惠橙一開口就喉嚨幹幹的,不舒服。

“你高燒睡了兩天。”

她望向他,等待着他的處置。

他還是笑容可掬的。“二十萬我會照付給你。你這個不懂游泳的,待在池子裏的時間比誰都久。所以,我們贏了。”

許惠橙淡笑一下。也算是因禍得福,三天的罪都在一個晚上全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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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喬淩的關系,許惠橙得以在這別墅再休息一天。她也沒有心情去閑逛,就是睡覺。

她除了醒來見過喬淩一面,其他時間都只看到送藥和食物過來的傭人。她沒有問傭人這別墅的詳細情況,反正她只是個過客。

許惠橙離開別墅時,步行了很長一段路,才走出那富豪區。

她的手機在那池子裏廢了,現在也聯系不上會所的人,于是她便打了車回家。

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網查詢喬淩的那二十萬到賬沒有。

幸運的是,喬淩雖然有暴力傾向,但是在錢財方面倒是信守承諾。

許惠橙望着卡上的餘額,澀澀一笑。

這真的是用命換來的。

☆、06

☆、07

許惠橙自己是想要歇息一段時間,可是媽咪那邊不會讓她如願。媽咪試圖提高許惠橙的服務範圍,便提出讓她去學舞。

許惠橙生來沒有舞蹈細胞,一跳舞手腳就不協調。她以前看姐妹們的豔-舞很有誘-惑力,但她就是做不來。

她不敢忤逆媽咪,只好硬着頭皮上。才練了兩天,媽咪就給她找了個顧客,讓她獨舞伺候他。

許惠橙心裏完全沒底。她換好吊帶短裙,視死如歸般地走去包廂。

顧客是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他見到她後,眯起了眼,笑起來雙下巴一顫一顫的,“山茶。”

她媚-俗地回應,“老板,你好。”

“快開始跳。”他一邊催促着,一邊脫下西裝外套。

許惠橙望着房中的鋼-管,幾秒後才舉步上前。她閉上眼,回憶着訓練師的舞姿和神态,然後依樣畫葫蘆。

她的動作非常僵硬,稍微能沾得上邊的應該只有神态了。

可是那男人居然熱火朝天的,解開褲頭開始自己搓動。搓沒幾下,他大喝一聲,結束了。

許惠橙很是驚訝。同時她也明白,并不是她跳得有多好,只是碰巧遇上快槍手而已。

那男人完了就癱在沙發上,揮着讓她退出去。

她覺得自己又走運了一次。

出來後,媽咪顯然對許惠橙的表現滿意,她拍了拍許惠橙的手,鼓勵道,“山茶,你真是可造之才。”

“感謝媽咪的教導。”許惠橙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媽咪真相。都還沒決定好,媽咪就因為別的事而離開了。

然後,許惠橙後悔了。

媽咪因為這件事,把許惠橙編進了舞-娘的隊伍。在沒有客的時候,媽咪讓許惠橙在大場中跳。

這也是賺錢的手段。譬如,有些姐妹很能豁出去,在場子裏舞一圈下來,內衣褲都塞了滿滿的紙幣。

許惠橙覺得,以她的舞技,如果能這般賺錢,那真是奇跡了。果不其然,她逛了半圈,收獲寥寥。

姐妹們卷完了一圈錢,就各自散去。

許惠橙回到休息室換衣服時,被某個姐妹奚落了。“山茶,你真不是跳舞的料。就你那扭的,誰見都倒胃口。”

許惠橙幹笑,這是事實。

衆人也習慣于她的沉默,說了幾句後,見她都不辯駁,只覺無趣,便三三兩兩出去了。

許惠橙換回厚衣服,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九點多。她不曉得媽咪還會不會給她找客人。她見剛才幾個姐妹出了場子去街上站,便也不想待會所了。

等了一會兒,媽咪都沒叫她的號。她索性裹上棉服,走了出去。

這些天許惠橙都有再去食街散步的念頭。前幾天她要舞來舞去的,所以回到家都很夜了。今天晚上她又想往那裏逛。

她心中隐隐有什麽期待。當她意識到自己的妄想後,已經在公車上了。

許惠橙到了食街,慢吞吞地往校門口走。還沒走到那邊,她就往那個路燈望去。

那個男人不在。

她覺得自己有點神經了,他又不是天天等在這裏的。伴随着一陣失落,她轉身進去了街口的甜品鋪。

店鋪不大,大部分都是學生。有的兩人就占了一張四人臺。

許惠橙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空桌,便和兩個女孩孖臺。

她很愛吃甜品,特別是涼粉。她記得自己小時候吃的涼粉是透明的。在這個城市,涼粉全是黑色的,味道也和家鄉的不同。但是她還是喜歡。

她靜靜挖着碗裏的水果,聆聽着旁邊兩個女孩的談話。她大約聽出了,其中一個在和另一個傾訴自己的情感生活。

女孩甲說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子,但是她的好朋友先喜歡他,她不知道怎麽辦好。雖然想遏止自己的感情,但是每每見到男孩和好朋友聊天時,她心裏就冒氣。

女孩乙出口驚人,“先試試他的技術再說。”

許惠橙都不禁擡眼看對方那略顯稚氣的臉。

乙仍然扯着甲,一副過來人的語氣,神神秘秘,“我和你說,那方面真的很重要,遇上厲害的,非常享受。”

“別說了,有人的。”甲明顯害羞了,瞥了許惠橙一眼。

許惠橙繼續盯着自己的碗,攪拌着涼粉。

她雖然是幹這行,但是卻沒有享受過。對她而言,那是不得不為的痛苦過程,所謂的媚-聲都是假裝出來的。甚至于,她已經幹涸很久很久了,只能常備潤-滑-劑。

仔細算算,她有将近一個半月沒有真正接過生意了。如果一直能這樣,該多好。

許惠橙吃完了那碗水果涼粉,正準備起身,卻猛然看到了正前方的那個男人。

溫暖先生獨自坐在四人桌,正在斂眼翻閱着餐牌。他溫潤的眉目,在暖黃的燈光中,透着一抹迷離的柔和。

她瞬間靜止了。

他擡手招呼服務員過去,正好對上了她的目光。

她驚得眨了眨眼,慌忙低頭,然後匆匆站起,繞開他的座位離開了。

她都不明白為什麽會這麽緊張。她很矛盾。既期盼着見他,又害怕他記起她的職業。

走出店鋪幾步後,她回首望了眼那裏面。

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遠遠看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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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惠橙身處于邊緣地帶這麽些年,都不敢去招惹別人。她沒有勢力,一直過得唯唯諾諾。

那天呵斥小偷,可以說是她莫名糾結的抽風。

所以,當她的包包被搶走時,她沒有抵抗。她害怕真的被盜竊者惦記。

但是,明顯她是被盯上了。

搶劫後,旁邊突然竄出三個男子。其中一人扣住她的手臂,口裏嚷着,“女表子,敢背着我偷漢。”

許惠橙的身體沒有跟上那突如其來的動作,被他硬生生扯着走。

另一個男人向路人解釋着,“這個女人,合着情-夫騙了我朋友好多錢。”

行人竊竊私語,沒有人站出來,但是有個圍觀者舉起了手機。

其他兩個同伴發現後,上前捂住,“這是家事,別拍。家事來的。”

男人煞有其事地吼,“我今天就找你的姘-頭對峙。”說完他拽着她,往路口停泊的面包車走去。

許惠橙明白了他們的企圖,她驚慌地死命掙紮,“我不……認識你們!”

男人揚起一個紅本子,理直氣壯的,“我這裏有結婚證,你認識不認識?”

路人更加驚疑。有些想制止的,也猶豫了。

許惠橙擡腿去踢男人,被反手推了一下,一時沒站穩,絆倒在路中間。

男人才要去拉她,倏地,被一股力道隔了出去。他往退了幾步。

随後許惠橙貼近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她愣愣望着眼前的胸-膛。

男人和兩個同伴圍了過來,面目猙獰,“喂,別多管閑事啊!”

溫暖先生掏出紙巾,遞給許惠橙,“把臉上的傷擦擦。”

“謝謝……”她抖着手接過,突然很想哭。她剛才跌倒時,臉頰蹭到了地面,火辣辣犯疼,都沒有流淚。可是,這個男人出現後,她卻有點忍不住了。

那仨被無視,怒道,“你小子是搞不清楚狀況。”

溫暖先生扶着許惠橙站起來,看向那幾個男人時,仍然一派溫和,“我報了警,派出所離這裏很近。你們不趕時間麽?”

男人狠道,“我教訓自己老婆,關你屁事。”

溫暖先生雲淡風輕的。“看來你們還真不趕時間。”

那仨其實有恃無恐,因為都打點過的。不過在這大街上,他們也不敢鬧太大,只是恐吓。

溫暖先生護着許惠橙,細心地幫她拂去額頭的沙粒,簡直當其他人不存在。

那仨沒料到的是,來的不是附近派出所的那群,而是分局的。遠遠看到,三個男人慌了,往面包車上奔,啓動後就開溜。

有幾個警察追着那車而去,留下一個警察過來找許惠橙問話。

她結結巴巴解釋自己不認識那群人。

警察問了幾句,見她受驚的模樣,笑着道,“別怕,我是警察。”

她更加不安。就是警察她更怕,她自己就是個見不得光的人。

好在警察很快就和同伴會和去了。

許惠橙這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的包包不見了。她遲鈍地轉頭看溫暖先生,輕輕啓口,“你能借二十塊給我嗎?”

他打量了下她,略皺眉,“你的袋子呢?”

她搖搖頭,“被搶了。”

他幫她扶正散開的圍巾,“我送你回去。”

“謝謝。”

他是個好人。而她卻污穢不堪。

許惠橙和他并肩慢行,覺得這個冬天最溫暖的時刻就是現在了。她突然想知道他姓誰名誰,于是也沒細想就出口了,“你叫什麽名字?”問完她又懊悔。

“敝姓喬。”溫暖先生沒有介意她的突兀,依然溫和,“單名,延。”

☆、08

喬延……喬延……喬延……

許惠橙在心裏默念了三遍,轉頭自我介紹道,“我叫許惠橙。”

他微笑,點點頭。

然後她就無話了。

喬延走出這步行街後,和她調換了位置,站到了她的左邊。

許惠橙沒有這個意識,也并不留意。直到喬延被一個學生的自行車蹭到,她才知曉他是護她。

她又感動了。這個男人太過無懈可擊,所以她告誡自己,不要幻想。

他們行至她的公寓樓附近,前面一個女人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許惠橙望了眼,認出是和她住同層樓的姐妹。

這個姐妹已經過了三十五歲,生意不景氣,而且價格低廉。

許惠橙每次看到這姐妹,就仿佛見到了自己的未來。

許惠橙還年輕的時候,曾經幻想着如果哪天自己沒有市場了,就可以轉行。後來殘酷的事實,讓她認清楚,這是奢望。

女人迎面而來,帶着濃濃的酒味,她目光在喬延和許惠橙之間停駐了一會兒,然後眯起眼,那雙眼睛在厚重的眼妝下,呈現出一團的黑。

許惠橙此刻很慌張,她怕女人揭露她的職業。

女人也不知看清沒有,就跌着步子過來,向喬延那邊撲過去,口中喃喃着,“帥哥,二百八一晚,我技術很好的。”

喬延扶住她,向後退了一步,“你喝醉了。”

女人睜着眼睛,呵呵直笑,“我沒醉……我再給你打個七折……”

許惠橙在一旁很無措,她低下頭,怕看到他的鄙視。

喬延掏出錢包,抽出三百塊,“不用找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女人瞪着那鈔票,這時倒覺得自己是真的醉了。

他沒再多說,扯扯許惠橙的衣服,“沒事了,她就是喝醉酒。”

許惠橙惶惶地擡頭,見他的表情還是和善之色,略略安心。她正要說什麽,他一句話又讓他的心提了起來。

他問,“你怎麽住在這地方?”

許惠橙直到現在才确認,他真的忘記了在她家借宿的事。

旁邊那女人極快地接話,“因為她也是雞。”

許惠橙的臉色霎時慘白,急忙往公寓大堂跑過去。她聽見後面喬延追過來的腳步聲,但是哪裏還能面對他。

美夢都沒來得及做,就已經碎了。

她跑到電梯廳時,剛好錯過了一趟。她盯着電梯門,哀求道,“不要過來。”

喬延在距離她兩米的地方停下,凝視着她的側臉。

她妝容略髒,眼線也很粗很寬。說實話,那臉并不出色。此刻她緊緊抿唇,按着電梯按鍵的手在抖。

他出聲安撫,“你別緊張。”

她頭垂得更低。

“許惠橙。”他上前靠近她。

他的聲線醇厚如溫酒,喚的這一聲很好聽。她更加要逃了。

“我沒有看不起你。”

她的身體僵了。

“我送你上去。”

許惠橙好像沒了思考能力,動作完全依其行事。直到喬延坐上了客廳的沙發,她才慢慢回歸到現實。

那張矮床刺眼得很,上面有着她肮髒的過去。

她喪氣,像是等待着審判的結果。

喬延的目光移向那矮床,然後皺起眉,回憶着什麽。“這裏……我是不是來過?”

許惠橙一動不動。

他站起來,走到那矮床邊,摸了摸床單,繼續問,“我來過這裏麽?”

“算來過吧。”她苦笑。

他表情帶着歉意,“真是抱歉,我喝酒後就容易忘事。”

她搖搖頭。其實,他忘了才好,最好今天的也忘掉。

彼此都沉默了一段時間,喬延瞄了眼牆上的鐘。“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

她木讷地點頭。

臨走前,喬延站在玄關處,回首道,“許惠橙,不要把自己放得這麽低。”他的笑容還是誠懇溫柔,仿佛她是個正經人家似的。

幸好他說完就離開了,不然她就要在他的面前落淚了。

許惠橙在浴室裏沖洗,奮力搓着自己的身-體。

一邊搓,一邊哭。有傷痛,有感動,有自恥。

她想走出這裏,她想去有陽光的地方。

她以前只想着攢錢攢錢,等攢夠了錢,她就自由了。矛盾的是,她對賺錢這件事并不樂力,她總是在月任務完成後倦怠。

而今,她豁出去要博一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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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惠橙主動去找康昕,問康昕這周去不去栅欄溝。

康昕有些意外,“怎麽突然開竅了?”

許惠橙随便找了個理由,“我的仿品被客人認出了。”

康昕笑了,“那些人的眼都賊利賊利的。”

“嗯,我想還是買幾件真的。”

“後天有新的展臺,我們中午過去逛逛?”

許惠橙點頭答應,她确實應該提高客戶群的檔次了。

她晚上還是去場子兜跳,自從那個快槍手後,她就沒有獨舞任務了。在場子裏,她拼不過那些風情萬種的舞-娘,但是,比起被包夜,跳一場舞顯得沒那麽累。

之前那批新來的年輕美女,仍然壟斷着大部分的客源。

會所裏有幾個姐妹在那抱怨媽咪的分配不公,憂心着月任務,然後又談起許惠橙這個月的業績,說她怎麽怎麽走運。

許惠橙在一旁無動于衷。那是她命大掙來的錢,沒什麽好嫉妒的。

她因為跳舞的關系,更少陪客了,都是跳完舞就直接回家,再也不去食街。

她窩在家裏看電視時,覺得自己是不是在慢慢離開妓-女這個頭銜,邁向了舞-女。

然而,一通半夜的電話給她澆了大盆冷水。

對方打的是她的固話。

她被吵醒時,蒙在暖暖的棉被裏根本不想起來。回到現實後,她驚得發抖。她知道是誰來的來電,她不想聽,可是不敢。

她連衣服都沒披,穿上拖鞋就連忙下樓來。

才接起電話,那頭的男人陰森森地笑,“山茶,我以為你會假裝不在。”

“武哥,我剛才在睡覺。”她力持鎮定,感覺背脊在發涼。

朱吉武繼續笑,沙噶的聲線,在寂靜的夜裏更顯刺耳。“聽說你這個月幹得不錯。”

“是媽咪介紹的客人好。”

“哦?”他轉了調,“不是個暴力狂麽?”

“還行。”她站在無光的客廳,樓上房間的燈透下來,把她的影子折射在牆角。她望着自己的影子,竟然越看越扭曲。

“山茶,好好幹。”朱吉武佯裝溫柔,“以後提你當頭牌。”

“謝謝武哥。”她回答很流利,眼睛裏是一片的死寂。

“你去睡覺吧,我這裏還是大白天。”

“武哥晚安。”

挂斷電話,她從僵硬中緩過來,一時居然站不穩,跌在旁邊的沙發上。

她抱膝縮起來,打着冷顫。

幸好,他不在國內。

直到不再發抖,她才重新上樓,關燈,回到床上。

閉上眼的時刻,她的想法是,她一定要努力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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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許惠橙就開始思考應該穿什麽去栅欄溝。

那種地方,她當然不敢穿仿品。但是,她不懂潮流,平時的衣服要麽毫不起眼,要麽太過風塵。

于是,她急急出去,在街邊的報刊亭買了本時尚雜志,找了個搭配套裝,打算依樣畫葫蘆。

她先是回家找了找類似的款型,然後試了又試。最後借着雜志的建議,也算是有了小小的突破。

至少,到了約好的那天,康昕眼前一亮。“山茶,你以後都好好打扮,肯定出彩。”

許惠橙坦白道,“我品味不怎麽好。”

“我印象中,你似乎很喜歡穿羽絨?”

許惠橙點頭。

康昕淺淺一笑,“保暖和時尚是不沖突的。”

她倆是打車去的,所以兩人最共同的話題不适合在司機面前展開,只能說些不着邊際的娛樂新聞。

到達那棟樓後,康昕挽起許惠橙,悄聲說道,“山茶,這裏的來客質量都不錯。”

許惠橙這時聽出了端倪,愣愣扭頭望康昕。

“努力吧。”康昕這一刻的笑容帶着說不出的心酸。

許惠橙明白了。姐妹們來這裏不是只為了淘折扣品,更多的,是尋找客戶。

康昕很快就放開了許惠橙的手。

兩人乘了觀光梯,直上頂層。

到了門口,許惠橙覺得自己抱着來買打折品的心态還是太過天真。

因為栅欄溝的門票價格,居然是四位數。她差點想退縮了,但是既然是她主動找康昕的,她就不能臨陣脫逃。

許惠橙進去後,只見燈光璀璨,裝潢奢華。所謂的展位,是在一個個正方形的高臺上,大一圈的小池子在高臺的下方,水波泛着湛藍的光。

逛的人三三兩兩。

康昕熟門熟路,在某個展位賞了片刻,便執起旁邊的名片。

許惠橙沒了心思。越是接近燈光,她越不适應。她借口去洗手間補妝,穿過走廊。

洗手間的旁邊,有個吸煙區。

她經過時,聞到嗆人的煙味,然後聽到裏面傳來一句,“鐘定,你真的要和那女人結婚?”

一聽這名字,許惠橙陡然緊張了,她趕緊往前走。

“那當然。”鐘定的語調有着明顯的譏諷,“倒貼送我一個女人玩,不玩白不玩。”

他吸了口煙,無意的瞄到門縫裏閃過的身影,便拉開門,看着許惠橙的背影匆匆進了洗手間。

他開心地笑了。

這個女人,進的是男廁。

☆、09

栅欄溝的男女衛生間标志,一邊是大紅底小藍圖,另一邊與之相反。

許惠橙第一反應的是紅色的底圖,又加上心裏慌急,所以沒細看圖片的區別。

她閃進去後,見到裏面的擺設就明白錯了,随即尴尬地要退出來。但是,她才一轉身,就被擋下了。

鐘定緩緩走上前,停在離她不到一米的位置。

許惠橙止在門口,不敢擡頭,生怕他會認出來。她禮貌地開口道,“先生,能不能借過?”

鐘定輕笑一聲,抖了抖手裏的煙灰,“不能。”

這般譏诮的語調,令她回想起那天晚上溺水的恐懼。她後退一步,往旁邊側過身子,“那您先進。”

他重新把煙放回嘴裏,見許惠橙一直低頭,他走到她跟前停住,盯着她的頭頂。

她的頭垂得越來越低。

他眼裏的趣味更甚,叼着煙俯身去看她的臉。

許惠橙忐忑之間,瞄到星星點點的煙絲和自己的頭發已經有了接觸,心中一驚,慌張地偏過頭。

他察覺到她的動作,用唇轉了轉煙的角度。

随即,一股燒烤的味道彌漫開來,那煙完全陷入了她的頭發裏。

她再也不能鎮定,奮力推開他,急匆匆跑向旁邊的洗手池,擰開水喉把頭發就着去沾水。她手一抓,燒壞的一截就被揪了下來。

唯一慶幸的是,她的頭皮沒有被燙到。

鐘定輕輕吐出那根煙,随手一扔,看着她搓洗的動作,說道,“擡起頭來看看。”

許惠橙咬着牙,肩頭都在顫,費了很大的忍耐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她聽得出來,這個男人對于她的頭發被燒,并無任何的愧疚。

他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見她毫無反應,便直接上前鉗她的肩膀,捏住她的下巴,逼她仰起頭。

她頭發濕答答的,臉上也都是水滴,狼狽得很,可是她眼裏的憤怒,來不及掩飾,就這麽燒得亮晶晶。

鐘定見狀,略帶嘲弄。“枯成稻草的頭發,還心疼?”

她看着他的這張臉,有瞬間的驚滞。

她第一次見他,就覺得他和喬延長得有些相似。她那時對喬延的五官還沒有太深刻的印象,只辯出氣質的迥異。後來再遇喬延時,她已經遺忘了鐘定的容貌。

現在這一近看,她發現,這兩個男人的長相,如出一轍。只是,她懷疑自己的感覺不準,因為她對人臉的記憶力非常之差。

也許只是自己認錯了。

許惠橙在初初的怒氣之後,意識到了自不量力。她攥緊掌心,告訴自己要忍耐。漸漸的,她的表情趨于平靜。

鐘定端詳着她,覺得有些眼熟,直截了當問道,“我們見過?”

看來他已經不記得那天晚上推她下水的事了。她安心了些,“沒有見過。先生,我只是走錯了衛生間,能不能讓我出去?”

他望向她的眼睛。

很明顯,她怕他。

剛剛他不過是不想繼續未婚妻的話題,所以瞥到有個人影晃過,就走了出來。看她進了男衛生間後,他起了逗趣的心思。而她,從一開始就表現得很閃躲,讓他覺得更加好玩。

他揚起笑容,“我們見過。”

這是陳述句了。

許惠橙僵笑,“先生,您能不能讓我先出去?”

“不能。”他伸手撫着她那剩餘的半截頭發,語氣變得謙和,“剛才是我不小心,我願意賠償你的損失。”

她見識過他“親切”背後的惡劣,忙搖頭,“謝謝先生。我現在趕時間,我能不能……”

“我說了。”他親密地耳語,停頓了下後,狀似寵溺般看着她,繼續道:“不能。”

許惠橙被他這麽一說,禁不住抖了下。她不明白自己哪裏又惹到這位爺了。

鐘定張開手掌,穿過她的頭發,彎着笑眼,“怎麽說,也是我的錯,讓我好好彌補彌補。”

他越友善,她越發涼。她壓抑着內心的懼意,怕惹到他,索性沉默以對。

他用指尖掂了掂她的下巴,觸及她的脂粉,收回手磨了磨,說道,“來,出去逛逛,相中什麽,我都給你賠。”

如果只聽聲音,倒真像那麽一回事。可惜,他的眼底是明晃晃的譏嘲。

許惠橙此時的頭發長短參差,濕漉漉散着,亂糟糟的一團。她猜測鐘定大概就是想看她出醜,所以也不去梳理。

她的想法是,只要他滿意了,高興了,就會放過她吧……

許惠橙跟着鐘定出了男廁,她以為他是要去剛剛那個展廳,誰料在走廊的拐角處,他反向而行。

她心裏咯噔了。她從沒來過這邊,不清楚前方是什麽區域。她望着最近的一個岔路,腳步緩慢了下來,腦海中閃過落荒而逃的念頭。

鐘定噙着笑容,心情似乎相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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