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許惠橙消化完沈從雁的那句話,緩緩走到沙發坐下。

昨天陰雨已經停了,天空現在灰藍灰藍的。她輕聲問道,“鐘先生為什麽會窮呢……”

“還不是因為你,禍害。”沈從雁更加耀武揚威,“你是不是以為他媽媽會給支票讓你離開?告訴你,這如意算盤打錯啦。他什麽錢都沒啦,和家裏鬧翻啦。啦啦啦啦啦。”末了,她還用歡快的旋律唱了幾下。

許惠橙怔住。

“那個大大大鑽戒的錢,你大概是還不起了。”沈從雁掩嘴道,“這就是負心郎和小三的下場。善惡終有報!”

然後在一陣嚣張的笑聲中,她滿意地挂了電話。

許惠橙無奈一笑,放下了手機。

沈從雁此次來電的目的,許惠橙猜不透,她也不去猜。

至于鐘定的情況,許惠橙覺得導火索應該就是因為她的電話。剛剛沈從雁話裏的意思是:他選擇的不是他的家……

許惠橙望着窗外,眼裏蒙了一層霧。

她何德何能,讓一個男人如此待她。她早就不幹淨了,而他家世顯赫,鮮衣怒馬。

如果鐘定只是藏着她,她不介意。

可是萬一他真的因為她和家裏鬧矛盾,她反而不安。

她怕他将來會後悔,後悔不顧一切選擇一個只會給他帶來羞.恥烙印的女人。

----

鐘定出去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回來。許惠橙原來還好奇他怎麽這幾天經常外出,現在知道了原因,她的心情更為複雜。

Advertisement

她不了解他的經濟斷層到什麽程度,但她想和他一起分擔,而不是他一個人獨自在外面飄搖。

晚飯時候,她好幾次欲言又止。

鐘定的神态與往日并無不同,閑情雅致,悠哉自在。怎麽看也不像是被逐出家門的。

許惠橙舀了碗湯,抿了幾下後,問道,“你這些天怎麽總是出去呀?”

“有事。”

“什麽事呀?”

鐘定望她一眼,“怎麽?”她很少過問他的行蹤,而他也懶得詳細說明。因此,她其實對他知之甚少。不過這樣很好,她喜歡的是他這個人,和其他方面無關。

“我就問問。”她低頭繼續喝湯。

他用筷子夾了大片的牛肉,送到她面前,“來。”

許惠橙錯愕了下,然後一口咬掉那塊肉。

“小茶花。”他笑得眼彎彎的,抽出紙巾擦拭她嘴角的油,動作很輕柔。“哪天我們吃不起肉了,可怎麽辦。”

“那就不吃肉。”她可以和他同富貴,更能陪他共患難。只是,對于他的抉擇,她還是沒有足夠的自信。她擔心他将來黯然懊悔。

鐘定掐掐她的臉蛋,“那如果我沒有了鐘少爺的光環,小茶花有什麽計劃呢?”

果然。

她抿抿唇,然後一個字一個字落地有聲,“貧富相攜,生死相依。”她只和一個男人喝一杯交杯酒。

鐘定的眸子有什麽閃過,最後回歸深邃的墨色。

他以為有些事,心裏清楚就足夠。可一旦在耳邊聽到,那陣漫天的驚喜,竟來是如此濃.烈。

他綻開笑容,“想不到初中生還懂說這麽好聽的話。”

許惠橙的語速加快,“我學歷很低,表達能力有限。可……假如你辛苦的話,可以和我說說……”

他低頭凝視她數秒後,笑了笑,然後傾前親她一口,“有小茶花陪着,怎麽會辛苦。”

“我說真的……”

“嗯,我知道。”他笑意更深,“等吃完飯,再告訴你。”

其實關于那個冰冷的鐘氏,鐘定不想向許惠橙提起。

她的親情觀念那麽強,怎麽會明白,血緣在金錢權勢面前的微不足道。

可她是他的伴侶。是第一個對他開口說“假如你辛苦”的女人。

這個傻兮兮的女人,也不想想他這狂妄個性,從小到大都橫行霸道,有什麽辛苦的。

他承認,他其實很高興。

----

鐘定終究還是沒有和許惠橙細說家族的事。

他三言兩語,概括了主要內容,就是他和鐘家沒太大關系了。矛盾的起因,他沒提。

至于家族內裏的明争暗鬥,他覺得就算解釋的話,她也不懂,所以懶得講。

許惠橙确定他真的和家族斷絕關系後,緊緊握住他的手。“鐘先生……你真的要這樣做嗎?”她完全沒預想過,他竟然會放棄富貴奢侈的生活。

他扯扯唇角,“我已經這樣做了,謝謝。”

“是……是……因……”她想問是不是因為她,可是結結巴巴,仍然說不出口。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為了她這樣的女人,值得嗎?

“小茶花。”鐘定看出她的心情,抱她過來,撩開她偏長的劉海,“我不是一個好男人,處世涼薄,不行善事。以後可能脾氣也沒多大改進。”

許惠橙怔怔望着他。

“可是我承諾給你的,一樣都不會少。”他執起她的左手,在無名指處烙下一個吻,“貧富相攜,生死相依。如有背誓,定當以死謝罪。”

鐘定的語氣就是淡淡的,仿若閑聊一樣随口說說,毫無誠意。

她聽着聽着卻哭了,也笑了。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他深深望進她的眼裏,“落魄的我,你跟還是不跟?”

許惠橙張來雙臂,抱緊了他的頸項。

她為什麽不跟呢。

就算他不是鐘少爺,但他一直會是她的鐘先生。

他說他現在落魄了,可她連生命中最痛苦的歲月都捱過了,她還怕什麽。

他是鐘定。即便他抛棄了所有的財勢,他在她心中依然光芒萬丈。她甚至會竊喜,他終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鐘少爺。她可以陪他一起風風雨雨。

他埋在他的肩上,用自己的行動回答了一切。

鐘定笑着把懷裏的人兒越摟越緊。

話是這麽說,可是,他怎麽舍得讓自己的女人吃不起肉呢。

----

過了幾天,越財把許惠橙的過往史整理後發給了鐘定。

有些細節,只有朱吉武和她兩個當事人才清楚,所以這份資料只是模糊的概述。

但是也足夠了。

越財和鐘定相識十來載,勉強算是摸透了鐘定的性格。在越財看來,鐘定做怎樣的決定都不奇怪。哪怕真的和一個小姐結婚,越財也沒有驚訝。

如果鐘定會在意世俗的眼光,那他就不是鐘定了。

這份資料的內容讓越財不忍,于是他還備注了一句話: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鐘定收到這郵件時,眼光凝了。

然後他關掉頁面,繼續品嘗許惠橙烹制的巧克力蛋糕。

等到夜晚親.熱完一輪,她熟睡了,他起床重新去翻郵件。

對于許惠橙過去的坎坷程度,鐘定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他的指尖克制不住地抖。他想把所有能想到的酷刑都施加于朱吉武身上。

鐘定将資料一字不漏地看完,然後在陽臺抽了半個小時的煙。

深涼的冬夜,灰霾的煙霧,以及沒有星光的夜空。

鐘定的記憶力很奇怪。無關的事情,他忘得飛快。然而,關于他和許惠橙的點點滴滴,他居然歷歷在目。

他倏地想起了,在Z市聽到的那首歌——走過陰和陽,幸福久久長……

鐘定撚熄煙,拂去衣服沾上的煙灰,然後又回到卧室,抱起許惠橙。

她在夢中自然地依過來。

他笑笑,低頭在她的額頭吻了下。

他不迷信。

但這一刻,他相信了那個傳說。他和她會幸福久久長。

----

第二天,鐘定拖着許惠橙下去車庫。

他的那輛Aventador,她一直沒有坐過。或者應該說,誰都沒有坐過。

許惠橙見到車子,倏地憶起前幾個月前他逼着她參加賭局的情景。那時候的他,真的很惡劣。

“小茶花,上來。”

她回神過來,默默坐上副座。

鐘定伸出右手,拽起她的手,“發什麽呆?”

“你……以前想撞我……”她的語氣不自覺染上了抱怨。

他漫不經心地反問,“我什麽時候想撞你了?”

她未料到他竟然這麽問,急急道,“你還不承認……要不是我動作快,我早就命喪在你的車輪下了。”

“你想想,我什麽時候想撞你了?”

“就是山上賽車的時候。”她越回憶,怨氣越是加大,“你還把我丢在那,就顧着自己走了。”

“你再想想,我什麽時候想撞你了?”

許惠橙覺得,鐘定也許又失憶了。

關于他的分裂症,她也不太清楚具體是怎麽回事。據她的觀察,鐘定是喬延的時候,會忘了鐘定的身份。而且鐘定不知道喬延和她之間發生的一切。

除此之外,鐘定的記憶很連續。

所以,要麽就是以前的她太沒存在感,讓他沒有印象。要麽,就是他賴帳。“哪用怎麽想……你就是差點害死我。”

他倆之間舊賬繁多。也虧得現在她能感受到他的真心,否則她早翻臉了。

鐘定轉頭看她,她的臉上全是不滿。他起火後,不急着開車走,“你說的是半山的游戲?”

許惠橙理直氣壯,“對!”

“我不是讓你躲了麽?”

“胡說!”她的眼裏更加亮晶晶,“你什麽時候讓我躲了。”

鐘定撥了刮雨器,“真不記得了?”

許惠橙望了眼前面的車玻璃,疑惑道,“幹嘛。”今天又沒下雨。

“你再想想。”

“想什麽——”她倏地住了口。她記得那天晚上也沒有下雨,但是刮雨器一下一下劃着。

她愣愣的。

鐘定眉峰上挑,“如何?”

她還是愣愣的。

誰會明白?那刮雨器的意思是讓她往旁邊跑。可是在那緊要關頭,誰還有心思去分析刮雨器。再說了,她不懂他這個舉動。即便是現在也不懂。

“如果你不躲,我的車頭就會拐。”鐘定伸手攬住她的肩,把她拉向自己,“明白沒?”

“那我跑開了,你還威脅我。”她那時候簡直提心吊膽,就怕見到他,聽到他。

“是啊,誰讓我壞呢。”他索性兩手把她環住,“小茶花,我們都到現在這程度了,過去我所有傷害你的,以後彌補如何?”

鐘定以前看不起她,把她歸類為張張大腿就輕易來錢的拜金族。所以他三番兩次的玩.弄她,都沒有任何愧疚感。

而現在他後悔了。

許惠橙擡頭望他,沒有再反駁。

的确,她以前那樣的身份,連普通老百姓都鄙視唾棄,更何況鐘定這樣背景的。

他願意接納她,已經是最好的彌補了。

這麽一想,她的氣消了大半。她用手指戳戳他的胸.膛,“你要抱到什麽時候,不是出去嗎?”

鐘定笑着掐了她的臉蛋一下,然後踩下油門,緩緩而去。

----

許惠橙萬萬沒料到,鐘定帶她來的地方,是墓地。

難怪他出門時,叮囑她要穿黑色。

她隐隐猜到,鐘定要去見的是誰。

可是猜到歸猜到,當許惠橙看着墓碑上那和鐘定相似的臉孔時,還是僵硬了表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