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的心中有個少年
可是他不知怎麽開始。
挽雲低頭看畫,很滿意的将畫拿走了。
宗白只覺得心頭的潮水洶湧撲來,将他透徹淹沒。挽雲會接受自己的喜歡嗎?他會怎麽想?他——說寧可死也不當男寵——宗白的心在浮蕩中晃悠悠沉落,最終歸于糾結苦澀。
挽雲回來了。宗白不知道自己的變化是不是落在挽雲眼中,可挽雲為他鋪床更衣時一如既往,溫柔寧靜。
挽雲的性情是好。可他若有了冒犯舉動,會不會将眼前的所有美好打破?
那夜,終究是一如既往的過。
晨時,不待挽雲起床,宗白就匆促起身,早早地沐洗,然後去了天繪閣。他那些心思幻想使他再不敢面對他。
淡霧薄光依舊,他仿佛腳踩晨風,走路的感覺都不一樣了。他的心中有個少年。
宗白坐在地上,仰望着那些歷代名畫家的名作。他們作畫的時候,心中可也有一個愛人?
第二天早,宗白才回到住處。
挽雲正起床洗漱呢。見了他,歡喜的笑:“昨天看什麽畫了,這麽入迷,晚間都沒回來?”
笑容明朗,恰如清晨朝陽。
宗白抿了抿唇,收拾起自己的尴尬心思,說:“昨天看了一幅好畫,我畫給你瞧。”然後憑記憶臨摹那幅畫。至傍晚天黑時扔下畫筆說:“不是這個感覺,我再去看看。”一溜煙跑去天繪閣。
他不敢晚間再睡在挽雲身旁了。他們自來京的路上就一直一床睡,說說笑笑的也不覺怎麽着,可如今,宗白覺得真沒有勇氣再與挽雲共一榻——他還不得瘋了!
每天早晨回來時,他都憔悴不堪,挽雲會親為他洗臉,宗白覺得自己等待的就是這一刻,等待挽雲溫柔的手指挨上他臉頰,等待挽雲的氣息靠近,宗白覺得自己都不會說話了。他覺得自己一開口就想親吻,一擡手就想擁抱,宗白拼命用理智控制着自己,他真是要瘋了!
一天天過去,慢慢的,他安定下來,習慣于與這種情緒相處,溫柔的、心中滿懷愛意的看挽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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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有一步逾距的舉動。
他太珍惜享有眼前的美好。
因為宗白清晰的知道,挽雲瞧來溫文柔和,心底卻比誰都清冷堅決。他不會接受自己的侵犯的。
當宗白将天繪閣的畫臨摹完的時候,已是九月。朝廷老皇帝退位,傳位給七歲的太子——雲太師的外孫,雲太師攝政。
還有三天就是宗白十六歲生日了。他從沒有問過挽雲是哪天的生日。他總是記起挽雲頸間的牙齒印。他不知挽雲的遭遇,不敢過多觸碰,除非哪一日,挽雲主動述說。
這晚宗白在天繪閣看畫,仆人進來道:“公子,太師有命,今晚起您入住應園。”
宗白不安地随仆人進了一個園子,院門處約莫有十人迎候,頂頭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笑眯眯道:“恭喜公子入住。”宗白覺得這人的聲音怪怪的油膩浮華,便有衆人一擁而上為宗白解衣,沐浴。那水中香花朵朵,浴後只覺身上香氣環繞,清潤爽滑。然後引宗白入卧室,小童擁來服侍。宗白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麽一進這個園子就覺得奇怪了,這裏的每一個仆僮都有柔媚之态,面上笑的尤其春風蕩漾。
宗白冷汗直冒,他隐隐預料到什麽,但還不敢相信。太師這麽久了都沒有搭理他,該早把他忘腦後勺了,是因為自己的畫嗎?越畫越上瘾,忘了藏拙?
宗白心慌跳,怔呆呆在那裏任由仆僮服侍着,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到了。
挽雲。
絕望中,眼前竟是挽雲的樣子。他還沒來得及說,挽雲還不知他的愛戀。
宗白神魂盡失的由那些仆僮擺布,躺在床上的時候,終于流出淚,然後掩在被子裏放聲大哭了。
第二日晨起,服侍他的那個老仆細聲細氣的說:“公子怎麽夜裏哭了?瞧這眼睛跟桃似的,可怎麽服侍太師?”
宗白泥雕木塑的由他們敷眼、打粉、裝扮。這一天只給他流食吃,反正宗白也沒有胃口。
他想找個機會去見挽雲,可知道自己一舉一動的異常也許會給挽雲帶來災難。
晚間沐浴的時候他經受了更多的屈辱,那老仆說:是服侍太師前必須的程序。
宗白覺得靈魂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想死去。可是又心有不甘。
他若死了,挽雲怎麽辦?
“留下性命在,至少還能見到我。”
忽然再想到挽雲頸上的牙印,挽雲不也活過來了,還好好的,又遇到了自己?
大哥說,堅持兩三年,就可以有出頭之日。
可是兩三年!誰來告訴我,怎樣熬過去?
第三天,宗白一直怏怏提不起精神,那老仆說:“你這個憊怠樣子,太師怎麽會喜歡?自己想清楚,惹惱太師會是什麽下場。遠的不說,就從前年說起——”那老仆講了幾個例子。不知是故意恐吓還是真事,那些被太師厭棄的都被酷刑折磨致死。原來那個說話慢條斯理的大奸臣以欣賞酷刑為樂。不能在床上取樂,那就換一種方式取樂。
終于明白挽雲說的:“你逃吧。”
可是他已經逃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