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從未有的安心
雲熙無奈的笑,按了宗白肩坐下,道:“這張床搭起來很不易,木工完工的那天已是我爹登基典禮前一日,我和宣仁看着床搭好後急忙回京,真沒有在這裏住過。”
宗白挑了眼看他:“特遺憾吧?”
雲熙氣笑了,端詳着宗白道:“你瞧我是那樣的人?心中有所愛還與旁人暧昧?你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嗎?”
宗白不能,因此心裏好過一些。
雲熙解釋道:“這是我跟宣仁要的山莊。我爹讓我誘惑他離開朝堂,我便跟他要這麽個地方,我們選址、購買、改建、裝置,他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陪我耗在這裏,我爹才順利篡了位。他若在朝堂,我爹沒那麽容易稱帝的。”
“噢,”宗白眼瞧四周:“這是成王給你建造的金屋。”
“你會好好說話嗎?”雲熙惱了,轉頭出去了。
宗白坐了一會兒,起身去尋雲熙去,見雲熙在廚房安排晚餐,宗白過去,自身後輕輕攬住他的腰。雲熙沒有動,繼續交待下人餐飲要求,說:“這是三爺,他口味刁,脾氣大,你們仔細用心些,小心他惱。”下人們忙躬身答應。
兩人出來,宗白笑:“我這人最好說話了,做什麽吃什麽,哪裏刁過。”
“是嗎?”雲熙道:“是誰鹹一點不行,辣一點也不行,甜的固然不行,酸的——哦,就是喜歡這個——”
宗白笑。夜風襲臉,宗白手捂住雲熙耳朵,為他擋風。
雲熙說:“不是非要帶你來這裏。你也知道,我若動這麽大筆錢財肯定瞞不過我爹,他有這個能力,我才要他幫我。我想着,時局變幻動蕩,我得有個安全的地方生活,世外桃源那樣。這個地方除了我和他,沒有旁人知道。這裏建了地庫暗室,儲藏了足夠的銀錢糧食,旁邊便是山泉,水源充足,與世隔絕生活個一年半載沒有問題。現在是冬天,你只看得到松柏,在秋天的時候,半山紅葉,映着遠天白雲,仙境般逍遙。轉過這山,那邊還有有湖,湖裏有各式的魚,湖邊有很多野鴨,原來在這裏守廟的一個老和尚被我們安置在那裏捕魚養鴨。待開春了,湖裏種上蓮花,造一只船,我們去游湖好不好?”
“好。”宗白真心說。這個地方什麽都好,就是宣仁建造這一點不好,但宗白不敢再說,再說就太矯情。
宗白端詳房間門窗牆壁,雲熙道:“這裏都是雙層牆壁,隔音的,窗外是水池,無法立人偷聽。床後有暗道。”
宗白要了刀來,将卧室門上浮雕的“雲意”“宣心”四字削掉。雲熙看着他笑,宗白說:“我瞧着不舒服麽。”然後拿畫筆來,分別畫上竹和梅。
雲熙問:“你喜歡畫竹子我知道,可是宣仁不喜歡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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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雲熙心中還是為宣仁留着那間屋的,好在宗白進去看過,裏邊連張床都沒有。宗白便道:“他喜歡不喜歡那邊都是沒,這邊是足!”
雲熙扳着他肩大笑。
宗白知道雲熙心中是非常擔憂和糾結的,一邊是他爹,一邊是宣仁,朝堂之事,後果難料。宗白不說這個,引着雲熙在日常生活中歡笑。
雲熙說:“你在的地方,就是家在的地方。”
很快春暖花開,山景本如畫,群松漪流,碧草煙蘿,奇花秀岩,清溪漁舟,無不讓人超然忘塵。兩人對花賞春,舉酒邀月,尋幽訪微,作畫撫琴,将日子充實而悠然的過。
雲熙說:“我從未有的安心,也從未有過的忐忑。安心是因為你在,朝夕可對;忐忑是明知時光在過,不能停止。”
宗白說:“我們離開這裏吧,到宣仁找不到你的地方。”
雲熙道:“我的面具被宣仁毀掉了,沒有面具,我很容易被發現的。宣仁若輸,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在這裏活命機會最大;宣仁若贏,我們在這裏還是外面,都容易被他找到,那還不如在這裏,給他一個信心。他說過,世間只有我信任他,他珍惜這個信任;我若不信他了,他就不會再珍惜我,那我們就危險了。”
“你這麽相信他。”
“是,甚于相信我的父親。我父親可以毫不猶豫的殺掉我,連惋惜都不會;宣仁還當我是朋友。在我以前,他從無朋友。”
“你為什麽,不等待你父親立你為太子,反幫助宣仁呢?依賴他人,總不如自己掌控。”
雲熙道:“世事不能強求。你抄的兵法書上也說,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五事:道,天,地,将,法,我一樣沒有。或者說我自己判斷我不行。我只想珍惜生命,不願做無把握的事情。”
雲熙随宗白學畫,說:“你知道麽?你在雲府每天畫的畫我都給丞相謝訓送去,請他指點。他一開始不看不理,奈何我每天都在他下朝的時候到他府前候着,送上畫。後來他就看了。你的畫有他的傳承,他就讓我入府指點一二。去的次數多了,朝中大臣們就都知道,雲太師的三公子與謝丞相走得近,謝丞相認雲太師這個女婿了,為我姐成為皇後、我爹攝政鋪開道路。謝訓雖然喜歡我,可是并不能真的支持我,因為有宣仁在。”
“宣仁不是也說會保你為太子?”
“他不會的。”雲熙笑道:“若是皇權和我擺在一起,他肯定選擇皇權,然後對我表示一絲歉疚。”
外面傳來鐘聲,雲熙登時擡頭,那鐘聲悠長,連續三聲,雲熙說:“宣仁來了。”然後他手中的畫筆落在畫上,将即将畫完的畫污毀了。
宣仁贏了,也就是他爹輸了。宗白抱住雲熙肩,亂世之中,我們能生存,就很好。
雲熙道:“正月你父兄起兵造反了,不知當下如何,你千萬別說你姓宗。”
宗白怔了,父兄正月就反了?不是說兩三年後嗎?會不會準備不足,倉促行事——然後忽然明白雲熙為什麽帶自己逃離雲府,為什麽住在這裏不走,不是因為宣仁,是為了保自己的命。
門際宣仁進來,一身明黃衣映着燦然陽光,滿面笑走過桌案,看也不看宗白,俯身拉起雲熙的手:“雲熙,朕接你來了,随朕去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