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為什麽喜歡我?
“你為什麽喜歡我?”宗白問。
“也許,你像我想象的那個人吧。”雲熙有句話沒說,其實,最初見宣仁的時候,他以為他是那個人呢。
初春的山野,那個年輕人卓然立着,風采氣度怡然奪人心神。那是雲熙第一次離家參加京城踏青詩會,以為世間的年輕人都這麽出類拔萃呢。偏那年輕人也衆人中看到了他,向他走來,主動搭讪說話。那時天地間都是青蔥綠意,無限美好在心中跳躍着,希望萬千,喜悅盈然。
雲熙彼時還不知自己是愛戀,以為交到好朋友了呢。直到,他們不忍分離,相約下次見面,宣仁說,他要去揚州。
那就一起去揚州。
雲熙人生第一次覺得自己長大,趁父親随駕南行的當兒,悄悄帶了面具由宣仁的随從安排混入了南下的隊伍中。
然後才知,宣仁是成王。當宣仁面現滿足、居高臨下的看着跪在他腳下的自己的霎那,他知道他們做不成朋友了。
他想交往的是那個山野中親切年輕人,不是有着尊卑之差的皇族王爺。
宣仁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麽不接受他的情。明明他也是喜歡他的,為什麽執意疏遠?
宣仁以為他是惺惺作态,便用了強。那是雲熙第一次被吻,不知所措,直到宣仁一口咬下。巨痛中雲熙驚大雙目,推開宣仁便逃走。狂亂的奔跑,滿臉的淚,越來越憤怒,頭腦也越來越冷靜,他此生能避過一個王爺的□□嗎?只有逃。當夜他就逃了,為避免被人尋到,只往偏僻山野裏走。
山野裏的生活哪裏是他經歷過的?他最後奄奄一息,覺得生存無望時,見山坡下有一隊人行過,他什麽也顧不得了,順山坡滾下,摔在宗白的馬前。他只想活。
然後他真的活了。溫厚可愛的少年,有着驚人的才華,溫暖尊重待他,好像他們早已是好朋友似的。
雲熙驚恐受挫的心在與宗白相處的日日夜夜中又活了過來。人間還可以溫暖明亮,如自己想象的那樣。
宗白使雲熙明白了一件事,愛是關心,不是傷害。當宣仁成心咬傷他時,不管什麽理由,都不是愛。
他看着宗白對他崇拜的目光,聽着宗白懷念母親、談論家時,就想,他這一生就在這園子裏跟他過吧。這麽想着,嘴角就現出笑容來。原來他已喜歡他。
宗白問:“你怎知我在茶水裏下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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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熙道:“在你家臨行前幾日,你忽然有了愛好,每天把玩你那青玉冠,再随時練手夾珍珠往茶杯裏送。我留了意,知道你那玉冠裏藏了藥粒,我想應該是你想暗殺我父親的□□吧。”
宗白臉紅,當時以為旁人看不出,卻原來都在雲熙眼中。忽然又想,所以雲熙一入雲府就自爆身份去見他爹,是為了不讓自己接近他爹,是怕自己——是怕自己被太師殺了吧。
宗白将雲熙抱在懷裏,臉蹭着他的臉:“你總是救我。”
“我的命是你給的麽。”雲熙聲音含糊,漸睡了。
宗白特別喜歡雲熙這麽快入睡,因心安,才睡得快。輕輕将衣衫給雲熙系好了,以防他着涼。
外面忽然不是好聲音,宗白雲熙驚醒,雲熙噌的起身将窗開了小縫向外看,見一大隊人手揚刀鏟、鐵鍬、棍棒呼喝而至,将驚起的值夜人砍翻在地,鮮血,慘叫,文淵閣門被撞開“都是書,這是書房!走,殺皇帝去!”那群亡命徒呼嘯着去了。宗白只覺得心跳出喉嚨,頭皮發麻,一時不敢相信眼前是真的,雲熙已道:“你藏在這裏別動!”向樓下跑去。
宗白沒抓住雲熙,忙起身跟随雲熙跑去。
雲熙去的方向是皇帝寝殿。
此時整個皇宮已亂成一團,喊殺聲,慘叫聲,危險恐怖。
歹徒們自然不如雲熙路熟,雲熙沖到長樂殿門前,撞開殿門,叫道:“有逆賊殺入宮中,皇上快跑!”拉起宣仁便向側門逃走。宗白顧不得什麽,随手抓起一根支窗子的木棍,跟随他們跑去。
他們逃入花園,喊殺聲忽然近前,雲熙拉着宣仁鑽入假山,在曲折拐角的反向有一深隐石洞,雲熙推宣仁進去,然後将宗白也拉進來,自己将他們掩在身後。宗白二話不說,将雲熙扯在身後,手握木棍,擋在前面。歹徒們已鑽進假山了。
三人屏息不敢稍動,宗白只覺得心蹬蹬蹬已跳出胸口,那些歹徒呼喊着沿路徑出假山向前殺去了。
雲熙的手一直抓着宗白衣衫,宗白緩過一口氣,回握住他的手,兩個人都在抖。待殺聲已很遠了,三人才調整姿勢,稍稍放松。
雲熙放開宗白,對宣仁輕聲道:“皇上,暴民雜亂無章,不成氣候,待天亮了,禁衛軍來了,定能平定叛亂。先在這裏委屈片刻等待援軍到來可好?”
宣仁道:“就依愛卿。”宣仁的聲音也在抖。
雲熙握住他的手,宣仁牙齒打顫的聲音漸漸止住。
遠處宮女宦官的叫喊聲凄厲恐怖,終于一切安靜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逆賊已占領了皇宮。天亮了,遙遠處又是一陣殺聲兵器聲。雲熙一直握着宣仁的手,宣仁腿都在軟,終究整個人靠在了雲熙懷中。
天光完全大亮,一隊禦林軍從假山穿過,領隊的人在命:“快!尋找皇上!”
他們彼此相看,雲熙搖頭,三人便都沒動,待兵士們過去了,雲熙對宣仁道:“皇上,臣先出去看看情勢,若局勢安定無恙,再來護送皇上回去。”又對宗白道:“幫我照顧好皇上。”他去了。
待一時回來,已在假山外跪下回禀:“啓奏萬歲,皇威浩蕩,暴民蝼蟻已除,臣恭請皇上回宮!”
宣仁挺直身,理了理發,整了下衣衫,穩步出去:“有勞愛卿,愛卿救駕有功,辛苦了。”扶起雲熙。一衆的禦林軍跪下參拜皇帝,山呼萬歲,驚恐的一夜才過去了。
原來是維修宮殿的工人因夥食差、監工狠而造反。這時已是群臣上朝時間,宣仁坐定,接見群臣,面目已一切如常。
宗白覺得皇帝能做到這個程度,也算不易了。
宣仁如驚弓之鳥,再不敢獨自就寝,定要雲熙陪在一邊睡着才罷,雲熙每每後半夜才能到文淵閣來。宗白心疼他:“你就在長樂殿睡吧,這麽辛苦,眼見你瘦了,都有黑眼圈了。”
“我擔心你,不來睡不着。”雲熙笑。
宗白無奈看他:“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
“不會很久了。”雲熙愛憐的攏宗白頭發。“阿白,我問你一事,謝訓是不是你害的?”
宗白驚異:“我?”
雲熙道:“宗家沒派人聯絡你?”
宗白看着雲熙,道:“你瞧我像做奸細的材料?”
雲熙笑了:“今日有人上書,說我和你都是宗家派來的卧底,潛伏在皇上身邊,禍亂朝綱,暗害謝訓,誘惑皇上,殺戮大臣,摧毀大周根基,前日還組織了那場□□,陰謀弑君。我這麽一想,也算有譜,若說你為我做這些事,情理也說得過去。”
宗白瞪着雲熙,心頭只有一個字“冤”,口中道:“我還真希望我有這個謀劃。我咋沒想過呢?這些事幹得漂亮啊,都是我幹的?大周是我一步步毀滅的?我厲害了我。”
雲熙道:“皇上沒信,說那大臣呓語,有編故事的功夫不如上戰場殺敵,派那人上前線去了。”
宗白道:“阿雲,我們別過這樣的日子了,我們走吧。天天被人恨着陷害着,圖什麽啊?就圖皇上糾纏你,覺也睡不好?”
雲熙黯然:“其實那大臣說得也不錯,我總是要想,是不是因為我執意參政才攪亂了政局,是我批的奏章不妥隐下了動亂禍根,是我的來歷可疑令謝老丞相心力交瘁離世,是我被谏言攻擊導致宣仁怒殺大臣失掉臣心——”
“沒有你沒準大周亡得更快。你只是身在其中。亡國者定是其君,再大的奸臣也是君王用的。宣仁的缸你別替他頂,咱離開。”
雲熙搖頭:“我想過為你而離開,但我做不到。我不想做懦夫逃兵,我要與大周共存亡。”
宗白無奈:“我陪你共存亡?”
雲熙搖頭:“你是毀滅大周的功臣,你爹來了,你就這麽對他說。”
宗白想了想:“也行,我就說謝訓是我毒殺的,你誘惑皇上是我指派的,我天天值班,就那天沒值班去引發了□□,可惜,沒殺了皇帝,他藏假山裏了--”
宗白抱住雲熙,眼看着他眼:“你教我這麽說救我,我怎麽救你?”
雲熙親了一下宗白唇:“這樣救我。”然後熱烈的深吻。
宗白知道雲熙是以此沉淪。
因為連他都知道,大周已走到盡頭,朝廷的軍隊節節敗退,造反的宗家軍隊勢如破竹,直指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