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瀾（番外篇2）

我跟着須離進了王宮的後花園，聽見清歡公主邊走邊抱怨着，須離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兩人到了一座假山前，地形十分隐蔽。

清歡公主轉頭，嬌嗔了須離一眼，問道：“你跟着我幹什麽？”

“阿歡，別太任性。”須離拉着她的手，卻被清歡公主不悅地掙脫開了。

清歡公主憤憤不平道：“什麽叫任性？在你們看來我就是任性麽？小須離，為什麽你從小就可以到外面去闖蕩，而我就要被困在這尺寸大的天地裏？我還沒有感受過紛繁萬千的人世，便要嫁給你，做你的妻子，我還沒有真正去喜歡過一個人，便結束了我的一輩子。須離，你也想我這樣沒有靈魂地活着嗎？”

“你……不喜歡？算了，阿歡，回去吧，我不會逼你的。”須離忽然間低頭，嘆了一口氣。

“我不回去。”清歡公主任性地道。“你自己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須離無奈轉身，等他走出幾步的時候聽到清歡在後面喊道：“小須離，對不起，我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你不要誤會，我其實，一直是把你當成哥哥的。”

“哥哥？”須離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過頭去，“好吧！”良久之後，他輕輕笑了笑，語氣有些自嘲。

我心中一陣發疼，我開始怨恨清歡的任性，怨恨自己的自卑，也怨恨須離為什麽寧願喜歡不愛他的清歡，也不願把關心分一些給我？

我憤懑不平，也深深傷心着，看着須離蕭索的背影，我忽然間發了狠，直接沖了出去，從背後抱住他。

他顯然怔了一下，但沒有立刻推開我，淡淡道：“阿歡，你別傷心了，不管怎麽樣，我都在。”

我也愣了一下，雖然我知道他把我當成了清歡，但即使如此，我也不願意放開他，僅僅是這一刻的溫暖，也是我用盡全力得來的。

他的手溫柔地覆上了我的手，略顯粗糙的指紋在我手上摩挲，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忽然，他身上一僵，用力地推開了我，轉身看見我，眼神變得犀利，十分厭惡地看着我道：“怎麽是你？狐族公主不在宴會上，偷偷跟着我做什麽？”

“我……”我被他推倒在地上，雙手撐着青石的地板，有些窘迫，臉上忽然羞憤地燒了起來，我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勇氣，忽然間迎上了他的目光，堅定地道：“須離，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後來，你在萬軍之中救了我，我心中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欣喜，慶幸救我的是你，慶幸我的一生裏有你。須離，清歡公主她不愛你，你能不能，把你的愛，分給我一點？”

我一股腦兒地說完，等說完時甚至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等傾述完，才默默地等着他的答案。

但須離轉身便走了，甚至連給我一個回答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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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數百年來的驕傲第一次受到了這樣的重創，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當時的那種心情，抓了一把身下的石板，狐爪幾乎盡數折斷在青石板上，可手上的痛意完全擋不住我心中的痛意。

“須離，你給我等着，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愛上我的。”

我有數百年的道行，也有人人豔羨的美貌，我是這王城裏人人都不得不誇上一句好的狐族公主，早在一百年前，想要娶我的妖已經快踏破了我家的門檻，而清歡有什麽，除了高貴的出身，還有無止境的任性，她還能有什麽？

我心中這樣想着，嫉妒卻像是海水将我吞沒，我溺死在這樣的嫉妒裏面，再也無法自拔。

那時，荒海的水族中不太平靜，妖王三天兩頭便要派人去鎮壓，有一次，有個奇怪的人找上了我，我曾在父親的書房裏見過那人，只是不明白，他為何會找我，而且是在父親出征之後。

我既好奇，又害怕地見了他。

他說，可以實現我的願望，只要我能替他做事。

他可以幫我得到須離的愛，可以幫我除掉清歡公主。

我的心中有一霎的猶豫，那種猶豫，是在妖王下令對我父親禁足的時候消失殆盡的。

現任妖王，也就是清歡的父親，是個剛愎自用，又武斷霸道的君王，有一次在王宮中偷聽到他要對父親下殺手，我心中憤怒，一怒之下，便答應了那人的要求。

不過是充當他的眼線，為他提供情報罷了。我們狐族本就是依附強大妖族的弱小種族，依附妖王，跟依附他，其實并沒有什麽區別。

水族之禍越鬧越大，父親被妖王猜忌禁足在家，便只有須離能夠當此重任，那場戰亂，本只有須離一人出征，但臨到出征的那日，妖王卻忽然間決定禦駕親征，親自去平水族之禍。

于是，王城中啓用了上古留下的護衛結界。

妖族建立之初，有龍族與虎族共同智障，和兩族之力在王城中設下了強大的結界，在禦駕出征時開啓，可保後方無虞。

戰事一起，王城變得寂靜，就連平日裏最愛鬧騰的清歡公主也莫名沉寂了下來，她常召我入宮玩，聽我講宮外的趣聞，兩只眼睛冒着光，我偶爾覺得她竟是應該被同情的，因為她很少有出宮的機會，我從她眼睛裏看到了對自由的無限渴望，那種渴望，甚至超過了她對須離的感情。

但我卻沒有辦法原諒她，一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任性公主，有什麽值得我去原諒！

“瀾姐姐，你說須離跟父王會有危險麽？”她忽然間問我，眨着天真無辜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我。

我默不作聲，心中并不想安慰她。

她顯得興致缺缺，也不再擺弄她的珍藏，百無聊賴地趴在窗前發呆。

那場戰亂曠日持久，一旦結界開啓，遠行的人若是不回來，是不會有任何消息遞送進來的，留在王城中的人除了耐心等待，別無他法。

她就趴在窗前，日日盼望，日日發呆，好似頭頂的天都被她看出了一個窟窿來。

我問她：“你在擔心他？公主殿下喜歡他嗎？”

她回頭看我，一雙發亮的剪水雙瞳也變得暗淡無光，低聲道：“瀾姐姐，其實我不知道什麽叫做喜歡。從小到大，只有小須離陪我玩，我犯錯，他替我受罰；我傷心，他哄我開心；我任性，他無條件地寵着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他，但我心裏念着他的好，我習慣了他在我的世界裏，如果有一天他不見了，仿佛我的天空就塌陷了，但我不知道喜不喜歡他，因為我從沒有遇見過另外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