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幻月藍魚
午夜,一個人的時候,須離對着我很久以前的畫像,小聲呢喃着:“阿歡,阿歡……原來你真的還活着,我找了你三百多年,你可知道,當我看見你跟別人深情款款的時候,我有多心痛。我不能沒有你,就算違背道義,就算入了魔,我也絕對不能,不能沒有你。”
我從沒有見過他那樣,好像入了魔,眼睛發紅,薄唇毫無血色,那目光看着無比執着,要吃人似的。
我試着叫了幾聲,他卻并沒有聽見。
我被雲敖遣送到了妖王宮,接着在祭祀大典,制造了與他的完美初遇,我以為須離不知,卻不知道,這是他一早就策劃好的。
他一邊說服了所有大臣要封我為妖後,一邊又在策劃着同雲敖之間的較量。
因為須離步步緊逼,雲敖選擇铤而走險,傾盡水族之力,發動了宮變,卻沒曾想,一切都在須離的計算之中,他早早地就布好了局,等他入甕,而我是那個局裏最蠢最笨,一直被耍得團團轉的那個。
他如願娶了我,而我卻不曾知道,他那時狂喜的心情,我沾沾自喜地以為自己靠着低劣的騙局蒙混過關,卻不知道,真正身處騙局之中的,其實是我啊。
他對我好,讓我慢慢地愛上他,他一邊興奮,一邊惆悵,總是對我患得患失,卻又不敢把真相告訴我,他害怕我沒想起以前的記憶,害怕我會投靠雲敖的一邊。
說起來,我們倆都是沒有自信的傻子,我以為他不愛我,以為他會喜歡白瀾,喜歡悅織,喜歡很多人,卻唯獨不是那麽喜歡我,而他卻以為,在我心目中,與雲敖的三百年會比跟他的幾年來得更加深刻,在我恢複記憶之前,死活不願意告訴我真相,害怕與我背道而馳。
之後,是我在妖王宮裏發生的種種。
他沉默地愛着我,用他的方式替我擋住一次又一次的傷害,為了替我報仇,欺騙白瀾,為了取回我的妖骨,同悅織交易,他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幹過所有深愛我的事,而我卻永遠後知後覺。
我心中酸酸的,最後看着他撕心裂肺,看着他發瘋似的找我,不眠不休多日才到了黑水域,十萬大軍氣勢洶洶地圍在黑水域外,而他單槍匹馬,一個人深入敵陣來找我,我忍不住感動,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
“須離,須離,可以了,你這個傻瓜!”
他悄悄離了軍營,拼命在黑水域外找了無數日,摸着黑,感受着水流變化,我們白虎一族不善水,而他,即使憋得難受,也沒出水面去透口氣,圍着黑水域的外圈一直在打着轉。
我看他幾日不眠不休,那雙眼中的血絲幾乎布滿了,眼角下一片青灰色,卻偏偏不知疲倦,嘴裏呢喃着我的名字,他獨自尋了七日,被海底礁石絆倒過,被游魚襲擊過,無助而頹敗地發過愣,也曾雙眼含淚,神情悲恸,卻始終沒有停下過,我跟着他,一直走,心中像是在泣血,看着他那樣,我心中的痛絲毫不比他少幾分。
若不是那日我偶爾用了妖力,他這個傻子,或許現在還在外面苦苦搜尋。
我的小須離,我不該對你做所有懷疑的事,就在之前,那一瞬間的懷疑都是罪惡的,如果連你我都不能信任,這個世上,我還能相信誰呢?
淚眼模糊間,須離悄悄摸進了黑水域內,到了熟悉的石府,為了避免被雲敖發現,悄悄地潛入進去。
然後,他看見雲敖與我相擁着,站在珊瑚樹點綴的院子裏,濃情蜜意。
“……”又是這樣的騙局。
須離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僵硬,随即沖上去,拉過了“我”,逼問道:“為什麽?阿華,你告訴我為什麽?”
我的心揪了起來,須離不眠不休了許多日,神志本就混亂,這種時候給他的最致命的打擊,無疑是他心心念念尋找的人,事實上卻跟別人抱在一起。
多大的諷刺!
這世上,又有誰能夠忍?
可是,那不是我啊!
為什麽會這樣?
我企圖叫醒他,但一切都無濟于事,我在這個幻境裏只是一縷神識,根本沒有辦法融入進去,叫了幾聲之後,我徹底地放棄叫他,想要找其他的方法來提醒他。
那個長着和我一樣的臉的“陌華”,淡淡瞧了一眼須離,譏諷道:“須離,其實我從沒有喜歡過你,做你的妖後,不過是想替我的主人拿到妖族之王的寶座而已。”
配合着雲敖冷漠的臉,這幅畫面顯得十分詭異。
須離全身的血氣被抽幹,一下子昏迷了過去。
“須離,須離……”等我再一次喚他的時候,我已經從他的幻境中走了出來,眼前的須離卻仍在沉睡,我拼命地叫他,可他卻緊閉着雙眼,好像沒有聽到似的。
忽然間,我眼尖地發現,一尾藍色小魚正咬着他的手指,牢牢地含住,好像長在他手上似的。
我覺得毛骨悚然,伸手要去拔下這條小魚,身後有人叫道:“你若是不想他死,最好別動。”
我一驚,回頭看去,雲敖那張冷漠的臉從暗處走了出來。
我眉頭一皺,開始懷疑現在所處的也是幻境。
還沒等我将這個想法落實,面前的人一本正經說道:“陌華,這不是幻境。”
他蹲了下來,看了看須離。
我緊張又戒備地看着雲敖,他卻好像并沒有動殺機,給他探了探神識,面無表情地道:“你給我護法,我替他逼出這幻月藍魚的毒。”
我有些不信他,抿了抿唇,目光緊逼着他。
他皺了皺眉道:“這裏是黑水域的禁地,也是她的墓地,這些幻月藍魚,是她用咒術幻化的,所有的妖力都集中在表面那層發光的藍色鱗粉之中,一旦觸碰,就會陷入幻境之中,若是被幻境魇住,便會中毒,若是不及時解除,他就算妖力再高深,也可能會死在這裏。”
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沒有再攔着他,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心中疑惑,淡淡問道:“雲敖,你為什麽幫我?”明明之前還在須離面前誣陷我的,怎麽突然那麽好心?
他擡頭瞥了我一眼,随即低下頭繼續給須離逼毒,嘴唇動了動,幽幽說道:“或許,我們可以用更好的辦法,來化解眼前的困境。”
“什麽?”
“陌華,你若是信我,我們可以化幹戈為玉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