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歲月靜好

忽然間，我的胸前一涼，父王的臉色變得陰鸷，我望着胸口的一柄匕首，雙手緊緊地抓着他的肩膀。

“阿華~”

須離跟雲敖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來的，雲敖一掌拍開了父王。

而須離身上忽然爆發出強大的妖力，将泷洇一掌震倒了。

我覺得身上的血液在流逝，但這都比不上我心裏的痛，“父王~”

他為什麽要殺我，是被泷洇控制住心智了麽？

泷洇冷笑道：“呵，你也有今日，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清醒了，琏偌，若是你知道自己殺了你的親女兒，臉上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父王癡癡傻傻，而泷洇滿臉的瘋狂，他們漸漸走到一起，一個傻笑，一個怒視，竟有一種莫名的和諧感。

須離立刻用妖力封住了我的血脈，止住了胸口的血，那刀紮得不深，倒不至于會喪命，只是，我心底的痛化成眼淚一滴滴地落下。

雲敖冷聲道：“趕緊結束吧，帶她出去，我有辦法救她！”

話落，他聚集妖力一掌過去，卻被須離搶在前頭，殺了泷洇。

須離沉聲道：“你方才救了阿華，我承你這個情，說到底，她是你的親生母親，還是讓我來做這個惡人吧！”

雲敖臉上表情莫辨。

随着泷洇一死，四處的怨氣消散，忽然間，空間破裂，我們頓時又回到了先前的地宮，只是身邊還多了癡癡傻傻的父王。

我漸漸支撐不住，靠着須離的肩膀慢慢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有些長，夢見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那時我是父王捧在手心裏的小公主，母親去得早，據說是生我的時候難産去世了，反正在我的記憶中并沒有那個女子的影子。

但父王有個深愛的女子，那個女子很美，蜷曲的長發披到了膝蓋，臉不大，眉宇中有股子英氣，自由活潑的樣子，她的身子半浸在水下，她躺在黑色礁石上，悠閑自在地沐浴月光，于是被人定格成一幅畫像，一直挂在父王的書房裏。

他不喜歡被人看見那畫像，就連我偶然一次撞見，也被他訓斥了半晌，在我很小很小的記憶中，我将她當做是母親，總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後來漸漸大了，發現父王書房裏的畫不見了，我每次問他，父王都含糊其辭的，有時候說起那個人，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随即搖搖頭，勸我一定要好好修煉，以後定要負擔起整個妖族重任。

我一只耳朵進，另一只耳朵出，整整千年的修為，卻只夠父王的一根手指的，他十分無奈，大概是覺得我不是做妖王的那塊材料，所以開始轉變了方向，從培育我成為新任妖王，變成了替我選個好夫婿，然後成為他的繼承者。

我以前不懂父王奇怪的态度，後來大概是明白了。

在父王心中有過一席之地的，是一個叫做泷洇的龍族少女，即使等他繼位之後，有了母親，有了我，也難以忘懷，将她的畫像偷偷地挂在書房中，以示懷念。

但時間久了，他卻慢慢發現，被趕進黑水域的水族并不安寧，他的那道白月光對他各種打擊報複，心中那種感情也漸漸變得複雜，他藏起了畫像，為了妖族的穩定，想培養我成為一個雷厲風行的女王。

然而一切卻并不能如他的意，所以，他這才将目光轉向了須離，須離成功成為了我的夫君，而他，也有機會同他愛過的那個女子糾纏到死。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之後，我猛然從夢境中驚醒了過來，坐在床頭，心有餘悸。

在我還沒平複心情之前，一個黑色的腦袋出現在我的視野裏，然後，須離惺忪着雙眼坐了起來。

也不知道他守了我多久了，那黑眼圈都趕上某些熊類動物了。

我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眼角，小聲道：“我沒事的，你幹嘛把自己搞成這樣？”

他沒回應我，一把将我抱住，顫抖着說道：“阿華~你沒事了？你昏迷了七天了，我……我……”

他說不下去，小心翼翼地抱着我，不再有多餘的話，只靜靜地抱着。

我輕聲道：“我真的沒事。”

之後，目光在屋子裏看了半晌，屋子裏暗暗的，把所有的簾子都挂上了，只有須離一個人守在床邊，靜靜地等我醒來。

我抿了抿幹澀的唇，問道：“須離，現在是什麽時辰了？父王呢？”

他僵了一下，緘口不言，我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再一次問道：“父王呢？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嗎?”

他按着我的肩膀，溫柔地看着我說道：“阿華，你不要着急，禦醫說，你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受刺激了。”他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肚子，“小寶寶很快就要出生了，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顧着他啊。”

我嚴肅地看着他，再一次問道：“父王呢？”

他愣住，不再說話。

我平複了一下心情道：“你說吧，沒事，我不會激動的，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一會兒，有人從外邊端了藥進來，須離面無表情的接過湯藥，對我道：“張口。”

我閉緊了牙關，賭氣似的看着他。

他無奈地攤手，把湯藥放在一邊矮桌上，面色沉重地看着我說道：“阿華，你非要知道？”

“嗯！”我點點頭。若是不告訴我，我心中總是像有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

他也點點頭道：“好，那你必須答應我，不能激動，若是你有事，你肚子裏的寶寶有事，我……”我頓了頓，說不出狠話來，最後小聲接了下去：“我不會原諒自己的。”

我無力地去握住他的手，目光灼灼望着他道：“我不會的。須離~”

他淡淡道：“先王被泷洇控制了太久，早已經失去了心智，泷洇死後，他沒有跟着我們出來，他要在那裏給她守一輩子的墓。”

我聽了這樣的答案，慢慢低下頭去，心裏有些澀澀的，須離他騙我。

父王若只是心智有失，非要在那邊守墓，須離有的是辦法帶他回來，也有的是辦法給父王找大夫醫治。

可他沒有。

父王他，不在了。

本以為我有生之年還能跟父王享天倫之樂，沒想到，到頭來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我答應過須離不哭，所以強忍着，也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有些事情，便剩下彼此的心照不宣了。

自從咒術破了之後，須離下了一道政令，允許所有的水族回歸碧海，将妖族與水族分區治理，只不過，雲敖卻拒絕成為水族之王。自從那日之後，他便失蹤了，再也未曾聽到過他的消息。

水族因為多年困局，一朝被打破，紛紛感激須離的搭救之恩，盡數臣服，雙方化幹戈為玉帛，再無隔閡。

殿中，須離一本正經地坐在案前，一本一本地翻着奏折，隔着一道琉璃屏風，我躺在後面的矮榻上，望着他的側顏，安靜美好，他收起威嚴的時候，像話本裏的溫潤公子，翩翩少年，映着窗外的綠樹紅花，明媚陽光，我摸了摸滾圓的肚子，方覺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