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算計與利用

不多時, 晚餐擺上了桌。

番茄炒蛋，幹煸豇豆，白菜肉丸子湯，再加上一份超市的鹵豬爪。

菜品不多，但量大管飽，一份份的菜做完的時候，電飯鍋裏的米飯香味也鑽了出來。

“榴蓮什麽時候吃？”

耳邊傳來聲音, 計揚被吓了一跳，轉頭看去。

樓瑾就杵着拐杖站在自己身邊, 距離不足一米, 微笑着看他，又看看擺在一旁的番茄炒蛋，揚眉。

計揚點頭, 轉口問道：“朗朗在寫作業？”

“和你說的差不多，基礎的問題很大, 不過靈活性我覺得還行，舉一反三的能力還是有的, 只是需要再耐心一點。”

“是嗎？”計揚還在扯白菜絲，扯好絲的白菜整齊地擺在盆裏。

樓瑾看他将最後一片白菜葉放進去, 便端起盆放進了水池裏，開水沖着，同時說道, “天朗和你弟弟的情況不太一樣, 要不他這邊交給我, 我來輔導。”

計揚見活兒被樓瑾搶走，便将肉餡拿了出來，一邊調佐料一邊說道：“你不是在開發游戲，你有時間嗎？”

計揚說的自然，從頭到尾都沒擡頭，但樓瑾卻眉心猛地蹙緊，深深地看向計揚。

他視線淩厲，像鏟子一樣，想把計揚藏在深處的秘密挖出來。

自己開發游戲的事情雖然并不是秘密，但也只有宿舍裏的人知道，而且對于他來說，開發游戲不僅僅是做個小游戲那麽簡單，他真正的目的是開發《上古》。

這是他的核心秘密，由不得他必須“草木皆兵”。

水池的裏的水龍頭還開着，“嘩啦啦”地響個不停，捏着白菜葉的那只手半天沒動，計揚視角的餘光掃到這一幕，頓時心裏一沉，後腦勺傳來針紮一般的痛楚。

只是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樓瑾重生回來是最大的秘密，重生回來帶來的《上古》游戲更是他的金手指，自己雖然模棱兩可地說了一句，但确實是觸碰到了樓瑾的禁區，樓瑾必然會深思幾分。

這一瞬間，計揚想了很多，但思來想去只一條“路”不會引起樓瑾的忌憚吧。

心裏定下主意，攪拌肉餡的速度均勻穩定，然後說道：“朗朗的學習我會看着，耽擱你的時間就不好了。”

“沒其實也沒什麽事。”樓瑾也是不動聲色，緩緩洗着那片樹葉，回答。

“怎麽會沒事？你做的那個小游戲挺好玩的，不打算繼續了嗎？”

“你怎麽知道我在做游戲？”

計揚擡頭看了樓瑾一眼，目光閃爍，然後又匆匆移開。

一切。

盡在不言中。

樓瑾看見計揚臉上的紅雲，那緋紅甚至蔓延到了耳廓上，瑩潤血紅的像是一顆剔透的石榴，再看男人垂眸瑟瑟抖動的睫毛，樓瑾看得有些愣神，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臉上竟然也有燥熱。

樓瑾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少了幾分咄咄逼人的冷厲，低聲說道：“家裏發生了一點事，我靠做小游戲賣錢，這也是我暫時的法子，應該還會做幾個游戲吧。”

“做完了可以告訴我嗎？我覺得你做得挺好的。”

“可以。”

“嗯……啊，水開了，你白菜洗好沒有，白菜要先煮。”

“馬上。”

計揚接過白菜，倒進鍋裏，等着再開鍋的時候，他戴上一次性的手套，抓上一把肉餡，擠出一個個的肉丸。

肉丸在白菜中間浮浮沉沉，歡快地打着滾，計揚看似專注認真的動作，卻在煙霧升騰間，長出一口氣。

幸好。

幸好自己被吓得面紅耳赤，正好符合“愛你在心口難開”的狀态，這一關倒是順利地瞞了過去。

樓瑾的人設非常多疑，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他的警覺，自己再不能這樣口無遮攔，還是要小心為妙。

待得肉丸都下了鍋，轉身過來，樓瑾竟然還在身後。

計揚揚眉：“站着不累嗎？”

“不累。”樓瑾笑，“我過來做客，總不好享受現成的，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吩咐。”

“這點活兒也不累，你可是傷號，再說了，朗朗那邊還得麻煩你，在不影響自身進度的情況下，照顧一下。”

“好。”

到最後，誰也沒主動提及計丞誠口不遮攔的那些話，就這麽含糊過去了。

計揚是找不到好機會，當面捅破“窗戶紙”。

樓瑾那邊……顯然也有自己的考量，而且這種“害怕你尴尬，故意不說的貼心”，也确實符合樓瑾在書裏的僞裝一面。只是在那份淡然下，內心裏已經不知道轉了多少圈了。

總歸……自己急。

樓瑾，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

一周……不！三天之內，他們之間虛僞的表相就一定會被撕破。

而自己，忙碌了那麽久，等的就是撕破一切的時刻！

這樣一想，自己也就沒多急了。

晚餐做了很久，飯菜都端上桌的時候天已經黑盡，計丞誠甚至都做完了計揚布置的一半習題。

年輕人坐在桌子邊上，目光在計揚和樓瑾臉上游移，繼而露出古怪的笑容。

徐天朗卻正好相反，坐下後就低頭蹙眉，好似滿腹心事。

計揚看着兩個弟弟的反應，自然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只是故作看不見，微笑說道：“咱們的隊伍是越來越壯大了。來誠誠，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大學的學弟樓瑾，你可以叫他樓哥，他也是徐天朗的朋友。這次過來主要幫徐天朗補習，你不懂也可以問他，你們的教科書正好是一批。”

計丞誠邊聽邊點頭，然後豎起筷子：“舉手。”

計揚笑，“問吧。”

“樓哥來了，怎麽住？”計丞誠環顧一圈，說，“我那屋沒空調，這天住進去會死人，所以客廳是我的啦。樓哥住我那屋，你會裝空調嗎？”

計揚說：“樓瑾和徐天朗一個屋。”

“啊？”計丞誠也不知道遺憾什麽，發出了一個困惑的長音，然後說，“你不和樓哥住一屋啊？你的床可是兩米的大床，徐天朗的床才一米五，兩個男人住多擠啊。”說完，計丞誠對着計揚擠眉弄眼。

一直冷着臉的徐天朗蹙眉擡起了頭，狠狠地瞪了計丞誠一眼。

倒是樓瑾沒什麽表情。

計揚這時抿嘴一笑：“那怎麽能行，萬一你樓哥半夜襲擊我咋辦，我冰清玉潔的，別鬧。”

“嘔！”計丞誠誇張地翻白眼。

徐天朗松了一口氣。

樓瑾深深地看了計揚一眼，抿嘴笑了，“我和天朗将就幾天就好了，住不了多久。”

計揚用玩笑話化解了計丞誠咄咄逼人的追問，見他還想口出狂言，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碗，示意他多吃飯少說話。

計丞誠現在摸計揚的底線摸的很準，察覺到自家大哥不願意再談，便只能撇了撇嘴，低頭吃飯。

只是偶爾，計丞誠會用視覺的餘光從樓瑾和大哥的臉上掃過，看似平常的關系，他賭一萬根黃瓜，這兩個人肯定有什麽，尤其是這個樓瑾，真要是個直男，敢跟他哥走那麽近嗎？就不怕自己找不到女朋友？肯定是有點兒什麽嘛，啧！

晚飯後，洗碗收拾的是兩個弟弟，計揚別看是個男人，也有大部分家庭主婦的毛病，做了飯不愛收拾。

正好趁這個時間檢查兩個弟弟的作業和習題。

計丞誠沒什麽變化，作業基本都對，就是不好好寫，書本上的字連成了串，跟糖葫蘆似的一個接一個。

不過這些小毛病不需要他特別說，相信誠誠在考試的時候肯定會一個字一個字地寫清楚。

倒是徐天朗這邊，竟然在吃飯前完成了全部的家庭作業，一共四套試卷都做完了，還挺厲害，而且完成率比以前高出不少，解題的思路和自己不太一樣，應該是樓瑾的習慣。

而且他能夠看出來，樓瑾解題的思路比自己還要清晰簡單，所以徐天朗才更能夠領會吧。

樓瑾微笑，有些期待地看他：“怎麽樣？我算對了嗎？”

計揚：“當然了。”

樓瑾：“我的面試，算合格了嗎？”

計揚：“什麽面試，我可沒說啊，你也別亂想，”計揚被逗笑，杏眼微眯，睨着樓瑾笑道，“誠誠就麻煩你了，不過別耽擱自己的事情。”

樓瑾：“沒事，我正好電腦壞了拿去修，最近左右沒事。”

樓瑾說話的時候臉上挂着微笑，看起來真像那麽回事，但看過書的計揚很清楚，他的電腦是毛銘宇嫉妒報複，收買人潛入他的宿舍，破壞的。

計揚自然故作不知，詫異，“電腦壞了？”

“嗯。”

“什麽時候修好？”

“兩三天吧。”

“行，到時候我開車帶你去拿，正好我也想買一臺新電腦，是在電腦城吧？”

計揚是一萬個不想影響樓瑾事業線的，但徐天朗這邊的進步又很明顯，左右也就幾天的時間，只要将徐天朗帶上學習的正軌，讓他有學習的動力，就夠了。

“對了，你能在這裏呆幾天？”計揚期待地看向樓瑾。

樓瑾猶豫了一下，正準備回答，洗完碗的徐天朗擦着手走出來，路過的時候喊了一聲，“我進去了”，視線便直勾勾地落在樓瑾的臉上。

徐天朗特意加快了洗碗速度，在計揚試圖“勾引”樓瑾之前，匆匆趕來。

像只“護崽的老母雞”似的，強硬地插入他們兩人中間，從他警惕憤然瞪視的目光，就知道在他心裏，誰輕誰重。

計揚嘴角一勾，對這目光也完全不以為意，只是好脾氣地笑道：“你們先進去吧，我一會再去找你們。”

“找我們幹嗎？”徐天朗蹙眉。

“送被啊，難道你打算和樓瑾蓋一床被？其實也沒關系啦，反正這麽熱的天就算開空調也蓋不住被，不過空調風畢竟比較涼，你們還是盡量護着腹部和膝蓋，小心生病。”

徐天朗耳廓微紅，有些小小地尴尬，目光裏也有着幾分愧疚。

事實上，他對計揚并算不上讨厭，畢竟一直以來他們接觸的都不深，比起老找他麻煩的計丞誠，以及總是嫌他是個“拖油瓶”看不上他，還處處譏諷的大姑，大表哥對他的漠視幾乎是沒有什麽殺傷力的。

只能算是“愛屋及烏”的反面，計丞誠和大姑的行為讓他覺得整個計家，除了表妹計雯雯以外，都惡心的不行。

這次自己意外受傷，大表哥将他接回家裏照顧，還安排了很多的習題讓他做，他也不是不知好歹一味只顧着挑刺的憨子。

大表哥希望他好，他還是看的明明白白的，因而即便自己學的很痛苦，也在咬牙努力，甚至對大表哥終于有了不少好感。

是的！

他勉強還算能夠接受大表哥，也願意努力地去修補一下和大表哥的關系。

但前提有一個。

就是不能搞他的朋友。

他并不在乎大表哥是不是喜歡化妝，又是不是喜歡男人，就算他一天換一個男朋友都不管他的事。

這種私人的嗜好，只要沒影響自己，又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呢？

所以大表哥最不該，也最讓他無法接受的，就是看上了他的直男兄弟樓瑾！

如今想來，大表哥會看上樓瑾，都是因為自己當初将樓瑾接回家裏照顧，才會讓他發現樓瑾的存在，才會打着他的名義，每天關心樓瑾的傷勢，每天給樓瑾送蛋糕。

這事一想起來，就給他惡心壞了。

憑什麽打着他的旗號去追樓瑾？而且試圖掰彎一個直男是最不道德的！更甚至還打着幫他補習的借口将樓瑾叫到家裏想要近水樓臺先得月？

呸！別以為他學習不好，就腦子不好，什麽都看不出來！

算計他兄弟，還算計到他的頭上，只要這麽一想，他就要氣炸了！

徐天朗愧疚的表情，在這般思考之後，瞬間又變了顏色，再一次對計揚露出了兇狠的怒意。

計揚不明所以，被徐天朗瞪得愣了一下，揚眉：“呃，那麽不喜歡蓋肚皮和膝蓋嗎？那行吧，自己習慣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是我多話了。”

徐天朗覺得他大表哥簡直比想象中還要狡詐，不但利用他追求樓瑾，還總是笑眯眯地打着為他們好的旗號來作為掩飾。

這種人……要不是都被他看透了，以他剛剛看見的情況，樓哥肯定會不知不覺的被他套牢，最後就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啦！

徐天朗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像個河豚一樣拉着樓瑾的手，将他扯了起來，幹巴巴地說：“樓哥，進屋了。”

樓瑾正好也不想回答之前計揚的提問，從善如流的和計揚告別後，杵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跟在徐天朗的身後進了屋。

樓瑾點頭起身，

由始至終都未回答，自己會在計揚這裏住上多久。

計揚将目光從兩人身上收回來，完全忽視了徐天朗的小脾氣，将自己全部的思考能力都放在了樓瑾身上。

沒辦法，和男主角打交道，不全心全意地投入怎麽可以。

過思來想去，樓瑾都不可能住着不走了吧？

計揚最開始的計劃也就在這間出租屋裏住上個把月，暫時把弟弟們的壞毛病糾正過來就好，他下個月還要去他爸的工廠那邊呢，他絕不會把問題拖到自己離開還沒解決。

最多到月底，利用樓瑾幫徐天朗樹立學習觀念，自己就可以使用“争風吃醋”“死纏爛打”“嬌縱任性”，實在不行還有“半夜偷襲”等等“技能”，總能夠殺的樓瑾丢盔棄甲，落荒而逃。

所以樓瑾在這裏住多久真不重要。

因為主動權掌握在他的手裏。

而且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互相利用罷了。

想到這裏，計揚心情很好地看向了還在埋頭苦讀的計丞誠。

計丞誠這邊簡單，不到九點就完成了計揚布置的全部習題，還有點嫌棄難度太低的意思。

計揚沒再提更多的要求，打開電視讓計丞誠看，他自己卻敲響了徐天朗房間的門。

是樓瑾開的門。

書桌前兩張椅子并排擺着，徐天朗一副好學生的模樣，低頭書寫，奮筆疾書。但是計揚一進屋，他的目光就鼻子地刺了過來，臉上都是大咧咧的警惕。

樓瑾讓開位置，計揚卻搖了一下頭沒有進屋。

他對樓瑾無聲地說：“謝謝你了。”

樓瑾微笑看他，接過了計揚遞過來的空調被，輕而薄的被褥裏散發出太陽的味道，手感柔軟。

計揚說：“我怕新買的不幹淨，洗了也烘幹過了，盡管放心地用吧。”

樓瑾點頭。

在徐天朗警惕的目光中，兩人并沒有過多的交談，将被褥送過去，計揚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第一天，就這麽過了。

一切都很平靜，沒有想象中的狂風暴雨。

萬分符合計揚的預期。

徐天朗這邊，也算是計揚好好地利用了一下“男主角守則”，通過樓瑾讓徐天朗加油讀書，總歸比他說一萬句有用。

至于以後徐天朗要去當職業電競選手這件事，計揚是攔不住的，但好歹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電競學業兩邊一起發展，未來總會更好一點。

原書裏，要不是徐天朗的文化水平太差，也不會在中後期越來越少地出場。

在後面的“大戰場”裏，動不動就是某個領域的專家，某個海歸的雙料博士，以徐天朗當時職高的文化水平，只能在大後方看守樓瑾的産業，像個守門犬似的，撿點樓瑾從手指縫露出來的一點碎肉，就高興的感恩戴德。

看書的時候沒覺得，等穿進書裏，這些人都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計揚真的希望徐天朗就算是跟着樓瑾混，也混的更好一點。

再退一萬步來說，如果自己這番作為能夠打動徐天朗就更好了，回頭等他發達了，還能夠轉回來照顧他們這些親戚家人。

至于他這種行為是不是特別賤。

見仁見智吧。

人生就是這樣，勇猛者固然可以勇往無前，玉石俱焚，智慧者也可以籌謀算計，結一份善緣。

在商人和政客的眼裏，臉面，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

計揚監督計丞誠寫完作業，又洗了澡就早早地進了屋。

他反鎖了門，将抽屜裏的筆記本拿出來，再一次地仔細閱讀，接着在後面寫寫畫畫了不少。

尤其還添加了不少注意事項。

注1：你是喜歡樓瑾的。

注2：《上古》、安國智、阿娜爾罕、廉錦……（四十個詞彙，随時補充）設為禁詞，決不能在男主面前提及。

注3：如果口誤，冷靜處理，以喜歡，關心則亂為理由，是最好的借口。

注4：樓瑾似乎默認了我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