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冷氣機在設定的時間裏停止了運轉,不一會兒之後蕭子彤就在逐漸升高的氣溫中醒來,看着略有不同的天花板,她慢慢想起自己回到家裏已經一個星期了。
多麽頹廢的一個星期啊!
蕭子彤倏地坐起來,披頭散發有如瘋子一般,蕭母恰好在此時推門而入,看見女兒在床上發愣,不由皺眉叨念道:
“叫你去把頭發剪了你不聽,這個樣子晚上出門豈不是要吓死人了?”
“娘啊,進人家房間以前要敲門呀。”蕭子彤說着打了個呵欠。
“別喊我娘,你喊我娘的時候心眼裏壓根兒就沒把我當老媽看。”蕭母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射入,室內溫度霎時又升高許多。
“好熱啊!”蕭子彤哀聲道。
“那就出去吹吹風,別一天到晚躲在屋裏。”
“哪來的什麽風?”蕭子彤抓抓頭發。“一出門就被那些歐巴桑抓着問東問西的,我還不如悶死在家裏算了。”
“你這是什麽話?鄰居們也是關心你啊!”蕭母雙手叉腰看着女兒。“算算也一把年紀了,讀書是不打緊,至少暑假也帶個男朋友回來讓你老媽瞧瞧嘛。”
蕭子彤翻白眼。
“又一個歐巴桑。”她話說完,頭上就挨了一拳,只得連滾帶爬下了床去梳洗更衣。
一下樓來到客廳,就看見蕭父心情極佳地哼着歌、整理着他的釣竿。
“要去釣魚啊?老爸。”她到廚房冰箱找了瓶鮮乳喝。
蕭父笑眯眯擡頭:“是啊,小智說他想學釣魚哩!對了,你怎麽不多睡會?”
“老媽不準啊,她說我再睡下去就要發黴了。”蕭子彤幾口喝光了鮮乳,洗了洗空瓶,擱在資源回收的袋子裏。“那個小鬼頭什麽時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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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個星期。”蕭父說着皺起居。“怎麽可以喊自己的侄子小鬼頭呢?”
“那小家夥也許是老爸的寶貝孫子,對我而言可是像個惡魔一樣,喊他小鬼頭已經夠客氣了。”
“你在胡說什麽啊?去!”蕭父不悅地瞪了她一眼,回頭繼續擦拭他的釣竿。
“有了孫子就不要女兒了,我真可憐。”蕭子彤嘀咕道,扮了個鬼臉後徑自往後門走去。
出去透透氣也好,不過千萬別打前門出去。前門外頭那棵大芒果樹下是這巷子三姑六婆的聚集地,從早到晚不管哪個時辰,都有三到六個左右的“成員”在那喳呼閑扯,萬一一個不小心被哪個大娘大嬸給喚住,不待上一個小時是絕對脫不了身的。她這一個星期來已經受夠這所謂鄰居歐巴桑的熱情關懷了,再重蹈覆轍的話,那就太愚蠢了。
還是走後門聰明,只要爬過一道不算高的圍牆,就能從後面鄰居的大門離開,雖然她家後頭這屋子沒人住的時候多,還曾被附近的毛頭小子指為鬼屋,但是在蕭子彤看來,鬼朋友們或許還沒有前頭那些大娘大嬸來得可怕呢!
***
出去晃了一圈,蕭子彤當然還是循原路回到家裏,此時已過了吃午飯的時間,蕭母正在廚房裏清洗着碗盤。
“什麽,沒有我的飯菜?”看着空蕩蕩的餐桌,蕭子彤皺起眉嚷道。
“一眨眼就不見你的蹤影,誰知道你回不回來吃飯。”蕭母邊洗着碗,頭也不擡說道。
“連點菜渣子都不留給我?你跟老爸老歸老,食欲還真是好啊!”蕭子彤鼓着雙頰低聲抱怨,卻換來母親利刃般的一瞥。
“你說什麽?”蕭母咬牙問。
“我沒說話啊,是肚子叫的聲音啦。”蕭子彤縱使跟老天借膽也不敢承認。
“水餃吃不吃?”蕭母問。
蕭子彤自然是感激涕零頻頻點頭。
于是蕭母替女兒下了二十個親手包制再加以冷凍的豬肉餃子,連同沾醬一塊兒送上桌去,饑腸辘辘的蕭子彤迫不及待夾了粒餃子就往嘴裏扔,當然是被燙得猛伸舌頭直冒眼淚了。
蕭母搖着頭替她端來冰開水,擦了擦手後在她對面坐下。
“你究竟躲哪裏去了?你爸爸明明說沒看見你出門啊。”她問。
“我從後門溜出去了,剛剛也是打那裏回來,我可不想再被拉去做相親講習。”蕭子彤邊嚼着食物邊回答。
“都說了鄰居們是關心你,你一個女孩子爬牆出門成什麽體統?”蕭母皺起了眉。
“你比較喜歡我從屋頂出去嗎?”蕭子彤歇了會,嘆氣道:“真不知道我回來做什麽,早知道這麽無聊還不如就留在臺北算了,還可以打工賺點零用錢。”
“你這麽閑不會替老娘做點事啊?掃地抹地擦窗子什麽的,怎麽就不見你替我分擔一些?”
“這——呃,我對家務事沒有天分,這你也很清楚的嘛!”蕭子彤又低頭進攻餃子,并急忙将話題一轉:“我說老媽,這咱們家後頭那房子怎麽又空下來了?之前不是還租給別人的嗎?”
“已經空了幾個月了,前一個房客搬走後就沒有人來問過租房子的事,我明明貼了紅紙條出去的啊。”蕭母探頭看了看後院。“應該過去替他們清理清理才對,否則草可要愈長愈高了。”
“房子又不是我們的,何必雞婆呢?”
“瞧你說這是什麽話?”蕭母睨了她一眼。“我們兩家是多年好朋友了,替人家整理整理院子有什麽好計較的呢?”
“說來說去還不是你沒事找事做,替人家看房子,還替人家找房客,你不覺得自己熱心過頭了嗎?老媽,為什麽不叫他們幹脆把那房子賣掉算了?”
“現在獨棟獨戶的房子很少了,賣掉多可惜?是你伯母說我可以把房子租出去,等她老公退休了回到臺灣,咱們兩家可以拿那些租金一塊兒出國度假,利人利己,何樂而不為呢?”
“原來有這種好處,怪不得你忙得這麽起勁。”
蕭母一拳敲在女兒頭上。
“要出國的話,你老媽我又不是沒錢,這是中國人的人情味,人情味你懂不懂?”
“是嗎?”蕭子彤很是懷疑。
蕭母聞言眯起眼睛。
“你吃飽了?”她問,沒等女兒回答就繼續道:“吃飽了還是勞動一下比較好,剛才說的,那院子裏的雜草就交給你了。”
蕭家廚房頓時陷入沉寂,繼而就響起蕭子彤的哀號抗議聲。
“幹什麽雞貓子喊叫的啊?”連原本在客廳閱報的蕭父也探頭進來關切了一番。
***
蕭子彤的除草任務堂堂進入第三天。由于她是咬牙切齒拔着每一根草,是以草才除了一半,已感覺牙齒有些松動了。
“老媽真夠狠,奴役親身女兒的事都做得出來,”她嘀咕着連根拔起一株草,随即頹然地低下頭嘆息:“唉!老爸更狠,竟然可以視若無睹,不聞不問的。”她又嘀着嘴道。
幹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脫下手套扔了個老遠。
“連杯冷飲都不送過來,這個世界已經沒有親情可言了嗎?”她又開始嘀咕。一想起自己飽讀詩書卻淪落到在這兒整地除草,就覺得再沒有比這個更窩囊的事了。
都是那家夥!唐湛就是她整個暑期惡夢的開始!
這分明是嫁禍遷怒,但這麽想可以讓蕭子彤覺得舒服點,看着腳下好像怎麽都拔不完的野草,她将它們一株株都印上唐湛的臉,再使勁将其拔除。
這是什麽世界?他們家的草為什麽要她來拔?
沒錯,事情就是這麽不可思議,蕭家和唐家正是這麽一前一後同住了近二十年的老鄰居,蕭父和唐父本在同一個公家機構工作,十幾年前分期付款買下了宿舍。
其實之前的五、六年,蕭家和不同巷子的唐家并沒有太特殊的交情。話說某一天,蕭母忽然發覺後院香味撲鼻,當她在那兒探頭探腦時,唐母端了茶和蛋糕過來招待,兩人從此成了研究廚藝的好朋友;過了兩天,就見蕭父和唐父相偕爬山、釣魚去;再過兩天,蕭家長子也就是蕭子彤的哥哥蕭子逸,居然也和唐家獨子唐湛在球場上飙起籃球來了。
因為人數和性別的關系,蕭子彤成了兩家關系中經常落單的一個,直到國中以前,她都是趕也趕不走地硬要跟在哥哥和唐湛身後,跟着他們打球、泡妞,甚至到大水溝裏撈大肚魚和七彩魚。
回憶至此,蕭子彤皺起了眉。她小時候怎會這般幼稚不懂事,竟會去纏着那家夥?
她氣忿地又拔了幾株草洩恨,這才站起來彎彎腰、伸伸腿,用衣袖抹了抹汗水,結束了今天的勞役,翻過水泥牆回自己家去。
結果運氣不佳,一進後門就被老媽逮個正着。
“不是給了你唐家的鑰匙嗎?你爬牆爬出興趣來了啊?”蕭母劈頭就是一頓罵。
“走前門要繞過半條巷子,很遠耶!”蕭子彤則是抱怨着,徑自到冰箱取出冰開水往嘴裏灌。
蕭母看得皺眉搖頭不已,但不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露出了笑容走向女兒。
“我說小彤啊,你這草,除得還真是時候呢!”
蕭子彤聞言眯起眼睛。
“誇我?老媽,你是不是有什麽陰謀?”她問。
“瞧你說這還像人話嗎?”蕭母先是怒視女兒,繼而揮揮手道:“算了,為娘的今兒個心情好,不跟你這不出肖女計較。”
“那麽敢問娘親,何事心情這般好啊?”蕭子彤繼續喝她的冰開水。
“這個啊——”蕭母喜孜孜道:“說了你一定不相信,唐家房子馬上就有人住了,你得加快動作,趕緊把草給除個幹淨。”
“房子又租出去了啊?”蕭子彤懶懶問,拉開冰箱門把水壺放回去。
“才不是呢!”蕭母哈哈笑着。
蕭子彤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這麽開心,該不會是唐伯伯和唐媽媽要回臺灣來了吧?”她問。
蕭母搖搖頭:“不是。不過我接到你唐媽媽從美國打來的電話了。”
“哦?有什麽特別的事嗎?”老媽和唐媽媽向來都以信件聯絡的。
“可特別了!”蕭母一臉笑容問:“記得唐湛嗎?”
蕭子彤覺得腳底一陣發麻。
“你唐媽媽說唐湛打算回來住一陣子。”蕭母笑着在女兒肩上拍了一記。“高興吧?你小時候老纏着唐湛不是嗎?對了,你整理好院子以後就把屋裏也打掃一下,得讓人家回來住得舒舒服服才行啊!”蕭母又拍拍她的肩,笑眯眯地朝客廳走去。
蕭子彤杵在廚房裏看着自己的腳趾頭,連尖叫吶喊的力氣都沒有了。
唉!好一個受詛咒的暑假。
她長嘆一聲,苦着張臉攤坐在地上。
***
大惡魔還不見蹤影,小惡魔已經先來報到了。
蕭子彤半夢半醒地在浴室刷牙,一擡頭竟在鏡子裏看見自己額頭上畫着只扭曲的皮卡丘,她吓得完全清醒過來,瞬間明白自己更為苦難的日子就要開始了。
果不期然!才進大廳就有只小猴子蹦跳上她的背,差點沒把她的背給折斷了。
“老爸!你寶貝孫子殺人了!”蕭子彤嚷着。
結果蕭家老爸只給了她一個“你們好好玩”的表情就笑眯眯往廚房走去,約莫是要吩咐老婆多煮些好吃的寵寵難得回來的小孫子。
孫子是個寶,女兒是根草,去!
蕭子彤吐了吐舌頭,手一伸把侄子揪了下來。
“你爸媽呢?小鬼頭,該不會把你扔了就跑了吧?”
“媽咪要陪爹地出國工作。我叫做蕭宇智,不叫小鬼頭。”
一張酷似哥哥的娃娃臉就在她面前,有一剎那,蕭子彤誤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
她捏捏小孩的鼻子問:“你為什麽要在姑姑臉上畫圖?為什麽不去畫在奶奶或爺爺臉上?”
“姑姑的臉沒有皺紋又光又亮的,比較好畫嘛。”
“哦?是嗎?”蕭子彤下意識摸着自己的臉頰,露出了虛榮的笑容。“你年紀小歸小,還算有點眼光嘛!”
“那姑姑帶我去玩好不好?”
蕭子彤斂去笑容,眨眨眼。
“這麽熱的天上哪兒去玩啊?還是待在家裏吹冷氣吧!”她說。
“老窩在家裏太不健康了,我們國家未來的主人翁應該走出戶外迎接陽光。”小孩一臉認真的表情。
“這是誰說的鬼話?”蕭子彤眯起眼問。
“我爸爸。”
蕭子彤很用力将那些差點就脫口而出的三字經又吞回肚子裏。
“聽我說,小智,你爸爸腦袋有問題,他說的話你不能每一句都當真。”
小朋友一聽,嘟起了嘴。半晌後居然哇哇大哭起來:“姑姑欺負我,姑姑欺負我啦!”
蕭子彤一驚,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她老爸老媽早就站在廚房門口,雙手叉腰惡狠狠地怒視着她。
“哈,哈哈!我跟小智鬧着玩的,這小子真是嚴肅,一點玩笑都開不起。”蕭子彤陪着笑解釋道。
“才不是,姑姑說爸爸他——”才掙脫鉗制的蕭宇智又開口,蕭子彤于是拉着他朝大門走去。
“走,走,姑姑帶你出去玩,別吵爺爺奶奶做事啊!”
蕭宇智不情願地被拖着走,嘴角卻揚起一抹狡詐的笑。
想跟他鬥?這蠢女人還差得遠呢!
***
接下來的幾天蕭子彤受盡折磨,今兒個早上一量體重,竟然瘦了兩公斤!暑假只過了五分之一,她已經在迅速憔悴凋零中。
太可怕了!這世界竟會有長得像天使的惡魔,而且又是自己家裏出品的,再怎麽想掐死他也狠不下心啊,
唉!雖然很熱,蕭子彤卻躲在被窩裏不想起床,一走出房門就得成為小惡魔的玩具,她覺得自己的命好苦。
是她堅決要提早回高雄的,昨天和晴雅通電話時卻差點沒哭出來。這種水深火熱毫無樂趣的假期不要也罷,回學校做無聊的研究也好過在這裏任人捉弄呀!
再怎麽樣也不能在棉被裏躲一輩子,蕭子彤終究還是起床梳洗下樓去。她愁眉苦臉、滿腹哀怨,卻發現屋裏靜悄悄沒有半點聲響。
咦?沒有人在?老爸不在?老媽不在?那個小惡魔也不在?
有這麽好的事?該不會是有什麽陷阱吧?
蕭子彤疑心病起,小心翼翼地四處搜索後,終于找到一張紙條,上頭寫着三人一塊上市場去,即回。
什麽?馬上就回來?那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蕭子彤抓起錢包就要出門,到了大門口才又轉往後門翻牆而出。原本還在盤算着該上哪兒窩上一天,在繞過唐家時忽然靈機一動。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摸摸口袋裏老媽給的鑰匙,蕭子彤找到了最佳的藏身處所。
***
站在闊別數載的家門前,唐湛卻步了。上大學後就離開這裏北上,之後又和雷禦合組“冰火男子”,這些年來他回家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
方才拜訪了蕭家,寒暄一番,蕭伯母說道:“我家那死丫頭不知道野哪兒去了,幸虧我這兒還有串備分鑰匙。”伯母邊說邊找來鑰匙交給他。
唐湛的心漏跳了下,接過鑰匙的手也微微顫抖着。
她真的在這裏……
他并非抱持什麽希望才回到這裏來的,雖然心底的确曾問過那種念頭。她人在高雄的消息,還是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一種難以形容的莫名矛盾中。
唐湛很高興,高興得不得了,但他也很害怕,非常害怕,就算他再怎麽渴望再見到她,但她對他的态度還是最主要的問題。
他真蠢啊!唐湛苦笑着想,即使是年輕、即使是懵懂無知,難道就沒有其它表達自己感情的方法?他和她有了最糟糕的開始,這又哪裏是輕易就可以扭轉過來的呢?
更何況他現在還是一樣的蠢。
這話是雷禦說的,唐湛自然是無法辯駁,畢竟他對自己的評語也好不上多少。
在和雷禦聊過後他又數次回到母校,雖然機會是微乎其微,他還是抱着也許能再次巧遇蕭子彤的希望,結果每日都是無功而返,然後他忽然想起此時正值暑假,他替雷禦制作的歌也大功告成,這才興起回“老家”逛逛的念頭。沒想到她竟真的是那種會回家過暑假的人,真不敢相信他有這樣的好運氣!
一回過神,唐湛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在大門口站了十幾分鐘,陽光毫不留情直射在他瘦高的身上,已在他的額頭和鼻尖逼出了薄薄的汗珠。
他忙取出鑰匙插入鎖孔,卻意外地發現門并未上鎖。唐湛微揚了揚眉,心想大概是蕭家伯母打掃後忘了鎖上,于是并不以為意,徑自推開了門走進屋內。
熟悉的感覺迎面襲來,接着,他在這裏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化為色彩缤紛的圖片,像雪花一般飄落在他的記憶本子裏。
唐湛不由微笑了。年輕是那麽好,那麽好啊!
提起剛剛擱下的小背包,他踏上鋪着大理石的地板,冰涼的感覺沁入心扉,令他不由自主蹲下身來以手輕撫那光滑清冷的石材。
唉!他完全變成一個懷舊的老爺爺了,雷禦知道的話豈不要笑破肚皮?
唐湛扯扯嘴角,輕嘆一聲正打算站起來,忽然一根掃帚柄揮過來一把壓住他的肩:“大白天闖空門,你好大的膽子!”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
唐湛心一震,正欲擡起頭,那根掃帚柄“啪”地就敲上他的頭。
“別動!小心我不客氣喔!”
唐湛果真不動了,并非他真的害怕她那句“不客氣”,而是因為他毫無心理準備會這麽快、而且是在這裏見到她——蕭子彤。
“呀!呀!呀!還帶了袋子來裝贓物啊?你這家夥——”
“是我。”唐湛抓住掃帚柄擡起頭。“我不是小偷。”他說。
是他?
蕭子彤形狀頗為漂亮的下巴幾乎要掉至胸前。
真是豬頭啊她!老媽說過他會回來住的,怎麽才過了幾天她就給忘得一幹二淨了?都是蕭宇智那個小惡魔,搞得她頭昏腦脹毫無記憶能力,她——她非把小鬼的小屁股給打腫不可!
“你……你回來了?”這話問得有些蠢。但是偷偷跑到人家家裏睡午覺,還把屋主當竊賊拿掃帚胡打一通,這麽蠢的事她都做得出來了,說句蠢話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我回來了。”唐湛以略帶沙啞的聲音回答。而就像他全然不知她的心事,只怕蕭子彤也渾然不覺他此刻是什麽心情。
***
尴尬!好尴尬啊!
兩個人這麽坐在偌大的客廳裏,從那兩句“你回來了”、“我回來了”後,就沒說過任何話。這還不打緊,唐湛一雙眼睛直盯着蕭子彤瞧;蕭子彤一雙眼睛則是天花板、地板、天花板、地板地上下溜轉,就是不敢在他身上稍作停留。
她知道唐湛是很帥的,國中時的唐湛就已經有一大票的追求者,現在的他就更不用說了,蕭子彤用不着仔細看他也很清楚這點。
可他幹嘛這麽目不轉睛“瞪”着她呢?
蕭子彤頗為納悶,忽然間這麽靈光一閃。
啊!難不成是因為上次在校園裏“偶遇”,她二話不說落荒而逃那回事?
心裏這麽懷疑着,蕭子彤偶爾也抓了個空偷瞄了瞄唐湛,只不過這麽一來,每每都是四目相對更為尴尬,因為唐湛那家夥始終都只注視着她。
忍無可忍之下,蕭子彤終于開口問:“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不滿?”
唐湛聞言相當詫異,也在這時候他才察覺自己竟如此無禮地直盯着人看。
“抱歉!我對你絕對沒有任何不滿,真的。”他解釋并且強調,棱角分明的俊臉出現一抹淺淺的紅。
“是嗎?”蕭子彤當然會懷疑,眼前的人可是唐湛耶!“你對我裝作不認識你轉身就跑這件事沒有任何話要說?”
“你指的是上回在校園裏”
“就是那回事。”
“我能說什麽呢?”唐湛微微低頭。“對你而言,我大概就像惡魔一樣可怕吧。”
賓果!正确答案。
“呃……也沒這麽嚴重啦。”蕭子彤口是心非道。
“那你為何要逃?”唐湛擡頭看她。“我們也算多年不見的朋友不是嗎?我原以為你至少會跟我說幾句敘舊的話。”
“這……這是因為我當時有急事啦,急着上廁所。”
“我才不信。”唐湛揚了揚嘴角。
蕭子彤聳聳肩。
“信不信随你了。”這家夥有必要笑得這麽好看嗎?她在心裏叨念。
唐湛輕嘆了聲。
“小彤。”他喚。
“嗯?”她揚起眉應了聲。
“你是怕我,還是讨厭我呢?”
“兩種都——”差點說出真心話,蕭子彤倏地閉上嘴,并疑惑地看向他。“幹嘛?忽然問這個。”
“想知道才問的,但是又怕聽見答案。”唐湛苦笑着回答。
蕭子彤兩道眉毛幾乎要擠在一塊了。
“你真是唐湛嗎?我怎麽覺得自己好像在跟外星人說話?”她納悶道。
唐湛沒有應聲,又盯着她看了半晌。
“小彤。”然後他又喚。
“嗯?”蕭子彤也下意識又應了聲。
“對不起。”
“咦?”蕭子彤不解地抓抓頭。“跟我道歉?為什麽啊?”
“為我以前對你所做的事。”唐湛回答,語氣透着些許苦澀。
只可惜蕭子彤神經超大條,除了錯愕外,一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