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生,還能再見
第4章今生,還能再見
白衣女子的眼底泛起一絲複雜的神色,拉着皇甫玉的小手,她柔聲道:“天底下所有做父母的,都不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的,只不過每個人表達愛的方式有所不同。”
“有一本書上曾經記載,某地的一個財主,因為老年得子,對自己的孩子十分溺愛,在兒子逐漸長大的過程中,并沒有嚴厲的教導兒子去學本事,結果在老財主去世之後,他兒子因為只懂得吃喝玩樂,很快便散盡家財,最後餓死在街頭。”
手指輕輕撥弄了小家夥額前散亂的幾根發絲,動作輕巧,聲音低柔,“你想想,從你出生到現在,你父皇有沒有溺愛過你?”
皇甫玉傻傻的搖搖頭,溺愛,那是什麽感覺?
“那麽你的父皇又有沒有教你大肆揮霍,仗着自己是太子的身份欺壓百姓刁難大臣?”
皇甫玉再次搖頭。
“你父皇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教導你如何做一名成功的皇帝,這樣做,難道不是真心實意的為你好嗎?”
皇甫玉怔然。
“所以……”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你現在還覺得你父皇不喜歡你麽?”
皇甫玉終于被他繞暈,傻呆呆的搖搖頭,醜娘說的,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未等皇甫玉從迷霧中回過神,躲在不遠處偷聽的皇甫絕已經被白衣女子剛剛那風馬牛不相及的一番比對逗得笑出聲來。
這地方向來偏僻,平日裏出沒在這裏的太監宮女也極少。
皇甫絕的笑聲,很快便引起院子裏交談正歡的兩個人注意。
當全身放松的皇甫玉看清楚外面的男人時,原本柔和的小臉,一下子變得緊張無比。
他幾乎是彈跳着站起身,想也不想的,雙膝着地,就給皇甫絕行了個君臣大禮。
即使剛剛被白衣女子開導了一番,心底對這個父皇的恐懼和畏怯仍舊無法一時擺脫。
白衣女子的神情倒是比較震定,在和皇甫絕四目相對了小片刻之後,規規矩矩的,給對方磕頭行禮。
眼前的男人,即使身邊沒有随從跟從,可他身穿龍袍,頭戴龍冠,一身尊貴之氣,仿佛令天地之間為之變色,長眼睛的人,都不會錯認對方就是當今的皇帝。
皇甫絕垂着頭打量了跪在自己面前的兩人一眼,目光玩味的在兒子臉上掃過一眼後,便邁着悠閑的步子,踱進這小小的院落之中。
皇甫玉偷偷用小眼神瞟了身邊的女子一眼,仿佛在問,父皇怎麽會來這個地方?在他的印象裏,父皇身嬌肉貴,與這種偏僻荒蕪的地方是絕對扯不上半點關系的。
白衣女子輕輕搖頭,用眼神回他,我怎麽知道今兒皇上怎麽會有心情,來這種可以與冷宮相媲美的地方閑逛?
就在二人“眉目傳情”的時候,皇甫絕輕輕瞟了跪在不遠處的兒子一眼,“你不用去學堂讀書麽?”
皇甫玉不敢搖頭,恭恭敬敬的向父皇問了聲安,便逃難似的離開這令他窒息的地方。
不理會兒子對自己表現出來的明顯抗拒之态,皇甫絕走到石桌前,認真打量着桌面上的那盤未解的棋局。
半晌後,他輕聲念道:“這是困龍陣?”
白衣女子拉着皇甫玉起身,小心跟到對方身邊,輕聲細語的答道:“皇上果然慧眼,這盤正是史書上記載的,當今世上很少有人能解得開的困龍陣。”
“噢?你知道困龍陣?”
“永歷年間,當時的惠帝為了讨好心愛的妃子,大肆動土,興建行宮,為了籌集錢財,他下旨增加稅收,日子久了,便引起了民怨。”
“朝中有一位大臣,在與惠帝議政的時候,輕巧的給惠帝設了一盤棋局,他對惠帝說,只要能解得開此棋局,他就答應惠帝廣增稅收,在最短的時間內将惠帝造給其愛妃的行宮建成,反之,則要惠帝親自賜那名以色魅君的妃子一死。”
說到這裏,她舉壺倒茶,一股濃郁的鐵觀音茶香,在小小的院子裏彌漫開來。
“惠帝雖然昏庸無道,卻對下棋情有獨鐘,當即便答應大臣的賭約,與大臣喝酒對奕,結果大臣使出奇招,将惠帝逼得點頭認輸。”
“最後,惠帝只能含恨将三尺白绫賜給其愛妃,至于這盤難倒惠帝的棋局,則被後人稱之為困龍陣,流傳到了今天。”
皇甫絕回頭淡然的瞟了一眼那白衣女子。
近距離看她,這女子的容貌的确平凡到毫不起眼。
可讓他好奇的是,在她親眼看到他這個真龍天子之時,所表現出來的不是誠惶誠恐,不是畢恭畢敬。
而是像多年未見的老友般,口吻中帶着一股令人舒服的親切之感。
對方将斟好的茶杯雙手奉到他面前,他随手接過,輕輕品嘗一口,味道十分香濃。
他優雅的落坐到石椅之上,揉着下巴打量着那盤難解的棋局,“困龍陣的确是有史以來,最考驗人棋技的一盤死局。”
“皇上,其實困龍陣并非無解。”
“噢?此言何意?”
只見白衣女子輕盈的落坐到他面前,細長的手指在棋盤上輕輕舞動,“有時候,置之死地而後生,也是獲得勝利的方式之一。”
“困龍陣之所以會稱之為困龍陣,就是因為當局者害怕承受輸的後果,所以在落子時畏首畏尾,而下棋講究的是保帥護将,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才會出現不可思議的轉機……”
話音剛落,那盤足以将世人難倒的困龍陣,就這樣被白衣女子輕易解開。
皇甫絕震驚之餘,不由得對眼前的女子多瞧了幾分。
她的容貌的确平凡得毫無特色,這樣的女子,若想在後宮之中出人投地實在是癡人說夢。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女人的身上,仿佛蘊藏着無數驚人的魅力,正等待着他去慢慢挖掘。
皇甫絕自幼也是愛棋成癡,可後宮裏的那些美人妃子們,每次見了他,不是求名求份,便是想從他身上撈到些好處從此光耀門楣。
所以別說是品茶對奕,就連與她們多呆上半個時辰,他也覺得那是在浪費時間。
眼前這白衣女子卻有所不同,不知為何,與她說話聊天,會有一種開懷放松感覺。
一個小小的困龍陣,吸引了瀛國帝王的滿腹心思。
皇甫絕興致高昂,一邊喝着清香的鐵觀音,一邊與白衣女子談論着各種奇局怪陣。
當一個小太監滿頭是汗的終于找到皇甫絕的蹤影,并顫微微的對他說戶部尚書李大人求見時,皇甫絕才驚訝的發現時辰已經不早了。
他起身,淡淡瞟了一眼那個與自己海闊天空高談了整整大半日的白衣女子,“你叫什麽?”
對方溫和一笑,恭敬而不失倨傲的答道:“臣妾顏若筝,湖洲太守顏青之幼女。”
皇甫絕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一句話,撩起袍擺,頭也不回的離開這小小的院落。
目送着他漸漸遠去的身影,白衣女子顏若筝慢慢卸下僞裝出來的不在乎,寬大的衣袖內,雙手已經滲出了一層薄汗。
四年了,皇甫絕,沒想到你我今生……還能再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