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想起來啦~

恍惚間, 只聽見有人在嘶吼,入眼遍滿血光,刀刃上滿是鮮血, 順着雪亮的鋒刃, 滴答滴答。大雨傾盆, 轟隆一聲驚雷在耳邊乍響,借着光亮,遍地都是屍體。

“傅言!你快逃!傅言!快逃!”

“傅言, 你一定要活下去!”

“傅言!去京城找你叔父!讓他替你做主!”

懸崖邊上, 一個滿身鮮血的男子,趴在陡峭的石壁上,身後是數不清的刀光劍影。馬車轟隆一聲巨響, 連車帶馬一齊沖向了懸崖,撞得粉身碎骨。他吐了大碗的鮮血,發絲淩亂黏在側臉,一身竹青色的衣衫濕透, 可仍不顯得狼狽,眉宇間透着幾分堅毅和果敢。

“傅言, 我的孩子。”男子艱難萬狀的喚了一聲,原來手裏還緊緊拽着一位少年,“你一定要活下去, 去京城找你叔父, 替我還有你娘報仇雪恨!”

少年瘦弱的身子蕩在懸崖邊上, 俊秀的臉上布滿淚水, 他昂着頭,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爹。突然,大量的鮮血自上而下,噴了滿臉。一直拽着他的手猛的一松,少年的身形如同斷了線風筝,漸漸消失在漆黑的雨夜裏。

“爹!”

暖房裏層層帷幔後面,趙苑猛的從夢靥裏驚醒,俊秀的臉上布滿冷汗,額頭上的青筋暴起,脖頸上的血管高高鼓起,觸目驚心。他額頭上裹着很厚的一層白布,隐隐往外透着血跡。

突然,他伸手一掀被子,身形重重的從床上翻了下去。兩只手呈勾狀,掙紮着拼命往前爬。原本白皙如玉的十指在華貴的地毯上,撓出了血絲。

“爹!娘啊!”

珠簾突然被人從外頭撩起,一道倩影急急忙忙的從外頭跑了進來,手裏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藥,一見趙苑的面,驚得連臉色都白了。

“趙苑,你怎麽了?趙苑,你快起來!”趙汐朝趕忙将藥碗放下,伸手要去扶趙苑,被趙苑下意識的一推,身子往邊上一歪,撞倒了邊上的博古架。

架上的花瓶,瓷器一股腦的砸了下來,她兩手抱頭,失聲尖叫:“啊!”

身子突然一重,她驀然擡眼,就見趙苑擋在她身前,薄唇緊緊抿住,一雙眼睛赤紅着。因為情緒太過強烈,死死咬着牙關,是一副強忍着眼淚,要哭不哭的樣子。

他跟不知道疼似的,任由博古架上的瓷器砸在後背、肩頭。

趙汐朝驚恐的盯着趙苑,失聲道:“哥!你……你到底是怎麽了,你不要吓我,我好怕……”

卻見趙苑一把将趙汐朝擁在懷裏,他抱得那樣緊,十指泛白都不肯松,似乎要将懷裏的人揉碎在身體裏。

趙汐朝臉埋在趙苑的懷裏,肩膀處一陣溫熱。趙苑悄悄的,靜默無聲的哭了起來。

他恨那些藏在黑暗處的手,将好好一個家撕扯的支離破碎。

他哭自己的無用,連最在意的父母親人都保不住。

時至今日,滿府上下連同他爹娘的屍骨未寒,他卻在這裏茍且偷生,活得心安理得!山匪,好一個山匪!世間哪有這麽多飛來橫禍,偏生讓傅家長房遇見了?

國土多年太平,盛世昌運,怎會無緣無故冒出來這麽多山匪?謀財害命,殺人放火,好一個飛來橫禍,簡直就是天衣無縫!若不是他僥幸挂在樹枝上活了下來。下一個被滅門的,可會是傅家二房?

須臾,趙汐朝顫抖着聲音,詢問道:“哥,你……你是不是記起來了?你想起自己是誰了嗎?”

趙苑閉了閉眼睛,松開了手,他起身,小心翼翼的将趙汐朝扶了起來。他眼眶通紅,睫毛上還挂着晶瑩的淚珠,喉結微微滾動,緩緩吐了口氣,道:“我……夢靥了,吓着你了。”

趙汐朝驚魂未定,兩腿發軟直往地上倒。她方才還以為自己是見到了前世的趙苑,不,準确來說應該是傅言。溫潤如玉,也陰冷狠辣,立在高臺上,單手背在身後,微微眯着眼睛,目光中透着冷冽的審視,也是趙汐朝前世最怕的。

縱是在一片腥風血雨中,身形仍然屹立不倒,目光灼灼,親眼瞧着她是如何慘死,冷眼旁觀,不見絲毫動容。

她是害怕傅言的,時至今日也忘不了刀斧砍向脖子的劇痛。因此,趙苑伸手要扶她,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地上一倒,直往牆角縮,兩手死死的捂住耳朵,胡亂的大聲叫道:“不要,不要!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趙苑亦是大吃一驚,大夢初醒一般。他以為是自己方才的可怕模樣吓到了趙汐朝。趕忙走上前去,像是往常一樣,摸着她的頭發,溫聲哄道:“對不起,汐朝,都是我不好。是我吓着你了,汐朝,汐朝?”

他彎腰,伸手一撈将趙汐朝抱了起來,打橫放在了床上。拉過猶有體溫的被子給她蓋好。伸手附在她額頭上,入手冰涼濕潤,見她連唇瓣都吓白了,心裏驀然一陣悶痛。

趙汐朝緩了許久,才從驚恐中緩過神來。她擡眼,見趙苑兩手舉着,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明明是同一個人,也是同一張臉。趙苑遠比傅言要溫柔太多。前世那種凄慘下場,她今生今世都不敢再想了。

她抽了抽鼻子,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藥碗,示意他端過來。趙苑會意,将藥碗端了過來,捏着小湯匙攪了攪,舀了一勺輕輕吹涼,這才要往趙汐朝唇邊送。

“那個……只有我覺得哪裏不太自在嗎?”

趙苑神色一頓,這才驚覺額頭一陣悶疼,像細長的針,刺着太陽穴,由淺入深,疼到鑽心刻骨。他伸手捏了捏眉心,那些記憶就像是海浪一般,洶湧澎湃的湧了過來。

而記憶中的故事,陌生又熟悉。時至今日,他仍然沒有辦法将背後的黑手揪出來,甚至是連自身都難保。若要被人知曉他還活着,只怕是更加暗無天日的暗殺!

屆時只怕還未報仇雪恨,就連趙家還有趙汐朝也深陷其中!

須臾,趙苑抿唇,悶悶道:“哪裏不太自在?”

趙汐朝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接過藥碗将趙苑趕上了床。她捏着小湯匙,舀着黑漆漆的湯藥,巴巴道:“這明明是你受傷,怎的要喂我喝藥?”

趙苑一拍額頭,皺緊眉頭:“我忘記了。”

“別拍!”趙汐朝趕忙将他的手拿下來,滿臉嚴肅道:“別拍了,大夫說,你這回是第三次撞到腦袋,差點就半身不遂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兒!”

頓了頓,她抿唇接着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家麽?你要是出了事,這輩子都回不了家了。”

半天都沒聽見回應,趙汐朝擡眼,撞入了趙苑深不見底的雙眸中。她再一次的牙齒咯咯打顫,前世的那種恐懼感,從腳尖一直蔓延到頭頂。

直覺告訴她,趙苑一定是想起來了什麽。也是,傅家長房當年入京時,走了水路,遇見了山匪,一家老小死光了。就沖着趙苑前世那個狠勁兒,不信他當時沒看見。

也許,他就是親眼目睹,看着親人一個個倒在血泊裏。也許,他是察覺出了異樣,想要離開趙家,離開她了……

過了許久,趙苑才收回目光,他單手附額,好看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好半晌兒才擡起頭來,接過藥碗,将苦得反胃的藥汁一飲而盡。

趙汐朝糾結着,從旁小心翼翼的試探道:“趙苑,你……你當時為什麽回去了?怎麽好端端的會被馬車撞到?”

此話一出,到是提醒了趙苑。如今能證明他身份的玉佩也被他換給了小商販。若是丢了倒也罷了,若是不小心被歹人拿去了,反而壞事。他記起那支步搖,心尖微微一顫。

擡眼瞥了趙汐朝一眼,手指隔着衣料摩挲着袖中的步搖。

既然喜歡她,那就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同自己一樣陷入危險的境地。如今趙家富甲一方,縱是沒了他這個繼子,二房也還有六個兒子。無論如何,汐朝過得會很好。

不能留念想,便只能狠下心來斷掉。

如此,趙苑搖了搖頭,疏離道:“沒什麽,你趕緊走吧。一個閨門小姐,在繼兄這裏賴着不走,傳出去別人聽了都笑話。”

他喘了口氣,輕輕道:“而且……我也不喜歡沒有規矩,不知體統的女子。”

趙汐朝道:“我才不怕別人笑話,誰敢笑話我?我有錢,想在哪兒待着,就在哪兒待着!我若是一味在意了旁人的閑言碎語,才是真的委屈了自己。”

她抿了抿唇,咬牙道:“你不就是覺得我煩人了嗎?男女授受不親是吧?好,我走!以後我都不過來了,麻團跟湯包也不會再過來!”

随手從床裏邊扯過一個金絲軟枕,趙汐朝往趙苑肩膀上一砸,氣呼呼道:“去你的規矩體統!我趙汐朝有得是銀子,還怕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繼兄?你不就是喜歡荷惜嗎?我都替你打聽好了,她姓孫,就是跟我爹搶生意的孫家千金!回頭我就央求我爹,替你上門求親去!”

趙苑似乎是意動了,略一思忖,點頭道:“好,多謝你。”

“…………”趙汐朝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左右環顧了一下,沒找到合手的工具,她站起來,在床邊來來回回轉了幾圈。趙苑的視線一直緊緊跟随,半分都沒錯開。

突然,她一跺腳,氣沖沖的往外頭跑。不一會兒傳來“咚”的一聲悶響,伴随着殺豬般的鬼嚎,趙汐朝又一次撞到了柱子上。

趙苑幾乎是下意識的要跳下床,想了許久到底是忍住了。他沖着外頭道:“怎麽了?”

“撞……撞頭了!”

“那柱子沒事兒吧?”

“…………我請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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