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您好, 我是惠子的朋友, 許久沒有她的消息, 冒昧上門拜訪,失禮了。”
木門被人輕輕敲響,少女幹淨溫和的聲音傳來, 院子裏争吵的人紛紛停止面面相觑——惠子的朋友?
山下太太看了看丈夫,又驚又疑上前開門。外面站着個頭發微微有些絨的嬌小少女, 她皮膚很白, 眼睛又黑又亮顧盼神飛, 讓人好感十足。
“請進。”山下太太看看外面确認只有這女孩一個人, 這才讓開一條路:“抱歉,我不知道惠子還有朋友。”
“啊,女孩子間總有些小秘密。”她笑起來, 大眼睛又黑又亮隐隐透出些許紅色,山下太太看着看着恍惚間就覺得女兒好像确實有這麽一個朋友, 只是最近事多她忘記了:“我想起來了,你是惠子的朋友, 叫……叫……”
她側頭努力思索, 阿薰低了低頭“提醒”:“我是阿薰呀, 山下太太最近沒有休息好嗎?”
“是啊是啊,你是阿薰, 我這幾天記性不好,自從惠子出事後就一直沒能好好入睡。我的女兒……”她的悲傷并不作僞,但神色間似乎還有些別的東西。
跟在她身後的少女驚訝道:“惠子竟然出了什麽事嗎?她怎麽了?”
“突然就失蹤了, 簡直就像是遇到怪談裏的妖怪一樣。”她恐懼的向四周掃了一圈,就好像什麽怪物會突然撲出來似的。
院子裏浮動着一股奇異的味道混在花香裏,說不上來是什麽。
山下太太壓低眼睛聲音也逐漸低沉:“那天和今天一樣,只沒有這麽熱。晚上惠子回房間休息,第二天早上早飯時間還沒有從屋子裏出來,我開門去看,屋子裏沒有人,被子裏也是涼的,她能去哪裏呢。”
說話間她們穿過走廊進入室內,青灰色的新瓦上還沾着最近幾日的水汽,和室裏坐着四位年齡不一的男士正在争執着什麽。
“惠子絕對不會無故失蹤,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說這句話的是個青年,長相與坐在正中的山下先生有幾分相似,阿薰注意到他說話時山下太太皺緊了眉頭。這時坐在他對面穿着花俏的年輕人張嘴反駁:“難道不是你們說她在家裏失蹤了?你們都好好的,
為什麽只有惠子出事?”
争執到這裏被打斷,山下太太領着惠子小姐的“朋友”走進房間:“孩子他爸,這是惠子的好朋友阿薰,擔心惠子就來拜訪。”
阿薰盯着這人眼睛笑了笑,對方含含糊糊應下了這個說法:“哦,是阿薰……你過來幹嘛?”
Advertisement
“惠子到底怎麽了?”
看着她的眼睛就無法控制嘴巴。
山下先生神色恍惚:“前幾天她突然失蹤……”
“惠子失蹤前發生過什麽嗎?争吵或者不愉快之類。”
剛才她問過山下太太,她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在山下太太的描述中惠子小姐一向溫柔腼腆,如同每一家按照世俗标準教養的女孩子一樣沉默且缺乏存在感。
“惠子和俊介吵了一架。她就要出嫁了,俊介舍不得妹妹就管得多了些,不許她晚上和人出去散步。”山下先生是這麽解釋的。
少女揚起軟綿綿毫無攻擊性的笑容懇求:“我能去惠子的房間看看嗎?”
“不行!”他立刻粗暴拒絕,似乎覺得這種态度有些可疑又換了種語氣:“這幾天房間已經重新整理過,你就算進去也不會有什麽發現。”
對方強烈抗拒,不大好繼續堅持主張。
阿薰轉向最先說話的青年:“俊介先生,惠子要嫁人了呀,和未婚夫出去散步,只要及時回來也沒什麽吧?”
青年臉色通紅:“沒有結婚就是不行,女人怎麽能那樣不自重!還有你也是,這麽晚了敲門跑進別人家,就不覺得難為情嗎?”
山下太太“嗐”了一聲,跺跺腳轉身離去,山下先生有些尴尬:“這孩子就是心直口快,阿薰你看在往日與惠子要好的份兒上別與他一般見識。”
坐在山下先生對面始終一言不發的男子發出短促笑聲:“得了吧,這可不是惠子會被你吓得乖乖聽話。你又不是惠子的親哥哥,管那麽寬幹嘛!”
和俊介争執的男子轉向阿薰,很是客氣守禮的低了下頭:“抱歉,不知道阿薰你今天會來。惠子失蹤的事,你知道些什麽嗎?”
阿薰轉過眼睛幽幽看着他:“我正是什麽都不知道才會上門拜訪。”
這人立刻噤聲。
五個人,每個都很有趣。
“為了早點找到惠子,麻煩
你們一個一個講一下最後見到她時發生了什麽吧?”
她找了個角落跪坐下來沖屋內四人行了一禮,目光首先看向惠子的未婚夫:“請。”
這個姑娘就外形而言沒有任何攻擊性,甜軟乖巧嬌憨可愛,只有那雙眼睛,似乎能看穿每個人心底湧動着的黑色濁泥。
他就好像隔着一層毛玻璃看她,思維也變得遲鈍:“最後一次見到惠子,她在哭,她說俊介對她不懷好意,求我能不能将婚期提前。我安慰她說橫豎幾天而已,小心點就是,沒必要因為這樣的小事勞師動衆。然後俊介突然出現,我們打了起來,惠子哭着跑走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回了家,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家裏失蹤的,只不過所有人都這樣說而已。像您這樣漂亮的小姐我……”
“可以了,請您坐在那裏安靜些。”
女孩子溫軟的聲音此刻變得冰涼,冷冷把他甩到一旁看向俊介:“該您了。”
“我沒有對惠子做過什麽,是她自己太敏感了。”青年有些暴躁,但在瞳術影響下又不至于暴躁到口出惡言無法交流,“這家夥不是個好東西,我前幾天還看到他和料亭裏的女将眉來眼去,好心提醒惠子而已。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家裏的晚餐上,因為和那家夥打了一架的緣故,我讓她老實待在家裏別出去。她會哭也是因為知道了未婚夫人品不佳的緣故,又沒有結婚,還來得及挽救。誰知道那天夜裏就出事了!”
阿薰轉開眼睛看向最後一個人,他又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第三種答案:“我和惠子是青梅竹馬的鄰居,”他有些不适的擡手撓撓胳膊,袖子掀起露出小臂又很快蓋住:“俊介是山下先生的外甥兼養子,是個小氣又古板的人,惠子作為原本的獨生女嫁妝豐厚,不然那家夥才不會這麽殷勤,”他說的是惠子的未婚夫,這人又哼了一聲:“俊介是怕惠子嫁出去分薄家産才百般阻撓,那個家夥也只不過盯着她的嫁妝垂涎罷了,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那麽你呢,你最後一次見到惠子是什麽時候?”女孩子加重了語氣,這人忍不住又撓了幾下胳膊:“她失蹤那天晚上隔着花牆對我哭訴,說是在家裏被兄長騷擾,未婚夫
又在外面沾花惹草,對人生很絕望還不如死了算了。我安慰了她幾句,第二天沒見到她,後來就聽說她失蹤了。”
“她會不會是受不了自己跑了?”這人邊撓邊苦惱猜測。
阿薰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對去而複返的山下太太道:“抱歉,請問我可以去花牆旁看看嗎?說不定能找到些什麽線索。我和惠子是最好的朋友,我知道她在想什麽。”
山下太太沒有什麽拒絕的借口,倒是山下先生語氣不耐甚至隐含威脅之意:“随便轉轉就趕緊回家吧,你這樣的小姑娘,晚上不要留在外面,萬一遇到可怕的事就不好了。”
又是這句,可怕的事……嗎?
“知道了,多謝您提醒。”她不痛不癢回了一句,跟着山下太太沿着花牆走了一圈。在這夏末秋初的季節裏,碩大的山茶盛放到有些頹靡,空氣中氤氲着濃郁香氣,不知道是什麽與花香混在一起。
“這花可真好,惠子很喜歡吧。”她走過露着新鮮浮土的花叢,站在這邊看向那邊——鄰居家在這個地方安排了一間柴房,木門半開半合,地面上有些奇怪的拖痕。
“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她垂下睫毛轉過去看向山下太太:“惠子在哪裏,您早就猜到了吧?”
“求你,別說,就這樣,就這樣好了!”婦人哀求的看向她:“就讓我以為女兒逃走了。”
阿薰就站在那片不久之前被挖開又重新栽種回去的花從上哀傷的看着她:“如果連作為母親的您也這樣想……”
我無話可說。
“就這樣,就這樣最好,惠子遭遇不測失蹤,總比……”她像是被堵進死角的小動物那樣絕望的搖頭拒絕。
——總比出嫁前失了清白含冤死去要強是嗎。
明明身在夏末,熱風中卻有一陣陣寒意襲來。
“我明白了。”
晚風吹過,怒放的山茶就在風中突兀從枝頭凋落,山下太太捂嘴小聲驚呼,自稱惠子好友的女孩子沒有再回主屋告辭,徑直走出院子在門口轉身幽幽看着她的眼睛:“太太,地下很冷,還有水,無邊的黑暗和不斷啃食的蟲蟻,無論誰這麽孤零零躺在下面,哪怕性格再溫柔都會忍不住怨恨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
這可憐的女人長長哀嚎了一聲,擡手捂着臉雙膝跪地牙關咬緊忍耐着,見她如此阿薰不再多說什麽,離開山下家走向事先與甘露寺蜜璃約定好的地方。
一個小時後粉發少女回來了,顯然一無所獲:“我看了一遍,這裏沒有鬼啊?”
“确實沒有鬼,不是所有人都死于鬼的毒手,換下一個地方調查吧。要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嗎?”
她溫柔的擡起眼睛看向同伴,蜜璃皺眉很是擔憂湊近了擡手摸摸她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怎麽了,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有不舒服就說,我背着你走。”
“我沒事,你呢。”
正是因為還有這樣昂揚向上燦若驕陽的人世界才值得拯救。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說明
慧子小姐
并不是
被鬼殺死
而是死于
榮譽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