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做好計劃, 阿薰繼續向東南方移動, 等樹梢上的楓葉被秋風染上醺色, 腳下的陸地也被大海吞沒——她一路徒步沿着古老商道從內陸走到了海邊。隐藏在偏遠之地的鬼被找出來不少,卻也沒有再遇上十二鬼月中的其他成員。她的速度并不是很快,沿途除了搜尋鬼的蹤跡外, 只要有機會就會去尋訪那些有年齡有閱歷的老人詢問關于“青色彼岸花”的消息。
下弦二的遺言證實鬼舞辻無慘對這玩意兒極度重視,無論青色彼岸花到底有什麽用處, 肯定是對他非常重要的東西……既然如此, 那就把它挖出來帶回去給忍和香奈惠研究研究, 說不定能找到些關于鬼王的秘密。
想是這麽想, 可惜事情往往與想象相距甚遠——沒有,沒有尋覓到任何有關于“青色彼岸花”的線索。由于名為“彼岸花”的植物有毒還喜愛在墳墓旁生長,忌諱死亡的人們總會下意識避免提及與關注這種奇異花卉, 這就導致關于這種引進植物的資料日漸遺失極度稀少。
紅色的都不怎麽有人願意去了解,青色的就更沒誰聽說過。
阿薰忍不住腦洞大開——會不會是其他植物的代稱?傳聞從前那些有錢的大人們每天無所事事就喜歡追求風雅玩些文字游戲, 難免留下些詩句啊謎語啊之類的東西。雖然看不太明白,但是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既然都已經跑到海邊, 幹脆掉頭折返回去進入東京府中心找些博物學者問問看吧?即便是這個世界, 她也還沒去過東京府內呢, 不如借此機會見見世面,将來找阿吉也能便利些。
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回去了, 少女在內心深處總是這樣期待着:我要悄悄走到他背後,再跳出來吓他一大跳!
她彎起眼睛露出狡黠頑皮的笑意,沖鎹鴉金子招呼一聲, 轉頭離開海岸線向下一步的目的地進發。
東京·淺草公園
鄉下來的女孩瞪圓眼睛張着嘴蹲在大樹上好半天不敢跳下來。
明明已是日落之後,這裏的生活卻與白天無異。日與夜除了時間分野外再沒有任何特殊意義,大街小巷流光溢彩燈火通明,游人如織來來往往聲色犬馬。
數年前官府以淺草
寺為中心,将遠近範圍指定作公園并劃分了六個區,分布有游覽塔、歌舞劇院戲院等……甚至還有以吉原為背景遷來的猿若街,是如今全國最為繁華的地方。
淺草寺入口“雷門”外不遠的地方正在修造地鐵,阿薰好奇的圍觀許久,完全想象不出來火車在地底運行的狀況。進了雷門順着走在通向廟宇的道路上,兩邊全是漆成紅色帶有複古風情的小店,操持着各種口音的游客參拜寺廟的同時會在這裏購買手信帶回去分給親戚鄰裏。
可想而知有多熱鬧。
淺草寺說是寺院,其正殿附近卻還有一座據說是始建于平安時代後期的淺草神社。并不是祭典的季節,這麽晚了寺廟也好、神社也好自然都大門緊閉。她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買了一串酸漿球,拿在手上聽老板介紹今年新年印在毽子板上的名角兒有可能是哪位。
“也許是坂東,也許是市川,你有聽過嗎?沒有?往六丁目走,那邊有歌舞伎的演出名錄,錯過可就太可惜了!”
老板得意的摸摸胡子,在漂亮小姑娘略帶崇拜的眼神下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東西都告訴她。
“聽說現在大城市裏有女子能去的學校?”她眼睛裏放射出灼熱光芒,老板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小女兒,笑得慈祥許多:“有倒是有,平民家女孩兒能進去的極少,多為政要巨賈家的名媛們,不是咱們這種升鬥小民能肖想的。”
但這鄉下姑娘身上偏有幾分執拗:“既然有,那就是讓人去的,哪怕趴在窗戶外面看看,也不算白來一趟。”
“你去你去,看看就明白啦!”
年輕人嘛,身上總有尚未被現實磨滅的天真與執着,等她親眼看到不同世界之間的藩籬就會知道生活和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給她指了路,女孩高高興興提着那串酸漿果玩具走掉了,下一個客人引起了老板的注意,他很快就把這個略有些特立獨行的少女忘到腦後。
阿薰還弄不明白學者與教師之間的區別,按照她的想法,能教導別人的人自身必然學識超然。就像富岡先生那樣,刀術無出其右者,才能替她修正不好的用刀習慣。
所以想要找一位學識最淵博的人解惑,就必須要去最好的
學校裏蹲點。
打聽了一路确定面前這所學校錄取需要的考核分數最高,她将藏着刀的畫軸背在後面輕松翻過圍牆。
“抱歉,您好,請問……”
穿着白底飄櫻和服的白皙少女大大咧咧攔了個男學生,大眼睛炯炯有神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少年紅了臉。
——她是從哪裏溜進來的?不知道學校裏不允許女子進入嗎?
但是她又這麽可愛,被監修罵哭再趕出去未免太過可憐。他壓了下帽檐放低聲音拉着她向樹影下躲:“噓——!小聲點,被監修發現你就得出去啦!”
“欸?”女孩子困惑的睜大眼,“難道我走錯方向了嗎?”
少年恍然大悟:“你是要去隔壁街區的女子大學吧,确實走錯方向了。”他剛想為她指出正确的道路,女孩子突然上前一步溜滑的躲到他背後——速度好快,身手是不是好得有些過分?
巡視校園的監修提起手電筒往這邊照了照,發現是個遲歸的學生,提醒他盡快離去就繼續巡邏。等監修走遠了,她才扯扯他後背的衣服褶子提醒自己的存在。
“那個……我聽說學校裏有位博物學者……”
管他有沒有呢,先胡亂說出來問問,有了就去蹲守,沒有換下一個目标。
少女對着手指微微低頭似乎有幾分羞赧,少年腦子一熱什麽可疑之處就都給忘了:“你說的是田中教授?”
得到想要信息的女孩擡起眼睛激動點頭:“是啊是啊,那位教授?”
“你說的田中教授,大概後天才從海外游學歸來,最近這段時間大家都讨論這件事呢,沒想到連外面的女孩子都知道了。”
他感嘆着主動提供線索:“據說教授後天早上下船,你可以去他位于東淺草的宅子外面守着,說不定能見到。”
記下“田中”這個姓氏與住址,阿薰謝過恨不得能一路跟着自己的少年,拐了個彎腳下走快幾步就把他甩得無影無蹤,見左右無人竄上樹梢等待下一個詢問目标。
就……多問幾個人,多做幾手準備嘛!
反正他們很快就會連同對話一起忘記這段記憶。
時間很快就到了兩天後,阿薰換了身順手順來的學生服戴着帽子蓋住頭發混在學生群裏踮着腳尖向外看。
別人還以為她只是個面貌陰柔的少年,倒也沒怎麽在意。那位田中教授被學校派去的車一路從碼頭接入學校大門,确認了他的長相她低頭鑽出人群像只靈活的貓咪那樣跟在後面爬上辦公室外的大樹盯梢……完全忘了可以繼續假裝自己是個學生大大方方走進去。
這大概就是一天正規教育也沒接受過的人的心虛。
一番客套的社交來往後辦公室裏的先生們相約要去料亭聚餐,少女歪頭想了想,提前翻出學校圍牆守株待兔跟到了料亭。
“有學問的人……和普通人也沒什麽區別嘛!”
她一直等到酒席散場,微醺的田中先生被女将扶出來,很快有輛車停在他面前,司機下車行了個禮:“田中教授,月彥先生請您上門小敘,有些關于藥品投資的事需要和您面談。”
金主有請,有點醉但還不至于神智全無的田中教授當然不敢拒絕,他謝過上司和同事們的招待,告辭上車被司機載着去往那位月彥先生處。
守了幾乎一整天的阿薰聽得清清楚楚。
月彥先生?誰啊!不認識。
倒是這個司機……
鬼竟然都能在有錢人家裏找個正常工作!
她跟在車後,眼看這輛車專往人跡罕至的地方去。生怕好不容易盯了這麽久的目标被鬼截胡,少女從四個車轱辘裏挑了個看上去最不順眼的拔刀砍成兩半,好在車速不快,一陣剎車聲響過歪歪扭扭停在路基下的荒地上。
等司機開門走下來檢查情況她飛速拔刀一刀把他釘在地上無法逃脫。
“啊啊啊啊啊——!”坐在車裏的田中教授吓得酒都醒了,看着濺在車窗玻璃上的血縮成一團連喊都喊得哆哆嗦嗦。
行兇者竟然是一妙齡少女,這簡直是加倍恐懼加倍兇殘。
“不要叫啦,您都不會覺得嗓子疼嗎?”
這位教授的慘叫簡直能和師弟我妻善逸比拼,她掏掏耳朵忍不住直接把那可憐的學者從車廂裏拖下來,指着地面上掙紮不休的司機給他看:“您是有學問的人,一定比我聰明,您看他這個樣子能是人類嗎?”
司機被人用長刀穿透心髒釘在地面,真要是個正常人已經閉眼去三途川了然而這位竟然還瞪着眼珠子手腳并用想要掙脫
逃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中勉強掃了眼的田中先生啞巴了,吐出一個略有點蠢的問號,此刻他聽到自己三觀破碎的聲音。
“這是什麽?”
天性中關于探索與求知的**不斷擡頭,他摘下眼鏡擦擦重新戴上,一點也看不出剛才抖抖抖差點抖散架的樣子主動湊上去戳了戳還在掙紮的司機:“外形倒是人類的外形……”
“但是人被刺穿心髒可不會這麽有活力。”阿薰吐槽了一句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咚”的砸到司機頭上,換來一長串悶聲咆哮。
“大概是在罵我。”她拍拍手拉起不知死活還在繼續向前湊的田中教授:“這是只鬼,具體什麽的一時片刻解釋不清,不過并不是怪談中的鬼怪幽靈。”
司機斜過眼睛含恨瞪着她:“吾主絕對不會放過你!”
他倒是嘴硬,可惜下一秒就有醜惡扭曲的鬼手從腹部穿出直接把司機的頭扭下來一把捏爛。阿薰愣了愣,暗道一句“不好!”,拉起田中教授就要跑:“您被盯上了,家裏人的聯系方式有嗎?我先送您去躲起來,麻煩您和家人聯系一下,稍後我的同事們會上門将他們接來與您相聚。”
被人反複刷新三觀的中年男子臉色蒼白頓了頓,及時用手拉在身邊轎車的車門上:“你會開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