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盡管顧意梨沒有告訴陸淩骁房間號, 然而陸淩骁想知道她住在哪間房,還是很容易的。

晚上九點,顧意梨剛洗完澡, 房門就被人敲響了。打開門, 門口站着一位酒店的服務員,她推着一輛送餐用的小車,車上放了一盤水果和一疊點心。

“女士您好, 您的餐點到了。”

顧意梨一愣, 有些遲疑地開口:“我沒有點吃的呀。”

但她不确定是不是剛才她在洗澡的時候許聽點的。

服務員笑了笑說:“是住在您隔壁的那位先生替您點的。”

顧意梨啊了聲, 茫然道:“隔壁的先生?”

服務員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 顧意梨反應過來, “那位先生是姓陸嗎?”

服務員再次點頭。

“……”顧意梨抿了抿唇,“麻煩你幫我轉告他, 這麽晚了我不想吃東西, 這些就留着讓他自己吃吧。”

“可是,”服務員有些為難,“陸先生說了, 要是您不收,就把這些東西放在您門口,您半夜餓了, 自然會端進去吃的。”

“……”

半夜餓了端進去吃, 他把她當什麽了?

服務員看着她的臉色, 猶豫着說:“還有一句話,陸先生要告訴你。”

顧意梨:“什麽?”

服務員:“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

“不能浪費食物。”

半個小時後,許聽從浴室裏出來。

看到桌上多出來的兩盤東西,驚訝地說:“姐妹, 你不是一直說酒店的東西太貴不合算嗎,怎麽今晚點了那麽多東西?你中彩票啦?”

顧意梨像是在發呆,随口道:“隔壁點的。”

許聽沒聽懂,腳步一頓:“誰?”

顧意梨想了想該怎麽形容那個人:“一位好心的先生。”

她特地咬牙,加重了“好心”這兩個字。

許聽馬上猜到了:“陸淩骁啊?”

顧意梨看她一眼,輕點了下頭。

“啧。”許聽重新走過來,在她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你不是沒告訴他房間號麽,他怎麽知道我們住在這裏的?”

顧意梨搖頭:“我也不知道。”

但她清楚陸淩骁有心想知道也并不是很難,現在住酒店都是實名制的,她的身份證號陸淩骁又不是沒有,去酒店前臺問一問就知道了。

許聽倒也沒繼續往下問,她當記者的自然知道辦法總比困難多,更何況陸淩骁也不笨:“那這水果還吃嗎?”

顧意梨有點煩:“你想吃就吃吧,不然也浪費。”

“你不吃?”許聽說這話的時候,叉了一塊西瓜塞進嘴裏。

顧意梨沒什麽食欲,她起身,走了幾步人轉過來,坐在床上:“你說他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許聽含糊道:“什麽什麽意思?”

“以前我們剛結婚那段時間,我每次去找他,都得問好久他才會告訴我房間號,我不問他就不告訴我,也不會問我住在哪間房。”顧意梨說,“今天他也不是沒地方住,還特地退了房跑來住我們隔壁,又莫名其妙給我點了水果和點心。”

“哪有莫名其妙。”許聽吃得津津有味,“男人會有這樣的行為,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顧意梨不解:“明顯什麽?”

許聽放下叉子,看着她,一字一頓地說:“陸淩骁後悔了,他、在、追、你。”

“……”

安靜許久,顧意梨垂下眸,視線沒有焦點地放在自己穿着的拖鞋上,輕聲道:“不可能吧。”

許聽看她一眼:“怎麽不可能?我早就說過他會後悔的,也問過你如果他想要複婚你會怎麽做。男人都是這樣,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反而不會珍惜。一旦失去,才知道難能可貴。”

許聽說的這些道理顧意梨也不是不懂,只是聯想到陸淩骁,怎麽都覺得不太現實。

在她的印象裏,陸淩骁不管做什麽事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向來只有她追着他死纏爛打,他哪裏會反過來追她呢。

可對比今天這件事,又覺得好像是這麽個情況。

顧意梨心情有點複雜。

平心而論,離婚前的一個月他對她确實很好,只是那段時間她一直以為是江曼要求他這麽做的,再加上她滿腦子都是想要和他離婚,以至于忽略了他做的那些事。

現在回憶起來,如果不是江曼要求,他怎麽會對她轉變那麽大呢?

并且他的态度和他們去辦離婚手續那天前後都是截然不同的。

難不成這其中還發生過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顧意梨陷入沉思。

等她回過神,許聽已經吃了半盤水果和半盤點心。不得不說,酒店的東西貴是有貴的道理的,水果是真的甜,點心也很好吃。

許聽:“你吃嗎?”

顧意梨搖頭:“你吃吧,我有點累,想睡覺了。”

她說完,掀開被子鑽進了被窩裏。

許聽看着她,嘆了口氣,本着不吃完就要浪費的精神,一個人默默把剩下那些東西給吃完了。

半夜,顧意梨半夢半醒間,聽到旁邊有細微的呻/吟聲。

她睜開眼睛,借着浴室裏微弱的燈光,發現許聽蜷着身體在床上翻滾,大概是怕吵醒她,她忍得很辛苦,額頭上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

顧意梨瞬間驚醒,連忙坐起來:“聽聽,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許聽雙手捂着腹部,疼得沒力氣擡頭:“對不起,我把你吵醒了。”

“都這個時候了,什麽吵不吵醒我的。”顧意梨着急道,“是肚子疼嗎?”

許聽虛弱地“嗯”了聲。

顧意梨抿抿唇,她大概知道她怎麽了。

急性腸胃炎,她一個人在國外的時候也得過,當時疼得死去活來的。而且國外醫生救人的速度遠沒有國內醫生那麽迅速,從她被人發現到送到醫院開始接受治療,都經歷了好幾個小時。

顧意梨自然能體會許聽現在的痛苦,她邊拿手機邊安慰她:“你再忍一忍,我馬上打醫院電話。”

許聽點頭:“嗯。”

在救護車來的路上,顧意梨先換好了衣服。許聽疼成這樣,她也沒法給她換衣服,于是多給她帶了一套。

醫護人員不到十分鐘就擡着擔架上樓了,顧意梨聽到聲音開門:“醫生,這裏。”

不知道是他們這邊鬧得動靜有點大還是隔壁一直沒睡,顧意梨關門的同時,陸淩骁開了門。

“怎麽了?”陸淩骁站在門口,整個人有點狀況外。

顧意梨沒時間跟他細說:“聽聽不舒服,我要陪她去醫院。”

陸淩骁沒猶豫:“我跟你一起去。”

救護車上只能坐得下一個人,陸淩骁讓顧意梨上車,自己問了醫院的地址,打了輛車過去。

等他到醫院時,許聽已經被推進了急救室,顧意梨一個人坐在外面的板凳上,垂着腦袋,側影看起來有些孤單。

陸淩骁忽然想起了郭右超說過的話:“裴以衡說那次她被查出來急性腸胃炎,原因是飲食不規律和過度熬夜。那幾年她除了學習還是學習,也沒交什麽朋友,裴以衡和他女朋友商量過後,決定抽空輪流照顧她,否則的話,她一個人在醫院裏太可憐了。”

陸淩骁不知道她當時被送進醫院的時候有沒有覺得自己很可憐,她那麽怕黑怕痛的一個人,深夜暈倒在卧室裏,又在醫院打了好幾天吊針,手背上紮了好幾個針眼。

光是想象當時情景,陸淩骁就覺得無形之中仿佛有一雙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他走到顧意梨身邊,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顧意梨擡起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又默默低下頭。

陸淩骁坐到她的身邊,手騰在半空中,想抱她,又擔心她會不願意。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三分鐘,陸淩骁才低聲開口:“意意,對不起。”

淩晨兩點急診室外的走廊很安靜,他們坐在角落裏,也沒有醫護人員和家屬經過。

顧意梨低着頭,身上披着陸淩骁的黑色大衣,微卷的長發順着耳朵垂下來,擋住了她半張側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顧意梨依舊沒有開口。

“意意。”

陸淩骁覺得等待的每一分鐘都像是在淩遲,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解釋過去他對她所做的那些行為,好像所有的解釋全都是徒勞的。

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廂情願的誤會,誤以為她愛上了別人,誤以為她和別人上了床,誤以為她想和他結婚是因為他如今的身份地位。

說出來,只怕連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但他還是想跟她說聲對不起,想把前因後果都告訴她。

他還希望,能夠得到她的原諒。

“我知道我過去對你不好,是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對你産生了誤會。這誤會不是你的錯,是我,超子已經告訴我了。這半個多月我反思了很多,我覺得我就是個混蛋,你和我離婚是對的,但是……”

說到這裏,陸淩骁停了停,才繼續說,“但是我希望,你還能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冷落你,我會陪在你身邊,我會對你很好很好。意意,你能原諒我嗎?”

“……”

回應他的依舊只有急診室裏偶爾才傳出來的輕微聲響。

又過了幾分鐘,有護士從急診室裏出來:“哪位是許聽的家屬?”

顧意梨腦袋重重地往下砸了一下,像是上學時上課偷偷睡覺被老師抓個正着而産生的反應。

她擡起頭,朝護士看過去。

同時,陸淩骁已經先她一步站了起來:“我們是。”

護士:“病人是急性腸胃炎,你們不用太擔心,我們已經給她喝了葡萄糖,現在情況已經好轉了。你們去交個費配點藥就帶她回去吧,這幾天不要吃辛辣生冷的東西,飲食盡量清淡,藥按照說明服用,一般情況下就會自行好轉了。如果病情出現惡化,你們再把她送過來輸液。”

陸淩骁點頭:“謝謝您。”

“不用謝。”護士說完,轉身走進急診室。

不一會兒,有兩個護士攙扶着許聽出來了。

走廊裏只有顧意梨一個人。

許聽還是有些難受,上腹隐隐作痛,但比剛才在酒店已經好很多了,也能自己慢慢地走幾步。

她什麽東西都沒拿,手機也在酒店裏,問了醫生才知道現在都快淩晨三點了:“姐妹,辛苦你了,大半夜陪我這麽折騰。”

顧意梨上前扶住她:“你沒事就好了。”

許聽嘆了口氣,嘟囔道:“早知道我就不把那些東西吃完了,都怪陸狗,害我進醫院。”

聽了她的話,顧意梨忍不住笑:“誰讓你吃那麽多的?現在又不是夏天,那一大盤冰的水果虧你也吃得下去。”

“哎,我這不是怕浪費麽。”

“浪費什麽?又沒花你的錢。”顧意梨扶着她慢慢往外走,“你說你看個病,比那些水果的錢花得多了,還把自己搞成這樣,值得麽?”

“不值得。”許聽誠實地說,“我下次一定不吃了。”

說到這裏,她忽然一頓,像是想到什麽,“我剛才被擡出去的時候,好像聽到陸狗的聲音了?”

顧意梨:“嗯。”

許聽哦了聲:“果然是狗男人,前妻的閨蜜得了那麽嚴重的病,前妻半夜還跟着到了醫院,他知道了居然也不跟來,那還假惺惺地要住我們隔壁幹什麽?聽我們晚上有沒有在房間裏罵他嗎?”

話音落下,顧意梨輕咳了聲。

她看着已經走到他們身旁的陸淩骁,輕輕捏了捏許聽的手臂。

許聽接收到信號,擡起頭,她口中假惺惺的男人手裏拎着一袋藥和幾張繳費單,正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看。

“……”

許聽剛才喝的那些葡萄糖差點兒從胃裏回流出來。

他、不、會、聽、到、她、說、的、話、了、吧!

許聽瑟瑟發抖地往顧意梨身後躲了躲。

陸淩骁把視線從她身上收回來,轉向顧意梨:“走嗎?”

顧意梨點頭:“嗯。”

三個人慢慢悠悠地往外走。

許聽和顧意梨走在前面,感覺自從陸淩骁一出現,她腸胃的毛病就被治好了。

許聽走幾步回頭偷偷瞥一眼陸淩骁:“他在這兒你怎麽不告訴我!”

顧意梨看着這樣子有點兒好笑,彎着唇說:“你也沒問我啊。”

“……”許聽有點兒擔心,“那我剛才說的話,他聽沒聽到?”

顧意梨搖頭,如實說:“不知道。”

“……”

許聽又嘆了口氣,自暴自棄地說:“完了完了,人家給我交醫藥費,還給我配藥,我居然在背後說人家壞話,嗚嗚嗚。”

“別哭了。”顧意梨笑着打斷她,“現在哭也沒用了。”

許聽:“……”

她這安慰還不如不安慰呢。

回去的路上三個人又打了車。

陸淩骁坐在副駕駛,顧意梨和許聽坐在後面。

許聽腹部那股難受勁兒過了,這會兒倒是有點想睡覺。她歪着腦袋,枕在顧意梨的肩膀上:“阿梨,到了酒店叫我,我睡一下。”

顧意梨嗯了聲。

從醫院到酒店也就十分鐘的路。

回去後,顧意梨先開了門讓許聽進去休息,她則站在門口,對陸淩骁說:“今晚的事情,謝謝你了。”

陸淩骁垂眸看着她。

她如今對他的态度疏離得就仿佛是個陌生人,他心裏那根藏了很久的刺隐約間又開始工作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開口。

半晌,他才啞着聲問:“我剛才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嗎?”

顧意梨仰起臉,茫然地看着他:“什麽話?”

陸淩骁:“在醫院走廊裏的那些。”

顧意梨“哦”了聲,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在跟我說話啊,我還以為我是在做夢呢。”她眨眨眼睛,繼續說,“不好意思,我剛才睡着了,沒聽清楚你說了什麽。”

“……”

作者有話要說:  顧意梨:你要不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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