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桃花漫天

深沉如海，在一片昏暗的記憶裏，少女溫馨的房間，明明是白天，那個女孩卻關上了窗戶，拉上了窗簾。

屋裏的陳設似乎很久沒人收拾過了，她難得的坐在了梳妝臺前，如水的鏡子裏映照着她消瘦的模樣。

容羽儀有些怔愣，許久未見的自己，她都快認不出來了，

她一點點梳理起自己的長發，把被拽扯的亂七八糟的頭發梳好，動作輕柔，

就像以前每一個平和的日子裏，愛美的少女早上都要費上很多時間，梳發，化妝，搭配好一天的衣裙，挑選首飾，

而一如往常趴在她身邊的貓咪，則懶洋洋的晃着尾巴，少女偶爾的撫摸它的小腦袋，它便舒服的呼嚕嚕，喵喵的撒嬌回應。

但是今天，糯糯卻被容羽儀時隔多日的梳妝驚到，它心中有非常不好的預感，就像是山雨欲來的前奏，

少女的面容平靜，随着她的裝扮又變得華麗起來，她看着鏡子的眼神，就像是帶着無限懷念，和悲傷。

映照着她的鏡面波瀾了一下。

容羽儀戴上了項鏈，這是她孩童時期，母親送她的生日禮物，藏在梳妝臺最隐秘的地方，所以還能保留着。

糯糯擡起臉，看向她，容羽儀抱起了它，它的身子很暖和，熱乎乎又毛茸茸的小團子一樣，靠在女孩的胸前，女孩熟稔的用臉蹭蹭它，

“糯糯，我們去找阿嬷吧。”

女孩輕輕哼着歌，抱着它出了門，宅子裏空空蕩蕩，外面卻桃花爛漫，一派春色，這個時節，山裏的景色是最美的。

糯糯被留下了，它看着容羽儀離去的背影，急慌慌的還想追過去，但是阿嬷卻按照小姐的吩咐，慈祥的安撫着它，樂觀的對它說，

“怎麽了糯糯？ 小姐今天難得打扮了啊，這是要好的跡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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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再看到容羽儀時候，卻是它最痛不欲生的時刻，

女孩的頭顱高高的挂在繩子上，脖子呈現一種奇異的扭曲，死寂的宅子裏，只有阿嬷哭喊着的聲音在它耳邊，它眼看着女孩清瘦的身體被抱下，嘴唇已經蒼白的毫無血色，再無生機。

它悲痛欲絕。

再之後的日子裏，偷跑出去流浪，身體發生巨變，獲得力量的他心裏無法抑制的激動，仇恨，無限充斥着他。

與阿嬷重逢，帶着目的的召集貓妖，傳染着黑死病，

那些罪人們終于都活的像鬼一樣了。

他假扮起女孩，毫無破綻的在女孩父母前演戲，日子一年又一年的過去，他心裏所想守護着的，都被守護的很好。

最後一天了，他滿足的看着眼前病床上的老夫人，

老爺早些年就去世了，他一點點接替了家族的生意，同時，美其名曰，山裏的生活清靜适合養老，帶着老夫人和阿嬷一起回了老宅子。

老夫人已經到了最後的時間了，

她微微阖上眼睛，對着身邊守着的女兒，

“羽儀，我也要去找你爸爸了。”

糯糯握緊她的手，留戀的蹭着她，

“嗯，媽媽，你放心，我會好好的，還有阿嬷陪着我呢。”

老夫人的呼吸已經微弱起來，聞言，她也伸手撫了撫女孩的頭發，語氣溫和，

“是啊，我相信你。”

欲言又止，她看向已經面目全非的女兒，永遠年輕的女孩的臉上，化着和以前風格迥然的濃妝，明明是完全認不出的臉，看着自己的眼神卻溫柔如水，

她苦澀的笑了一下，看不清的眼睛裏也含上了不舍的眼淚，

一直保持蒼老模樣的阿嬷，在旁邊悲傷的看着她們，

陽光籠罩着這個房間，給畫面渡上了沉沉的暖色。

臨了，夫人最後慈愛的微笑着，

“一直以來都謝謝你，小貓咪。”

女孩睜大了雙眼。

夫人撫摸她的手已經停下了。

良久，阿嬷替她蓋上了夫人的臉，雪白的白布鋪滿了整個床，

“容羽儀”卻猛地推開了房門，她奔跑出去，沒有管自己滿身奢華的衣裙，也沒有管任何的禮儀約束，

她控制不住的放聲大哭，像是要将多年壓抑的哀痛都釋放出來。

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

宅子外，桃花全都盛開了，

如同多年前，容羽儀自殺的那天，也是如此燦爛粉霧般的桃林盛景。

而今天，原越擡頭看去，

滿目的桃花，就像在沉寂裏紛紛降落的粉雪，埋葬了這個充滿亡靈的巨大墳墓，也埋葬了這片土地發生的愛與恨。

少年的身體一點點變得透明起來，就像虛殼一樣，阿嬷還抱着他，最終，在大家的視線裏，少年的身體消失了，阿嬷的手掌裏只留下了一團毛茸茸的貓咪。

它乖巧的閉着眼睛，神色無悲無喜，渾身雪白，純潔的就像誤入人世間的精靈。

小圓嘗試着伸手撫摸它，觸感柔軟的不可思議，果然跟當時在村裏接近他們的白貓一模一樣，雖然，已經看不到它那藍綠色如同寶石般的眼睛了。

随着糯糯的死去，阿嬷的情緒先由崩潰，逐漸轉入哽咽，然後平息了。

她所想所得，現在已經全部畫下句號，雖然對于她來說，這過程盡是痛苦，無時不刻剜心一般的折磨她。

她抱着糯糯還未完全冷下來的小身子，看向原越他們，她的語氣已經變得平穩，

“謝謝大家，事情了結了，我和糯糯...終于也可以解脫了。”

她身上一直披着一件全黑的外袍，一開始原越看到，還以為是淩晨氣溫太冷了，但是他一直感覺莫名眼熟。

直到現在，他看着眼前站起來的阿嬷，終于想起來了。

這是貓妖婆當初穿着的那件黑袍。

阿嬷眼睛還很紅，臉上年老的全是褶子，她看着原越微弱的笑了一下，

“小夥子，我看到小姐的遺書了，謝謝你，再看到小姐的字跡...簡直就像是恍如隔世了啊。”

她感嘆着，最後抱了抱小圓，她手上的皮膚幹癟的不成樣子。

預感到了身體裏的異樣，阿嬷便抱着糯糯退後幾步，皮下的血液都像是突然停滞了，一瞬間全部堵塞住。

她來不及說什麽，一秒之間，她蒼老的臉直接萎縮，她猛地拉上黑袍，她的骨頭也斷掉了，支撐不住，跪在了地上。

小圓驚叫着，她看到阿嬷依然抱着糯糯的手，已經變為了森森白骨，

可是阿嬷沒有發出一點痛苦的聲音，白骨變成了灰黑色，轉瞬間，她的黑袍便直接掉落在地上。

下面已經什麽都沒有了，糯糯的身體也完全消失不見了。

糯糯的死去，阿嬷身上的妖術也已經失效了，大家不忍的看着眼前的場景，他們一起化為了灰燼。

章山和李四老頭上前走去，把黑袍和骨灰一起收了起來，找到個盒子，一捧捧的把他們放在裏面。

原越還抱着箱子裏的容羽儀，他看向懷裏的女孩，女孩的神色寧靜，絲毫沒有異樣，

阿咕在他身邊蹲下來，伸手就攬過女孩的身體，稍微有點粗暴，把她放回了箱子裏，阖上了箱子。

原越奇怪的看着他一系列的動作，

阿咕卻沒有多說話，他看着章山他們把骨灰也收好了，便開口，

“走吧，沒剩多少時間了，給他們埋進墳墓吧。”

聽到這句話，箱子裏似乎有了一點異動。

大家點頭，這裏的故事應該已經走到結局了。

外面的貓妖和鬼們，雖然還在四處亂撞，但是似乎都已經不care他們了，就伸着四肢，往山下爬去，是在朝着村子的方向那邊。

在宅子後面，他們就近在桃花樹下，挖好了墳，就把他們都安葬進去了。

随着最後的一層土蓋上，原越無言的放松了一下，

在墳墓立成的一瞬間，系統的聲音再次出現了，

【最終任務完成，請玩家回到傳送地點，結算積分後便可離開。】

大家都聽到了，傳送地點？那應該就是村裏的那間土屋，原越朝着山下的村子望去，

村子裏此時卻完全不一樣了，密密麻麻的鬼影居然都已經爬進了村裏，村民的嚎叫聲此起彼伏，

那些鬼們不再受束縛，殘存的意識驅使他們往自己家裏跑，卻愈漸瘋狂，肆意報複的襲擊着村裏的村民。

所有人震驚的看着山下的場景，為什麽？

明明已經不受貓妖的控制了，那些鬼們還要作惡，那些村民被可怖的鬼報複，連反抗都不知道，到處逃跑驚叫着。

于是，又是無法避免的血腥場景。

大家內心卻只能感到惡心，阿咕帶着他們，往山下走去，

“那個土屋我記得，靠山這邊很近，我們應該可以避免那些鬼的襲擊。”

原越回想起來最初那天的

土屋方向，分析道。

“嗯，應該不用再管這裏的事了。”

下山的路程依然漫長，而越靠近山下，山下的世界就愈來愈崩塌一樣，鬼號聲，各種村民的尖叫和哭喊，都更加清晰起來。

大家捂着耳朵，終于可以看到那個灰蒙蒙的土屋了。

進入村子一角，屠殺的時間已經過去很久，這偏僻的角落只有散漫的鬼們，還在地上爬着，卻并沒有襲擊他們。

原越眼看着，終于進了土屋的院子裏，

長呼一口氣，大家都如負重釋的笑了一下。

隊伍最尾端的君彥，也感慨的看着還活着的所有人，他摸了摸失去的胳膊，雖然還是沒有複原，但是起碼能活到最後，他已經很滿足了。

看向身邊的老頭子，李四老頭卻低垂着臉，看不到表情，

“咦？老爺子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君彥關心的問道，

李四老頭擡起了臉，他看清的一瞬間，卻吓的連連退步，

老人的眼睛翻成了白眼，嘴詭異的張着，沒有意識的仰着臉朝着他，臉上剛剛被自己抓傷，越來越癢，全都是血痕，形容恐怖，已然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他對着君彥，嘴裏還說着破碎的話，求助道，

“醫生，醫生，我身上好癢啊，哎好奇怪啊....”

君彥後退碰到了章山他們，大家轉身，都看到了眼前的李四，

小圓瞪大眼睛，李四還伸着手，想要往他們這靠過來，

而一直在四周游蕩的鬼影們，此時卻突然發難，像着了魔一樣，狂吼着癫狂的就撲上了被感染的李四，速度奇快，君彥還想拉住他，阿咕立刻就上去把他往後拽，

李四瞬間就被幾只鬼瘋狂撕咬，一時間發出劇烈的慘叫，

可是已經沒人救得了他了。

原越看着眼前的場景，腦中的痛苦讓他無法控制，無聲的抱住自己的頭，他心裏難受的要死，眼淚怎麽也止不住，

這一直最惜命的老爺子，之前還在為顧容容的死出聲，也崩潰過，但還是好好聽進去他們的話，态度積極起來了，跟着他們一路走到了現在。

為什麽？

明明勝利都已經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