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獻祭

原越走到走廊上，一眼望去，

外面是典型的人工園林，各處設計巧妙，風景別致，跟王上的寝宮有點異曲同工之妙，

占了庭院大面積的池塘，青色的水面被微風吹起波瀾，一直延伸到了盡頭，

夏天肯定很多蚊子吧，

原越本來就沒什麽鑒賞能力，對于天白巧思構建的庭院，他一點也get不到，

所以說不同的人，歸根結底還是完全不同的，

芊芊正在另一邊的後廚等待着，

她從窗邊往外望，就看到了原越，還有莫在望，

她晶瑩的眼瞳微動了一下，

雖然身在此間，故事劇情也正常進行着，作為設計好的NPC，芊芊卻也同時被賦予了情感，

她記得，她愛着天白，

現如今，她卻能感覺到，天白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就算前兩年，他也并不認識自己，但是行為舉止，說話口吻，也完全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人，

她敏銳的感覺到，現在的人不是天白，

可是這遠遠不是她能理解的常理，就算是易容術，也不會維持的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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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芊眼看着，兩人走到了池塘邊。

莫在望看着昨晚綁好河豚的地方，便牽着那繩子，往上拽，

原越看他動作粗魯，毫不溫柔，

“哎，要不我來……”

他剛伸出手，就聽得水面傳來了水聲，

一時濺起無數的水花，

氣勢驚人的咕咕豚就大展着翅膀，出現在原越面前，

“……你好。”

原越被濺了一臉水，默默的用袖子抹了下，

看着莫名…有點高興的河豚，他幹巴巴的打了句招呼，

之前礙于在場人多，原越雖然能聽懂河豚說的話，但是也不能直接跟它對話，

魚類的臉看不出情緒變化，但是并不妨礙它長着一張嘴，

現在嘴就叭叭叭的沖着原越，

“小白！ 你終于知道來看我啦，哎呀，是乖孫子。”

咕咕豚的語氣是真的高興，而且很明顯是個話痨，一時巴拉巴拉起來，

“哎呀，我被關在那暗無天日的鬼地方，早知道就不回來了，在外面自由自在的……”

在遠處芊芊的視角看，那只抓回來的奇怪河豚，對着殿下咕咕咕叫個不停，

旁邊的莫在望也蹲了下來，

看着那聒噪的河豚語速過快，原越向他發出求助的眼神，

于是他便伸出手，精準的捏住了它的嘴，

“唔唔，放開我！”

在莫在望的耳朵裏，它的聲音也只是鴿子的叫聲罷了，

原越有點尴尬看着，河豚那一秒膨脹起來的身體，

連忙從莫在望手裏抱過它，

安撫的摸了摸它滑溜溜的身體，原越稀奇的看着那潔白的羽翼，

河豚嗚嗚嗚的往他胸前拱，

“小白，你看看他，你母親給你選的什麽陪讀啊，我們天家人才不是這樣的。”

“哎哎，他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嘛，我跟他說。”

原越無奈的看河豚把自己身上也弄濕，轉身看了莫在望一眼，

莫在望當然什麽都知道，

他就是故意的，

看着毫無愧疚感的莫在望，

原越無法，也是他讓想辦法堵住河豚的嘴的，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趕緊套話，

于是他輕輕抱住懷裏的河豚，站了起來，

“那個，你真的是我的……爺爺嗎？”

他看着河豚和鴿子奇怪的組合體，

這就是那個地下實驗場裏做出的生物，

想想裏面各種詭異的生物殘肢，被有目的的一點點做着縫合，研究出來能存活的新生物，數量應該非常少，

而為此死去的數量則不可預估，

本來這就夠可怕的，更可怕的是，□□跟靈魂都能割裂開來，

如果河豚對他說的話都是真的，那它身體裏裝着的，就是先王的靈魂，

這是何等的殘忍，

他腦海裏浮現出父王的身影，

弑親，還有天白的母親……那具幹屍，原越看着眼前的河豚。

咕咕豚卻對着他吐了口泡泡，倒是很悠閑，

“是的，可能小白你很難相信，但是我可以幫你很多的，關于你想做的一切。”

原越想先相信它，

“那，你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我父王幹的嗎？”

咕咕豚不喜歡一直被人抱着，人類的體溫對它來說太高了，輕盈的掙脫開，它在空中扇着翅膀，

“你父王啊，他現在的野心太扭曲了，我無法評價他。”

它的語氣變了，似乎在回憶着什麽，

“他從小聰穎，能力出衆，不管是誰都對他誇贊連連，剛開始，我也很為這個兒子驕傲的。”

看原越認真聽着河豚咕咕咕，

莫在望郁悶，游戲規則在這兒，他也置身其中，就絲毫沒有辦法，

靜靜的待在旁邊，

正好原越開口小心的問，

“那……後來都發生了什麽，是他去了海角之濱的事情嗎？”

咕咕豚不在意的說道，

“倒也不是從遇到你母親開始的，應該說，一切都是他的好奇心太重了，後來則越來越貪婪。”

說完，它低下身子，看了看原越，

“說來，一開始我可是特別不喜歡你母親的，別管多珍貴，她還是一個外族，都無法給我們天家生下子嗣。”

這倒是跟芊芊說的對上了，

“但是也算是奇跡吧，你母親跟你父王結婚之後，迷失在愛情的女子啊，可以說，跟他幾乎全盤托出。”

“聽到人魚有着世間罕見的輪回體系時，你父王……陷入了狂喜。”

要素察覺，原越輕皺起眉頭，

“這，難不成，父王他想要長生嗎？”

咕咕豚飛累了，便在水邊的鵝卵石上趴下來，像鴿子那樣卧在上面，

“又有誰不想呢，比起萬物死後不知靈魂去向的混沌，聽到這令人動心的永生，你父王開始動起了腦筋。”

它深深的看着眼前年輕的原越，

“但他已經生而為人了，所以，他想要另一個獲得永生力量的身體，你母親……就是這樣被利用的。”

原越看着他不同尋常的目光，心裏突然驚覺，

他低頭看着天白的軀殼，

“另一個能獲得永生力量的身體？？是……是指我嗎？”

原越恍然大悟，捂着自己的胸口，他猶豫着問道，

“可是，我并沒有任何人魚的特征啊，我甚至連游泳都不會，作為人類都不算強，除了長得像我母親……”

“對，那就是他一直苦惱的事，從小，他對你刻意的不親近，卻派人對你進行試探，

可以說非常瘋狂的，要确認你是否也加入了人魚族的輪回中，這就是前因。”

原越想到了天白在記憶裏，那一點點的性格碎片，

他對誰都一直淡淡的，只對自己在乎的人，比如芊芊，情緒才會表現的明顯很多，

“其實，你才是你父王第一個實驗品。”

原越想到天白被生下來的最終作用，渾身透骨的寒冷，

設計好的貢品，沒有自由，沒有期待，

天白就只能等待着父王死亡的那一刻，被獻祭上自己的身體，

這時，原越想到，那雕花櫃裏，被封住的母親，

微微忍住眼裏的淚，他接着問道，

“那父王他，一直無法确定我有沒有繼承人魚的力量，因此，開始打起別的生物的算盤嗎？

畢竟，鬼族，木族之類，他們的壽命本就比人類長很多，我母親，是不是因為知道了什麽，才死的？”

咕咕豚看着自己疼愛的孩子，輕輕振翅，飛上前，

濕潤的嘴在原越眼角碰了下，

它此時沒有剛剛活力的聲音，逐漸顯現出原有的蒼老，

“是的，雖然我不喜歡她，但無可否認，你母親是個好女人，從頭到尾都是被你父王騙了。”

原越擡頭，看向它，

莫在望突然就看到，河豚親了下原越，剛想上前，

但發現原越很感傷的模樣，他及時止了步，

算了，還是耐心等着吧，

之後，小越肯定還要跟他解釋一遍，

那咕咕咕的鴿子聲還在繼續說，

“你母親在你出生之後，本以為你父王應該非常高興的，但是他表現出來的，卻只是疑慮重重，完全沒有初為人父的喜悅，

你母親本就孑然一身，對周圍人類的心思敏感，她感覺到了不對勁了。”

“我那時，因為你父王已經很得人心了，便早早退位，我本來就更願意做一個富貴閑人。”

看出來了，原越看着一直表現歡快的咕咕豚，

“我很喜歡小孩子，尤其因為你父王不親近你，你便也很粘我這個爺爺，哎，那時候啊，你這個小不點，可是天天跟在我後頭的……”

它似乎格外懷念那時候的奶團子，陷入了美好的短暫回憶，

喂喂，歪樓了，歪樓了，

原越這個假貨，當然一點也不知道天白的童年，

尴尬的等着咕咕豚接着說，它也終于把話題拐回來了，

“你母親漸漸察覺到了，她多少世的經歷都沒有生育過，當然對來之不易的你非常珍惜，

你父王繼位後，逐漸的，心思重了，對于天下的野心變大了起來，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自由又灑脫的青年。”

“你母親看着他派來的人，像檢查物品性能一樣，天天來檢查你，雖然很不願意相信，但她還是确信了，你父王對你的心思。”

原越完全能想到後面的走向了，

魚瑤對父王的完全失望，最初純粹的愛情被消磨殆盡，她一心只想拼命保護住自己的孩子，

在無數個嘗試逃脫的日子裏，一次次的被人類追回，

直到完全撕破兩人之間脆弱不堪的那層紙後，天柯憤怒于妻子的指責，無法承認自己的黑暗心思，

在風雨交加的夜裏，他一步一步，把曾經心愛的女子逼到牆角，

“你既然死不了，那就永遠也別再輪回了，就這樣陪着我吧。”

魚瑤被徹底刺激了，變成了怪物模樣，

天柯大亂，魚瑤被聞聲趕來的侍衛們當成怪物殺死，

從此靈魂被封存在屍體标本裏，無法解脫。

原越不忍，長長的發出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