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個調皮搗蛋的富家女和一個循規守矩的農村女孩陰差陽錯之下成了好朋友,原本南轅北轍的命運偶然有了交集。故事開頭的三十分鐘都在講述這樣一個乍一看有些俗套且無聊的青春校園故事,平淡得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可從關夢飾演的女主角聞秋向阿春扔了一顆葡萄,阿春回頭,兩人相視一笑開始,電影的畫面的色調就逐漸由一開始的鮮亮轉為一片淺灰,像蒙了塵的照片。
聞秋和阿春一起趴在教室最後一排講悄悄話,聞秋教阿春游泳,阿春帶聞秋吃夜市路邊攤,吃着吃着阿春忽然褲子見紅,聞秋脫下外套系在她腰上,悄悄給店家多塞了一張錢,連人帶着染髒的凳子一路逃竄,兩人在廁所裏擦洗着凳子笑成一團。
本該是一幕幕溫馨的場景,被打上這樣的色調後卻透露着一種詭異的壓抑,到後來,聞秋和阿春躲在體育器材室的角落裏擁吻,兩位主角眼神明媚一臉幸福,可畫面的灰調卻越來越濃稠,大提琴的背景音像斷了一根弦般嘶啞沉悶,讓人直喘不過氣來。
屏幕上的兩位主角從學生時代走向青年,從器材室的青澀擁吻到浴室裏的天雷地火,沈雙竹僵在那裏,眼前的灰色不知不覺變得鮮豔詭媚,耳邊環繞着令人臉熱的喘息和焦灼尖銳的配樂。
一切歸于平靜。聞秋半躺在浴缸裏抱住阿春,阿春背對着她擡起頭,大顆大顆眼淚無聲落下。聞秋家裏早早地為她定下了婚事。
私情曝光兩家蒙羞,聞秋被軟禁,幾經輾轉托關系送阿春秘密出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世上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呢。希望的火燒紅了窗外的楓葉,等熬過這個冬天,迎春花就開了,聞秋托着下巴依舊笑得灑脫。
盛怒的未婚夫守株待兔,阿春被帶走。未婚夫将奄奄一息的阿春拍下來給聞秋,向她表白的目光滿含愛意。聞秋指腹在照片上反複按揉抻平,半晌回以一個溫柔的笑。問題終于解決,未婚夫松了口氣,沒有看到心上人溫順眼神下隐忍欲發的瘋狂。
穿上潔白婚紗的聞秋傅粉施朱,美豔不可方物,她揚起一抹傾倒衆生的笑,摘下頭紗從發髻中抽出一柄尖刀,轉身筆直插|入新郎心髒。溫熱的血澆在她白皙的臉上,将唇色又染紅幾分。
聞秋在精神病院平靜地生活了兩個月,風頭過去聞家來接人的前一天,她從暗道逃出,卧軌自殺。
青山依舊在,沒人陪她過那道坎,火她燒不動了。聞秋和阿春隔了一個冬天,終究沒能熬過去。
聞秋在一片灰蒙蒙的暮野中緩緩閉上眼睛,火車鳴笛聲由遠至近地傳來,畫面一點一點暗下去。
列車碾過鐵軌時發出熱鬧的哐哐響,在完全黑掉的屏幕上,一列整齊的白色宋體字從底部升上來。第一行便顯示着:聞秋——關夢。
聞秋的眼睛變成關夢的眼睛,聞秋的笑容變成關夢的笑容,聞秋的絕望變成關夢的絕望......關夢的形象突然變得如此鮮活,卻又如此模糊。
浴室裏她到達頂點時迷醉熱烈的表情,鐵軌上她直面死亡時平靜冷淡的眼神,腦子裏兩個場景不受控制地反複交替,心裏的翻江倒海化作團團熱度将沈雙竹周身圍困。
她怎麽會有這麽自然的演技?她和阿春的演員很熟嗎?她是......les嗎?
沈雙竹張了張嘴,滿腹驚疑忽然又都啞了火。一時間偌大的客廳裏只有沉重的呼吸氣喘聲。
“我回來了。”關夢踏着夜色風塵仆仆趕回家,看着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也不理人的沈雙竹,頓時一陣心虛。
她掃了一眼茶幾上拆開的幾包零食,換了鞋把包放下直奔廚房,“實在沒想到今天會堵成這樣,早知道還不如騎小黃車回來呢。”
電視上在播一檔很好笑的綜藝,沈雙竹面無表情地窩在沙發裏,往嘴裏送薯片的手指頓了頓,擡頭飛快地看她一眼,“嗯。”
關夢打開冰箱把食材往廚房裏搬,穿上圍裙放好砧板,往竈臺擺上兩口鍋,一邊燒水一邊熱油,油鍋開始呲啦作響時已經嘚嘚嘚切碎碼好了一堆蔥姜蒜辣椒末,嘩啦下鍋,動作麻利一氣呵成,濃郁的辣香融着煙霧蹭地蹿了上來。
“牛腩沒提前鹵,今晚吃雞絲涼面吧?”關夢把兩碗面擺在桌上,看了下時間正好十分鐘。
沈雙竹偏頭便看見關夢端着兩個碗從廚房走出來,臉蛋蒸得粉撲撲的,彎着眼睛對她笑,沁出一身溫暖的煙火氣。
關夢圍裙上睡懶覺的小花貓和拖鞋上立着的一對紅色小惡魔角組合在一起幼稚又怪異,卻以最笨拙的方式一點一點喚醒沈雙竹對家的渴望。
“還好嗎?”
“嗯。”
關夢先等沈雙竹吃了一口,她的表情看起來還好,便自己也夾了一筷子,嘗了嘗,自言自語道:“這牌子醬油不太行,有點人工不夠鮮。”
沈雙竹吃着面,問她:“那什麽牌子的好?”
關夢說了個名字。沈雙竹看她一眼:“哪有這個牌子?”
關夢冷汗冒了下來,恍然大悟如夢初醒一般,“我這個腦子,最近看美食文看太入迷,小說現實都分不清了。”
“哪篇美食文?這麽好看我也去看看。”
“名字太俗了我忘記了,也沒什麽好看的,”關夢神色一凜,“年輕人好好生活,不要沉迷小說。”
沈雙竹:“......”
看都沒看沉迷個鬼?
關夢吓唬小朋友:“小心一覺醒來被大灰狼叼走了。”
沈雙竹:“你被狼叼過?”
關夢心說我這不是正在努力不被叼麽。她見沈雙竹伸出一小截舌尖不停嘶着氣,一邊還不怕死地又加了一勺辣椒醬,問道:“這次夠辣吧?”
沈雙竹點頭,水盈盈的眸子随着動作上下晃動,睫羽沾上一層霧氣,眼尾像染了一抹胭脂。關夢被她這般看着,不由心頭微顫。
沈雙竹細細喘着氣:“有點川味的感覺。”
關夢:“那當然。”
沈雙竹:“什麽時候學的?”
關夢:“這還用學,熟能生巧,做多了就自然會了。”
沈雙竹看着她:“是嗎?”
關夢點頭:“當然,做飯是做容易的一門手藝了。”
沈雙竹收回目光,勾唇淡淡一笑。
吃完面關夢照例起身收碗,沈雙竹跟在她後面一起進了廚房,站在旁邊拎起一個味碟。
“你這樣沖是沖不幹淨的,得用抹布和洗潔精。”關夢把她放上碗架的味碟重新拿回來,擠了洗潔精在抹布上繞着碟子擦了一圈,油脂立刻乳化成細小的泡沫。
“學會了?”
“嗯。”沈雙竹看着她娴熟自然的動作,眼神暗了暗。
“呼,熱死了。”總共沒幾個碗,關夢三兩下洗完了擺好在碗架上,脫下圍裙捏起衣領扇了扇,一轉身差點一頭撞在沈雙竹的下巴上,“......洗,洗好了可以出去了。”
沈雙竹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回來,關夢被她驚人的手勁兒捏得差點慘叫出聲。沈雙竹垂眼盯着她微敞的領口:“這是什麽?”
關夢順着她有如實質的視線看向自己的鎖骨,“......紋身。”
“什麽時候紋的?”沈雙竹一直盯着那裏看。
關夢簡直頭皮發麻,“紋了兩年多了,哎別看了,沒什麽好看......”
沈雙竹突然伸手把她的衣領往兩邊一拉,大半邊肩膀連同整個紋身圖案一同暴露在空氣中。
慘白光線從天花板的吸頂燈投射下來,映照着那把镌刻在鎖骨上,樣式別致精致繁複的手|槍。絲絲冷光從槍管邊沿蜿蜒至略彎曲的槍柄,像一條蟄伏的蟒蛇。
關夢震驚了,好好的怎麽突然耍起流氓來了呢?她連衣領都忘了攏回去,吓得拔腿就跑。
“你去哪?”沈雙竹剛瞧了個大概,還沒來得及仔細看,跟在後面追她。
關夢從廚房跑到餐廳再溜到客廳,像只無頭蒼蠅一樣看見門就往那沖,最後在看見玄關處站着的人時,腳下倏地一頓,扶着沙發才堪堪站穩,擠出一個笑,“季堯你怎麽回來......啊!”
沈雙竹剛才回過神來也是頗為自己的舉動感到羞惱,着急地追在她後面,不料關夢突然停下,她一下沒剎住車撞在她身上,兩人咚地一下齊齊摔進了沙發裏。
屏息凝神的沈雙竹:“......”
不明覺厲的溫季堯:“......”
整個傻掉的關夢:“......”
關夢看看壓在上面的沈雙竹,看看被壓着的領口大敞的自己,再看看站在門口已然驚呆了的溫季堯,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是,男主你聽我解釋,這一切都是誤會,我和女主很純潔......
終于腰上一松,沈雙竹收回了手從她身上起來,臉頰上飄着不甚明顯的兩朵紅暈,“我們剛才在鬧着玩。”
“是啊是啊。”關夢也跟着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把崩掉的扣子扣回去。
溫季堯配合地點點頭,表示自己只是一個剛抓完藥回來的無辜路人。
關夢把那一摞藥提在手裏掂了掂,份量挺沉,“我上周在醫院做了個體檢,身體挺健康的沒什麽毛病了。”
客廳進門正對着的佛櫃裏常年供奉着保佑平安的觀世音,下一排整齊的小抽屜得以分走幾味香火,拉開時幽幽的檀香混合着古樸渾厚的藥材氣息一并飄了出來。
溫季堯将一包包藥分類挨個放進去,“您當時不也是仔仔細細檢查過了才出院,許多隐患都很難檢測出來,尤其......所以說還是得長期調理。”
關夢只得乖乖點頭:“那以後再多加點蜂蜜吧。”
說罷她看也不看沈雙竹,轉身上樓躲進了房間。她縮在床上瑟瑟發了會兒抖,突然又覺得不對啊,明明是沈雙竹比較過分,她心虛逃跑做什麽?
關夢溜得猝不及防,沈雙竹看着她消失在樓梯拐角的背影,呆愣片刻,轉頭對上溫季堯的目光,一時有些尴尬:“我......”
“似乎上次生日會回來以後,你們的關系就緩和了很多。”
沈雙竹不置可否,看着煎藥壺口中徐徐升起的白霧,“她生過病?”
“兩年前出過一場車禍,摔斷了鎖骨,所幸沒受重傷,小半年就痊愈了,只是那之後得了癔症,情緒不太穩定......”溫季堯頓了頓,對她說道,“你注意別在夫人面前提起那場車禍和她的病,她忌諱這個。”
兩年前沈雙竹剛和星娛簽約,封閉訓練了一年多時間,出道後也極少回家,對這些事情竟是一無所知。
“嗯,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對大多數人來說心理疾病都是一件難以啓齒更不願承認的事情,更別說像關夢這樣驕傲的人了。
沈雙竹想起之前有一次她忍無可忍地罵了關夢一句“神經病瘋子你怎麽還不去死”,對方暴跳如雷歇斯底裏的樣子,又想起電影裏聞秋殺人時眼中的瘋狂與絕望,登時一陣心悸。
明明從小被寵到大被保護得密不透風,一點苦沒吃過一點罪沒受過,燒水燙到手指都要發脾氣之後再也不肯進廚房的千金小姐,哪來這麽多深仇大恨?
關夢聽見敲門,應聲過去開門:“不用每次都麻煩你端上......怎麽是你?”
“我來,就不用麻煩他了。”沈雙竹把碗放在桌上,“放了三勺蜂蜜,你嘗嘗。”
“哦。”關夢悄悄把衣領扣子扣到最上一顆。
沈雙竹假裝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看着桌上攤開的臺本,随意問道:“你準備得怎麽樣了?”
關夢如實回答:“挺沒底的。”
“怎麽會?你是專業的。”沈雙竹顯然不信。
關夢只道她在內涵自己,無奈一笑:“我拍那些爛劇你又不是沒......沒看過就別看了。”
“看過一點,演得很棒。”
行,就是來羞辱我的。關夢咕嘟咕嘟一口悶完放下碗,默默用眼神示意她可以走了。
沈雙竹對她滿眼的暗示渾然不覺,甚至還拉了張椅子坐下,對關夢說道:“正好我也要參加這檔節目,不如我們挑一段對對戲?”
關夢:“......哈?”
沈雙竹有點不好意思道:“公司趕鴨子上架,我自己沒有一點表演經驗,你的臺詞挺不錯的,你教教我吧?”
關夢看着她虛心誠懇的眼神,腦子裏瞬間閃過“學婊”兩個字。
“行嗎?”雙料第一表演系準新生又問了一遍。
“行。”關夢閉了閉眼。主角,怎麽能說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我就看看今天準時設定了十二點整,jj又能給我抽到什麽時候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