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璃與金宸是在一棵歪脖子樹上發現原幼的。
從工蜂暴走的矮峰上,以期末八百米沖刺的速度狂奔到這裏,她原本以為自己能夠心如止水,遇見什麽事都能如老僧入定一般沉穩。
只是沒想到,怪事它不止年年有,還會天天有。
白璃艱難地仰起頭:“站樹上幹啥呢?白天沒星星,下來了。”
原幼只覺難以啓齒:“……有、有蜘蛛!”
白璃逡巡了一圈:“哪兒啊?”
眼尖的金宸蹲下來,指了樹幹上那只幾乎與樹皮融為一體的罪魁禍首。
白璃:“……”
白璃勾起那個沒手掌大的小蜘蛛,“咻”地一下甩遠了。實在想不通,鳥類不是昆蟲的天敵嗎,怎麽還有孔雀怕蜘蛛的?
她按了按眉心,心力交瘁:“下來。”
不可一世的小少女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那種類似委屈的表情,她扒拉着樹幹,眼底水光盈盈:“……哦。”
從樹上下來,原幼拼命給自己描補:“我不是怕,只是這種東西太惡心了,那個絲黏答答糊在羽毛上特別難受!”
白璃點點頭:“我懂,不就是從巴掌大的蜘蛛的圍剿中突圍失敗,戰略性撤退到樹上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原幼掰着指節,眯起眼:“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欠揍。”
白璃唔了聲,誠懇地眨了眨眼:“你別說,這麽說的人還真不少。”
原幼:“……”
原幼手按在了腰間的軟鞭上,和勸架的金宸據理力争:“你別拉我,我今天就要和這個混蛋散夥!”
……
散夥當然是不可能散夥的,只能咬咬牙湊活着過。
白璃袖中安睡的慕墟,靈識徹底沉入靈府。本源之力漸漸回攏,在雷劫中臻至完美的血脈失去主人控制後,無意識地彌漫出強勁的威壓。
肅殺的氣息先是本能繞着她晃了一圈,從中心輻射出去。
七八裏之內有所感應的兇獸猛禽都有意識地繞着這邊走,仿佛這裏有什麽駭人的存在。
雲層間醞釀的雷電開始蠢蠢欲動,晴空之下時不時響起幾聲驚雷。
白璃盯着湛藍如洗的天空,百思不得其解。以她這種走兩步就能遇見混亂的女配體質,這一回又打雷又閃電的居然沒攤上事?
草叢裏的山兔三瓣嘴裏銜着蘿蔔都不要了,撒腿就跑。
“咱們孔雀到了元丹境,都能有這麽大的威懾力?”白璃盯着兔子倉皇而逃的背影,終于問出了這個憋在心底一整天的問題。
原幼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疑惑:“沒發燒啊,怎麽開始說胡話了。”
白璃:“……”
白璃:“???”
白璃很無奈:“我說正經的。”
咱就沒人信呢。
“你們難道沒發現一路走過來順利過頭了,兇一點的獸都不敢圍過來,太誇張了。”
金宸撓頭憨笑:“實不相瞞,我這半個月走過來,一路上也沒遇見幾只兇獸,這邊的藥草長得很茂盛,品階不錯。”
白璃:……
歐皇你閉嘴。
殘花道地如其名,确乎是個落英缤紛的好去處。
只是這裏的花具有一種特殊的迷香,能夠輕易勾起人心中的欲望,将清醒之人哄入美夢幻境,悄無聲息困死在夢中。
但于道心穩固之人,這花便只有好聞這一種用處。
白璃一人發了一枚清明丹,靈力覆上掌心,伸手接了一瓣粉白如同櫻花的小花。
金宸:“這花有什麽特殊的?”
“有股血腥氣。”白璃手指輕輕一壓,花瓣碾碎在指間。
本該透明的花汁卻呈現出像血一樣的紅,帶着一點粘稠的厚度。
原幼神色凝重起來:“可是我家長輩說,這花對沒有欲求的獸人沒有半點害處。如果不幸中招,這雲香樹的樹汁就是解藥。”
有一股力量在改變甚至污染秘境,其中孕養的靈植、兇獸都在發生改變。
冥魔,白璃在心頭默念這兩個字。
這種早已絕跡的怪物,是不是已經有了卷土重來的勢頭?
白璃抛開無由來的預感,從空間拿了支羽毛筆添添改改,道:
“這些信息和這張地圖一樣,該更新換代了。”
金宸半蹲下身,右掌撐在被芳草覆蓋的土地上,渾厚的靈力蔓延開來。
半晌,他皺起眉:“這裏的靈氣被擾亂了,不是純粹的木系能量。”
正說着,三人腰間系着的傳音符齊齊發出響聲。
“我感覺隊長他們在東南方向!”原幼指尖靈光拂過符紙,急促道。
白璃掃了一眼雲香樹的樹根,那裏生長着茂盛繁密的絨草,卻透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樹上那骷髅和血肉中長出來的花,早就失去從前的特性了。
想了想,白璃拜托金宸削出一整塊石壁,砸在殘花道入口。趁着這個閑時間,她順手用匕首割開樹幹,收集了一整瓶樹汁。
說不定就又能搗鼓出威力不錯的毒丹。
她握着玄鐵匕首,一筆一劃在石壁上刻下幾個字。
——“雲香樹有異”
“走吧,去東南方看看有沒有異樣。”
按照地圖上的指示,殘花道東南方是一片平和的草原。這裏生長着不少珍稀藥草,運氣好的還能碰見木靈晶。由于草系兇獸相對比較溫順,這片區域最受木系獸人歡迎。
一般不會發生大事。
但踏入遍布藤蔓的綠原那一刻,三個人都震驚了。
他們一向雲淡風輕、遇事十分可靠的雲翼隊長被捆在半高的枯樹上,衣衫被藤蔓上的倒刺刮得七零八落,臉頰上還有幾道血痕。
那個姿勢十分糟糕,特別像某種不可描述的羞恥Play。
白璃迅速住腦。
攔着原幼二人,先用靈識探了過去。
像雲隊長這種情況已經算非常不錯的。
暴脾氣的赤昀被鬼藤拴着倒吊在半空中,樣子分外狼狽。樹藤包裹的綠繭間尚有呼吸,是幾個她不熟悉的少年。
這可能才是真正的非洲大酋長。
白璃搓了搓手:“走吧,是時候輪到歐皇去拯救那邊那幾個非酋了!”
藤蔓是從土地間驟然冒頭的,這種突然襲擊在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并不奏效。
原幼熟練地避開纏來腳腕的綠藤,嘗試用靈火灼燒纏繞在雲翼手臂間的藤蔓。
只是毫無作用。
那藤就像能夠吸收轉換靈氣一般,反而越纏越緊。
赤昀擰眉:“你們幾個跑這裏來幹什麽?!還不快點滾!”
白璃砍下了一小節綠藤皺着眉沒說話,原幼先怒聲怼道:“這裏輪不着你一只被吊起來的手下敗将說話!”
“都冷靜一點。”雲翼聲音還算平穩:“金宸先帶着她們倆離開,這裏的藤蔓似乎能夠抑制修為。”
金宸卻也是個倔性子:“隊長我、我想辦法先把你救下來。”
白璃聞了聞樹藤帶着一點熟悉腐臭的樹汁,倒了一點剛剛順手采集的雲香樹樹汁上去。
藤蔓這種植物按常理怕火,但一般的火顯然對這裏的鬼藤沒有作用,要不然火系的赤昀也不會中招。
在白璃凝重的注視下,那一點樹汁幾個呼吸間把小臂粗的樹藤腐蝕殆盡。
被污染的雲香樹果然如同女王親衛爆炸的元丹一樣,帶着強腐蝕性。
“原幼想辦法把這瓶藥灑在鬼藤根莖上,金宸感受一下木系靈氣最充盈的地方。”
白璃将小玉瓶抛給原幼,從丹田之中取出長弓,二指間銜着一枚經大鵬指點改良過的爆炸丹。
鬼藤不是一種靈智高的靈植,這裏的樹藤這般井然有序,絕對有一株元嬰境上下的鬼藤王。
“西北方向,一百米左右的距離。”
金宸手掌搭在綠野間,藤蔓順着他的手腕往上纏,眼見着就要再俘虜一名人質。
赤昀目眦欲裂:“跑啊!都折在這裏幹什麽?!”
白璃沒有去管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的鬼藤,引弓拉弦,聲音尤其鎮定:
“原幼,先把隊長救下來。剩下的樹汁不必灑了,跟我一起朝金宸說的的方向扔。一百米的距離,可以嗎?”
原幼哼了聲,動作迅速:“當然!”
剛剛掙脫捆綁的雲翼逐漸回過味來,朝白璃點了點頭:“我來替你壓陣。”
白璃沉着又冷靜地嗯了聲,握着弓的手掌卻是冷汗涔涔。一百米的距離,這是她目前未能突破的極限距離。
她往嘴裏塞了一顆聚元丹,閉上眼,完全改用靈識判斷方向。
火靈聚成的長箭混着一枚爆炸丹,精準無比的命中百米外十幾米高的巨藤。爆炸丹被火星點燃,轟隆聲震天。
……成功了。
白璃握着長弓的手臂幾乎有些痙攣。
這裏蔓延的鬼藤開始暴動。
原幼掌中凝聚着樹汁的火星緊随其後,準确沒入被火炸開的嫩綠中。
兩三個呼吸之間,遠在百米之外的鬼藤王轟然炸開。樹汁從樹心間蔓延開,迅速腐蝕過它本就被污染的元丹。
纏繞在赤昀與金宸身上的鬼藤如潮水般退去,懸在半空中的綠繭中掉下了幾個還算完整的少年。
白璃單膝跪在地上,因聚元丹強行拔高的修為頃刻散去,幹涸的丹田與過度汲取的經脈隐隐抽疼。
“我一個區區築基境,也是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她朝神色複雜的赤昀挑了眉,輕笑:“對嗎?”
赤昀張了張口,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但他心底卻不敢再低看這個據說不學無術的同族夥伴。
原幼撐着白璃走了一路,就怎麽唠叨了一路,說她完全是胡來、瞎搞。
白璃不開腔,就沖着原幼笑。
把她一肚子牢騷堵得說不出又咽不下去。
順着雲翼的指引,歐皇和非酋們一起在小溪邊安營紮寨。
“沒想到白姐姐這麽厲害!”
“白璃可是咱們部落中根骨奇絕的崽崽,怎麽會永遠一蹶不振呢。”
小少年們的彩虹屁吹得白璃格外愉悅,時不時謙虛地來上一套“過獎、謬贊、當不得”。
火堆上架起鐵鍋,熱水在鍋中咕嚕咕嚕沸騰。
香氣順着靈氣晃悠在鼻尖。
白璃手裏抓着一把形似辣椒的新草,盯着鍋子裏翻肚皮的魚蠢蠢欲動。
原幼沒好氣地收繳了她手裏的作案工具,“我這次來秘境只準備了一人份的口糧,多你一張嘴就算了,你他娘的還瞎搞!!”
元丹境這個修為層面的人,早脫離了一日三餐進食五谷紅肉的需要。
會在秘境探索中額外備上食物的人,不是老饕就是饞貓。白璃自認是前者,試問清蒸哪有紅燒好吃呢?不放辣椒的魚湯又有什麽滋味呢??
她眉梢一沉,語氣凝重:“你不能打擊一個美食入門學徒的積極性。”
原幼同樣白眼一翻:“拉倒吧,美食的大門從一開始就沒對你敞開過。”
白璃把着湯勺不肯放。
朋友,你這就是瞎說大實話了。
慕墟一覺醒來,她身邊驟然又多了幾道陌生的氣息。
一睜眼,沒由來多了幾分不爽。
看見她和那只雌性孔雀相談甚歡,這種不爽立刻就從一兩分變成了十的二次方。
他從袖籠裏爬出來,下巴就擱在她手背上,用正在長龍角的腦袋有一下沒一下蹭。
白璃非常驚喜,迅速松開剛剛繳獲的湯勺,低呼:“你醒了呀!”
那只鷹說,對待雌性這種複雜的生物,需要适當示弱。
慕墟不懂示弱的道理,以他們龍的立場來講,自然是希望伴侶看到自己最強健有力的一面,以行動告訴她自己有實力照顧她和龍蛋。
……伴侶嗎?
慕墟動作一僵。
白璃順手替它撓了撓頭上的小鼓包,眼瞧着小蛇不動了,又憂心忡忡:“撞得這麽狠,你們蛇會有腦震蕩這種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