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招待貴客的靈珊苑中, 漫天星辰之力結成特殊的法陣。

林先生:“找到歸墟那位了?”

“沒有。”跪在下首的人不敢擡頭。

林先生搭下眼皮, 看着湖心泛起的陣陣漣漪,更像是自言自語:“星辰告訴我, 再沒有比這好的屠龍機會。天道既要他亡, 又何必留一線生機。”

屬下成拳的手微微顫抖,聲若蚊蠅:“林宿長老被那幾只孔雀捉住了, 恐怕洩、洩露了計劃。但靈湖邊盛放的熒惑草都毀掉了,但他們拿到了那粒種子。”

“桑舟那個老東西, 看人頗有眼光, 只是做人太固執了些。”

林先生碾開魚食,眼底笑意涼薄:“他們天衍的人就是這一點不好,明明可以雙贏的事,非要同我掙個魚死網破。”

跪在地上的下屬額間滲出冷汗。

“下去吧。”林先生撣了撣袖口, 語氣輕飄飄的:“若是再讓種子開花, 你們便去天上參悟我派的星辰大衍術。”

而安置桑舟長老的冰窟內,巨大的争吵聲幾乎能沖破山洞穹頂。

“她成丹的劫加上你結嬰的元雷劫, 還要經過獸體淬煉, 引到熒惑草的種子上??你們瘋了嗎?!”

大長老撐着長案來回走, 遲早有一天他會被這幾個不省心的崽崽搞得走火入魔。“雲翼, 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我知道, 我知道二十年前的事,讓你和族長的關系變得很僵。”

“但不要因為族長的奇怪變化,就非要去和白璃那個鬼丫頭一起胡鬧,元嬰境的雷劫不是能用來賭氣的。”

他苦口婆心勸着:“大道朝天, 萬不可為逞一時之氣,斷了自己的前程。你去告訴那丫頭,熒惑草的事就交給我們這幾個老家夥來解決,不準胡鬧!”

“您也知道族長的變化,也知道族中這二十多年到底有多混亂。難道,您不也是為這個奔走多年?”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平淡。

只有眼底翻騰的情緒,不顯山不露水的道出雲翼究竟有多激動不平。

大長老沉默下來,良久,嘆了口氣。

若不是實在找不到破局之法,他和五長老幾個人又怎麽會讓幾個還不到成年期的孩子去冒險。他們孔雀一族,本是獸人中最愛護幼崽的一支啊。

雲翼顧忌着白璃身上不知名的禁咒,語意含糊但聲音堅定:“大長老,我們有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

他當然知道元雷劫不可小看,也知道兩個人同時渡劫會大大增加隕落的風險,更知道以這個修為強行淬煉雷劫之力無異于以卵擊石。

但雀靈部落是他的家,有宵小之徒在家園中肆意懲惡,怎麽能夠叫他忍而不發?而且,只有築基境的白璃都敢以命相搏,他腆作兄長的如何能夠退縮?

桑舟長老能不能醒來,是化解僵局的關鍵。

雲翼隐隐有感覺,爺……族長的變化與這一夥中州人類大有關聯。

更何況——

雲翼躬身行了一個标準的晚輩禮。

他站得筆直,再次張開的手掌中多了一枚極品聚元丹:“我不是胡鬧,白璃更不是胡鬧,是您從前小觑了她。”

……

雲隊長行事周到妥帖。

約定好的三日時間裏,沒有一個無關人員上門打擾。

白璃趁機練了幾瓶歸元丹,從床底扒拉出幾張古老的傳訊符,疊成幾個醜醜的紙鶴把最新一批丹藥送出去。

案幾上相關的古籍、玉簡堆成了小山,她的認字水平在連日閱讀中突飛猛進。

但無論白璃怎麽做,依舊沒辦法召喚出藏書閣裏那只鳳凰殘影,也找不到和與雷電之力相關的典籍,偶爾有幾支看上去有用的玉簡卻死活打不開。

白璃隐隐有感,那些自我封閉的玉簡,應該要等到她再次突破才能學習。

不過,也沒太大關系。

她現在丹田之中靈氣充盈,經過覺醒陣法淬煉過的經脈亦足夠承受雷劫之力,生扛也不是不行。

翻看洪荒遺留下的藥書,倒叫她找到了幾個有趣的溫養方子。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阿墟就是不肯用那團靈泉心。但既是送出去的禮物,就無權去質疑主人的用法。

半日後。

又有三只拖着東西的紙鶴飛了回來。

白璃跪坐在案幾前,手指壓着古卷。

忽地有種拆禮物的錯覺。

赤昀回了十顆極品火靈晶,雲翼送來一批新的靈草,而金宸給了一個小小的圓盤。

紙箋上附着說明,這個小小的圓盤能夠抵禦一定程度的雷電之力。

三品防禦靈寶。

白璃忍不住咂舌,實在想不到人設最單純樸素的金宸,居然是深藏不露的煉器大師。

原幼送來的那只紙鶴比其他三人大了一倍。

整只鶴慢吞吞的,仿佛承受了鶴生不該承受的壓力。

這位平平無奇的美食小天才,居然在一張傳音符上藏了道芥子須彌術。白璃像拆九連環一樣,翻來覆去找解開的線索。

而慕墟湊在金宸送來的圓盤邊,左右打量。

盤中纂刻着用靈晶繪成的同化陣法,能夠吸收一部分雷電之力反饋給主人。

這個煉器師頗有靈氣,心思巧妙。但獨獨這陣紋過于粗劣,現在修真界通行的語言根本無法溝通天地靈氣,整體效用會大打折扣。

如果用龍語書寫靈紋,靈寶品階會翻一倍。

最後——

白璃成功解開繞成一團的九連環術法,長長地籲了口氣。

小小一只紙鶴中藏着一甕清淡的月隐魚湯,以及兩三塊她之前提過的烤餅幹。

那道芥子須彌術幾近壓縮,變形成了一個新的陣法,非常實用。恐怕只有原幼這只崽,會把這種獨創術法用在交換零食上頭。

白璃掰下一小塊餅幹嘗了口,幹脆清甜,帶着一點點焦香,是記憶中的味道。

慕墟開始思考,如何在尾巴尖不能用的情況下修改陣紋。而白璃卻咬着餅幹眼淚汪汪,這簡直就是被迫閱讀文獻時的救贖!

把黃澄澄的小餅幹遞了一塊給小蛇,配上月隐魚熬成的湯。

這就是一場中西結合式的下午茶。

卸下重擔的紙鶴輕快地扇着翅膀。

她掐指一揮,熟悉的聲音響起:

“喂,你這個符究竟放了多久啊,傳來的話都斷斷續續的。還有,這個紙鶴也太太太醜了!丢在地上都不會有小妖獸去撿,你就不能盤得漂亮一點?”

叼着餅幹的白璃:……哦。

剛剛升起的一腔感激,眨眼間消失得幹幹淨淨。

不愧是你原幼,破壞氣氛第一把好手。

還會用靈火烤西點,廚藝沒崩,人設當然也不能崩。

吃完特殊的下午茶,白璃從盥洗室打了一大盆水放在案上,打開雜物箱拿出一個類似藥杵的小甕。

這個藥杵質地很奇怪,像石頭又像生鐵。

內壁刻着陣紋,能夠最大限度保護藥力不至于流失。

三顆歸元丹加兩株芨芨草、七瓣紅豆蔻、十二粒相思子碾碎成藥糊糊,再來三、四滴血做藥引。

這個方子改成這樣,白璃咬着筆杆,應該就能彌補沒有七恨花缺失的藥效。

把藥杵中充分攪拌的半罐糊糊倒下去,清澈見底可以養魚的靈泉水眨眼間變成了詭異的熒光綠。肉眼可見的靈光五色斑斓,像極了童話中西方女巫手底下的魔藥。

白璃用小指勾起一點藥汁聞了聞,嗯,只是味道有點沖鼻。

她又鼓起勇氣嘗了一小口,眉心瞬間皺得死緊,可能泔水的味道都比這個好,從前吓哭小孩的中藥跟這個湯比純粹是小巫見大巫。

手底下的藥書翻了一頁,白璃更是陷入沉思。

他們洪荒的獸怎麽就這麽不講究,這種臭乎乎的玩意原本居然是用來口服的。

泡完藥湯,一定要再給小蛇洗個澡。

這溫養的靈藥太臭了!

另一張相連的案幾上,慕墟艱難地用包裹嚴實的尾巴卷起一支銀毫筆。他聞到空氣中詭異的氣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白璃做好了準備工作,抱着整只木盆坐到案幾邊。

慕墟頓時了悟,整只龍都在抗拒。

那一鍋綠乎乎、臭烘烘的藥湯,絕對是踩在這只潔癖龍崩潰的邊緣反複橫跳、來回蹦迪。

“良藥苦口,良湯臭一點也、也沒什麽吧。”白璃撓了撓頭,她語氣微弱,根本毫無說服力:“阿墟忍一忍,一會兒就過去了。”

慕墟整只龍恹恹地,全身心連帶着鱗片都在拒絕。他用腦袋蹭了蹭白璃的手腕,尖牙咬開尾巴上剩餘的紗布,試圖把有所好轉的尾巴尖亮給她看。

這個藥湯可以泡,但完全沒有必要。

他想。

“再泡一泡藥湯,七日之內就能徹底痊愈了!”

白璃笑了一聲,她當然看出來小蛇不願意,手掌搭在木盆邊緣,準備來一個出其不意。

于是,趴在她手邊的小蛇不動聲色地跑遠了點。

他蜷着自己受傷的尾巴尖,在逃跑的邊緣大鵬展翅。

“要不然這樣,”

白璃探手去捉,試圖跟他打商量:“阿墟先封閉五感,等泡完了再解開。我保證一會兒就過去了,真就一會兒而已。”

一會兒。

億會兒的億。

因為古籍上記載着,這種藥浴要泡足半個時辰才能充分吸收藥力。

白璃暗暗唾棄自己,她這個說法就很像花言巧語哄騙小孩紮屁股針的家長。醫生這個職業太難了,修真界可以充當醫生的煉丹師職業也太難了!

毛筆咕嚕嚕滾到毛毯上,帶着一點血跡的紗布徹底松開,從案幾一角挂到了桌子底下。

場面一時混亂不堪。

小蛇眼底異常黯淡,如同海洋的湛藍似乎有一層水光。

可憐弱小,還會嗷嗚。

——但非常能跑。

只要白璃伸手一抓,他幾乎是以瞬移的速度跳到另一端。受傷的尾巴一點都不影響小蛇逃跑的速度,甚至飄在空中比平常用尾巴走得更快。

白璃:……

我充分懷疑他平時都在讓着我。

每次都差億點點。

真的億點點。

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擁有什麽類似海市蜃樓的天賦技能,近在咫尺又好似遠隔千裏。

白璃丹田之中靈氣過分活躍,導致整個人都朝着暴脾氣發展。她眯了眼,以指代筆熟練地畫下一個“鎮”字。

跑,我倒想看看怎麽跑。

慕墟輕松應對,甩尾勾畫,純熟的“破”字一揮而成。

火流金織成的網眨眼間被幾乎透明的水靈氣場沖散,甚至過分充盈水靈氣像一只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冰冰涼涼的。

白璃:“……”

白璃:“???”

這招幾乎百試不爽的底牌,這麽容易就給破、破了?

白璃心态崩了,白璃有小情緒了。

說好的成長流逆襲劇本呢,怎麽連他這麽小一只崽都困不住??

慕墟覺得用靈氣觸碰的感覺很奇妙,只要心念一動就能用靈氣将這一整只小鳳凰裹起來。攜着濃濃水汽的風,撩撥過曾經垂涎過的小小耳垂,輕輕摩挲了一小會兒。

甚至,小幼崽本人都未曾察覺。

慕墟垂下目光,他沒有教過幼崽如何練習咒術,但戰鬥總是永恒不變的試煉場。

“聚。”

慕墟開始嘗試用鳳族的語言施咒,低低的聲音像是從亘古的荒原傳來。由于幼生期獸型的限制,他只能發出一兩個單獨的音節,用淺顯的咒術。

水系靈氣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在空中拟出栩栩如生的水龍,鹿角、蛇身、鷹爪,長須飄逸,用手指觸摸甚至能夠感受到水龍鱗片的銳利。

“散。”

他語音一落,剛剛還生龍活虎繞在白璃肩頭打轉的水龍頃刻間歸于虛無。

白璃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

那種特殊的韻律有一點像她正在刻苦鑽研的爪文,但音調上他念得絕對準很多,屋內幾乎要漫溢出來的水靈氣就是最好的證據。

在她這裏不聽話的靈氣,換了一個人就變得格外服帖。

眼前最好的辦法是避其鋒芒。

她卻偏要勉強從充斥着水汽的戰場上,調取足夠的、可以相抗衡的火靈氣。

“聚——”

白璃手指一點,一邊畫字形,一邊學着他剛剛發出的聲音。

他的靈氣場仿佛一座綿軟的大山,沒有風玺直面而來的銳利之氣,卻像是陷入沼澤越掙紮越脫不得困。

自古水火不相容,在浩瀚的大海裏召集火靈格外艱澀。

就在白璃劃出第十道“聚”字訣,覺得馬上能夠脫困而出之時,原本平靜的、無害的大海又陡然變得銳利,掀起巨浪狂濤。

溫柔的雨滴變得好似冰棱一樣銳利。

或許是水能夠導電,鋒利的水刃中似乎還夾雜着雷電之力。

她召出丹田之中燃燒的靈火,伸手迎着雷電而去。忍着酥麻的觸電感,渡來一點點到指腹,再用火去緩慢化解。

而後那一股從水刃中提取的雷電之力,成功轉化成了自己的力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冥冥之中,白璃似乎找到了淬煉雷電的法門。

在某只龍特意喂招下,進步飛速的小鳳凰進入了一種玄而又玄的妙悟狀态。

慕墟守在一旁,矜持地想:

他的眼光當然是最好的。

悟性絕佳,心性堅韌,屬于他的、會煉丹的小鳥。

世界上只有這麽一只。

當然,非要給他泡臭烘烘的藥澡的小鳥,也只有這麽一只。

慕墟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盆綠藥水,試圖用眼刀對藥水進行隔空銷毀。

從頓悟狀态清醒過來,丹田中躁動的靈氣被揮霍一空。那種親戚造訪時特有的暴躁情緒,終于被打包丢了出去。

白璃下巴擱在桌案上,有氣無力地和非暴力不合作的小蛇大眼瞪小眼。

偃旗息鼓的一人一龍,誰也沒有注意到空氣中原本泾渭分明的水、火靈氣竟開始緩慢的融合,而後形成了一個循環的閉環,交融的靈氣返回到他們各自的丹田之中。

半晌。

白璃慢吞吞爬起來,掃了一圈剛剛的戰場。

濕噠噠的床幔,亂七八糟的桌案,以及一地狼藉的地板。她雙眼無神,整個人怔怔的。媽的,這比當初用熱水潑她臉還要惡劣。

但他一點沒有悔改的意思,藍汪汪的眼睛理直氣壯展示自己有多無辜。

費這麽大力氣沒把小蛇抓到手。

撥開被毀屍滅跡的紗布,白璃忍不住磨牙。他可能不賺,但我絕對血虧!

沒有什麽比用靈氣場萦繞住想要珍藏的寶藏,更能讓龍覺得愉悅的。

慕墟抵了抵尖牙,暗自評估後得出結論:

她不止法術基礎差,體質也很孱弱,甚至比不得剛破殼的地龍崽。

不止咒術,最基礎的體術也要安排上。

開始認真養幼崽的龍在小本本上記了一筆。

經脈中沒有一點靈氣殘餘,白璃覺得自己就像那種不可描述事幹多了的中年人,整個虛得不行。

動動手指都不想。

她徹底癱坐在地上不動了。

白璃仰起頭,一字一頓:“我們能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

慕墟居高臨下看着她,眼神似乎在說“你就在那裏說,我聽着。”

藥水涼了之後,味道似乎好上了一點點。

小指頭那麽一點點。

白璃喘了口氣,試圖從語言上把這場正常的藥浴拉回正軌:“跑什麽呢,以前又不是沒有做過。”

……

雲翼請來為他二人渡雷劫護法的大長老,上門當面商量細節。剛剛準備叩響風鈴,恰好就聽到了這麽一句話。

一瞬間——

沉默是今日的梧桐樹。

原幼咬着指頭,瞬間腦補了百十來段不可描述情節。

這是何等的虎狼之詞!

怪不得當日遮遮掩掩說不清楚,明顯就是吃幹抹淨又不想給個名分呗。原幼倒吸了口氣,沒養大就下手,只能說……不愧是她白璃?

小屋門前站着的雲翼等人面面相觑,感受到周圍過分活躍且交雜甚至融合在一起的兩股靈氣,頓時大家都悟了。

雙修都沒這麽好的效果。

所以,他們是不是挑錯了時間?

大長老額角青筋直凸,差點暴跳如雷:“她這是在做什麽?想幹什麽,啊?!”

原幼自認是個心直口快但講義氣的。

她橫手擋住想要破門而入的大長老,委婉道:“可能,大概,或許是在和靈寵幹一些春天裏的事?”

作者:感謝在2020-02-27 15:45:53~2020-02-28 18:24:12期間資助龍崽崽養小鳳凰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燕歸. 3個;野火、哥斯拉是個胖子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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