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打不到車怎麽辦
吳徵回去開辦公室門,這鑰匙都還沒來得及收回包裏就又派上了用場。
進門的時候吳徵閃過一個念頭,想自己是不是自讨苦吃,方案回家也能做,明天也來得及,何必非要今天。
但剛才推開辦公室門時,吳徵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江珩的表情,雖然江珩臉上神色一般都客客氣氣的,但接觸這麽久也招了他這麽多次,吳徵還是能從笑容的微妙不同分辨出江珩是高興還是沮喪。
如果平時,就算看出來江珩沮喪,吳徵也就陪他說兩句話,最多給買點吃的,但這次吳徵還看到了江珩桌上那份跟招标有關的文件。
人家接了你的活兒,等于是替你加班,這麽一想,吳徵無論如何也拉不下臉轉身走了。
一會兒江珩拎着筆記本過來,兩個人一塊兒加班,不如坐在一個辦公室還能聊聊天。不過重任當頭,其實也沒什麽好聊,很快鍵盤噼裏啪啦的敲打聲響成一片。
設計也是創作的一種,吳徵在心裏将展廳的方案流程分成數個單元,下班前他做完了第一單元,既然要加班,那就直接把第二單元搞定。
只是,幹起活就沒日沒夜的吳徵完全忽略了一件事。
——即使把一件完整的設計劃分成數個單元,其實每完成一個單元也至少需要四五個小時的時間。
當吳徵最後一次核驗完牆壁尺寸,按下保存鍵,并且習慣性地仰頭,用脖子畫了一個“糞”字緩解頸椎酸痛的時候,頭頂那盞亮度和家裏不太一樣,造型也有點陌生的燈終于讓他感覺到哪裏不對。
他猛然想起自己是在辦公室,媽的居然在辦公室呆到這麽晚,還有主任……
……
主任???
吳徵一驚,目光緩慢地從頭頂的燈向下,然後,向前。
江珩坐在前面梁子卿的位置上,椅子半轉,側臉對着吳徵,手肘撐在桌上,頭倚在手上,陷入淺眠。
他西裝的袖子略微卷起,露出大半白而清瘦的手腕,那張清隽卻總帶着距離感的臉也在辦公室略微昏暗的燈光下變得柔和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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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吳徵在心裏驚嘆。
不愧是九院師奶殺手。
吳徵沒湊過去叫江珩,而是把電腦的音響開成外放,按下關機。
系統關機提示音悅耳地響起,回蕩在辦公室裏,吳徵眼看着江珩眼皮顫了顫,接着江珩睜開眼,短促地愣怔了下,有點茫然地轉過臉來。
他下意識沖着吳徵一笑,眼神還帶着幾分迷離。
向來一絲不茍的人偶然間露出破綻,就像剝開荔枝棘刺堅硬的皮,晶瑩的果肉帶着令人驚喜的清甜。
吳徵晃了晃神。
“我睡着了。”江珩揉揉眼睛,“現在幾點了?”
“淩晨一點半。”吳徵看着江珩這個小貓打哈欠一般的動作,“你立項報告弄完了?”
“早就弄完了。”江珩又笑了下,這一次他已經裝備上了平日的斯文得體,這個笑容看起來恰到好處。
吳徵心底細微的招搖随着江珩的笑容緩慢歸位。
夜晚真是可怕,讓人胡思亂想。
“弄完了你還不早點回去。”吳徵說,“在這兒睡多不舒服啊,十次有九次落枕還有一次磕着下巴。”
江珩愣了一會兒,感覺上是剛剛睡醒反應還有點遲鈍,然後笑起來。
笑了會兒他才說:“你都陪我加班了,我能丢下你走嗎?”
“說的也是。”吳徵思索了下,深以為然,“那咱們現在撤?”
“好。”江珩起身收拾東西,“你怎麽走?”
“這麽晚也沒地鐵了……打車吧。”吳徵念叨着,打開叫車軟件,“你呢?怎麽走?”
“我住得近,溜達十五分鐘就到。”江珩說,“你叫到車我再走吧。”
吳徵本來想說完全沒必要,叫個車還不是秒秒鐘的事。可是三百秒鐘之後,叫車界面依然停留在等待的狀态。
甚至判斷不出是沒人接他單還是系統維護了。
又等了五分鐘,終于有一輛車接了單。
兩個人同時松了口氣。
“總算能走了,真不容易。”吳徵感慨。
江珩笑了下:“是啊,咱們快走吧,別出去晚了人家再把訂單取消了。”
“別烏鴉嘴啊。”吳徵警告。
話音剛落,手機一閃,司機取消了您的訂單。
吳徵:……
吳徵回頭看江珩。
江珩心虛地擡頭望天。
“算了,不叫了。”吳徵終于放棄,他住那個地方實在有點偏,大半夜橫跨半個城市,司機不願意接單也沒辦法。
要怪只能怪自己,拿了駕照六年愣是沒搖着號。
江珩一愣,“不叫車那你怎麽回去啊?”
“不回去了。”吳徵拍拍自己椅子,椅子配合地發出嘭嘭聲響,“我就在這兒湊合一晚上。”
這種狀況,吳徵倒也還算習以為常。
每年九院會舉辦一個大型軌道交通展,展會開始前一周所有人都忙得四腳朝天,尤其是設計,通宵連軸成了常事。
“要不然……你去我家睡吧,我家就我一個人,而且離得挺近。”江珩突然說,“畢竟你的車被我烏鴉嘴坑沒了。”
本來已經在放椅背的吳徵動作一頓,很驚訝地擡頭。
江珩雖然一直對會展中心的同事很好,但吳徵知道他內心深處還是保有很深的距離感,他會主動自費請大家吃飯,卻從來不會好奇任何一個人的私事。
所以他不可能像客戶部那些親如閨蜜的姐姐那樣,和同事閑聊家長裏短。甚至江珩來這裏三年了,吳徵連他是哪兒的人都不知道。
在這種前提下,江珩說“你去我家睡吧”,讓吳徵很意外。
他甚至覺得江珩說“你去酒店開個房間我報銷”,都比這句話來的真實。
“不方便嗎?”江珩看吳徵遲遲沒作答,“要不你去酒店開個房間我報銷?”
……嗯,這句對味兒了。
但附近酒店便宜的也要五百一晚上,吳徵可做不到花江珩這麽多錢。
當然,他也做不到花自己這麽多錢,畢竟吳徵累死累活搬一天磚,算下來工資也就五百多點。
人嘛,誰還沒有個向金錢低頭的時候了。
“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吳徵說,“走,去你家吧。”
——
夏夜的九院清風習習,路兩邊,梧桐樹葉随風簌簌招搖。
單看這個景象,還有點浪漫氣氛。
前提是忽略現在的時間,淩晨一點半。
九院一片寂靜,只有院辦大樓還亮着幾盞燈,那是比他們加班到更晚的人,還有深夜值守的安保人員。
兩個人走出九院大門,換成江珩在前面帶路。
江珩一整天被李維折磨得心情壓抑,所以這段路兩人走得毫無互動,江珩在前面沉默的背影讓吳徵簡直想讓他幫着買幾個橘子。
眼前很快出現一片小區,是近兩年才修起來的單身公寓,裏面多數房間都是租給了江珩這樣的京漂青年。
有些窗戶還亮着燈,對漂泊在這座大都市的奮鬥者而言,這看似不起眼的溫暖燈光也足以成為心靈的慰藉。
“今天真是沒法說。”江珩看着連綴成一片的暖色燈光,難得有了幾分談興,“從來沒對接過這麽麻煩的項目負責人,什麽都不懂什麽都非要插一杠,還只能沖他賠笑臉。”
“江哥我教你一招解壓的辦法吧。”吳徵聞言,慷慨地說,“天天憋着再把自己搞抑郁了多不劃算。”
“什麽辦法?”江珩挑了下眉。
“就是你覺得自己特別慘的時候,想一想有人比你還慘,立刻就好多了。”吳徵熱情地介紹道,“聽着挺缺德的是吧,但反正就在心裏想想,不會影響誰,我自己就是這麽幹的。”
江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李維這件事上誰比你慘?”說來聽聽我也解壓一下。
“你啊。”吳徵心直口快地說。
江珩:……
吳徵:…………
江珩默默拿出磁卡刷門禁,吳徵弱弱跟在後頭。
“江哥啊……”他小心翼翼叫了一聲。
“嗯?”江珩語氣冷冷淡淡。
“我沒有嘲諷你的意思,我就是……”吳徵抓耳撓腮,字斟句酌,“我就是說個笑話,逗你開心一下!”
“哈哈。”江珩說。
……
完了完了。
吳徵跟着江珩進電梯,看着江珩按下最高的23層,已經腦補出明天社會新聞版“X小區男子深夜墜樓原因不明”的新聞标題。
其實江珩沒生氣,吳徵又不是故意的,這性質比翹班還騙自己說到崗輕多了。
但江珩就是想……嗯,想稍微逗逗吳徵,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态。
于是他繼續沉着臉,直到電梯開門,他帶着吳徵穿過樓道,輸密碼鎖打開2303的房門:“進。”
吳徵小心翼翼的“哎”了一聲,輕手輕腳走進江珩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