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迫裝傻的真相】
白蘇芳喝了口茶水,摸了摸肚子——自從知道在孩子後,她就很喜歡在自己肚子上摸來摸去。
有孕真的很神奇,她以為齊行樂只是回來看看,馬上又要出門,沒想到他這次回來已經十幾天了,也沒有要出門的跡象,她總感覺他是要留下來陪她的。
被重視的感覺真好。
這陣子兩人的關系大幅躍進,原本只想把對方當成人生小夥伴,但現在她覺得那是她孩子的爹,他們不只是夥伴了,而是家人,而且她有把握這絕對不是她單方面臭美,因為她能感覺到齊行樂态度的轉變,他對她也不一樣了,剛成親那陣子,都是她扮命找話,可現在他也會主動搭話。
他都二十一歲了,想必很希望能有個孩子,而自己不但孝順了喬姨娘,還能替他完成心願,他當然會對自己另眼相看啦,嘿。
“郡王妃,唐嬷嬷來了。”湖雲道。
“請她進來。”
唐嬷嬷一身杏黃色秋襖,笑咪咪的提着一個食盒進來,“老奴見過郡王妃,這是王妃交代廚房做的點心,栗仁奶糕,還請你嘗嘗。”
她說着打開食盒蓋子,拿出青花紋白底瓷盤,兩小塊白色的奶糕嵌着黃色的碎栗子,上面點綴了一顆紅色枸杞,看起來十分誘人。
白蘇芳拿起一塊便吃,奶香栗香一下在口中散出來,味道真是好得不得了,忍不住便把剩下那塊也吃了,“替我謝謝母妃。”
唐嬷嬷見狀笑說:“是,老奴告退。”
唐嬷嬷走後,白蘇芳打了一個飽嗝,唐嬷嬷來之前,她剛喝完一碗桂花粥,又是兩塊甜點下肚,還真有點撐。
呃,隔,嘔——白蘇芳吐了。
湖柳吓了一跳,連忙過去輕輕拍撫她的背,見她好些了,趕緊拿苗太醫開的茶水給她漱口。
湖雲道:“郡王妃,奴婢去請苗太醫過府瞧瞧可好?”
白蘇芳搖搖手,“不用,就吃太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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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您的身子現在可是有小主子的,輕忽不得。”
“那萬一苗太醫問我怎麽吐了,我難不成還跟他說吃太多嗎,這樣多丢人。”白蘇芳是現代人,自問懷孕後處處小心,現在這只不過吃多吐了,真不用請太醫,太醫院到王府的路可不短呢,萬一苗太醫嘴巴不緊說了出去,她以後就不用見人了。
“可是……”
“不用可是了,快點收拾。”
幾個丫頭給她換衣服的換衣服,擦地的擦地,沒人注意到齊行樂進來,還是他哇了一聲,衆人才紛紛行禮。
他後頭跟着一個約五十歲的嬷嬷,—進屋立刻皺眉。
齊行樂見狀,大聲呼叱,“下去,下去,本郡王要跟王妃說悄悄話。”
丫頭不敢違拗,只放下收拾到一半的地板,躬身退了出去。
白蘇芳剛剛換衣服,見有外人在,便行了禮,“妾身見過郡王。”
那嬷嬷把格扇關上,回頭屈膝,“奴婢見過郡王妃,敢問郡王妃剛吃了什麽?”
白蘇芳莫名其妙,見行樂跟她點點頭,這便老實回答,“吃了一碗桂花粥,兩塊栗仁奶糕。”
“可吐幹淨了?”
“幹淨了。”現在肚子空得很。
就見那嬷嬷也不怕髒,蹲在地上便用手指沾了她吐出來的東西,撥撥弄弄,放到鼻間聞聞,然後才拿出手帕把手擦幹淨。
“回郡王,這栗仁奶糕的栗子泡過紅花桃仁水,幸得郡王妃已經吐了出來,看樣吃進去也沒多久,應該沒大礙。”
齊行樂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白蘇芳抓到話尾,“紅花桃仁水,那是什麽?”
那嬷嬷回答,“紅花,桃仁,是活血化瘀之用,只不過有孕的女子吃了,容易小産。”
白蘇芳很難形容當下的感覺,腦口很熱,但背很涼,內心有無數問號,有人想弄掉她的孩子?
為什麽?
她進到這府中一向低調,沒跟任何人起争執,對待下人也和善,現在居然有人在甜點裏加了活血化瘀的東西?栗子蒸泡都得要不少時間,這中間多少人進出過廚房,怎麽查?
是她礙着別人了嗎?
有人想成為郡王妃,可是這位置卻被她奪走了?所以心有不甘,不想看到她順利生下孩子?可是這鳶飛
院一個通房姨娘都沒有,誰會嫉妒她?
不是,不是她,是齊行樂,齊行樂就算成了這樣,還是擋了別人的路,所以那個人要讓他無後。
想到那個紅花桃仁水,白蘇芳只覺得站都站不穩,行樂連忙把她扶坐到美人榻上,一個眼神,那嬷嬷出去了,就站在門囗守着。
過了一陣子,白蘇芳這才回過神,看到齊行樂,突然來氣,一把撇住他,“這是針對你對不對?”
齊行樂臉上藏不住的怒氣,但聽到她這樣問,眼神一瞬間過愧疚,“是。”
“你到底為什麽要裝像,你得跟我說清楚,不然我一個人呆呆的在這大宅,都不知道要防誰?今天是運氣好,我剛好吃多了這才吐出來,可萬一我沒喝那碗粥,現在那個什麽紅花桃仁水就慢慢進入我的身體了,我可能連孩子是怎麽沒的都不知道。”
“我給你請來姚嬷嬷,她是宮中出來的,是葛淑妃身邊的能人,葛淑妃兩次懷孕都是靠她才順利生産——”
“你以為給我一個嬷嬷就好了嗎?”白蘇芳打斷他,後怕讓她氣得全身發抖,“我禁起任何萬一,齊
行樂,我知道你有苦衷,可我現在是一個母親,我想保護我們的孩子,這孩子不是我個人的,是我們的!”
齊行樂在她對面小幾坐了下來,拳頭握得死,指節泛白。
白蘇芳只是惡狠狠的瞪着他,關系到她的孩子,她絕對不會退讓,她要知道一切,才能知道誰是這大宅
的鬼,即便做不到回擊,但至少要知道防範,這紅花桃仁水只能出現這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他不願意講?沒關系,她會逼他講的。
她早覺得這敬王府很惡心了,妻妾和睦?呸!
半晌,行樂才開口,“這事情,連我父王都不知道。”
好,願意開口是好事,她可以等。
“從我有印象以來,孫玉琴就一直對我們母子很好。”
白蘇芳知道,孫玉琴是敬王妃的本名,所以他裝傻跟敬王妃有關。
“你看過她怎麽對待若瑤跟若雨,她以前也是這樣對待我跟二哥,我是庶子,可我從來不覺得自己低人
一等,從小到大,二哥有的我都有,下人只要對我露出輕賤的意思,馬上會被趕出府,她對我母親也很好,
允許她自己養兒子,我是在母親的小跨院長大的,母親因為這樣非常感謝她,總是教導我要好好敬兄長,孝順嫡母,我雖然自诩聰明,可是能讀的也只有四書五經,讀不懂人心。”
“因為二哥身體不好,讀書也不行,所以父王對我十分偏愛,我小時候不懂事,還因為這樣得意洋洋,父王還沒立世子,皇伯父已經先封我為安定郡王,一個月有四五天會随着父王進宮,跟着皇子們騎馬射箭,讀詩書,你大概很難想像當時府中的氣氛,人人吹捧我跟母親,有些人甚至會在跨院給母親行大禮,對母親比對孫玉琴還恭敬。”
講到這裏,白蘇芳稍微能懂了。
敬王妃應該很恨吧,自己的兒子病弱不善讀書,這庶子卻是身強體健,又聰敏萬分,王爺沒立齊餘為世子,皇上先封齊行樂為郡王,對敬王妃來說是大大的打臉,這等于明明白白告訴大家,她教子不善。
況且這東瑞國也沒有一定要立嫡子的規矩,如果庶子優秀出衆,嫡子蠢鈍不堪,讓庶子掌家也不會有人
反對。
一身兩爵也不是沒有過,若敬王爺真的立安定郡王齊行樂為世子,那他将來就會有兩個兒子可以繼承爵位。
“我十歲時母親又懷孕了,來年生下若雨,母親有點失落,不過我很喜歡這個小妹妹,有一次要上射箭課時,老師讓下人來傳話,他身子不舒服,今日不上課了,我提早回院子,這便去若雨的房間,奶娘剛好不在,我拿布老虎逗若雨玩,那縫在布老虎眼睛處的珠子卻突然掉下來,滾進床下,我便爬了進去,撿到想出來,卻聽得孫玉琴跟奶娘的聲音,我怕弄髒衣服被罵,幹脆不出聲,就這樣伏在床底。”
齊行樂頓了頓,“我記得很清楚,她坐在床沿邊,先是問奶娘“雨姐兒身體可好,吃得可多”,等奶娘回說了“雨姐兒身體好,吃多拉多,長得很快”,孫玉琴卻道“怎麽那賤人生出來的賤貨都這般健康,我的餘哥兒跟瑤姐兒卻是三天一病,五天一痛,老天真是不開眼”,我在床底下,只覺得自己聽到了不該聽的話,一向慈祥有加的母妃居然這樣說我們?我一時想沖出去問她為什麽這樣講,又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白蘇芳替他難過,當時他才八歲。
一個八歲的孩子突然發現嫡母的真面目,除了僵住,還能做什麽?不要說是個孩子,就算是個大人,也會很難面對。
想想,如果牛南村對她很好的盛掌櫃跟盛大娘在背後叫她賤蹄子,她一定會三天都沒法上工,何況是當年的他。
“她說,這樣下去只怕王爺會把世子之位傳給齊行樂那賊賤的,不行,我過幾天要回家去跟爹說,讓爹催促着衆大人上書,我東瑞國應該重嫡輕庶,王公爵位更該以嫡子為先,我爹可是堂堂鎮國大将軍,我是将軍府的小姐,我明明有生嫡子,結果世子之位卻讓一個賤貨生的賊賤的拿去了,這樣我以後那還有臉見人。”
“這太過分了,就算你是庶子,那也是敬王爺的兒子,她一口一個……”白蘇芳實在說不出“賊賤”兩不字,“也不怕口業造太多報應在自己身上。”
齊行樂繼續說:“過一陣子,鎮國大将軍真的聯合幾個大臣上書,說我朝應該重嫡庶規矩,嫡庶規矩立起來,家裏才和諧,沒想到被皇上罵了頓,說他正事不幹,其他的管太寬。”
“再後來有次我騎馬射箭,那張十斤的弓我已經用很久了,沒想到那日拉開,弓還沒拉滿,弦卻斷了,斷弦打到我的臉,我整個人從馬上摔落,雖然沒有大礙,父王還是很生氣,下令徹查,這便查出有人把弦的一段磨細了些,細弦禁不起大力拉拽,就在這時候,替我整理弓箭的小厮一頭撞死,他家人說他幾日才拿
—千兩回家,說是主子賞的,要用那些錢給文親治病。”
所以有人買通那小厮想讓他墜馬,是誰也不用問了,王府恨他的只有一個人,“你在若雨房中聽到的那些話,怎不跟你父王說?”
只要敬王爺知道敬王妃的真面目,那到底是誰買通整理弓箭的小厮斷磨弦,這就很好判斷了。
敬王爺雖然與敬王妃恩愛,但老婆拿兒子的命來玩,總不可能裝死吧?
面對她的問題,齊行樂露出一絲苦笑,“如果我跟父王說,父王雖然會懲罰孫玉琴,但因為我無恙,所以不可能廢妃,最多也就是禁足幾個月,然後呢,她解禁了之後會當成沒事嗎?不會,既然臉都撕破了,也沒什麽好顧忌的,我的母親跟妹妹的好日子就結束了,我總不能為了出一口氣而讓母親妹妹受委屈。”
白蘇芳默然,一個主母要整姨娘跟庶女,有一千種方法。
孫玉琴可以要喬姨娘從起床梳頭開始伺候,梳洗更衣,布早飯,然後按摩捶背,布中飯,然後按摩捶背,服侍沐浴,布晚飯,主母上床了,終于能睡了?不,在腳踏上睡,晚上主母要是想上廁所還是喝茶,也得起來伺候,等于二十四小時都不能休息,就算是敬王爺也不能說什麽,因為這些都是姨娘的本分。
至于齊若雨更簡單了,讓她不斷抄寫佛經跟女誠就成了,抄佛經送給太嫔,那是孝順,抄女誡修養自己那是自省,就算庶女抄得手斷,也不能有怨言,因為這些都是正當管教,放眼京城,誰家庶女不抄經。
齊若雨要說親了?說個門當戶對又品行不好的少爺,門當戶對可以跟敬王爺交代,品行不好可以讓齊若雨受罪,然後喬姨娘也難過。
對,撕破臉就是這樣,如果敬王爺因為齊行樂而懲罰孫玉琴,孫玉琴會用接下來的時間懲罰喬姨娘跟齊
若雨,然後就是比比看誰活得久,喬姨娘要忍到孫玉琴死,才能過上像人的日子。
白蘇芳難過起來,一個八歲的孩子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卻為了母親跟妹妹忍下來,有人想要他的命,他能怎麽辦,只能讓對方打消念頭,那就是毀掉自己。
“皇伯父一向很疼我,于是我趁着有次父王帶我進宮,偷偷塞了紙條給皇伯父,皇伯父果然把父王支開。我把一切都跟皇伯父說了,皇伯父給我想了這辦法,當時我會發熱不退,也是太醫用藥的關系,我其實很清醒,就是身體熱,要改變總得有個過程才像,所以我在床上了一個多月。”
“皇上怎麽不直接下旨讓王爺跟孫氏和離,那不是省事得多?”想到王府有個兩面人就不舒服,想想她的嫡母趙氏真是可愛多了,表裏如一。
齊行樂搖了搖頭,“不能那樣,孫玉琴可是鎮國大将軍唯一的女兒,皇上如果這麽做了,無異是打大将軍的臉,我們跟西瑤邊境始終不和平,每隔幾年就會有戰事,還要孫家軍出力鎮守,皇上不可能為了我一個人就犧牲邊境安寧,我只好裝傻讓孫王琴卸下心防,那可是最快的方式了。”
白蘇芳沉默,那時他幾歲,八歲!
她是很不容易了,從小就在上品客棧當丫頭,吃了好多苦,但比起來好像他更不容易,八歲就開始演戲。
她只是身體苦,他是心裏苦,家裏居然是個豺狼窩,這是要怎麽過啊。
齊行樂繼續說:“我成了這樣之後,世子之位自然沒什麽好說,父王立了二哥為世子,其中孫玉琴雖然幾次試探,但都被我躲過了,後來她真的相信我是病了——皇伯父給了我對牌,讓我十二後可以進宮找他,我熬了四年,不容易等到十二歲,為了入宮,考慮了不少法子,後來想與其偷偷摸摸,不如大張旗鼓,便叫了一個絲竹樂團,再叫上幾個說書人吃喝,這樣一路進宮。”
白蘇芳想起剛回白家時,讓王嬷嬷跟她講齊行樂的事情。
王嬷嬷是這樣形容的,“自己組了樂班,整天跟在他身邊伺候,上街必定大呼小叫讓閑人讓開,只要一出門,那樂聲就響過幾條大街,還會自己進宮呢。”
當時還覺得很荒謬,現在想來原來是各種有苦說不出。
她現在對行樂有種說不出的憐惜,很想把他抱在懷裏揉揉,然後跟他說,不要覺得孤單,以後我會陪着你。
“皇伯父給我看了幾封信,又給我一個令牌,他讓我當欽差去替他走天下,調查大臣們說的是否屬實,我開始慢慢不住在王府,剛開始只是一兩天不回來,後來五六天不回,然後我就到隔壁的永州去了。”
“永州是個好地方,就是州官太貪,河道除了朝廷扣稅,他居然還強迫船只捐善款,那些善款只有十分之一用來建設善粥棚,其他都被他私吞了,商人敢怒不敢言,我回京後便直接入宮跟皇伯文父報告,皇伯文便撥了他的官。”
白蘇芳腦子閃過一些什麽東西,“你就是這幾年替皇上走天下的欽差?”
她在上品客棧聽來往的客人說過,皇上這幾年大力整肅地方官員,拔掉不少貪官,地方百姓好過很多,據說有個秘密欽差,他四處走天下,成為皇上的眼睛。
都說因為貪官被拔除,百姓生活安定,因此皇上在民間聲望很好,境內也太平。
欽差啊,之前還跟她說是做生意,她就說嘛,哪有生意人身上銅臭味這麽淡,他一副皇家清高樣,哪像生意人,原來是個專業軟差然後兼職生意人。
知道他的苦衷,雖然替他不好受,但現在可不是同情的時候,孫玉琴想要她的孩子死,她必須要他想出方法應對,不然她會自己吓出病。
白蘇芳拉起齊行樂的手,“我知道今天的事情你也不願意,可我還是要一個說法,我總不能這樣戰戰兢兢幾個月,如果要早晚擔心孩子的安危,不用孫玉琴出手,我自己就會先病倒的。”
“我會給你交代的,這幾天讓姚嬷嬷跟着你,她沒看過的東西都別吃,你也不用太擔心,姚嬷嬷在後宮那樣危險的地方都替葛淑妃保住了兩胎,孫玉琴厲害,也不會比賈皇後更厲害。”
數日後,正雅院。
白蘇芳慶幸自己不是真的十八歲,而是兩世為人,不然她都不知道晨昏定省時要怎麽面對敬王妃。
雖然真想沖上去抽她兩個耳光,但表面還是溫文的屈膝,“見示母妃。”
王妃笑吟吟,一臉心情暢快的樣子,白蘇芳心想,唐嬷嬷一定跟她說了,親眼看着郡王妃把栗仁奶糕吃得幹淨,很好,就讓她誤會吧,現在是敵在明,自己在暗,還能防上一防。
幾個女人在廳裏閑聊,白蘇芳見着敬王妃的笑便十分來氣,心想,以為只有你會演戲嗎?
我也會!于是她悄悄握緊拳頭,言笑是晏晏的和敬王妃說着話。
沒多久,宋嬷嬷進來,“回王妃,世子妃,德高師太已經幫二少爺看過了。”
王妃一下坐直身體,眼神中有着企盼,“快請。”
金氏也是同樣迫切。
白蘇芳知道齊步這陣子吃睡都不太好,一直在吃藥,這幾天甚至連早上都不來正雅院了,但德高師太是什麽?
一聽就很像神棍的名字。
就見一個肥胖的老尼姑進來,“貧尼德高見過諸位。”
白蘇芳心想,這肯定不是真的尼姑,她在廟見過真的清修之人,那是一臉的溢然正氣,哪像這個,獐頭鼠目,賊頭賊腦。
金氏最是心急,“德高師太,我兒子是怎麽了?”
德高念了一聲佛,“二少爺是夢魇了。”
“夢魇?”
“是,有髒東西進來,二少爺八字輕,這便被吓着,才會茶飯不思,夜不成眠,日漸消瘦。”
敬王妃身子微微前傾,顯得十分關心,“那可怎辦?”
“貧尼誦了經,那髒東西現在已經不在了。”
金氏捂着胸口,“那就好,多謝德高師太。”
“不過這也是治标不治本,下次再有髒東西,恐怕二少爺又要夢魇。”
金氏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一臉焦急的握住德高的手,“師太可要救我,那孩子是我的命根子,千萬不能有事。”
“世子妃放心,方法是有的,只不過不知道世子妃願意與否。”
“只要能救我的孩子,我怎麽都是願意的。”
“便是把二少過繼給一對福澤深厚的夫妻,讓他們來庇蔭二少爺平安長大。”
白蘇芳吃驚,這德高師太真的是神棍啊,小孩子只不過是幾天睡不好,可能中暑,可能裝病撒嬌,可能是苦夏體質,還未轉好,怎麽就讓人家把子給別人,金氏膝下雖然有兩個兒子,但在古代來說,兩個只是保險名額,真的也不算多,再者步哥兒才幾歲,他肯定聽不懂這道理,小孩子會以為是爹娘不要自己了。
金氏一怔,“那是讓我把兒子給人嗎?”
德高點頭,“是。”
金氏望向王妃,一臉無助,“母妃,媳婦……”
王妃沉吟。
半晌,王妃終于開口,“老二媳婦,我知道你舍不得步哥兒,可是我們為人母親,總是要把孩子放在第一,你跟世子既然無法庇蔭步哥兒,那就給他找一對新父母,步哥兒能平安長大最重要,在這個前提下,什麽都可以妥協,可懂?”
金氏神色一暗,“是,媳婦知道怎麽做了。”
繼而轉向德高一揖,“還請師太指點。”
就見德高師太一臉莫測高深的笑,“新的爹娘,八字要各六兩重以上,生肖嘛,最好要有屬虎,屬龍,屬馬這三種,八字重,生肖精神,這樣髒東西不敢輕易靠近,二少爺便能不再夢魇,平安長大。”
金氏皺眉,“這生肖還好打聽,可這八字幾兩除了家人知道,總不能敲鑼打鼓着找人哪。”
德高師太雙堂合十,“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世子妃慢慢打聽便是。”
白蘇芳聽到這邊覺得奇怪,這麽巧,她屬虎,行樂屬龍,下聘時兩人合過八字,齊行樂七兩足,是金龍命,她有六兩九,也沒差多少,那媒婆說在女子中這算很罕見了,姑娘命很厚。
就見唐嬷嬷一拍額頭,“大喜啊,王妃。”
敬王妃怒目,“本王妃現在為了步哥兒在惱,你這死奴才跟我說大喜,你等會将出來的話如果不是喜事就等着挨板子。”
“老奴不敢造次,可德高師太說的人,老奴知道哪裏有。”
王妃跟金氏一下子來了精神,同時開口,“快說!”
“便是安定郡王跟郡王妃。”
白蘇芳只覺得整個大廳的目光一下集中在自己身上,突然間懂了,這是一場戲,演給她看的。
對嘛,步哥兒不舒服,金氏大可說要照顧兒子不來盡孝請安,講一聲就好,王妃是她的嫡親婆婆,當然兒子重要,哪會在意她一天不來正雅院,可金氏偏偏來了,賞月閣沒主人,那個神棍婆婆便可以理所當然大放厥詞,說給誰聽呢,給她白蘇芳聽的。
兄弟之間過繼個兒子,在古代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現在王妃跟金氏是想把步哥兒塞入她的膝下,變成的兒子,她是正妻,她的兒子就會是嫡子了。
養一個孩子沒什麽,但問題是真養了步哥兒,這以後的安定郡王爵位就會是步哥兒的了——除非嫡長蠢鈍或者病弱,不然東瑞國通常還是會把家傳給嫡長。
雖然東瑞國制是若是沒生兒子,那爵位朝廷便會收回,但凡事總有例外,齊行樂是皇上寵愛的侄子,若他真的生不出兒子,皇上想來也不會太絕情的硬要收回爵位。
這出戲的目的很簡單,王妃跟金氏連想要安定郡王的爵位,日後齊進是王,齊步是郡王,金氏兩個孩子都有爵位,都有榮華富貴。
想得美,郡王爵位是她兒子的,誰也別想搶!
就見唐嬷嬷一臉喜氣,“老奴若沒記錯,郡王屬龍,郡王妃屬虎,郡王七兩重,郡王妃六兩九,這可不剛好符合德高師太說的人嗎,況且養在王府中,也只不過換個院子罷了,王妃跟世子妃還是能天天見到二少爺,又能保住二少爺的命,又不用骨肉分離,可真是兩全其美。”
他媽的兩全其美!白蘇芳暗罵。
王妃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了,是這樣沒錯,我剛剛太驚慌,居然沒想起來,還真虧你這老東西,待會來我房中領賞。”
“老奴貪財,謝過王妃。”
王妃接着看向白蘇芳,“老三媳婦,剛剛德高師太的話你也聽到了吧,便只是收個孩子,鳶飛院應該不差那一口飯,就當是同情同情你二嫂的為母之心,你無論如何也得救步哥兒一命。”
“是啊,弟妹,你得救救我。”金氏一下拉住她的手,一臉懇切,“我跟你二哥都是命薄之人,無法護佑自己兒子,這才想借你跟三弟的福氣,好讓他不再夢魇,平安長大,咱們都是一家人,弟妹千萬不能見死不救。”
現在就是逼她交出爵位,不然她就是見死不救,這對婆媳真的很可惡,敬王爺真瞎了眼,怎麽就這麽喜歡敬王妃呢。
白蘇芳忍住打金氏一巴掌的沖動,靜說道:“嫂嫂的意思是,只要夫妻命重都六兩,便能給步哥兒擋災積福是嗎?”
“是是是。”金氏連連點頭,“剛才德高師太這樣說,弟妹你也親耳聽見了,我不是貪心郡王爵位,我只貪兒子的命。”
“不管是誰,只要生肖跟命重對就行,是嗎?”
“是這樣的沒錯,弟妹,嫂嫂也是沒辦法才求你,你也是要當母親的人了,應該明白我。”
是啊,很明白,當了母親為了孩子無所畏懼。
就像她昨天揪住齊行樂的領子,逼他把事情都說出來一祥,為了孩子,母親什麽都能做,也什麽都肯做。
只要演一出戲,就能替步哥兒争來郡王之位,太劃算了。
白蘇芳朗聲,“湖雲,你過來跪下。”
湖雲一下便跪在白蘇芳面前。
“我現在收你為姨娘,從此你就是雲姨娘。”
廳上衆人錯愣,這湖雲都二十五六了吧,聽說是不想出嫁,所以一直在白老夫人身邊服侍,白蘇芳回京城後,白老夫人愛惜這孫女,才把自己的得力丫頭遣了過去,白蘇芳怎麽突然收了這老丫頭當姨娘?
湖柳反應很快,馬上端了茶水過來,湖雲給白蘇芳敬茶,磕頭,起來時湖柳笑說:“奴婢恭喜雲姨娘。”
白蘇芳褪下一個镯子給湖雲戴上,“從此以後你就是郡王的妾室,也是我們一房的人,可懂?”
湖雲躬身,“奴婢懂。”
白蘇芳很滿意,看來白老夫人說把自己的好丫頭都給了她,這話不假,湖雲肯定明白她要做什麽。
白蘇芳笑着說:“母妃,嫂子,我回京時祖母愛惜我,給我挑了四個丫頭,這四個丫頭命格都好,尤其
湖雲,是六兩命,她又屬馬,也符合德高師太說的生肖,就讓她收了步哥兒,這樣步哥兒就有一個七兩屬龍爹,六兩屬馬姨娘,肯定護佑得他好好的,嫂嫂放心,雲姨娘一向耐性十足,一定會是個好母親。”
敬王妃一時失神,杯子掉落地上,金氏更是睜大眼睛,十分錯愣。
怎麽會這祥,原本想逼得她收了步哥當嫡子,就不用步哥兒秘将來了,沒想到她居然有個六兩重的丫頭,生肖還屬馬。
步哥兒若是給一個姨娘當兒子,那不就是庶子了嗎?郡王庶子,那還不如繼續當她金寶珠的兒子。
都是母妃,她早覺得這主意不妥,也太貪心,可偏偏母妃一直跟她說沒問題,很簡單,只要成了,步哥将來就是安定郡王,她真是豬油蒙了心,現在把自己的孩子拱手讓給一個丫頭姨娘。
白蘇芳見王妃似乎想說什麽,趕搶先開口,“剛才可是嫂子親口說的,只要步哥兒平安就好,現在弟妹想出這兩全其美的方法,嫂子可別不願意,除非,嫂子打一始就是奔着郡王爵位去的,嫂子應該不是那樣的人吧?”
金氏慘白了臉,可剛才話說得太滿,現在騎虎難下,只能否認到底,“當、當然不是。”
“那就好,雲姨娘,等下你就跟着世子妃回賞月閣,把步哥兒帶過來鳶飛院。”
“是。”
據說那天晚上齊餘回到王府,把金氏大罵了一頓,還讓她跪在前庭,跪得全府皆知,跪得她臉面皆無,
隔天齊餘才帶着金氏到鳶飛院想接回齊步。
白蘇芳當然沒再挖苦了,把孩子還了回去,金氏貪婪,但齊餘是個好人。
是,他是有個壞母親,但沒妨礙他當個好哥哥。
也不知道是齊餘跟王妃說了,還是齊行樂用了什麽手段,總之,風浪總算暫時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