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花城。
大祭司巫勞與衆将士立于城門之下:“恭迎陛下回城!”
長陵利落地跳下馬,微微笑道:“大名城還需巫勞大人鎮守,為何來這兇險之地?”
巫勞瞥了眼跟在他身後的齊冷月,随即面色一沉:“老夫聽聞陛下困在雪山多日,兇險萬分,此等大事,自然須得前來。”
聽出了巫勞言辭間帶着的不滿與責備之意,長陵收起笑意,淡淡道:“有阿月在,孤王不會有事。”
巫勞充耳不聞,轉身卻對陳素道:“此次幸得天神庇佑,護佑陛下平安歸城。陳素将軍,你為西南之将,統領西南二十萬大軍,理應護得陛下周全,卻讓陛下身陷險境,此乃失職之罪,你可知曉?”
陳素單膝跪地:“陳素領罪。”
長陵冷冷道:“巫勞大人,陳将軍方才救孤王出雪谷,就算有罪,也将功抵過了。既然孤王已平安歸城,此事就這麽了了,不得再提。”
見長陵神色冷冽,巫勞拱手低頭,不再言語。
長陵冷哼一聲,拂袖進城。
“陛下,京都三十萬援軍由大名城出發,現已駐紮在花城郊外,只等命令一下,即可攻城!”
長陵一回來,便片刻不歇地召集諸将,籌備攻城之事。
“如今我人族大軍近百萬,可速戰,否則,後續糧草恐有不足。”
諸位将士紛紛獻策。
長陵坐于上位,一只手撐着頭,聽完之後淡淡道:“既然要速戰,那諸位将士以為何時攻打為宜?”
一個将士立馬答:“陛下今日才回城,待休養數日,七日之後即可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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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城乃妖族最後屏障,不比花城、春城、城內定是妖兵衆多。七日恐有不足,末将以為,須得半月整頓兵馬。”
長陵輕輕一笑:“陳将軍,如今我族兵馬整頓如何?”
陳素答道:“回陛下,我族兵馬每日操練,時刻準備攻城。”
“好!”長陵起身,“既然要速戰,那便讓妖族措手不及,傳令下去,明日卯時,圍攻章城,進而長驅直入,一舉拿下月光城!”
将士們熱血沸騰:“拿下月光城!”
大戰前夜。
長陵披着白袍,推開了別院的門。
長昭捧着一盤糕點吃得正歡,見長陵進來了,連忙笑道:“長陵弟弟!唉,長陵弟弟與明湖失蹤數日,我可擔心死了!”
“擔心?”明湖坐在桌子另一邊,斜瞥他一眼,“你若真擔心,臉色還如此紅潤?啧啧,看起來還胖了些?想必這幾日無人與你争搶糕點,你胃口不錯啊!”
“怎麽會?”長昭一邊把糕點塞進嘴裏一邊鼓鼓囔囔地反駁,“兩位弟弟失蹤不見,兄長我是擔心得什麽事都不想做,唯有化悲痛為食欲,天天吃,頓頓吃,才不致悲傷過度,抑郁而死。”
長陵失笑,又淡淡道:“明日大戰在即,王兄不必前往,與守軍留在花城即可。”
“不,不,不,”長昭立馬搖頭,“我一個人留在花城我怕啊,跟着你們,就算上戰場我也安心。”
“你安心,我們可不安心!”明湖從他手裏搶過一盤糕點,“明日我們都有任務在身,你跟着只會拖後腿,說不定一個妖族小兵拿盤點心,你就傻乎乎地跟着走了……”
長昭氣憤地說不出話來:“反、反正說什麽我也要去。”
“要去也行,”明湖眼睛眨了眨,“那我給你指條明路……”
長昭打小對明湖就有股莫名的信任,雖然從小到大被他坑過無數次,但所謂記吃不記打,長昭還是期待地看着他:“怎麽走?”
“你乃一等親王,巫勞大人對朝堂忠心耿耿,定能護你周全。”
長昭轉了轉眼珠子,想了想,巫勞平素雖話不多,但看起來還是蠻可靠的。
長昭點點頭:“嗯!那我跟着他。”
夜闌人靜。
圓月自窗外灑進光輝。
真真縮在床腳邊睡覺,聽到周圍寂靜無聲,他便睜開眼,悄無聲息地走到書桌前。
書桌上攤着一份明日行軍作戰圖。
他瞟了一眼,正想伸手拿過來細看,但轉念一想,明湖此人平日看着不拘小節,實則心思敏銳,豈會輕易将作戰圖置于書桌之上?
恐是有詐!
這麽一想,伸出去的手,十分自然地掠過作戰圖,拿了旁邊的杯子,仰頭将杯子裏的茶一飲而盡,又裝作睡眼惺忪的模樣,迷迷糊糊地走回床腳邊,縮着身體閉眼。
過了會兒,他聽到床榻之上有輕微的聲響,然後門吱呀一聲,開了又關。
他睜開眼,扒着床榻往上一看,果然明湖不見了!
他氣呼呼地一溜煙也跑了出去,腳步輕盈地飛到城牆邊,看到夜色裏,一人騎着馬,繞過城門,往東南方向疾馳。
東南方向,乃章城之所在。
真真搖搖小腦袋:“唉,妖族派個這麽沉不住氣的來做奸細,小花花你家主人果真是根廢柴……”
城牆之上,靜立着三道身影。
“可看清那人是誰?”長陵問道。
“看清楚了,”陳素微微嘆一口氣,“是柳七,他潛入我房間,盜取了作戰圖。”
“這麽說來,那日明湖所說的奸細便是他了?”
長陵說完,長明湖便微微蹙着眉,輕輕搖頭:“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那奸細既然能得知陛下前往西南雪山之行程,定然是潛伏在我們身邊。如今我們一一試探,現柳七露出馬腳,還有何不對?”陳素疑惑道。
明湖蹙眉道:“再往前推,當日放火燒我族糧草,救妖族姐妹,須得法術高強,但柳七法術一般。”
“說不定有妖族接應。”
“若真有何不對,日後再從長計議便是,”長陵輕笑,“反正那柳七手裏的作戰圖是假的,我們今晚好好歇息,明日便讓妖族潰不成軍!”
☆、攻陷月光城(上)
雪山之巅。月光城。
“這就是人族的行軍作戰圖?”
“正是。”
樹翁回頭對将士道:“可有查證,是否有詐?”
“回大人,我們很早以前就找了個人族奸細,此人是個大孝子,其母身染妖族之毒,若沒有屬下的解藥随時會暴斃而亡,其母之命在我手裏,諒他不敢使詐。”将士答道。
樹翁點頭,又仔細研究了一番,道:“既然拿到了作戰圖,便據此來排兵布陣吧。”
次日。
晨光微亮,随着沖鋒號角響徹天際,人族大軍沖鋒陷陣,圍剿章城。
混戰厮殺,只聽見鮮血四濺,血腥氣味越來越濃郁。
打小養在深宮,錦衣玉食的長昭哪見過這等慘烈戰況,一列驅魔師緊緊将他護在中間,他提着雪白的錦服衣角,小心翼翼地,生怕被弄髒了。
一群妖族士兵提着長劍來勢洶洶,驅魔師們英勇迎戰,長昭倒是吓得連退幾步,慌忙扯住大祭司巫勞的手臂:“巫、巫勞大人,妖族來了,快、快上啊!”
巫勞面無表情,心裏卻在腹诽:區區妖族小兵,何須本祭司親自動手?
章城城牆之上,妖族士兵齊刷刷地拿出弓箭,拉弓,上箭,只見淬滿妖毒的銀箭似雨點般射下來,漫天飛箭,一波波的人族士兵們沖到半途便中箭而亡……
驅魔師們立馬布陣,盾牌疊成人形,密不通風,将銀箭悉數擋在了盾牌之外。
長昭躲在盾牌之下,悄悄探出腦袋一瞧,只見城牆之上,又有無數火把被扔了下來。
長昭吓得立馬揪住巫勞大人的衣服:“啊啊啊,不行了,巫勞大人,快!快送我回京都!我要回京都!”
巫勞仍舊面無表情。
城門大開,妖族士兵聲勢震天地,烏泱泱地殺出來。
“嗚哇哇,好可怕……”
長昭轉身就跑,才剛跑了幾步,就被巫勞劈暈了。
“簡直聒噪至極!”巫勞氣憤地一揮袖,轉身對一位神官道,“領一列驅魔師,護送長昭王殿下回花城。”
“諾。”
月光城。
樹翁在案牍上潛心研究那作戰圖,只見一位士兵進殿道:“大人,我族大軍将人族阻擋在章城之外!人族已開始退軍!”
其他将士皆面露喜色,只有樹翁卻微微皺眉:“人族有近百萬大軍,何故如此輕易退軍?”
“人族雖兵多将廣,但我等傾全族之力,誓死守衛章城,銀箭毒火,豈是人族能攻得下的?”一位将士志得意滿。
一陣嗤笑聲自角落傳來,将士扭頭一看,只見韓青石坐在一旁,悠哉地在逗弄着小白狐。
原本憤慨的神色忽然變得十分恭敬,那位将士拱手道:“不知青石領主有何高見?”
韓青石淡笑:“高見沒有,熱鬧倒是很快就有了。”
将士疑惑:“熱鬧?”
“報!”
一個渾身是血的士兵急匆匆地奔進來,踉跄幾步,倒在宮殿之上。
諸将士大驚。
樹翁站起身:“出了何事?”
士兵怕是傷得極重,半邊身子都在抽搐,鮮血汩汩地冒出來,他吃力地、掙紮地爬了幾步:
“人、人族大軍繞過章城,自西南雪山偷襲,已抵達月光城城樓之下……”
将士大駭,立馬轉頭道:“快!命章城大軍速速前來月光城支援!”
另一将士急得滿頭大汗:“如今人族已兵臨城下,此時調兵怕為時晚矣。”
樹翁深深嘆息。
妖族大軍傾巢而出,皆在章城抵禦人族,此時月光城已如一座空城,何來大軍守衛?
“大人,如今我族危急,”一位将士立馬出列,“請花羽陛下祭出朱雀令,號令我族子民赴月光城,與人族決一死戰!”
樹翁遲疑道:“這朱雀令在韓青山身上,如今韓青山下落不明,生死難測……”
韓青石嗤笑:“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他不會出來的。”
将士扭頭:“為何?”
韓青石那雙狹長的狐貍眼原本的笑意變成了冷冷的殺意:“因為只要他一出來,就會死在我手裏。”
月光城樓,兩扇城門緊閉,高聳入雲,氣勢逼人。
城樓之下,金戈鐵馬,雲梯弓箭,一波一波人族士兵進攻猛烈;城樓之上,所剩無幾的妖族士兵還在負隅頑抗。
“立刻傳令章城,請兵支援!”
一個滿臉是血的将士對妖族傳令兵說完,又扭頭對城樓之上的士兵大聲道:
“如今乃我族生死存亡之際,我等将士就算耗盡最後一滴血,也要誓死守衛月光城!”
“守衛月光城!”
“守衛月光城!”
城樓之上的士兵臉上帶血,雙目含淚,舉着長劍,悲憤吶喊。
☆、攻陷月光城(中)
日出雪山,金光萬丈,照在血流成河的城樓之下。
最後一個妖族士兵含淚倒下,城樓被緩緩撞開,人族大軍金戈鐵馬,長驅直入,一路殺至宮殿外。
駐守在宮殿外的最後一批妖族将士拼死護衛,攻勢極猛。
見局面一時之間陷入僵局,陳素拔劍直指上空,揚聲道:“此乃月光城最後一役,攻破此殿,奪下戰旗!”
人族士兵們大受鼓舞,宮殿之上的妖族将士卻将弓箭對準陳素,只見一枚閃着銀光的短箭朝陳素飛去,千鈞一發之際,噗哧一聲,有人口吐鮮血,直直地倒在了陳素面前。
陳素轉身一看,竟然是柳七!
柳七不知從何處跑來,替她擋了那致命的一箭。
柳七艱難地、斷斷續續地看着陳素,雙眼含淚:“家、家母身中妖毒、竊、竊取行軍圖,實非柳七之願。柳、柳七愧對陳、陳将軍之恩……”
陳素憐憫地看着他,蹲下身,伸手将他不瞑目的雙眼合上,又起身,拔劍沖向妖族。
雪山岩洞裏。
韓青山悠悠轉醒,聽到雪山之巅隐約傳來的兵器打鬥聲,他驚得坐起身來:“月光城發生何事?”
朝華跪在地上,深深伏拜:“月光城樓已被人族大軍攻陷,如今怕是已殺到宮殿之外……”
韓青山被那只小白狐一口咬在要害,如若不是朝華及時趕到,定會失血過多而死。
此時他雖休養了幾日,但傷勢未愈。
伸手摸到了衣袖裏的朱雀令,韓青山掙紮地要起身,卻被朝華按住:“青山大人,您不能出去。”
韓青山揮開她的手:“如今我族正遭人族屠戮,唯有朱雀令能救我族出水火,我定要出去!”
朝華并不松手,反而焦急道:“青石領主就在月光城,您一旦出去,他不會放過你的!況且,人族大軍如今已勢不可擋。我們先保存性命要緊,只要朱雀令在手,日後東山再起也不遲啊!”
韓青山冷漠地看着她:“讓開!”
朝華見勸阻不成,便目光一閃,低聲道:“得罪了,青山大人!”
話音剛落,便出手迅速,一掌劈在韓青山頸後,然後輕輕地将陷入昏迷的韓青山放倒在石榻之上。
月光城。宮殿大門緊閉,死寂,甚是詭異。
人族士兵剛一沖過去,忽然冒出來一陣寒氣,窸窣幾聲,一排排士兵凍成了寒冰。士兵吓得後退了幾步,又想拔腿往殿外跑,剛沒跑幾步,便聽到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只見士兵紛紛凍成了寒冰,死狀極其慘烈。
進也不行,退也不得,士兵們開始恐慌。
長陵見狀,策馬往前幾步,蹙眉問明湖:“這是何故?”
明湖打小沒事幹就愛呆在宮中的藏書閣,轶聞野史之書,如數家珍。只見他四處瞧了瞧:“這是妖族的‘寒冰陣’,需找到陣眼,方能破此陣。”
陳素聞言看了看:“這陣眼在哪?”
明湖聳聳肩:“書上沒說。”
長陵瞥他一眼:“那你看書何用?”
明湖攤手:“我開心啊。”
陳素又問:“那若找不到陣眼會怎樣?”
“會被困死在陣中。”
話音剛落,只見四面寒光乍現,寒意越來越濃,漸漸将人族軍隊團團包圍。
“好冷啊。”
“怎麽這麽冷啊……”
士兵們開始搓搓胳膊,竊竊私語。
明湖啊了一聲,補充道:“我剛剛說錯了,我們不會被困死在陣中。”
陳素驚喜:“你能找到陣眼?”
“糾正,是冷死。”
陳素轉頭,發誓再也不與明湖君答話了。
宮殿大門忽然緩緩開啓,一個身姿修長的青年施施然走了出來,肩上還趴着一只小白狐。
長陵蹙眉:“韓青山?”
立在他身邊的齊冷月搖頭:“他不是。”
韓青石一伸手,小白狐跳到他懷裏。他一邊摸着小白狐的毛,那雙狹長的眼眸卻陰骘地盯着長陵,一字一句道:
“我曾經說過,凡将我錯認成韓青山的,都得倒下……”
小白狐扭頭,稚嫩的童音道:“我去麽?”
“不,”韓青石瞟了齊冷月一眼,忽然微微一笑,“能在人族存活下來的半魔已不多見,為人族賣命的更是從未有過,你倒是稀奇。”
長陵冷笑:“你還是操心能在人族利劍之下存活下來的妖族會有多少吧。”
韓青石目光轉冷,一道寒光閃過,寒冰散開,如同鋒利的短刃,泛着冷意,以電光火石之速朝長陵射去。
“铿锵”幾聲,寒冰被迅速擊了回去。
韓青石飛速後退幾步,寒冰擦着他的長發而過。
小白狐吓得緊緊縮在他懷裏,嘀嘀咕咕地小聲提醒道:“領主大人,這半魔不是一般的半魔。”
韓青石低頭輕笑:“不是一般的半魔,那是哪般的半魔?”
小白狐擡頭,在空中嗅了嗅,又低下頭去,碎碎念道:“嗯,魔族氣息很強,跟夜鳳很像。”
韓青石微微訝異,挑了挑眉:“和夜鳳很像?”
小白狐又有些猶豫:“魔族之氣息,相似的倒也有。我得聞那半魔之血,方可确認。”
韓青石眼裏閃過莫名的興奮光芒,長臂一伸,寒意在他掌心迅速凝聚成一柄利劍,衣袖一揮,便使劍朝齊冷月飛去。
寒意越來越明顯,陣中的士兵紛紛抱團互相取暖。
紛紛揚揚的大雪裏,長陵仰頭,神色從容淡定,但右手卻緊緊握着那柄佩劍,似乎時刻準備拔劍一樣。
那個妖族,說不出來為何,但長陵直覺他與其他妖族不一樣,恐怕不是那麽容易對付。
陳素看着半空中打鬥的一妖一魔,回頭對明湖道:“如今我們被困陣中,難道什麽也做不了嗎?”
明湖眯眼想了想:“好像什麽也做不了。”
“那去助月大人一臂之力。”
“那妖族,可非普通妖族。”明湖搖頭笑,“你見他那頭白發沒?《上古荒野錄》記載,妖者皆為紫發淺眸,生而白發者,此乃雪狐,百年一遇,被妖族譽為‘降世之星’,其妖法可與魔族夜氏一族相提并論,哪是我們這種普通凡人能扛得住的?”
陳素驚得立馬握劍前行幾步:“那月大人豈非危險?”
明湖攤手:“沒辦法,我們這群拖後腿的,就屬他法術最高。”
你才拖後腿!
陳素轉頭,發誓真的不跟明湖君說話了。
宮殿之上。
小朱雀花辭拿着小弓箭,一顆一顆的白珠射下去,噗哧地射穿一個個人族士兵的身體。
真真坐在她旁邊,晃悠着雙腿,捧着小臉:“小花花,人族大軍,你射不完的。”
花辭氣呼呼地扭頭:“那你幫我啊!”
真真小臉做為難狀:“可我家公子說了,叫我不要輕舉妄動诶!我若是幫着你殺人,被人族知道了,人族大軍掉頭進攻惡/魔/島怎麽辦?”
花辭開始抹眼淚。
真真嘆了一口氣,又津津有味地看着宮殿之下的寒冰陣:“若說你們妖族啊,就屬你家領主大人厲害,以前還能跟我家大公子一較高下。所以我說你,就算不跟我家公子,跟着你家領主大人,也比那個廢材主人好哇!”
真真還在孜孜不倦地勸她換主人,花辭卻眼睛忽然一亮,驚喜地站了起來。
真真順着她的視線望下去,只見原本打鬥中的半魔被摔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阿月!”
長陵飛奔過去,一把扶起他。
齊冷月嘴角帶血,跪在地上咳嗽了幾聲,也不知傷到哪兒了,竟半天起不來。
陳素也奔過去,拔劍擋在他面前,厲聲道:“何者妖族?與我一戰!”
韓青石卻沒搭理她,只提着沾血的長劍,小白狐伸出舌頭舔了舔,吓得立馬伸出小爪子捂住了眼睛,半響才慢慢挪開,遲疑地、小聲道:“這好像是……夜蛟的血。”
韓青石一把拍他腦袋:“到底是夜鳳還是夜蛟?”
小白狐在他懷裏跳了跳:“他倆是兄弟,夜鳳夜蛟有什麽區別?”
韓青石伸手拭了劍上的一滴血,放在嘴裏嘗了嘗,眼睛卻陰冷地盯着半膝跪地的齊冷月:“區別可大了。”
小白狐憤憤道:“有何區別?”
“若是夜鳳,我們便能殺了他,若是夜蛟……”
“夜蛟怎樣?”
韓青石緩緩後退幾步。
小白狐見他神色微微一變,也跟着扭頭,只見原本單膝跪地,低垂着腦袋的齊冷月緩緩擡起臉,那雙暗紅的眼眸,竟一絲絲暗紅都消失不見,變得漆黑無比,似乎一眼看過去,如同死寂的深淵一般。
當年夜蛟也有這樣一雙眼睛。
當你直視這雙眼睛,就好像看到了冷森森的地獄。
一股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意,讓你人還沒死,就覺得自己被扼住了脖子,窒息般地喘不過氣來。
小白狐怪叫一聲,立馬從韓青石懷裏跳了出來,慌不擇路地跑進宮殿。
一股濃霧乍起,濃烈的魔氣沖破了寒冰陣,魔氣與寒冰陣的陣眼相撞,四面的寒冰噼裏啪啦地紛紛破碎成片,紛紛揚揚地灑落。
只見狂風大作,濃霧已看不清人影。
魔氣越來越濃,宮殿之上的真真忽然擡眼,只見魔氣竟遮天蔽日般,整個天際黑漆漆的,甚是詭異。
花辭吓得一愣:“這、這是怎麽了?”
真真回過神來,一向可愛的小臉,竟呆呆地看向宮殿之下:“你、你家領主大人再不跑就要死了……”
遠在千裏之遙的京都郊外。
夜鳳正在院落前澆花,擡頭見西南天際一片漆黑,他微微擰眉。
丹儀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烏雲密布,是要下雨了麽,師父?”
夜鳳淡淡一笑。
夜鳳一向從容淡靜,這些日子相處,從未見他笑得如此明顯。
只見夜鳳舀了一勺水,澆在了一束白色花苞上,淡淡問道:“這野花,丹儀可曾數過,我給它澆過多少次?”
丹儀頓了片刻,慚愧低頭:“弟子不知。”
“這也不怪你,”夜鳳輕輕一笑,“自我來京都,已有十年有餘。這白花,名為噬魂,十年才開一朵,如今它也快要開了。”
丹儀驚訝地看着那朵毫不起眼的白花。
夜鳳放下水勺,擡眼看着天際:“你拜師之前,曾說欲要魔族複興,此志還在否?”
丹儀立馬跪地:“人族殺我族子民,奪我族都城,此等血海深仇,丹儀不敢忘。”
“魔族複興,”夜鳳擡手,撫他頭頂發絲,輕輕笑道,“我們只需再等些時日。”
西南。
大祭司巫勞率兵退回大名城,正在內院打坐養神,忽聽院外傳來一片嘈雜聲,他喚來守在院外的神官:
“何事如此喧嘩?”
神官慌張地跑進來:“祭司大人,西南方魔氣沖天,驚擾了大名城百姓,如今百姓紛紛上街,民心惶恐,不知哪來的傳言說是大兇之昭!”
“一派胡言!”
巫勞眯了眯眼,走出內院,擡眼一看,那魔氣正是月光城所在。
掐指一算,巫勞驚得又跑回內院,門一關,立馬取出卦,一連蔔了三卦。
卦象為:滅國之昭。
巫勞跌回地上,爬着出內院,大叫:“快!備馬!”
☆、攻陷月光城(下)
上一任妖皇在世時,未雨綢缪,為兒子修了好幾條逃生通道。
聽到人族大軍已兵臨城下,花羽急忙背着一個小包袱,從寝宮的床榻之下鑽進了地道,懷裏還揣着一串葡萄,邊走邊吃。
這條地道從寝宮通往宮殿之外。
一路沿着标記,走到地道盡頭,花羽偷偷撐開一個地面的暗格,探出腦袋,看見殿外韓青石正與一個魔氣四溢的半魔對峙,後面還跟着一群驚慌失措的人族大軍。
他眨了眨眼,這是咋回事?
又扭頭瞅了瞅,眼睛忽地亮了:“啊!長陵小可愛!”
餘光瞥到長陵面色一沉,齊冷月閃身就朝花羽飛去。他剛一動,韓青石就馬上也跟着閃身。
魔氣擦過花羽的衣角,衣袂揚起,花羽被韓青石快了一步,扯着遁入暗格,飛快鑽進了地道。
“我的葡萄!”
花羽還在心疼那串葡萄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卻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剛剛與死亡擦肩而過。
齊冷月轉身,一揚袖,宮殿大門緩緩打開。
宮殿內,一群妖族精銳将樹翁團團圍在中間,宮殿之後,那面象征着妖族皇室的骷髅旗迎風獵獵作響。
樹翁見他仰頭盯着那面骷髅旗,立馬警惕道:“你本是魔族,卻與人族為伍,助纣為虐,此乃魔族之恥!”
那雙漆黑如夜空的眼眸冷漠地看着他:“與你何幹?”
樹翁激憤道:“當年人魔之戰,我族十萬精銳交與魔王夜蛟,任他差遣,此等大恩,爾等魔族當感激不盡……”
“與我何幹?”
齊冷月漠然地看着他,手裏魔氣凝聚,濃霧裏一柄長劍寒光四溢。
宮殿的大門被魔氣關閉。
像是見到了極其可怕的東西似的,凄厲的慘叫哀嚎聲自宮殿內傳出,聽得殿外的人族士兵心驚肉跳。
地道裏,花羽捂住耳朵,閉着眼睛。
“花羽陛下,”韓青石還有閑情逸致在他旁邊說着風涼話,“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長陵小可愛,可比什麽妖魔都可怕呢,殺人不沾血……”
花羽立馬擡頭:“他又沒動手,動手的是那條可惡的蛇!”
韓青石擡頭看向暗格,目光陰冷:“所以說,他不沾血啊。”
慘叫聲停止,宮殿門大開,濃霧魔氣裏走出一個黑衣沾血的青年。
銀發紅眸,一如往常模樣,但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驅魔師們立馬心生戒心,拿着驅魔杖擋在長陵面前。
長陵斜瞥一眼:“退下!”
驅魔師們仍不放心,雖紛紛退避,讓開一條路,卻仍守在長陵兩邊。
齊冷月走到他面前,将那面象征着妖族皇室的骷髅旗遞到他面前。
他臉上還沾着血漬,眼睛卻笑得璀璨如星辰:
“送給阿陵。”
長陵一怔,随後眉目舒展,淡淡一笑,接過那面戰旗,轉身,高高揚起,對人族大軍道:“妖族覆滅,諸位将士皆是有功之臣。半月之後,清點兵馬,班師回朝!”
整個月光城,人族士兵們的歡呼聲響徹雲霄,不少士兵甚至激動得流下淚水。
夜色深沉。月光城宮殿卻燈火通明。
人族将士在宮殿裏舉行慶功宴。
殿外一株繁樹,齊冷月倚坐在樹底下,一條巨大的雪山之蛇嘶嘶地吐着信子,自草叢深處游走過來,繞到他身上,長長的尾巴将他整個腰纏繞了三圈有餘,還低垂着尾巴尖,作恭敬臣服狀。
齊冷月漫不經心地伸手逗弄它,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嘴角微微帶笑。
殿內的将士瞧見這一幕,紛紛露出驚懼的表情:
“那是雪山之蛇?”
“據說那種蛇天下至毒,被咬一口神醫也救不活!”
“啧啧,半魔就是半魔……”
月光城一役,許是齊冷月的魔族氣息太過駭人,人族将士們見着他,避如蛇蠍,還有甚者隐約帶着莫名的敵意。
陳素端着一杯茶出了殿外,走在他面前,拱手道:“那日雪山,月大人救我一命,還未來得及感謝,實在愧疚。”
齊冷月卻頭也不擡,只顧低頭逗弄那條巨蛇,懶散回道:“你不必謝我。”
陳素微微訝異:“為何?”
“我救你并非因為你,”齊冷月擡頭瞥她一眼,“我救的是阿陵看重的西南将領,不管這個将領是誰,我都會救。你若沒有這層身份,若只是個普通士兵,我可懶得出手。”
不起眼的角落裏,巫勞大祭司行色匆匆,披着長袍進了內殿。
大殿上一片歡慶,內殿卻十分冷清。
長陵獨自立在窗邊,看着那輪圓月。
眼下人族将士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大肆狂歡,他卻沒有。
妖族子民不會因一場戰争就此臣服,韓青山手持朱雀令銷聲匿跡,日後若東山再起,便是一大隐患;瓊海邊的魔族舊部在暗處積蓄力量,韬光養晦。
看似榮耀無比的王朝,卻危機四伏,詭谲暗湧。
“陛下,大祭司巫勞求見!”神官在殿外低聲道。
長陵轉身,見巫勞披星戴月地自大名城趕來,便微笑地挑眉:“巫勞大人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陛下,今日午時,西南方魔氣沖天,遮雲蔽日,大名城民心驚惶,是以老夫蔔了三卦……”
長陵微微笑道:“為何連蔔三卦?”
“因為此卦非比尋常。”
長陵收起笑意,淩厲的雙眸盯着他:“何卦?”
巫勞屈膝跪地,緩緩叩首到地,向君王行了一個極其隆重的稽首禮,顫聲道:
“滅國之卦。”
“荒謬!”
長陵拂袖,氣憤至極。
巫勞微微擡頭:“陛下,此卦兇險無比,但也并非無可化解。”
“那依巫勞大人所言,該如何化解?”
“此卦因何而起,便能因何而解。當年先皇仁慈,留那半魔一命,如今大兇降世,此乃天神示警,半魔,留不得。”
長陵轉身看向窗外:“此事我已知曉,巫勞大人退下吧。”
“陛下……”
“退下!”
入夜,慶功宴結束,整個宮殿陷入冷寂。
月光城位處雪山之巅,立在窗邊,一股冷風襲來,長陵自嘲地笑了下,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麽叫“高處不勝寒”。
窗邊突然倒垂下一個腦袋,齊冷月倒挂在窗邊:“這麽晚了,阿陵還不睡,在煩惱什麽?”
“沒什麽。”
齊冷月跳下來,坐在窗戶上,歪着頭,認真地看他的側臉:“阿陵在煩惱什麽?我幫你解決。”
長陵目光複雜地看着他。
方才巫勞之言,他氣憤至極,但心裏卻也十分清楚,大祭司精于五行八卦,自先皇起,所蔔之卦,從未失言。
長陵看着他,輕聲問道:“阿月會一直這麽幫我嗎?”
齊冷月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無辜地攤開雙手,壞笑地看着他:“從小到大,我從來就沒有違逆過阿陵,阿陵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啊。”
夜色下,那含着笑意的眼睛裏,帶着滿滿的信任。
長陵伸手撫上他眼角,低低嘆道:“那阿月要一直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好激動,再有一章就到下一卷啦!目測總共5卷……
☆、返回京都(上)
《大夏王朝錄》記載,大夏歷204年,夏氏第三代王、夏真帝之孫—夏陵帝率五十萬大軍征伐妖族,大勝。自此,西南版圖擴至月光城以南,為歷代王朝疆域最廣。
而妖族子民被驅逐出西南大陸,離開肥沃富饒的雲中四洲,渡過溟水,從此便踏上了一段颠沛流離的逃亡之旅,直至幾百年之後,妖族之王降生于世,才重回故土,收複舊都。
歷來兵敗的一方,除卻軍隊遭屠戮,百姓更是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