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魏桐默默想着事情,但是在時間到了之後還是麻利地在書房裏守着。在康熙身邊呆了一段時日,他對康熙的習慣早就已經了如指掌。桌上的擺設已經按照康熙習慣的方式擺放好,在康熙進門的時候,盈盈茶香已經在室內淡淡飄拂着。
康熙剛進來,聞到熟悉的味道,原本有點焦躁的情緒稍微放松下來,轉頭看着剛進來的梁九功,“皇後的情況怎麽樣了?”時近八月,皇後的胎像已經穩定下來,只是這段時間已經孕吐不止,故而康熙也時時遣人去察看情況。
這個孩子是帝後的第一個孩子,早已經做過兩次父親的康熙還是非常記挂。
“回皇上,皇後娘娘早些日子已經免了後妃的請安,這幾日的胎像穩定,孕吐的情況也好了很多。禦醫的醫案已經送過來了。”梁九功恭恭敬敬地說道,然後把醫案給呈上來。
康熙對這些也有所涉獵,雖然不是非常精通,但是以這樣的手段示意自己的重視,讓那群禦醫們不敢慢待。康熙翻看了幾下之後,把用了哪些藥物都好好看了一遍,放心下來之後才吩咐下去,“午膳擺在坤寧宮。”
“喳。”
康熙處理政務的時候并不習慣身邊有人伺候着,因此原本禦前宮女随侍書房的規矩也就改了,書房常年只有梁九功,當然現在多了一個魏桐。魏桐本來就謹慎,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更叫小心,從來不曾在外頭透露過半分消息,讓很多人暗地裏扼腕。
魏桐默默地在書架旁邊站着,除了添茶跟磨墨的時候,其他時候都當自己完全不存在的樣子。
等到日頭漸漸爬上了天空,康熙還沒有從政務中擡起頭。梁九功斟酌着許久方才開口,“皇上,都快到午時了,您看是不是該進膳了。”被梁九功一提醒,康熙才看了一眼角落的西洋鐘,揉揉眉心說道:“朕差點忘了。”
把手裏的首尾處理完後,康熙才帶着人往坤寧宮而去。魏桐跟在梁九功身後,心裏雖然對那位康熙最愛的皇後有些好奇,但是每一次也基本只有梁九功會跟着進去,其餘這些伺候的只會被引到別處。
今日依舊如此,守在門外,趙河有點痛苦地揉揉胃部,昨天晚上不知道吃了什麽東西,到現在還有點不舒服。魏桐看見他的樣子,稍微挪動身子給他遮掩,“你怎麽回事?”
“可能是吃錯東西了,回去再說。”趙河嘴巴微動,輕聲說道。而後兩個人都規規矩矩地站着,不再言語了。
他們是禦前的人,不管到了哪裏都不能失态。若是惹出事端,梁九功能活劈了他們。
此時正是午時,天氣最為燥熱的時候。只要無事,尋常人都躲在屋內不敢出來,然而有一個身着淡粉色宮裝的小宮女卻躲開其他人的注意,偷摸着到了一個偏僻的假山洞中。她剛鑽進去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吓得差點尖叫出聲,直到身後人輕巧地說了一句,“是我。”這才讓她放下心來。
身後人确定宮女不會大叫之後,才松開了禁锢,“你的膽子太小了,如果總是這樣我可不放心。”聲音裏帶着淡不可及的擔憂。小宮女不知道有沒有聽出來,轉身瞪了他一眼,靈動的眼眸裏帶着大大的不滿,“你做什麽在這個時間叫我出來,你知不知道白天太容易讓人發現了。”
男人低聲求饒,到最後宮女嬌俏的臉上冷意淡去才說道:“我只是想跟你說件事,計劃可能會改動。你同我一起出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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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們的計劃,跟我又有什麽關系!陳淳,你不要因為你救我了一命,就一直以這個來要挾我!我哥哥為我付出衆多,我是絕對不會離開他的!”女孩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是話語裏的憤憤卻清清楚楚地流露出來,這人赫然是魏寧!
魏寧在教司坊的生活,沒有魏桐想象的那麽不堪,卻也不是她跟魏桐說得那麽輕松。雖然事事不如意,但是直到了教司坊中,魏寧才知道魏桐曾經為她付出了什麽,雖然身處在被人要挾的地位,但是魏寧一直戰戰兢兢,生怕給魏桐惹來什麽麻煩。
但是事情卻不是一帆風順,的确是有人有那樣的龌龊心态,偏愛嬌嫩的幼女。而魏寧無權無勢,也的的确确曾經被盯上了。陳淳便是在這個時候救了魏寧,而後也給她帶來了些許庇佑。
也因此,魏寧雖然知道不該,但是還是跟陳淳有些許來往,但是魏寧何其聰慧,不久之後得知了陳淳另外一個身份。兩相抵消之下,陳淳反倒與她接觸更加頻繁了。
“魏寧,你的哥哥現在是禦前太監,深得皇上寵信,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出宮的。你難不成想在宮裏蹉跎到二十五歲方才清清冷冷出宮?”陳淳有些着急,他最開始尋到魏寧的确是有些心機,但是卻不知道怎麽地就淪陷在魏寧靈動的眼眸裏,對這個嬌小的魏寧,他實在是不想放她繼續在宮裏艱難生存下去。
“而且你的哥哥如果真的是為你好,他也會同意的。”
魏寧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心裏抱着什麽樣的念頭,難道我心裏沒數?最開始的時候,你們尋上我,不就是因為我哥哥的身份?陳淳,你是救了我,因此明知道不該,這件事情我也從來沒有跟其他人說過。但是如果你想要傷害我哥,我是絕對不會容忍下去!”
魏桐猶且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心裏柔柔弱弱的妹妹已經開始漸漸成長,獨當一面。
陳淳溫和地笑笑,“魏寧,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壞人,我跟你哥哥只是身份上的對立,我對他沒有任何看法。”
魏寧嘆了口氣,她的性格讓她沒辦法推拒人于千裏之外,但總感覺會出事。鳌拜的事情前些日子魏桐就已經給魏寧解釋過了,好不容易從一個泥坑裏爬出來,她實在是不想讓魏桐又跌入另外一個沼澤地裏。
陳淳的事情,她是絕對不會同魏桐說,也不能連累到他。
魏桐忍了又忍,終于是惹不住打了個噴嚏。幸好聲音極小,除了趙河,也沒有誰注意到。此時在皇後睡下之後,康熙又重新回了清寧宮。
大權在握,随着勝利花開,康熙身上的擔子也更加沉重,更不必說還有其他環伺的危機。康熙的日子并沒有變得輕松起來,事情反倒是越來越多。不過對于康熙來說,這反倒是一件好事。
傍晚的時候回到屋子裏,趙河嘆了口氣,“再這麽下去我可是受不了啊。”魏桐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如果我們謹言慎行才是最妥當的。”不過是出去辦差,遇到的人便是不少,托人辦事的,求情的,拐彎抹角希望能往上爬的……這樣的人太多太多了。
“我知道。”趙河舒了口氣,沉着地點點頭。在皇上身邊當差,這樣的事情不會少見。貪點小錢也實屬正常,但如果為此把自己也給填進去就不值得了。
不過一會兒之後,趙河看着魏桐提回來的東西詫異道:“今日是聖上開恩還是說什麽好日子,你怎麽拿了那麽多東西?”魏桐不說話,先是取了碎銀子給身後跟着的小內侍,把東西擺放好之後說道:“我還記得我欠你一頓飯。”
趙河先是一怔,而後笑了起來,“我都快忘記了。”
魏桐輕聲說道:“你忘記了,可我還沒忘記。”就如同他依舊沒忘記趙河曾經對他的諸多幫助,被他連累入獄,他傷重的諸多幫助,一起進禦前的情誼……不管未來如何,這份情魏桐是記下了。
“我敬你一杯。”魏桐端起清酒先幹為敬,謝其情誼。
趙河握着酒杯,眼眶微紅,“這便是你的不是了,魏桐。哪裏需要到一個謝字?”他聲音雖輕,分量卻重。
一口飲盡杯中酒,兩人相視而笑。
“其實說起來,魏桐,你才是最讓我佩服的。鳌拜那般的人物,你居然還敢直接與他對抗,而且還取得了證據,并因此得到皇上的器重。”趙河嘆息道:“如果是我遇到,可不是得等死?”
魏桐搖搖頭,聲音沉穩:“我只不過是個無名小卒,除了在劉成眼裏還算得上個棋子,其餘的也算不了什麽。”雖然說他是鳌拜的探子,但如果這麽認真算起來,這樣的人卻算不得少數。魏桐只不過是其中之一不起眼的小人物,鳌拜可能都不知道他這個人的存在。
之所以選擇離開鳌拜投靠康熙,最根本的原因不過是為了保命,這也只是他得知歷史之後所作出的選擇,實在是……算不了什麽。
至于康熙的看重,他雖然還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是順其自然,總不會比之前更慘。
魏桐從不妄自菲薄,但也從來不會高看自己,腳踏實地才是真。
而此時,窗外月色正好,靜谧清幽,有些許蟬鳴,卻片刻而止。夏夜清涼,少了白日的焦躁,使人心情更加平靜。頂上的彎月,也一點一點變得圓潤可愛,時間也一點一點在往前邁步。
很快就到中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