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個世界上最缺乏的大概就是有勇氣的人,焦望雨跟濮頌秋都很清楚,自己,至少在感情這方面不夠勇敢。
焦望雨不敢認清自己。
濮頌秋不敢坦誠自己。
他們都在害怕,怕自己遭遇難纏的苦悶,也怕因為自己為對方帶來麻煩。
所以就藏着掖着,自尋煩惱。
那天之後,應宗沒再來找過濮頌秋,關于應宗的流言,簡紹突然上了心,拐彎抹角地跟好多人打聽,最後的結果是,沒人有應宗做那種事的證據,而最開始傳出這個消息的是應宗的室友,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應宗在跟他媽媽打電話時吵架,說就算自己去賣屁股也不會再跟家裏要錢。
本來應宗的性取向就總是會被別人拿出來開玩笑,他這麽一說,室友聽去了,倒不是當真,可有些事情傳着傳着就變了味道。
有一天吃飯的時候,他們在食堂看見應宗,一個人,潇潇灑灑地走過,遇見他們這幾個人權當不認識,簡紹看了他一眼,之後把這事兒解釋給了其他人聽。
濮頌秋毫不在意,甚至都沒搭話,關于應宗的事情在他這裏掀不起一丁點兒的波瀾。
但是焦望雨不行,焦望雨會聽到心裏去,然後自己還能琢磨好半天。
就因為一個性取向,跟家裏吵,被同學笑,不實的謠言還傳得沸沸揚揚,焦望雨更怕了。
他知道自己從來都是個膽小的人,如果是他遇到這種事,肯定沒法像應宗那樣潇灑地活着。
不過,那個人真的不在意,真的發自內心的逍遙快活嗎?
怕是也未必。
焦望雨整天胡思亂想,越想越覺得還是要藏好。
一個學期,過得倒是很快,轉眼就從秋天到了冬天。
年底,大家讨論元旦怎麽過。
一個宿舍四個人,除了濮頌秋之外,其他人都回家。
焦望雨問濮頌秋:“秋哥,元旦你也不回去?”
“嗯。”濮頌秋低頭看書,“反正馬上就寒假了。”
話是這麽說,但畢竟是元旦。
“自己跨年會不會特別無聊啊?”焦望雨完全沒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一個人跨年,一個人看着別人團團圓圓他卻落了單,得是什麽心情。
“還好。”濮頌秋對各種節日都沒什麽敏感度,“趁着學校沒人,好好複習也挺好。”
焦望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不好再說什麽,背着他的雙肩書包走了。
宿舍又剩下濮頌秋一個人,他拿起焦望雨之前送他的杯子喝了口水,繼續低頭複習。
跨年夜,濮頌秋下樓去食堂打包了一份面回來,到樓下發現門口挂上了紅色的燈籠。
他一邊走路一邊給他媽打了個電話,她自己一切都好,就是雇主家的小孩子最近生病住了院,一家人都跟着忙活,挺緊張的。
濮頌秋要她多注意身體,不用惦記他。
晚上九點多,濮頌秋吃完飯,又看了會書,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準備睡覺。
還沒上床,就收到了焦望雨的信息。
焦望雨問:在幹嗎?
濮頌秋笑了笑,坐在兩張床中間的鐵質臺階上,低頭給他回複消息。
複習。
原本只有這兩個字,但在點擊發送前,濮頌秋還是删除了,重新輸入。
在複習,你呢?
焦望雨正吃着零食看動漫,等着十二點跟他爸媽一起跨年。
兩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發着信息聊了起來,原本打算早早睡覺的濮頌秋也因此一直坐在那裏都沒上床。
跟喜歡的人聊天,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好像還沒說上幾句話,幾個小時就已經過去了。
十二點的時候,焦望雨家窗外不知道哪裏開始放煙花,轟隆的煙花聲,還有炸開在天上的漂亮煙花讓他有些興奮。
電視機裏,跨年晚會的主持人在嚷嚷着“2010快樂”,焦望雨給濮頌秋也打去了電話,在對方接起來的一瞬間,笑着說:“頌秋,2010快樂啊!”
電話那邊是個熱鬧的世界,這邊卻安靜得不行。
濮頌秋看向窗外,走過去,走到了陽臺。
他笑着跟焦望雨聊天,然後點了支煙。
他原本是不在意的。
不在意什麽日子自己被落下,不在意別人熱鬧歡慶的時候他站在角落,他從來不怕寂寞,也從來不覺得寂寞,可是,當他在這樣的時刻跟焦望雨通着電話,突然很想走進那個世界裏,和對方站在一起。
他想焦望雨了。
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孤單。
挂斷電話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半,濮頌秋抽完了三支煙。
他收拾好煙頭跟煙灰,轉身回了屋裏。
空空蕩蕩的宿舍,只有他一個人。
他走到焦望雨的床鋪邊,仔細地打量着。
對方緊閉着的衣櫃、收拾得整齊的桌面、搭在椅背上沒有收起來的大衣,還有,臨走前忘了疊的被子。
濮頌秋仰頭看着焦望雨的床,擡手,最後只是輕撫了一下床沿。
他站在那裏,閉着眼,手指輕輕蹭着當初來報到時貼着名簽的位置,那裏的便簽貼早幾個月已經被摘掉,連膠的痕跡都已經不複存在,但他手指撫過,好像摸得出焦望雨名字的輪廓。
還是好喜歡。
越來越喜歡。
這種近距離的朝夕相處讓他根本沒法放下對焦望雨的渴望。
他站在那裏深呼吸,宿舍只開着一盞暖色的臺燈,而他把背影留給光亮,額頭抵在了焦望雨的床沿上。
他想焦望雨。
不僅是想,還渴望。
是那種身心都想要占有的渴望。
他的這份渴望,從2009又走進了2010,不知道在哪一年才會心甘情願地死去。
濮頌秋竭盡所能地克制自己,他用盡力氣去壓抑欲望,然而還是在那盞充電臺燈電量耗光的瞬間,理智崩塌了。
新年的第一天,第一個黑夜,第一個四下無人的夜晚,濮頌秋站在焦望雨的床邊,手探進了自己的睡褲中。
這份喜歡什麽時候可以結束呢?
濮頌秋無奈地嘆息,最後自暴自棄一樣地想,算了,不要勉強。
不要勉強。
焦望雨站在自家卧室窗邊,看着已經煙花落幕的天空。
他手裏還在擺弄濮頌秋在生日時送他的那個球鞋鑰匙扣,心裏也在想:不要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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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望雨在元旦那天晚上回了學校,剛一下車就看見了站在冷風中的應宗。
應宗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絨服,戴着圍巾,整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但因為實在太瘦,冬天的寒風一吹,看起來怪慘的。
雖然關系似乎莫名其妙已經變得有些微妙,但焦望雨并不喜歡這種感覺,尤其是當他知道應宗确實是同性戀的時候,他明知不應該卻很想跟對方聊點什麽。
焦望雨下車,過了馬路。
應宗掃了他一眼,沒理會。
這讓焦望雨很是尴尬,路過對方的時候還是很乖地說了句:“學長好。”
應宗看了他一眼,笑笑:“好啊。”
焦望雨看看對方,沒什麽別的可說,擠出一個笑容來準備進校門。
“喂。”
焦望雨走出幾步,應宗突然回頭叫他。
“我出去吃飯,”應宗說,“要不要一起?”
焦望雨想起之前那次的聚會,他實在不喜歡。
“就我自己,”應宗說,“你不用緊張。”
應宗看得出焦望雨的心思,他看得出很多人的心思。
他笑:“就附近随便找家店,聊聊嗎?”
“聊……聊什麽?”焦望雨心跳很快,他不知道應宗為什麽突然要和他聊天。
盡管自己羞于承認,但他确實很想了解一下同性戀的世界,他想知道在這個學校,或者這周圍,除了應宗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同性戀,他們都在過着什麽樣的生活,都在經歷着、面對着什麽。
焦望雨不敢問,但如果應宗自己願意主動說,就再好不過了。
“就随便聊聊。”
天上飄起了小雪,細細密密的雪花,悠悠哉哉地落下。
焦望雨有些心動,可又有些猶豫。
“你總是這樣嗎?”應宗笑着問他,“遇到事情總是猶豫不決,連自己想做什麽都不敢争取?”
焦望雨皺起了眉。
“不來就算了。”應宗轉身往左邊的人行路上走,“懶得理你。”
應宗走了,披着一身薄薄的小雪,背影看着格外孤獨。
焦望雨想到這個人糾纏濮頌秋,心裏就覺得不是滋味,但到底心軟,最後還是跟上去了。
應宗走在前面,餘光掃到斜後方的人,笑了笑。
他沒回頭,也沒停住腳步,繼續雙手揣兜往前走。
焦望雨手機震動了一下,簡紹發來信息問他什麽時候回去,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焦望雨回複說自己有事,晚點回去,讓他們不用等自己了。
回複完,他又想起濮頌秋,給對方也發了一條消息。
應宗在一家烤肉店前停住了,回頭問焦望雨:“烤肉行嗎?”
焦望雨怔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應宗笑:“走吧,我請客。”
兩人進店,沒多少人。
他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焦望雨取下肩上的書包,放在了一邊。
應宗說:“其實你也挺想找我的,對吧?”
他笑着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喝了一口說:“你們這些人,怎麽這麽有意思呢?”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7-13 07:54:53~2020-07-14 07:25: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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