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據說,已讀回執這種設置是違背人趨利避害的天性。
人會想要保護別人,也會想要保護自己。
有時候會有這些短信就算發過來也并不想被對方知道自己已經看到了的,或者不想要立刻回複的,但是手機的軟件設置就是可以在收信者打開短信後,軟件就立刻回應發信者——「(收信者)已讀」這樣的通知。于是這就會給不想立刻回複的人帶來壓力,不得不想辦法避免“已讀”這樣令人焦躁的情況——像是在鎖定屏幕上的“預覽”裏得知足夠的信息後推測消息,這樣就不需要特定打開短信;還有人會把消息下載下來,然後打開手機的飛行模式,再去閱讀消息,就能将“已讀”變成“未讀”狀态。
在屏幕橫條顯示上看到绫小路這麽一條短信,我直接略過并不予以任何回複。
要麽他有要事通知,那麽他應該會在合理的時間內發出下一條短信;不然只能認為他在今天被栉田借用了手機後借此把我的手機號碼記下來,這個時候只要把他放進自己的黑名單就好了。
今天因為茶柱老師的事情耽誤了翻牆軟件的編程工作。其實學校的網絡信息設置相當于那種現下的家長監控模式。學生對于網絡的訪問都會被限制,學校會對一切與外界聯系的局域網進行監控和封鎖。而我得想辦法繞過這些問題。
現在我翻牆軟件給我定位的是一個美國IP。
我正在測試代碼,Y發信息給我。
「你來這所學校的目的是什麽?」
我翻了翻前面他和我的自動回複聊的記錄,發現他很快就發現了我的聊天設置,還對此進行了各種關鍵詞測試。可以看到個別答非所問的句子,不過對方還是勤耕不辍一般跟我聯系着。
感覺到對方是一個也想要和其他人聊天的人,我把注意力轉移到對話框,看着“我自己”問道「那你呢?」
而我經常都是設置反問句的形式。而這句保留個人态度的“那你呢”在歷史記錄裏面出現頻率最高。
觸動的關鍵是對方有個問句和“什麽”。
「我想知道,真正的平等和實力到底是什麽,所以來這個學校。」
「說到平等,法國雅克·盧梭《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在學校圖書館二樓有一本英文版原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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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設置是不是有點像Siri了,我突然這麽想。
我覺得我和Y這種思想境界超越自身現實,達到哲學方面的人是談不來。就好像有個人當着我的面問我說,這個世界的盡頭是什麽一樣,我對此毫無興趣。
這個世界的盡頭怎麽樣,與我有什麽關系?
我想了想,在自動回複後面加了一句,哪怕看起來和我設置的話裏面有些不協調,但是我并沒有設置可以撤回短信的功能。
我打着字說道:「你覺得你在這裏讀書就會找到這些答案嗎?」
「我在想,也許通過我的眼睛見證,通過我的嘴巴交流,通過我的雙手去觸碰,答案會慢慢地從我腦裏面成型。」
……
這家夥是唯心主義論者嗎?
感覺很麻煩的樣子,我多少能夠體會到理科生遇到文科生那種世界不一樣還要強迫交流的心累。
我不是Y那種風格的人。
所以學着Y的腔調配合聊天是不可能的。
「那祝你成功。」我想着結束這個話題了。
Y說道:「你呢?為什麽來這裏?」
「免費的學費,衣食無憂的生活,僅僅如此而已。」我回答道。
說到底,我沒必要和Y說實話。
「如果學習太差,也難免會有退學的危機吧。」
Y這麽回答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反正正好和我的情況擦邊,我有點被吓一跳的感覺。然而這個感覺并沒有持續太久,對方就發信息繼續說道——
「不過,像你這樣的優等生,應該不會擔心成績吧。」
「嘛,好日子總有到頭的一天。」
我看到這句話發出去的時候,顯示了「已讀」,但是Y并沒有繼續回複了。也許是因為忙,也許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我想了很久,還是沒有把Y放進黑名單。
哪怕覺得對方可能有刺探我的嫌疑;
哪怕對方和自己的交流領域差異大;
哪怕我對Y也是并不會盡情說實話。
這樣的人留下來似乎毫無價值。
但,也許以後會用到呢?
其實我想查Y是誰也不難,但是想到有個永遠都不會有交集的人待在身邊,只是說說話而已,我也可以偶爾表露真心時,我覺得也許不要放棄也可以。
第二天,我從電梯準備下樓的時候正好遇到栉田,兩人結伴一起去教室。栉田抱着我的手臂一臉竊笑,我疑惑地問道:“怎麽了嗎?”
栉田伏在我耳邊說道:“你知道嗎?绫小路同學他……”
栉田還沒有說完,電梯在四樓打開,我和栉田提到的那個棕發男生對上了眼睛。
高一年級的宿舍樓分高樓層和低樓層。
高樓層都是女生的個人寝室,低樓層則是男生的寝室。所以坐着電梯會遇到男生也并不奇怪。
我正看着他站在電梯門外,看他的視線還沒有從我的臉上移開,感覺到有些不舒服。一般來說,不該是和比較親近的人先對上眼睛嗎?就算是打開電梯的話,也應該立刻視線轉移到栉田身上。他看着我長達四五秒,見我閃過眼神,才看向栉田。
而栉田似乎被眼前的場景刺激到了,更加興奮地接着說道:“……绫小路同學好像喜歡你…”
她這句完全裹着空氣的聲音非常微弱,但我一個字都沒漏地聽完了。
原本栉田還想招呼遲疑的绫小路進電梯,我先她一步按了關電梯的門,把绫小路關在電梯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