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福豆去了皇後宮裏, 皇後第一句話便是, “上個火日你出了寧和宮的宮門,勸了官家什麽?”
原主的腿軟,忍不住就想跪,福豆掐了自己一把, 鞠躬陪笑,“上個火日?聖人,咱日日與官家說話, 這就火日那天說了也有不下萬句, 您問得是哪一句啊?”
皇後陰陽怪氣地笑一聲,“你非要本宮轉述?你是不是覺得本宮所做的一切,你都能置喙?”
福豆的腿還是想跪,但福豆自己不想跪,只能強忍着懼意, 繼續笑着說,“咱就是擔憂官家身體。”
其實皇後是看見她和皇帝說話, 不過根本不用派人去聽也能知道, 因為在宮裏她便不知輕重地勸皇帝不要喝這大補的參湯泡丹丸, 那出了宮還能不點數她罪惡?她是猜出來了, 福豆也不能承認。皇後的确是容不得人的, 自己看來要不得好死咯。
每次感覺自己不得好死的時候, 福豆都會放松許多, 倒是旁人對她好了她才受寵若驚。反正柳崇也嫌她了,柴衮又受盡望擡舉, 她也無牽無挂。
“官家身體為國之重,我關切兩句,怎在聖人這裏成了罪過?若是聖人真覺得我有錯,當下将我發落好了。”
皇後見她不求饒,便覺自己的氣撒不出來,“你硬氣不是?那還偏不讓你說話了。青樹,去陳明晚那裏拿啞藥。”
福豆鞠個躬,“謝謝聖人。”
不過一聽,竟然叫的是陳明晚。對啊,陳明晚已經被提拔成禦藥院勾當了,不過,他怎會被皇後收了去?他可是柳崇提拔的啊。
但她也沒多想的餘地,已經被皇後宮裏下人給踢了一覺膝蓋後窩,讓她跪下了。
福豆閉着眼睛,懶得理他們了,惡人要作惡,他可不管你是慫包軟蛋還是剛硬鐵石,但自己還是硬氣一點,自己高興。
禦藥院那邊,陳明晚是真的怕了皇後,因為皇後三天兩頭要他拿這毒那藥的,他不敢不從,但卻用小本本全都記了下來,某月某日誰來問他,說了什麽,拿走什麽,是要用給誰。要打聽這些,還要保命,他不得不虛與委蛇,但每每一完,這些記錄他都會送給柳崇知道。不過用給皇帝和嫔妃的,她都能省能改,該騙皇後就騙,因為這畢竟是掉腦袋的,但下面的小內官和宮女,若要他們死的也就救不了了,但只要不是讓死,就還能做點文章。
青樹和他已經來往多時,陳明晚可想着辦法跟她好,讓她信任自己。
陳明晚笑嘻嘻問,“青樹姐姐,今日又是誰得罪了聖人,讓聖人大發雷霆?”
青樹道,“還不是什麽禦前新來的那個矮子軟蛋,不過是面俊了些,官家愛用他,就敢頂撞我們聖人了。我們聖人不想聽見他在官家面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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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子軟蛋又面俊,還是禦前的人,陳明晚當即便想到了福豆!糟糕了,幸虧多餘問了一句,要不然害着了她!
陳明晚将壞嗓子的藥拿出來,但他做了改良,這藥說來,只是前幾天因為計量夠多,沖啞着嗓子,但過幾天後,便能依稀發聲,再過段時間,是疼痛加粗嗓,不過兩月也就好了。到時候對方能說了話,也不能說是藥的問題,是皇後給人家喂少了,自己便能逃過。
藥拿來,青樹抓着福豆的口給她灌下去幾口。
“你在幹什麽!”二皇子此時突然趕至,看到福豆被強灌的場面,直接一腳将青樹踢開,抱住福豆,“你喝的這是什麽,告訴我,我給你做主!”
福豆一開嗓子,嘶啞着,二皇子歷時明白了,瞪眼看向青樹,“狗東西!”他瞪向皇後,“孃孃,你知到底想做什麽!”
皇後柔聲道,“你着急什麽,這就是一個亂說話的禦前內侍,挑撥我與官家,只毒啞算是仁慈了。到底是為了給你豎賢名。”
二皇子朝地上掉着的碗底看了看,那裏面還有殘渣和剩下的小半碗藥湯,二皇子氣不過福豆這樣被逼着喝毒,便說,“孃孃,福豆對我很重要,你不是要她不能說話麽,兒子往後,也不想跟你說話!”說着便端起那半碗藥,一口灌進自己肚裏。
福豆看得有些驚,但驀然升起感動。這家夥是哪裏來的熱血,竟然還要和她一同受罪,當真是個單純的傻小子啊!
可他就真的喝了,在她眼前喝了。
二皇子喝完,試着說話,發現發出的聲音,跟哈氣一樣。
皇後在那裏驚出一身冷汗,捏着帕子,口裏道,“青樹,快給二皇子多喝些水沖洗下去啊!”
二皇子卻大手一揮,哈氣口型道,“不用!”握住福豆的手,便大踏步地出去了。
福豆只是啞了嗓,但好歹還有力氣不是,便要掙脫他,二皇子卻就是不放,将她拽到宮道上,哈氣問:“咱們必須得跑了。”
福豆聽不見啊,也哈道:“你說什麽?”湊近了看他嘴形。
二皇子一把攔住她腰,口型說,“你是我的人,你必須跟我走!”說得大聲牽動嗓子,咳咳了兩聲。
福豆心裏感動,可是,還是掙脫出來。又來了,這混小子才多點大,天天嚷着要她跟着走。就說他能對自己有幾天的興趣吧。
福豆苦笑,但是兩人現在便是兩只叫不出聲的鴨子,互相對着口型。
福豆說,“你別說傻話了。”
二皇子一臉無措,頭一次地,傷心似的盯着她,“我歡喜你,想讓你跟着我,吃想的喝辣的,你也不願意麽?”
福豆心下一動,搖搖頭。
二皇子還要擁她,“求你行麽,跟我吧,說你歡喜我。”
福豆臉盲推開他,嗓子壞了也好,不用當着面說出來,所以口型也懶得做了。
二皇子突然蹲在地上,大喘了幾口氣,再次起身時,便将她抵在了牆邊,“你告訴本大王,你寧願做閹狗的女人,也不願意嫁給我?咳咳,咳咳……”
福豆讨厭別人叫柳崇這等惡心之詞,忍不住偏開頭去,皺眉。但二皇子這麽強叫,咳嗽了幾聲,竟然都咳出了點滴血。她忽然眼神閃爍。
二皇子看到,高興地苦喊,“你看,你是擔憂我的!”
福豆默然,就算二皇子現在真待她十萬個好,她也不會答應的。這心許了誰就是許了誰,就算那人不理不睬,也不可能轉移了去。
二皇子盯着她,撕扯嗓子,和被扯了頸子的鴨子一般要向她叫嚷,“你到底還有甚麽可想,我可不能次次都替你喝毒水,只有你跟了我,我才能一直護你啊,咳咳,咳咳……”扯得更說不出話來了。
正在這時,青樹帶着一群侍衛追過來。
二皇子看到,便要拽着福豆逃走,但侍衛們已經圍住了他們。青樹急急勸說道,“二大王,您兩個跟我回去罷,太醫過來了,為您和福豆診治嗓子。聖人說……是她急躁了,一定會替您治好福豆。”
福豆暗暗哼一聲,皇後她竟是……急躁了。急躁什麽,急躁不小心被自己兒子撞見了?急躁不知道自己兒子和她這小宦官有這麽匪夷所思的關系,急躁還沒調查清楚她的身份,就要動用私刑罷。
但既然是答應要治自己,福豆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二皇子此時低頭看她的意思,福豆點點頭,二皇子也對他娘心軟了,“那便回去。治不好,便拿你治罪!”他伸出手指,狠狠指着青樹。
青樹一哆嗦,眼睛朝福豆觑去。若說之前她都沒懷疑過福豆不是內監,但見着二皇子這目不轉睛看着她,那乖戾胎子現在的溫柔眼神簡直是從所未見,這才讓她懷疑了。
不起疑的時候自然不會多想,只道福豆娘,這會兒起了疑,自是看她哪裏都像女孩兒,登時心裏明鏡了。
帶着他們重新回去,太醫已經來了,連禦藥院的陳明晚,也因為藥被二皇子吃下,而被皇後“請”到了殿中。
陳明晚跪着,皇後正“義正言辭”地,責問他為何要害二皇子。
陳明晚腦筋一向轉得快,雖然汗流浃背,但卻沉着得說,“是奴婢不注意,這才把啞嗓的藥給混進去了,但是奴婢知道,混進去的不多,用克制的藥材就能治好!”
皇後哼一聲,“拉下去,打三十板子!”
福豆回來的時候,正看到幾名內侍把陳明完拉下去,她內心悚然。
這是皇後怕他亂說,給的教訓。
福豆擔憂陳明晚,只好啞着嗓子,一邊比劃,一邊讓青樹複述她的口型給皇後聽,“聖人,二皇子這般貴重之軀,勞太醫悉心打理,奴婢這賤軀,就讓陳勾當治好吧。”
二皇子哪裏放心,正要撕扯嗓子說話,皇後已經哭哭啼啼地過來,抱住他,“孩兒,那陳明晚不敢怠慢的,你且讓她們去吧。你快來,娘要與你好好說說這些日子,娘是怎麽過的……”
胡皇後立即讓青樹把福豆趕出去,随後拉扯着兒子到了後殿。
她決定要讓二皇子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這樣,他兒子至少能理解她拱他上位耗費了多少心血,做了多少的籌謀。
至于福豆,這不過是個低賤的小角色,若不是牽動了他兒子惹出這麻煩事,她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又怎麽會讓禦藥院還管她死活 ?
胡皇後叫着徐太醫給二皇子診斷,開了藥,徐太醫道:“無妨,沒喝多少進去,最多時激了嗓子,多喝溫水沖淡下去,過幾日嗓子便不啞了。”
胡皇後這才放下心來,握住二皇子的手說,“本來,那趙阿九去了西羌,我讓薛琦在軍中布了眼線,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死了,結果他卻搞出了俘虜一事。俘虜便俘虜,誰能想到,你爹爹竟然還不惜國庫空虛地要去救他,這便是告訴咱們,皇位恐怕你爹真會聽他老母的。你讓為娘怎生忍下?如若我們不動,那麽,晉王和柳崇只會越發猖狂,在各處排擠我們的人,我們母子兩個便沒有容身處了。所以,為娘免不得要在意你爹爹身邊的人。這福豆,可是柳崇的人,若她編排我們母子,我們可百口莫辯。”
趙阿九是胡皇後對晉王的蔑稱,她看到晉王平安回來,聲勢更大,頓時便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焦躁不安了。
二皇子沉吟一陣,“母親,你想動什麽便動,但是福豆是我的女人。”
胡皇後略一愣,随機明白過來,握住他的手,“原來是這樣啊……既然你喜歡,那更好,直接賜予了你,便讓你将她帶離官家,便也沒什麽可擔憂了。”
二皇子搖頭,在他娘面前沮喪起來,“就是因為爹爹出爾反爾,将她賜給柳崇了,我這才來尋她。”他将今日的事和胡皇後一說,又說了福豆的身份。胡皇後想了半天,頓時心裏有了主意,笑道,“這一個柴氏的女人,倒成了人人想得的香饽饽。你想得她,是得費些功夫……”
胡皇後決定,利用二皇子這想要美人的心思,來幹一票大的。
……
青樹将福豆趕了出去,出去的時候,特意提醒她,“此事如你要告訴官家,皇後聖人,就把你和陳明晚一并處死。你瞧好了吧。”
福豆哼一聲,啞着嗓子說,“這不勞你操心,我不會說的。”
她自己不要緊,但陳明晚無辜牽連,她不會讓他再受苦的。
福豆蕭瑟一回望,登時想起陳明晚來,他還在皇後宮裏挨板子呢!
寧和宮外侍衛森嚴,出來想再回去是沒可能的。便見此時,陳明晚肚子支撐着身體,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福豆迎上去扶他,他卻神秘兮兮地将她拉至無人處,“方才我,聽到了皇後同二皇子說話。”
陳明晚方才被打完板子,那幾個內侍踢了他幾腳,就無人管他了。他捂着屁股起來,順着牆根走,正好走到便殿窗戶底下。
誰成想皇後就拉着二皇子在那裏說話。
福豆左右看看,“說了什麽?”
陳明晚道,“皇後跟二皇子說,今夜她會安排二皇子與皇帝宴飲,随後讓二皇子留宿福寧宮,強要了你,好将你收納為妾!”
福豆聽完他所說的內容,心頭越來越膽寒。原本以為二皇子待她好的想法,也瞬間灰飛煙滅了。
她腦袋一陣眩暈,奔着跑開,陳明晚拉住她,“我再給你開副藥,你嗓子好得快些……”
向垂拱殿去了。
柳崇自然還在垂拱殿內陪伴皇帝,突然聽到外面腳步聲響起,他猛地回頭,望見福豆失魂落魄地走到門口,站樁去了。
福豆也想說話,卻說不出來。沒人傳喚,也不好上前。
一看到柳崇,就猜想着,難道他真就因為昨晚,徹底不理自己了?是因為自己太主動,不像古代的良家?惹惱了他?
那這便不是自己的不是,而是他心思狹隘!
現在她啞了,她倒想看看柳崇到底心疼不心疼自己。
要知道,當初也是他先要對自己用強的,到了最後,卻成了自己不知道廉恥了麽?
始亂終棄的死太監!
如果他知道,今晚二皇子将要對她做什麽呢?他若是仍舊能無動于衷,福豆便可以死心了。
柳崇與皇帝詳談政事,時不時地餘光掃她一眼,心中的忐忑也放下了。
皇帝瞅着他這眼神,不耐煩地說,“柳卿,在朕面前,還是朕重要吧?”
柳崇一愣,盈盈笑,“那是當然啊官家。”
皇帝哼一聲,“那你看哪兒呢?”
柳崇躬身,“等過幾日咱把她接回去便是了。”
皇帝皺了皺眉,“柳卿啊,朕是答應了九哥兒,将你兩個湊成一對,但是,福豆也是宮裏伺候的,朕還要她留下做事呢。你可不能如此自私啊。”
柳崇仰頭:“官家,臣可再捐一萬缗入國庫,您便将她放歸咱內宅,讓她享為人妻子的閑情吧,您意下如何?”
皇帝挑眉,這柳崇,為了娶妻可真是下血本,動不動兩萬缗都獻給國庫了,可真揮金如土啊。都如此說了,怎能不答應,皇帝是個見錢眼開的主。
“罷了罷了,等你們婚期到了,便放她出宮去。”
福豆站在垂拱殿外面,老老實實地站着,也沒人傳喚她進去。沒有說話,他自然什麽都不知道。福豆低着頭,想着該如何把二皇子的事說出來,但冷不丁地望進去,瞧見了柳崇的手掌。
怎麽好似血還沒止住似地,掌心那麽濕紅呢?
是昨夜因為和她動作,才牽動了傷口吧!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推開自己的。原來是自己把他弄疼了!
幹爹啊幹爹,誰能知道這種事情疼的是男人呢。福豆嘿嘿笑了笑,又有了精神,吃着手指想了想,別提多高興了。
待柳崇終于和皇帝談完了出來,卻又是沒有正面瞧她,便越過去要走。
可他心裏是急不可耐地想與她親近的,這真是難以克制。
福豆卻跟在了他身後,啞着嗓子說道,“幹爹。如果有人要我順從,我該不該答應他?”
柳崇邁出去的腳頓了頓,突然轉身,“誰?”瞬間後皺眉,“你嗓子怎麽了?”
福豆擺擺手,“喝了涼的,激了嗓子。幹爹心疼了麽?”
柳崇簡直要疼死了,可是表面還是故作姿态,哼笑,“咱家心疼什麽。”
福豆昂着下巴說,“幹爹,二皇子今夜将會留宿福寧宮。他說他要我呢。”
柳崇又突然張皇起來,“你答應了?”
他本來很自信的,可現在卻懷疑了,心沉到底去,渾身似乎跟着左手掌在疼。
“我就來問問幹爹,我到底該不該答應?”福豆還想逗他,卻見他手掌的血,竟然順着繃帶滴在地上。
柳崇冷冷,“官家已經賜婚,他二皇子難道要抗旨?”
福豆心疼他的手,不想再多說刺激他,只速速說完,“反正我告訴你了,今晚上皇後設宴,二皇子與官家吃宴,吃完後呢,二皇子就會夜宿福寧宮,讓我伺候。你自己想着罷。”
福豆說完便要轉身,柳崇情急,伸出左手掌去,攥着她的手,“不要去。”
福豆回身來,低頭一瞧,迅速甩開,“柳長瑾,你是不是傻了,用右手不行麽?你你,你不怕疼麽?”
她看着那滴血的手,怎麽回事,怎麽止不住血啊!真是要急的跺腳。
“好好,我不去,我知道了。”福豆吐吐舌頭,“我錯了,你別再牽動這傷口了,快快回瑞皮坊歇下,等我同官家告假後,再去尋你。”
柳崇咽了口唾沫,“我等你。”
就在垂拱殿外,雖然隔着老遠說話旁人聽不到,可再親密的動作,也沒法做了。福豆說,“幹爹,您趕快叫郭太醫來看看罷。”
柳崇終于放松了神經,微微一笑,“那倒不必,今夜你照樣值夜,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動你。”
福豆想了想,也是,如果今天不成,二皇子可能會找別的時機,再對她動同樣的心思,那還不如由柳崇與他說清了為好。
福豆笑笑,“那我今夜等你來接我。”
柳崇點點頭。看着福豆心滿意足地回了垂拱殿,他在涼風中吹了一會兒。
他可不想任人宰割,坐以待斃。他也不會讓任何人,膽敢竊取自己的女人。
柳崇陰冷笑一笑,今夜會有一場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