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搖。

來到吉原門口,北川桔子停住,“可惜啊。”她嘆氣,“真是太可惜了。”

緋村劍心知道她在感嘆什麽,無疑是今晚白來一趟,既沒賞到景也沒見到人,看來改天她還得再來一次。

“劍心啊。”她笑眯眯地拍他肩膀,“一定要多吃肉和蔬菜,在房頂上找你可費勁了。”

緋村劍心看她,這人總是可着人痛腳踩,還能平平安安活到現在可真不容易。少年把放在懷裏的手拿出來放刀柄上,無害的朝她笑了笑。

北川桔子立刻閉嘴。

緋村劍心斜她一眼先一步踏出吉原。

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像墨點一樣融入了夜色裏。

北川桔子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在确定出去的緋村劍心無法再來這個世界後,她轉身折回花街。

頭頂上烏雲滾滾月色暗淡,沒過多久就一聲轟雷乍響,暴雨傾落。

原本在外面游蕩的人紛紛蹿進花樓或者茶屋,街道上只剩她一人,北川桔子撐着傘走過一排排栅欄,沒什麽目的地的走着。

天地間充斥着風雨聲,廊下的紅燈就像大海中的小舟,離的越遠就越飄搖不定,直到被無邊的海吞沒。

海是從月之深穴裏延伸出來的黑暗。

自神代以來孕育着生命,象征女性和死亡的月,如今卻在庇護食人鬼。

北川桔子擡起傘沿,對着朦胧只剩一點光輝的月亮伸出手,然後慢慢握成拳頭。

“真的好想要月亮的權柄……”她呢喃出聲,眼神空虛落寞,“沒有覺悟,弱小到連這種東西都解決不了,會被橙子小姐笑死的。”

說實話這兩年太過于安逸了(跟逃亡的那兩年相比),時政的工作對她來說因為魔眼克制時間溯行軍、還有萬能的狐之助從旁輔助就顯得異常簡單;在現世追捕血界眷屬和吸血鬼的時候她只是從旁輔助,時鐘塔封印指定部的追殺又有橙子幫忙解決。

她真的是條鹹魚,區區一個人間之屑都對付不了。她忏悔她丢人,等任務結束她就回去好好學習,絕對不再混吃等死。

北川桔子深深嘆氣,她來到剛剛摔下來的地方。之前她确實踩到了什麽不該出現在那裏的東西才會滑倒,請屏幕前的小可愛別把她當動不動就平地摔的笨蛋女主角。

大概是童磨做的手腳,專門捕食女性的食人鬼嗎,有趣。

雖然想着有趣,但她的眼底像淬了冰一樣。

花街女子大多不幸,日複一日在這囚籠裏生存,前來尋歡作樂的男人不放過她們,現在就連食人鬼也不肯放過她們。

遠處有飄渺的佛鈴聲傳來,還有沉厚的鐘聲,合着風雨一聲聲撞擊着,讓人不由覺得諷刺。

多可笑,妓院附近不僅有神社還有寺廟,這種荒誕離奇的笑話在這片土地上卻屢見不鮮。吉原的美人皮,注定會變成淨閑寺的腐爛屍泥,再一寸寸化成枯骨。

“北川……小姐?”有人隔着雨霧看她,眉目朦胧就像雨中巡游的妖精。

“呀,童磨先生。”北川桔子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這麽晚了您還在啊。”

“小姐呆在這裏做什麽。”

當然是測試你對食物的執着程度,不然她有病啊在雨中站那麽長時間,又不是演情感劇。

“如你所見,我無家可歸,跟劍心吵架了。”她頭痛的拿扇子敲額頭,“正打算找個花樓将就一晚。”

“這樣啊。”青年揚唇,精致的眉眼裏滿是興味,“如果北川小姐不介意的話,我在這裏有住處。”

哇,這雨中勾搭(邂逅)的場景。

如果對方不是食人鬼的話該有多好,北川桔子心痛到滴血。說起來非人生物大多數都有着驚人的美貌,這是什麽可恨的種族歧視。

“好啊。”北川桔子歪頭,她抿嘴笑的天真無邪,“那就打擾了。”

……

這青年不僅是個資深獵手,還是個邪教頭子。意識到這一點後,北川桔子有些麻爪。

他的宮殿深而恢宏,蓮臺華美而高貴,座燈裏用的熏香每一塊都價值千金。這裏是比花街還繁華的極樂之地,沿着金玉堆砌的石階向上看,就能看到高座臺上,面容慈悲,眼尾含笑的萬世極樂教教主。

北川桔子恍然大悟。

她就說為什麽對方的笑容看起來那麽奇怪,看起來虛假又瘆人,原來是學那佛門老禿驢。

每次寺廟住持想坑她香火錢的時候,都笑成那樣。

在看到他為教徒的告解而垂淚的時候,她渾身汗毛倒豎,上面坐着的那只野獸真的在為人類的脆弱和無力流淚,但那不是理解而是自以為是的悲憫。

教徒在哭訴,說他因家貧不忍女兒跟着受苦所以把女兒賣來了花街,現在女兒成了別人上等的搖錢樹,輕易就能賺到很多錢,卻不願意回報父母。

“真是可憐吶。”教主在哭泣,他語氣哀婉,“太可憐了,主會救贖你。”

北川桔子嗤笑,主會救贖這種人嗎,就連聖堂教會的那群僞君子都不會那麽說,他們頂多說一句,“主會原諒你。”

教徒來這裏不是為了忏悔,他來這裏是為了尋求幫助,而他尋求幫助的對象,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惡鬼。

惡鬼又豈會懂人心,哪怕他一直在僞裝成人。只是一句主會救贖你,就暴露了他空無一物的內心。

遠觀高臺,蓮花吐蕊,玉露晶瑩剔透,紫陽花燦爛而熱烈地擠滿了掐絲的琺琅瓶。燈影憧憧裏,雕着魚戲蓮塘金紋的銀制香爐飄出袅袅煙霧,青年的面孔随着暗影浮沉,昳麗的皮囊難以掩飾他皮下的惡骨。

“主會蔑視讓你失望的人,主會懲處讓你難過的人,主……”

蒼老的、臉上滿是皺紋,幾乎瘦成了皮包骨頭的男人連連磕頭道謝,他蹒跚着起身離開大殿,每走一步路都在忍受極大的痛苦,但眼睛裏的憤怒如同熊熊燃燒的火苗。

以對別人的仇恨燃燒靈魂來支撐起身體的重量。

[她可以恨我們,可以不管我們,但她的妹妹沒做錯任何事,為什麽她就不肯幫幫她,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金錢,就為了這點錢她就能眼睜睜她的妹妹去死。我怎麽會有這麽惡毒的女兒,為什麽要死的不是她,為什麽這麽惡毒的人能好好活在世上,善良的人卻要去死!]

男人剛剛這麽哭訴。

身為父親的人,發自內心的跪在他以為的神明面前,詛咒曾被自己抛棄的親生女兒。

北川桔子冷眼看着這一切,吉原,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送人進來的和被送進來的,都不想再當人。

【萬世極樂聖教啊,請聽信徒言。】

是佛啊。

北川桔子嘆息,她想起寺廟裏失去了金身仍在庇護旅人的佛像,再看蓮花佛臺上精致如人偶的青年,終于明悟——泥佛才是佛,無神像的神才是真神。

縱使惡鬼披了人皮,但他終究不是人。

神明視人類為玩物,所以人類才與神明訣別,剝奪他們行走于世的權柄。人類一直堅信着“人定勝天”這一道理,這才産生了身為人類的祈求,回避破滅的祈禱的抑制力。

繼國緣一就是被抑制力選中作為救世主降生的人,但是他失敗了,歷史的車輪繼續向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人類會走向滅亡。

時之政府是為了守護歷史而存在的組織,但歷史不一定就是人類的歷史,只不過因為現在支配地球的是人類,現在和未來的歷史都選擇了人類罷了。

食人鬼必須被消滅,不僅因為他們吃人,更是因為他們把自己當成了超越人類的神明。

不能重蹈覆轍,抑制力如是說。

瓊玉金殿裏,極樂聖教的教主粉面桃腮,淺笑晏晏,美目盈轉像極了人間的琉璃。

“你願意成為我的信徒,伴我左右嗎?”

“你願意同我合二為一,與我共生嗎?”

青年聲音沉穩而溫和,帶着一絲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期待。

“不了謝謝,我拒絕,我不信教。”北川桔子上下掃視他,思考從哪裏下手比較好。她要剝開他的皮囊,看看裏面是什麽東西。

被拒絕的童磨眼裏閃過落寞,他悲傷地垂眸,“那真是太讓人難過了。”

“過來喝茶。”他招呼道,“或者你要喝酒嗎?”

“我來泡茶吧。”她抿嘴笑,“我手藝還不錯哦。”

手藝還不錯但是沒耐心,除了泡紫藤花茶的時候。

童磨看着她從袖袋裏拿出曬幹的紫藤花,女孩歪頭淺笑,眸彎成了月牙兒,“這個很好喝的,清熱解毒,苦味和澀味都适中,泡出來顏色還很漂亮。”

“好啊。”青年也倚在屏風上笑。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不拒絕,北川桔子懷着一顆赤誠的心泡好了茶,熱切地給他倒好。

“嘗嘗啊。”她滿眼都是期待。

童磨面不改色地端起茶碗一飲而盡,舉手投足間都是優雅。

北川桔子訝然,現在的食人鬼都對食物那麽有耐心了嗎,一時間她心情有些複雜。

“明日的茶還是我來吧。”童磨笑吟吟道,“說實話你泡的茶并不好喝,嗯,難喝。”

北川桔子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她瞪着他,無言以對。

她一定要弄死這只該死的鬼!

以前喝過她泡的茶的人誰敢說不好喝,就連鬼舞辻無慘當時都只能皺着眉頭誇她!

看見她眼裏的兇光,童磨笑意更深,他無辜道,“如果北川小姐不喜歡聽實話的話,那我下次一定記住。”

北川桔子努力露出尴尬不失禮貌的微笑。

“北川小姐真的不想跟我一起前往極樂世界嗎。”他的神情溫柔又天真,還帶着些苦惱,“為什麽不想呢,那麽快樂的事。”

北川桔子張大嘴,額頭青筋跳了跳,幾乎是落荒而逃。

江戶篇[十]

翌日,北川桔子站在金鑲玉的臺階下面,面無表情的看着跪在下面哭泣的女人。

厚重的脂粉下是一張被糜爛的生活壓垮了的臉,她眼裏全是空虛的恨,緊緊攥住的流血的手掌又是真切的痛,女人悲切的咬着唇,已經哭幹的眼眶裏溢出豆大的淚珠。

啪啪地落在金磚鋪就的地上。

當爹的不做人,當女兒的也被怨氣折磨成了厲鬼。

北川桔子這才知道,昨日來告解的男人拿着刀去逼女兒給錢,結果被她失手捅死。因承擔不住弑父的罪惡感,前來這裏尋求救贖。

惡鬼笑着說他會原諒她,說她沒有錯,說主會寬恕她,說他的父親也會原諒她。

女人伏在地上先是小聲的啜泣,然後嚎啕大哭,甚至哭到暈厥,被青年喚人擡了出去。

北川桔子垂眸,一時間心緒有些複雜。

【萬世極樂聖教教主,請聽信徒言。】

陸續有人捧着花進來,恭敬的親吻青年腳下的地面,狂熱的仰視手握蓮花垂淚的神明。

青年眼角的淚未幹,像盈着一汪湖水,在璀璨華燈裏,破碎成了七色彩虹。

他神色悲傷地問她,“北川小姐就不會為他們感到難過嗎,你為什麽不哭呢。”

北川桔子輕撫上自己眼角,她淺笑,“我哭了啊,只是在心裏哭的。”

“多麽可憐那。”他悲嘆,“為什麽父親要賣女兒,為什麽女兒要殺死父親。”

“是可笑哦。”女孩強調,神色認真而篤定,“這就是人類的可笑之處。”

青年愣了愣,而後露出天真的笑容來,“你不喜歡人類嗎,為什麽,我喜歡人類呀。”

多可憐那,人類。

青年眼裏滿是憐憫。

“正是因為知道人類有多可笑,所以我才愛着她們啊。”女孩搖頭嘆氣,“你不會懂。”

哪怕你再想僞裝成人類,随他們的歡喜而歡喜,為他們的悲切而落淚,但你終究不是人類。

人類又怎麽能為飯團而落淚呢。

童磨刷一下合上鐵扇,他敲着手心恍然大悟道,“這樣啊,那沒關系,你們懂就夠了。”

同他一起得到永生的女人們,也是他的一部分。

青年笑容更加燦爛,他滿足的哼哼幾聲,招手讓侍者上茶案。

“今日該我了哦。”他說話的時候露出了尖牙。

北川桔子回以笑容,“好啊。”

遠處有鐘聲傳來,一聲一聲敲在人心上。不知何人彈奏的琵琶,聲聲凄切,欲語還休。

見北川桔子飲下茶湯,童磨笑意更深。

惡鬼終于露出獠牙。 “真的不需要我來救贖嗎,桔子小姐,掙紮了千年的你。”

青年笑容篤定,“一定需要吧。”

北川桔子捏着扇骨的手一頓,“看來你認識我啊。”

女人低眉坐在那裏,半張臉在陰影裏看不清神色。

“你既然認識我,又為什麽不知道。”北川桔子眼裏滑過詭異的光,“就算是鬼舞辻無慘,都不敢完全不設防就坐在我旁邊。”

她手中金扇一轉,對着他劃下去。

撕拉一聲。

身後的屏風被從中間斬斷,童磨狼狽地從蓮臺上滾落下去。

女人只是坐在那裏擡了擡手,唇角的笑容絲毫不減。

“那麽,告訴我鬼舞辻無慘的情況,不然我就把你皮剝開,把內髒挖出去喂魚哦。外面蓮花塘裏的魚吃了那麽多人,也該換換口味了。”

縱然是滾下臺階,和着掀翻的茶水擦了一路地板,青年臉上的笑容依舊如初。

那般的令人厭惡—

“那位大人一直在找你,所有分得他血液的食人鬼都在找你。”

北川桔子冷笑,“現在我來了,他呢。”

“誰知道呢,也許是不敢,也許是不知道吧。”童磨笑吟吟道,“我罵了他那麽久,說要吃了他的女人,他都沒什麽反應呢。”

北川桔子皺眉,鬼舞辻無慘能夠知道分得他血液的食人鬼的所思所想,按理來說被那麽冒犯,童磨早就炸成一攤血肉了。

作為兩個世界的交彙點的花街,與外界的聯系受到了阻礙嗎?還是鬼舞辻無慘不敢出現在她面前?或者是童磨在騙她。

“說鬼舞辻無慘的情況。”

童磨就像好友間絮叨一樣,從鬼舞辻無慘有幾個女人開始說,說到鬼舞辻無慘的女裝扮相,被北川桔子不耐煩的打斷。

“說十二鬼月。”她的聲音極冷。

“上弦一是位劍士大人,上弦二是我,上弦三是個不吃女人的笨蛋,上弦四會分/身,上弦五喜歡藏在壺裏吓人,上弦六長的很醜哦。”青年洋洋得意的開口,“除了那兩位大人以外,就是我最強。”

“是嗎。”北川桔子笑,“那你先他們一步去死吧。”

她耐心徹底告罄,幾百年前發生了什麽她已經不想知道,她早晚有一天會再次回到那個世界向鬼舞辻無慘索命。

十二鬼月是靠吃人積累實力的,這看起來無害的青年再殘忍不過。

刀起刀落。

童磨瞳孔浮現出赤紅的刀影。

被日輪刀切斷的創口處冒出黑煙,北川桔子把他切成了無頭人棍。

“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敢直接出現在我面前。”北川桔子不屑地撇嘴,“他都知道要折斷我的手腳,你只用加了料的花茶就想制住我?”

“你們應該恐懼會呼吸法的劍士,但你們更應該恐懼我的眼睛。”

“我是鬼舞辻無慘的噩夢啊,童磨先生。”

食人鬼在被日輪刀砍掉頭顱的時候,都會回憶起自己還是人類時候的記憶。

童磨眼中滾出熱淚。

面對這樣的食人鬼,北川桔子不會再說出過分的話,她蹲下來想幫他合上眼皮。

“真可憐那,桔子小姐。”他悲怆,“那位劍士大人一直在想念你。”

“要是知道你還活着,繼國大人該有多開心啊。”

北川桔子的腦子嗡一下炸開,她僵硬地轉動眼珠,“你……說什麽?”

只剩頭顱的青年歡快的像只小鳥,“雖然我知道的也不多,這是無慘大人說的。”

“真想看看她見到繼國嚴勝時突變的臉色,那一定很值得觀賞。”

“真可憐那。”童磨琉璃一樣的眼珠裏溢滿了淚水。

北川桔子咬住牙關,她忍住戳瞎他眼睛的沖動,“我也很期待。”

她快步走出去,深吸幾口氣,心裏愁苦的不行。該怎麽跟緣一說呢,該死的鬼舞辻無慘!

笑話,拿繼國嚴勝打擊她?

不好意思,她已經被打擊多了,現在已經麻木。

接下來的幾天,她把花街清理了一遍,等處理完最後一只食人鬼,天色将明未明。她揉揉困倦的眼,毫不猶豫地踏出了吉原大門。

江戶篇[十一]

京都河原。

北川桔子嫌惡地甩開刀刃上的血,“這什麽玩意啊,我就離開這裏不過三四個月,怎麽回來感覺像換了一個世界。”

倒在她腳下的是白發的“鬼”,如果這玩意能被稱為鬼的話。

她這輩子就跟各種鬼就過不去了是嗎!

她蹲下來掀開那人的眼皮,裏面的眼珠子是紅色的。她又從懷裏掏出短刀,對着屍體端詳了半天,比劃了一會,覺得不趁手又換了從南方仁那裏搜刮來的手術刀,即将下刀的時候有腳步聲從街角傳來。

北川桔子看向來人。

月光下,來人的淺蔥色隊服醒目,正是目前在京都活躍的浪士組。八一八事變過後,容保公給他們賜名為新選組。

“這是什麽。”她站起來指着地上的屍體問,“大半夜吱哇亂叫,突然從房頂上跳下來,吓得我手裏的丸子都掉了。”

北川桔子看着衣服前襟的血跡嘆氣,“真倒黴,今日不宜出行。”

土方歲三看着自言自語的女人,握刀的手緊了緊。他旁邊的齋藤一用拇指撐住了刀镡,刀刃緩緩從裏面滑出來。

“不行呦。”北川桔子笑,蔚藍的眼睛裏滿是潤澤,“要是對我出手的話,我可是會反擊。”

土方歲三拿刀刃對準了她。

“不用那麽認真,拔刀齋不在哦。”女人轉了轉手裏的小刀,嘴角噙着笑但眼裏滿是冷然,“你們能告訴我,這東西是什麽嗎?”

她迅速轉身躲過身後的刀,只是被挑斷了幾根垂下來的發絲。

“哎呀沖田君,上來就送那麽大的禮我可受不住。”她嘴上這麽調笑着,心裏卻想罵娘。

靠,一對二打不過她還能跑,一對三被包圍她可怎麽跑啊—這三個都是實力不弱的劍客,想在不傷到他們的前提下逃出他們的殺意包圍網。

她看了眼傾斜式的三角檐屋頂,随即放棄了飛檐走壁的想法。

北川桔子不明白她到底怎麽惹到新選組了,剛見面誰都想給她一刀。問題是他們能對她動刀子,她卻不能開魔眼給他們一刀。

“你見到了不該見到之物,所以我們必須殺了你。”土方歲三開口,他聲音裏浸着寒意。

“殺了太浪費,不然把她帶回去吧。”沖田總司提議,“你說對吧桔子小姐。”

北川桔子掏出懷紙,把手裏的小刀包好重新放回懷裏。她舉起雙手,語氣陳懇道,“我能拿錢買命嗎?”

新選組這群狼滅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不管是人還是錢他們全都要,給被反手綁住的北川桔子氣的牙癢癢。

被帶回屯所的路上她一直在反思自我,她這是一不小心闖入了京都的妖魔片場?身為審神者她不該和歷史人物牽扯太多,先弄清楚“鬼”是怎麽回事,然後盡快跟他們說再見。

但土方歲三他們嘴很嚴實,她一點有用的情報都沒得到。

看着頭頂愈發清冷的月亮,北川桔子不禁感嘆,冬天又快來了,就是不知道初雪是什麽時候,還能不能摘到第一支梅花。

離開了平安京,從戰國走到江戶,她倒是學會了附庸風雅。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此時此刻是不是有思念我的人在擡頭看月亮。我也在想,幾百或者幾千年前我是不是見過這輪月亮。”

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齋藤一收回視線。

“時辰太晚了,我要先睡覺。”到了屯所她提出要求,“褥子和被子都要新的,榻榻米和窗臺要幹淨,天花板上不能有黴斑和蜘蛛網。”

她勉為其難道,“暫時就這些。”

土方歲三:“……”

“喂喂,你以為你是來做客的嗎。”沖田總司揚眉挑釁。

“不然呢?”女人理所當然道,她擡起下巴,“我可不是随便就能被殺掉的人,跟你們回來也只是基于不想受傷這種理由。并且我早就告知過你們我的身份,動手前好歹考慮一下這個問題。武士的話,應該很注重規矩才對。”

土方歲三被她說的啞口無言,本來就話少的齋藤一更加沉默,就連一向不講道理的沖田總司也被她說的不知道該怎麽還嘴。

一向自诩為最懂女性的原田從來沒接觸過這種大小姐,這時候也插不上話,永倉新八在一旁謹慎觀戰。

“哈哈。”近藤勇尴尬撓頭,“北川小姐說的對,既然這樣,你就先去休息吧。平助,交給你了!”

藤堂平助:“……”

半刻鐘後,藤堂平助拖着疲憊的身體回來,他眼尾有些蔫,“副長,你為什麽要帶個大小姐回來,一間屋子她挑出來十幾處毛病,弄的我都懷疑我們以前住的是牛棚。”

“辛苦了。”近藤勇慎重道,他看向自己的副手,他也很好奇這個問題。

土方歲三惱怒,“她看到了羅剎,等我們趕到後,羅剎已經被她斬殺。”

齋藤一:“我能感覺到她對羅剎的敵意。”

沖田總司靠在牆板上,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近藤勇嘆氣,“先休息,明天再說。”

第二天一早。

北川桔子睜眼,她環視一圈室內,發現果然比她昨晚挑出來的毛病還多,這些鄉下來的粗人真是不講究。

等她收拾妥當後拉開門,一出門就看到了某個讨厭的人和他那兩把讨厭的刀。

無視他走到後院井邊,揚水洗臉,簌口,再拿手巾将水擦拭幹淨。

“龍之介呢。”北川桔子擡頭後第一句話就問這個。

“死了。”

北川桔子看着他的臭臉有點手癢,這個沖田總司真的好欠揍,從各方面來說。

“他違反了隊規,理應切腹。”沖田總司在等着她生氣,見她皺眉他的笑容愈發燦爛。

“哦,真可憐,我都說了他進狼窩就會像小點心一樣被吃掉。”北川桔子神情漠然,聲音涼薄而淡,“好好活着不行嗎,非要來這找死。”

躲在屋後的藤堂戳戳身邊的偷窺的原田,“我覺得他們兩個都不正常。”

兩人都是冷血無情的魔鬼。

原田沉痛道,“畢竟這位小姐在花街比任何一個男人都受歡迎,這是我們男人之恥,她不在京都的這段時間,那些藝伎動不動就抹着淚唱悲曲。”

戲子無情,嘴是騙人的鬼,對這位小姐倒是有幾分真情。

藤堂平助:“……”

永倉新八面露糾結,“她不會真喜歡女人吧。”

“不,她喜歡美人。”原田高深莫測道,“歌舞伎名角兒她也喜歡。”

土方歲三聽着他們的交談,額頭青筋跳了跳,鬼之副長露出魔鬼一樣的冷笑,“大早上有空在這看女人,背後談女人,不如去訓練。一會吃完飯去揮刀一千次。”

說完也不管他們的哀嚎,徑直走向後院,在北川桔子面前站定,“跟我來。”

他冷冷丢下這麽句話。

北川桔子盤腿坐在那裏聽新選組的人商量怎麽處理自己,對他們抽搐的眼皮視而不見。

“你昨晚看見什麽了,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會被殺哦。”山南敬助隐晦的提醒她。

“我全都看見啦,那東西……嗯,是人變得鬼,不管是力氣還是彈跳能力都比普通人強很多。但智商有問題,大晚上在屋頂上跳來跳去,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想喝血。”

土方歲三頭疼,話都讓她說了,這下不處置也不行了。

山南敬助神色不動:“那是病人,一發病就會發狂。被人發現會引發恐慌,所以這是要封口的秘密。”

“呀。”北川桔子揉揉太陽穴,“我聽見病人這兩個詞頭就疼。”

她好奇的問,“對了,那些東西吃人嗎?”

屋裏的人突然覺得脖子有些涼,一看是紙門沒合嚴實。

北川桔子甩甩衣袖,嗤笑道,“藏那麽嚴實,我懷疑那些東西是你們整出來的,口口聲聲說要保護京都,那也沒見你們少殺人。”

土方歲三臉色陰沉下來。

“你說對嗎,山南先生。”北川桔子笑的溫柔有禮貌。

山南敬助笑,“新選組是會津藩大人的手下,自然要聽令行事,這就是北川小姐你說過的重規矩的武士。”

他給北川桔子堵的沒說出話來。

北川桔子勾起嘴角,“山南先生說的是。”

藤堂等人一臉敬佩地看向他們的山南副長,北川桔子可是魔鬼副長都解決不了的人。

“那麽相信北川小姐能夠理解我們,接下來一段時間請留在我們駐地。”山南敬助推推眼鏡,不急不緩地說道。

“軟禁?”北川桔子挑眉。

“不,是做客。”山南敬助笑。

“可以,但我有條件。”

“請說。”

“房間我要找人翻新,去喜茶屋找老板娘幫我收拾東西,一日三餐都會由她們給我送飯。”北川桔子把玩着手裏的珠串,“暫時就這些。”

藤堂平助聽到這個“暫時”身體一哆嗦。

“你說行嗎,近藤先生。”

女人笑的和氣,近藤勇卻感覺周身有寒意往骨頭裏滲。

“沒問題,北川小姐放心留下就行。”他連忙道。

……

“但是,就這麽讓她留在屯所?”原田有些牙疼,“怎麽跟其他的隊員說她的身份。”

一直安靜到現在的沖田總司開口,“說她是隊員或者是誰的小姓。”

嘶……藤堂平助抽氣,總司你真是好膽啊!

土方歲三看向屋裏的人,視線在掃到藤堂三人的時候,他們瘋狂搖頭。

坐在上首的近藤局長也跟着搖頭。

齋藤一拿起刀說要出門巡邏。

山南敬助要負責變若水的實驗,不予以考慮。

土方歲三盯着沖田總司看了一會,思考再三開口,“不用,就說她是新選組的貴客。”

沖田總司眯了眯眼睛,低頭不再說話。

江戶篇[十二]

北川桔子坐在擦的铮亮的地板上,一邊吃點心一邊聽茶屋看板娘給她講這一段時間的京都趣聞。

她是不能出屯所,但別人能進來。

“有一位來自薩摩的客人說要找您,還有其他見過您的客人留下的信。昨天還有一位自稱是您友人的浪士讓我把這東西給您。”

看板娘小音遞過一個松木雕花的盒子。

“找我幹嘛,我又不是老板娘。”北川桔子抱怨一聲,她接過盒子打開,裏面是一沓信。

最上面那一封後面留名—友。

留“友”字,不敢署名的也就那位吧。

“龍馬先生?”北川桔子笑,“真有他的,這樣都能找到。”

先前在江戶的時候她含糊提過她在京都的一家茶館落腳,倒是沒明說是哪一家。

“如果桔子小姐說的是坂本龍馬先生的話,他在島原可是很有名。”小音驚訝,“托您的福,我算是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大人。”

恐怕不是什麽好的傳說……

北川桔子嘆氣,“那麽亂來的人,以後他再來你們就把他轟出去。”

“是。”看板娘應下,“小姐要回信嗎?”

“不要,我沒有讓別人檢查信件的習慣,以後他的信件不用帶來這裏直接銷毀就行。”在新選組的屯所與攘夷派來往,她怕坂本龍馬被她坑死。

“小音。”北川桔子倚在柱子上懶洋洋道。

“我在。”女孩倒茶給她。

“你喜歡江戶還是京都。”

“都喜歡呀,我見過江戶的海,也見過京都的花和月。”

“嗯啊,我希望明年能見到櫻吹雪!”北川桔子掃了一眼院子裏那棵光禿禿的櫻樹。

她展開坂本龍馬的信,墨字行文迅猛頗有龍馬升騰之勢,讓人忍不住贊一聲字真好,就是內容讓人眼皮狂抖。

【小桔子,你說小穗怎麽就不喜歡我呢,明明江雪太夫、若梅太夫她們就很喜歡我。說起來,小桔子你是喜歡我的臉還是喜歡我的人,還是都喜歡。】

禽獸吧你,我家小穗才十二歲!北川桔子翻白眼,這家夥見誰撩誰,仗着長的好看到處犯罪。

她又看橘咲寫的信,讀完後忍不住嘆氣。橘咲終究還是為了南方仁脫離了橘家。訂婚當日逃婚,榮夫人一氣之下将她逐出了家門。

可以想象榮夫人會氣成什麽樣。

“也許對她來說生在這個時代是一種幸運。”北川桔子舉起信箋,陽光将紙張肌理照的清楚,上面還有沒碾碎草葉埋于縫隙裏,紙張的材質并不好。

“武士的時代要過去了。”她不免唏噓。

“真好啊。”小音笑道。

兩個女人在這裏感嘆在武士時代快要落幕,這給一旁監視她的新選組衆人聽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沖田總司走到北川桔子面前,抽刀指向她,“拔刀。”

北川桔子擡頭看他手裏的加州清光,刀身像一股清泉,像波光粼粼的水面。

真想給它折斷啊。

北川桔子想起了很多事。

當初她剛接手本丸的時候,雖然時政的工作人員提醒過,但她在見到那個染着指甲油的漂亮男孩的時候,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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