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4)
是忍不住朝他笑了笑。
結果對方沉着臉轉身離開,到現在為止一句話都不曾跟她說過。
“你在想什麽!”沖田總司眯眼。
“你擋到我曬太陽了。”她不耐煩道,“別動不動就拔刀拔刀,你是小孩子嗎。”
這些天沖田總司在不斷地挑釁她,目的就是為了讓她拔刀。北川桔子知道他的性子,倘若贏了就會是無窮無盡的騷擾,還不如随他鬧騰。
反正她就是不拔刀。她怕自己惡氣上頭開魔眼把加州清光弄斷。
人不能圖一時的爽快,她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八田和永倉眼疾手快地撲過去,一人拖一邊把沖田總司拉走了。
“你為什麽不離開。”紫發男人從陰影裏走出來,看向她的眸子裏凝着冷光,“之前有好幾次離開這裏的機會。”
北川桔子挑眉揚唇,輕吐出聲,“你猜呀。”
陽光灑進廊下,女人半眯着眼斜靠在柱子上,坐姿跟某人一樣随意。齋藤一轉身就走,顯然是不想跟她多說。
北川桔子撇撇嘴,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和小音聊天。
日子如白雲蒼狗般晃過,不知不覺北川桔子在壬生村新選組的駐地呆了近一個月,外面的世界日新月異,各種沖突不可避免,但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和平。
要是問為什麽北川桔子會老實呆在屯所。原因很簡單,因為冬天到了她懶得動彈,反正沒任務她也不着急,還不如看看新選組的這群人到底想幹什麽。
哼,真以為她不知道屯所有兩個入口嗎。
今年初雪來的比去年晚,到年底了才堪堪下了薄薄一層,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晨霜,一出太陽就很快消逝了。等真正迎來一場大雪已是下一年,新選組的人在某個雪夜綁回來了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穿男裝以小姓的身份留了下來,看她一臉快哭的樣子估計也是被新選組強制扣留在這裏。
北川桔子有心去逗她,但不知道新選組的人跟女孩說過什麽,雪村千鶴壓根不敢跟她說話。
新選組像防賊一樣。
他們拒絕讓女孩跟她一起吃飯,為此不惜讓女孩跟他們一起吃飯,這差點給北川桔子氣笑,又在心裏給他們記了一筆。
“你們的夥食那麽差會餓到小千鶴!”
在北川桔子眼裏,好看的女孩子是用來呵護的。于是每次茶屋都會往這裏送雙份的飯食,一份是她的,一份給雪村千鶴送去讓她在新選組面前吃。
送飯的理由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她要讓這群混蛋男人體會一下什麽叫貧富差距,每天品上兩三次,絕對能讓他們對吃飯這件事感到絕望。
啊,她真是太惡毒啦。
然而去大阪出差(砍人)的土方歲三很快就回來了,總長山南敬助左臂受傷無法再用刀,土方歲三沉着一張臉,見誰不滿都要刺兩句。
北川桔子不想惹越來越像魔鬼的土方歲三,更不想連累雪村千鶴被罵,他一回來就立馬停止了挑釁,只是在平時送些零食過去,或者在齋藤一的監視下與雪村千鶴一同吃飯。
齋藤一對待食物像對待刀劍一樣認真,所以北川桔子很容易就用食物收買了他,他投向幫他倒茶的雪村千鶴的目光柔和了那麽幾分。
“桔子小姐。”吃飯的時候雪村千鶴叫她。
“嗯?”
“山南先生最近都沒怎麽吃飯,我想去照顧他吃飯。”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想做些什麽,一方面可能是因為不忍心,另一方面大概是對自己留在狼群中的處境感到忐忑不安吧。
也是,新選組的名聲在外界就是招人冷眼和閑話,被人懼怕和唾罵的。
“他又不是小孩子,哪用得着你去照顧。男人的自尊心都很強,你這樣去會被趕出來的。”北川桔子勸她。
雪村千鶴喪氣低頭,“可是,總是不吃飯身體會垮掉。”
北川桔子笑眯眯的端碗喝湯,“哎,就新選組那夥食,吃與不吃其實沒多大區別。啊,小音的味增湯做的越來越好喝啦。”
一直默默吃飯的齋藤一:“……”
總覺得新選組受到了侮辱,北川桔子又開始了又開始了。
雪村千鶴也梗住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
北川桔子真的看到了櫻吹雪,院子裏那棵開花的櫻樹上面落滿了白絨絨的雪,淺灰色的天空上還在不斷往下落。
這下她徹底在新選組呆不下去了,當時就去找了近藤勇,說要離開屯所去看櫻花。
近藤勇看着她拿來的一箱小判,在土方歲三提出反對意見之前點頭同意,最終對金錢的需要讓新選組的勇士們低頭。會津番提供的資金根本就不夠用,光靠募捐根本養活不了新選組那麽多人。他們是武士,只有吃飽飯才有力氣揮刀。
女人潇灑的離開了屯所,除了刀劍以外幾乎什麽都沒帶走,全部留給了雪村千鶴。
臨行前北川桔子摸摸她的頭,“如果想離開這裏的話,就去島原的喜茶屋找我。”
走之前她問過雪村千鶴,雖然有些意動但女孩還是拒絕離開,說自己有必須留在這裏的理由。
“山南先生。”北川桔子看向愈發沉默寡言的新選組總長,一想到他的結局終究有些不忍。
“龍馬先生說過,最後的武士不是沿着時代逆流而上,而是要用自己的雙手,給予後人更光明的未來。”
新選組無疑在走一條錯誤的道路,并且很快不會再有回頭的機會。
山南敬助眼神微動,他擡頭看天空,蔌蔌落下的雪花在鏡片上堆積,很快眼前就一片模糊,一如他看不到的前路。
“雖然不是我所願,但我亦不悔。”他道。
北川桔子站直身體,她嗤笑道,“世人都是如此,顯得我格外可笑,罷了罷了,這都與我無關。”
“桔子小姐覺得前路是什麽。”
“是歷史的必然。”她毫不猶豫道,她對所謂的尊攘派還是佐幕派都沒什麽好感,長州藩的桂小五郎和薩摩藩的西鄉隆盛也不是什麽好人,維新派開國造成的流血争端也不比新選組砍的浪人少。
只不過這些都是歷史的必然。
她只是歷史的旁觀者,堅定的守護者。
江戶篇[十三]
緋村劍心對南方仁很感興趣,可能是因為初見時桔子小姐那句“救人的是醫師”,就因為這個理由他留在江戶并沒有跟着她回京都。
這期間龍馬先生教給了他很多道理,從去年八一八事變到現在,龍馬先生的思想一變再變,直到與單純的尊王攘夷思想訣別。
龍馬先生超越了攘夷和開國這兩個概念,開始追求富國強兵之道。南方醫生在行治病救人之道,帶着咲小姐和小穗一起為了拯救別人而努力,哪怕人的生命脆弱到只需要一刀就能讓所有的努力付之東流。
他漸漸明白了桔子小姐為什麽說[舊時代救人的是醫師,刀要留到新時代。],也發現桔子小姐和龍馬先生其實有很大的不同。龍馬先生是想改變這個世界,而桔子小姐不希望自己改變任何東西。
【我只是個旁觀者啊。】
煙霧缭繞中,她點着煙喟嘆。桔子小姐從不吸煙,她只是看着眼前起霧,對這種精致的煙壺擺件感興趣而已。
大多數時候,她做事都是憑一個感興趣,救人也是殺人也是,有些人該死她卻不殺,有的人該救她卻不救。緋村劍心不明白,也跟她産生過争執,但桔子小姐只是告訴他,“這是我的選擇。”
刀在她手裏,她樂意幹什麽就幹什麽。
“我也要當個旁觀者。”他很快有了決定。
北川桔子在離開江戶之前告訴過他,如果沒做好當旁觀者的準備,接下來幾年不要去京都,她不會允許他在京都殺人。任何人都不可以,包括那些鬧事浪士和新選組。
然後等他到了京都找到被新選組追殺的桔子小姐,她氣的臉發白,怒指沖田總司說是要幹掉他。
再然後等他要下狠手的時候,對方只是咳嗽了兩聲,桔子小姐就拉住他的袖子讓他停手。明明他再努力一下就能幹掉那個氣的她磨牙的沖田總司,她卻沒頭沒腦的拉着她他跑。
女人的嘴果然不可信,桔子小姐的善變程度讓他深以為然。
事後桔子小姐說,“以後見到那些白頭發的鬼就殺掉。”
“惡鬼必須被滅殺。”她一字一句的說道,表情無悲無喜,就是非常認真。
緋村劍心看着倒在腳下的穿着新選組羽織的“鬼”,他覺得桔子小姐未必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這個想法在池田屋事變後尤為強烈。她提前知道那天晚上新選組有對外行動,這才帶着他夜探新選組屯所。
……
元治元年六月五日夜晚,月亮藏在雲後,空氣中隐約有躁意。
北川桔子和緋村劍心從三條大橋提着燈籠走到四條大橋,在經過池田屋的時候放慢了腳步,她哼着歌從躲在陰影裏的新選組衆人面前經過。
沖田總司額頭跳了跳,藤堂平助抽了抽嘴角。
光聽聲音他們就能聽出來是北川桔子,畢竟在屯所聽了好幾個月她唱的謠曲,腔調和她這個人一樣怪。
歌聲和木屐踏地聲都漸漸遠去。
“去前川邸。”北川桔子輕快地挑眉。
新選組在壬生村除了八木邸駐地還有前川邸,北川桔子要找的秘密就在那裏。今晚剩下的守備大多數都會在八木邸,正是潛入的好時機。
一路暢通無阻,北川桔子推開門,鐵鏈撞擊的聲音和木板摩擦的聲音更加清楚,待緋村劍心點亮提馬燈,室內有了光亮。
北川桔子看着屋裏被鐵鏈固定在牆上的“鬼”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猩紅無神的眼球死死盯着不速之客,嗓子像破掉的風機一樣嘶啞,叫嚣着他們要喝血。
“殺了他們。”
北川桔子按耐住自己的殺意,扔下這句話就轉身去搜查其他房間。她在一個房間裏找到了實驗用的玻璃儀器,和一摞醫學筆記。
趁着月亮露頭,有月光照進來,她翻開筆記第一頁,看着上面的署名皺眉。雪村綱道,跟千鶴一個姓。
她匆匆翻完,神色越來越陰沉,最後一掌拍向桌子,死死握住雙拳。
利用變若水把人類變成羅剎的實驗,這個蘭方醫真該死。
新選組……
北川桔子閉眼壓下怒火,費了好大勁才穩定心神。
“怎麽了。”緋村劍心解決完羅剎找了過來。
“沒事。”她起身,“我們走。”
“等等你要去哪。”緋村劍心看見她跳上屋頂,木屐踩着瓦片行走,跑的跟在平地上一樣穩。
緋村劍心無奈只好也跟着她跑。
跑着跑着北川桔子停了下來,她咬牙,怔怔看了一會下方的院子,深嘆一口氣轉身,“走吧。”
緋村劍心無語,他撓着頭轉身,“來都來了為什麽不下去問問。”
“我不認為我能逼山南敬助說實話。”最重要的是沒什麽好問的,新選組拿變若水做實驗是不争的事實。
“我們去找雪村綱道。”
“那是誰。”
“該死的人。”
北川桔子并不是像緋村劍心想的那樣做事憑個人興趣,她救人或者殺人都不是随意而為。在有教科書的歷史裏,不起眼的小人物她可以随心救或者随意殺,但有記載的關鍵人物她不能動。
新選組的人她不能殺,哪怕他們碰了她的逆鱗。如果今天她闖進屯所逼問山南敬助,山南敬助就算會說出真相,事後也會為了武士的氣節切腹自盡。
她知道武士有多瘋,知道武士對刀的執念,所以她不能給山南敬助殉道的機會。
山南敬助應該死于元冶二年而不是現在。
……
從壬生村回來,她和緋村劍心揮手告別,說她還有事讓緋村劍心先回去休息。緋村劍心知道她有一生悶氣就夜間散步的習慣,也知道她不喜歡讓人跟着,就幹脆回去睡覺了。
北川桔子要去盯着池田屋,她擔心時間溯行軍會來搗亂,畢竟那是它們經常出沒的地圖。說來也奇怪,自從在江戶碰到過一次時間溯行軍,從那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它們。
審神者能感受到時間溯行軍沖破時空壁壘時造成的壓力變化,北川桔子自然也能,這個世界有沒有時間溯行軍她很清楚。
因為南方仁的原因,歷史修正力已經盯上了他周圍的人,所以坂本龍馬身邊沒有時間溯行軍很正常,但是新選組一次都沒碰到過就太不正常了。
北川桔子坐在屋頂上看對面的池田屋,托腮聽着裏面的刀劍交戈聲,被拆掉的門窗裏有冷冽的刀光閃過。
“奇怪,還真沒有。”
審神者能感受到刀劍付喪神的存在,她确定裏面幹幹淨淨并無刀靈。
北川桔子睜開魔眼,前方密密麻麻的黑白線條交織在一起。璀璨的藍瞳像萬花筒一樣旋轉成深邃的古井,她把目光定睛到某人或者說某非人生物的身上。
是他。
對方也似乎有所感,轉身朝她看來。
然後有人闖進房間,北川桔子看到了拿着加州清光的沖田總司。她面無表情的坐在屋頂上,頭頂是姣姣的月亮和遼闊的星空,金發男鬼把沖田總司打到吐血,并且他還折了加州清光的刀尖。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她嘴唇微動,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們想再次與他們并肩作戰。”有聲音這樣道。
猛地聽到回應北川桔子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聽,下一秒她就怒火上頭,表情變得無比兇惡,她看向強撐着與男鬼對峙的沖田總司。
“不可能。”她磨牙道,語氣狠厲,“他們都會死,而你們只能眼睜睜看着。”
北川桔子氣啊,想起花街見到的童磨,想起繼國嚴勝,想起病重的産屋敷晖音,想起那個在寺廟裏修行的青年。
想起藤屋的侍女和那個吵鬧的男孩。
雖然說封印符文有失敗的可能性,但并不代表着把魔力抽走的刀劍男士無辜。
他們欠的又何止繼國緣一一條命,鬼無慘不死死的就會是成千上萬的人類,北川桔子無法想象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直到現在她還是一點也不敢想象,甚至是不敢思考。
“你們憑什麽。”指甲刺破掌心,她攥着血質問,“你們罪無可恕!”
沒人回答她,她周圍只有清冽的月色和悶熱的風。北川桔子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眼下還有其他的事。
男鬼淩空踱步而來,在距離她三米處停下,月色下他的瞳孔像浸了血,“不要參與任何一方的争端,京都是我負責的地方。”
負責京都……與池田屋事變有關……不阻止新選組,但對新選組或者說會津藩毫不客氣。不是幕府的人,很有可能是薩摩藩的人啊不鬼。
北川桔子很快分析出他的站位。
她凝眸,“羅剎是你們整出來的?”
“啧。”他皺眉,有些驚訝,“你也知道那些冒牌貨,那些東西跟我們沒關系。”
“那雪村綱道呢,他是鬼族還是人類。”
風間千景定睛看了她一會,“雖然我很想說只有人類會為了追求力量變成那種殘次品,但變若水确實是身為鬼族的雪村綱道研究出來的。”
北川桔子眼神驟然變冷,她直言道,“那麽,我會殺了他。”
周身月光變淡,陰雲在頭頂上積聚,遠處的刀劍交戈聲已經停止,帶着暑氣的風從他們身邊吹過,夜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鬼族的事不需要人類插手。”他冷着臉站在那裏,話語裏帶着些尖銳的痛恨,“我不會再給你們利用鬼族的機會。”
北川桔子站起來,慢條斯理地拔出刀指向他,“那你就管好你的族人,不然別怪我趕盡殺絕。”
刀柄上刻着【惡鬼滅殺】,在夜裏凝着攝人的冷光。
刀上的殺意逼的風間千景瞳孔變成了金色,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轉身跳下去,背影漸漸消失在融融黑夜裏。
江戶篇[十四]
緋村劍心第二天才知道昨晚池田屋出事了,在聽說長州藩的尊攘派被抓後,他因為這件事生了好幾天悶氣,指責北川桔子明明事先知道卻不提醒他。
北川桔子心虛啊,她确實是故意瞞着緋村劍心,生怕他跟自己去池田屋。
北川桔子只好騙他說她不知道目标是長州藩,只知道新選組白天抓了人,她猜測對方晚上會有行動。有理有據,這才把孩子騙過去。
長州藩以前是緋村劍心的老東家,倘若他事先知道肯定會去提醒對方,以後來這個世界的審神者就沒6-3和6-4可刷了。
說起來以前的池田屋夜戰,審神者持短刀或者脅差比較方便,新選組能夠以少勝多也是因為天然理心流的劍招以“刺”和“挑”為主,在狹窄的室內進行戰鬥的時候比較有利。
北川桔子笑,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能拆房子的繼國緣一。
她視線轉到抓着筆寫字的緋村劍心身上。
“哎哎哎,等等你幹什麽呢!”她走過去低頭一看他寫的是天誅狀,抽了抽嘴角。
他轉頭看她,幽幽開口,“重操舊業,人斬拔刀齋敬上。”
“你說的惡鬼滅殺。”
北川桔子合上手裏的折扇,啪一聲敲他頭上,“醒醒,就新選組那點人,能讓那些改造失敗的羅剎滿京都跑?”
這臭小子想對新選組下手。
“那你的意思是。”他不甘願道。
“我去這裏的西洋醫學所打聽過,雪村綱道已經失蹤快一年了,這期間京都夜裏不太平,其他地方夜裏也不太平。雖然都是未經證實的傳言,但我還是很在意。”
“武士去研究那些歪門邪道,如果不是幕府命令的話,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所以我就去了會津藩駐地。”
“嗯?”
“嗯,找了個什麽中将問出了實情,果然是幕府整出來的事。”北川桔子冷笑,“将死之狗,掙紮無用。”
緋村劍心自是不敢問是什麽中将,也不敢問她是怎麽問出來的。光是聽她的語氣,就能知道她心裏有一口惡氣。
“尊攘派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她狠狠拍向桌子,“還有那些鬼,真以為我實力比他們弱嗎。”
緋村劍心疑惑,“那些鬼是什麽鬼?”
“啊—算了,你就當笨蛋吧笨蛋劍心!”北川桔子拿着扇子又給了他一下,這才坐回墊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小幾,皺眉思考事情。
再等等,現在還不能離開京都。
……
繼池田屋事變之後,京都又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攘夷派暗殺佐久間象山一事,這位幕末著名思想家的頭顱被放在三條河原暴曬,引發了廣泛的議論。
緋村劍心當時去看了一眼,回來就說砍頭的人不專業,創口切的一點也不整齊。斬奸狀寫的一點也不認真,還不如他給新選組寫的。
北川桔子瞥了眼他給新選組寫的那一摞天誅狀,抽了抽嘴角。
這得多大的仇啊……
然後八月中旬,坂本龍馬上門,說他把南方仁拐來救人,現在小醫生在京都。
北川桔子穿珠子的手抖了一下,她上前踩住坂本龍馬的腳,還用力撚了撚。就算他穿的是靴子,還是疼的龇牙咧嘴,連連求饒。
“現在京都那麽亂,大阪那裏被長州藩控制着,你們怎麽過來的。還有你們要救的那個人首級都爛了!”
北川桔子到底記住面前這人是歷史重要人物,臉長的還好看,心裏默念三聲不能打。
“龍馬先生。”抱着籃子買菜回來的緋村劍心見到他眼睛一亮。
“呦,劍心。”坂本龍馬邁着大步走近他,激動的甚至想給他來一個擁抱,“今天中午吃什麽。”
“吃屁!”北川桔子把珠子拍到櫃臺上,“趕緊把南方仁給我帶過來。”不放在眼皮底下看着,萬一丢了命橘咲不得哭死。
坂本龍馬露出得逞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看起來有些悲傷,“南方醫生正在救人,桔子小姐可要跟我一同過去。”
佐久間象山不僅是勝老師的老師,也是教導過他的大學者,就算坂本龍馬不懂醫術也知道對方得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還是不想放棄。
目前京都太亂,他需要人來保護南方醫生和象山老師。桔子小姐雖然嘴硬但她心軟,自己找上門她應該不會拒絕,再說就算她拒絕了不還有劍心小哥。
坂本龍馬心酸并且欣慰的打着小算盤。
北川桔子和緋村劍心趕到板屋,在确認南方仁安全後松了口氣,一人在屋前一人在屋後守了醫生和病人一天一夜。
期間坂本龍馬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炮彈聲響起的時候北川桔子削木頭的手一頓,她爬上房頂,神色複雜的望向上京區。
元治元年七月十九日,禁門事變開始了,由長州藩掀起的戰争最終以一場燃燒整個東區的大火結束。
京都成了火城,火舌像毒蛇一樣把擋在它面前的一切都吞噬殆盡。北川桔子坐在屋頂上看着漸漸蔓延過來的火勢,在灼熱的夏日裏內心冰涼如寒冬。
人在哭,在尖叫,在痛苦的哀嚎,在地上翻滾着死去。京都成了地獄,而她在冷眼旁觀。
“明知道卻不作為,這也是謀殺。”耳邊傳來加州清光的冷笑。“你說呢,審神者大人。”
“還好,這樣的火你們應該見過很多次,倒是難為你們了。”她避開撩過來的火舌,蹬蹬蹬走幾步,縱身跳到對面的屋頂上。
“真是夠冷酷啊審神者大人。”
“桔子小姐。”緋村劍心在下面着急大喊,黑乎乎的臉上大白牙醒目,“南方醫生已經離開了,我們也趕緊離開這片火區。”
逃出來的人都向河原聚集,北川桔子和緋村劍心一路被人群推搡着走,被煙灰泥土和鮮血蹭了一身,還得時刻注意着南方仁的動靜。
四周都有人肉燒傷的焦味,北川桔子和緋村劍心臉色都很不好看,再看南方仁,他看着這地獄一樣的場景,眼裏漸漸有霧漫上去,黑如水葡萄的眼珠在火光裏亮的驚人。
南方仁一把拉住跟他同來的醫師,說他要救人。醫師們開始按燒傷的輕重綁布條,沒受傷的人清出了一間能夠用于治療的屋子。
“桔子小姐,緋村先生,請你們也來幫忙。”
南方仁被火烤的油乎乎的臉上滿是堅定,北川桔子到底沒說出拒絕的話來。
“你帶的青黴素……”她還沒說完,南方仁就跑遠了,打開行李換衣服,洗手,準備手術用的工具。
“他帶的青黴素不夠,根本不可能治療那麽多人,他必須放棄一些人,只拯救一小部分。”北川桔子說完後擡頭,空中彌漫的灰塵遮住了天空,日月星辰都變得模糊。
緋村劍心沉默點頭。
“可南方醫生不可能放棄任何一個病人……”她嘆氣,“走吧,去幫忙。”
緋村劍心愣住,“明知道結果還要去做嗎?”桔子小姐不是從來不做無用功。
“嗯,剛剛有人指責我冷血無情,我很不開心。”
緋村劍心不解地搖頭,他松開劍柄,快走幾步跟上她,“這麽髒和不整齊沒問題嗎。”
桔子小姐最讨厭髒和不整齊。
“啧。”她撇嘴,低頭看自己衣服上的泥土和血跡,“你看我都髒成啥樣了,廢物利用,來!”
經常受傷的北川大人處理傷口很麻利,心也足夠狠,拿着酒就往燒傷處澆,完全不需要南方仁口頭指導。
他看了眼又穩又狠的北川桔子,深覺她是個有故事的人。
袖口被綁帶束縛住露出的一截胳膊還算幹淨,北川桔子拿胳膊抹臉上的汗,站起來看着屋裏江戶版的點滴瓶恍惚了一瞬間。
“大夫——”有人哭嚎着進來,給低頭縫針的北川桔子吓得手一哆嗦,差點把肉拽緊。
她偷偷瞅一眼悶哼的傷者,有些心虛,其實她手藝活并不好。
一個髒兮兮的人背着一個同樣髒的人進來,上來就叫救命。
北川桔子擡頭暼見傷者穿的盔甲頭有些疼,坂本龍馬你瘋了吧把長州藩的人往這裏帶,這場火就是長州藩放的啊親!
這家夥真是太随性了太随性了!
緋村劍心啞口無言。
南方仁剛取出子彈,新選組的人闖了進來,北川桔子頭更疼。
“你們在這裏幹什麽。”沖田總司挑眉,昏暗的火光和煙灰裏,他的臉色不怎麽好看。
北川桔子向前幾步擋住南方仁,“你看不見嗎,我們在救人,出去出去別添亂。”
“哎?可我聽說這裏有長州的人。”
北川桔子假笑,“沒有,你聽錯了,這裏全都是需要被救治的病人。”
“桔子小姐什麽時候幹起醫師的活了,善心真要無處可施的話不如随我們去追殺叛黨。”
“幕府的狗!”
身後有怒吼聲。
北川桔子徹底服氣,坂本龍馬帶來的這個人真是一點也不想活,自己不想活還連累別人為難。
“你看看,果然有賣國賊。那麽桔子小姐,把他交給我們吧。”
北川桔子回頭一看坂本龍馬蹲在床板後面朝她搖頭,臉上全是在炮火裏滾過的灰,滴溜亮的眼珠裏滿是懇求。
北川桔子聽到了身後的抽刀聲,然後又是幾聲抽刀聲。
局勢一觸即發。
她按在刀柄上的手一壓,打刀快速出鞘,飛快地在空中劃過圓弧,北川桔子原地轉身後,刀尖離沖田總司的下巴尖只有一指的距離。
“我們出去說。”她微擡下巴,湛藍的眸子裏全是冷然,“你沒意見吧。”
沖田總司擡手示意新選組的其他人退出去,他舔舔幹燥的唇,“桔子小姐的居合,真是讓人心生神往。”
神往你大爺啊……
今晚這事不是南方仁有毒,就是坂本龍馬有毒。
“不準動手。”她瞪一眼蠢蠢欲動的緋村劍心,再一想屋裏的坂本龍馬,覺得腦殼生疼。
江戶篇[十五]
空氣中滿是焦灼的味道,吸一口就能少活好幾天,北川桔子一直在控制呼吸頻率,争取能少減一些壽命。
但其實這些事都無所謂。
外面滿地狼藉,濃煙還沒散開,陰沉沉看不清是斷木還是倒下的人,周圍有啜泣聲,有哭喊聲,痛罵這個世道的聲音灌入耳中,讓人心底發寒,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怒火中燒。
沖田總司心情很好地揚唇,“你終于願意跟我比試了。”因為激動他還咳了幾下,聲音變得有些啞。
聽到他的話北川桔子眸色更深,她把手從刀柄上挪開,“我不會跟你打。”她的聲音也有些啞,逃避火勢的時候被煙熏到了嗓子。
沖田總司挑挑眉,他意有所指道,“那你可擋不住我去裏面。”
“我能擋住。”北川桔子回以微笑,“如果你不想我去你們屯所拜訪近藤先生,告訴他你得了肺痨的話。”
沖田總司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他綠色的眸子拉長,露出像狼一樣令人膽寒的冷光。
“你在說什麽。”他壓抑着嗓子裏的猩甜。
“北川桔子!”耳邊傳來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的怒吼,“你閉嘴!”
他們恨不得沖出本丸弄死她。
“其實我也不是什麽魔鬼—”她語氣平淡,末了微微嘆氣,“早晚都會知道的事,至于嗎。”
北川桔子看向沖田總司的目光變得柔和,“是肺痨,你不該來着火區,這樣會加重你的病情。”
沖田總司握刀的手開始抖,他的身體也開始顫抖。在焦土廢墟之上,他跟那些燒傷的人一樣被宣告了死刑。
他站在那裏,握刀的手無力垂下,怔怔的看着北川桔子離開的背影。
躲在門後偷聽的南方仁:你就是魔鬼吧桔子小姐,你怎麽能直接告訴他。
“太狠了。”趴在他背上的坂本龍馬吞咽唾沫,“這一點也不像她。”
“啊?”南方仁愣住。
“她對長的好看的人一向寬容,能得到她毫不留情的對待,也算是一種特殊……”坂本龍馬啧啧稱奇,哎這麽一想他也挺特殊嘿?
坂本龍馬頓了一下又問他,“大夫,肺痨有救嗎。”
南方仁苦笑,“沒救。”
“青黴素治不了肺結核。”北川桔子進門接話,“事情解決了,但你還是盡快把你救的那個人轉移走。”
好在來的是沖田總司,要是土方歲三的話,今天這事還真不能善了。想到這裏北川桔子狠瞪一眼坂本龍馬,都是他的錯!
坂本龍馬擡頭瞅她,笑出了一口白牙,“幫一下忙吧桔子小姐。”
別叫,桔子小姐想讓你滾蛋!
……
送走坂本龍馬和南方仁後,北川桔子一直提着的心終于松懈下來。
之前在河原救的那些人,最終因為青黴素用完,一個個死去,他們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為力。
北川桔子垂眸看着抱在一起哭的南方仁和坂本龍馬,本來悲傷的心情有些微妙。
“別哭了,醫生。”她艱難地扯扯嘴角,“回江戶,從小穗那裏拿錢擴大青黴素的生産。別再來京都,護好一個城市就夠了。”
這世間苦難的人那麽多,你救不過來。你難受,看着的人也難受。最主要的是,你是無能為力,我卻是袖手旁觀。
耳邊回響着加州清光的嘲諷,審神者,審世者,無正義者。
“桔子小姐,你知道長州的久坂玄瑞嗎。”坂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