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

龍馬眺望着遠處的海面。

“大概知道。”

長州的攘夷派,禁門事變當天切腹自盡。

“他切腹前告訴我,他和我是一樣的,讓我別把這個國家的未來搞錯了。桔子小姐,你告訴我,我和他想的是對的嗎。”

“南方醫生告訴我,是對的。”

“我想再聽聽你的答案。”

北川桔子瞳孔縮了一下,她回頭看在坐在碼頭休息的南方仁,他正拿着鬥笠狂扇風。

她嘴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半響才出聲,“是對的。”

這個國家的未來就是你想的未來,放手去做吧,龍馬先生。

“那就好—”他從石墩上跳下去,“下次再見,桔子小姐。”

北川桔子朝他的背影揮手,手放下來後抹了抹眼角,指尖一片濡濕。

下次再見,龍馬先生。

……

北川桔子和緋村劍心離開了京都,為了搜尋羅剎的藏身之處四處奔波,途徑一個村莊的時候她被鎖在了困陣裏。

長曾彌虎徹在陣眼裏。

北川桔子不由得苦笑,當初她把自己當成陣眼封印本丸,現在本丸裏的刀劍付喪神以自己為陣眼困住她。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我們做個交易吧。”加州清光道,“交易內容就是你想的那樣。”

眼前視覺變得立體,北川桔子看完了橘咲的一生,故事最後是南方仁回了現代,而橘咲獨自走過亂世最後孤獨終老。

她悵然,“咲咲到最後也沒能如願以償。”

橘咲最喜歡的人除了醫術什麽都沒給她留下,連關于對方的記憶都被剝奪了。

她又緩緩道,“我答應你們,但請你們記住,我們之間還有未清算的帳。”

……

審神者和刀劍付喪神以時之政府為基點穿越時空,與時間溯行軍進行戰鬥。時間溯行軍就是暗堕的刀劍,時政對刀劍付喪神暗堕的原因做過很多研究。

審神者和刀劍付喪神不被允許改變歷史,一方面是職業規定,一方面是因為如果對歷史插手過多會逐漸暗堕化。

暗堕化類似于一種模因污染,以歷史修正力為載體傳播,一旦沾染上就是不可控不可逆的過程,有一個暗堕化就會導致整個本丸的刀劍都跟着暗堕。

時之政府封印過很多這樣的本丸。

所以大多數審神者都不會想去挑戰歷史修正力,北川桔子自然也不敢。

北川桔子不是不想救坂本龍馬,她是不敢救,所以她才放任南方仁作為,想看看他能不能對抗所謂的歷史修正力。

但是很遺憾,他什麽都對抗不了。

……

裏面呆了兩天,外面的世界過去了兩年。(慶應三年1867年)

北川桔子在問清楚時間和年號後牙有些疼,雖然經常會遇到這種情況,但這跳度也太大了,羅剎的事還一點頭緒沒有。

算算時間,離大政奉還還有不到一年。

緋村劍心一臉呆滞的跟在她後面,他不明白自己只是睡了一覺,睡醒後怎麽就到了兩年後,但桔子小姐對這種情況竟然一點也不吃驚。

“先回江戶,不然沒有通關文書我們也進不了京都。”北川桔子頭疼,這點當人就沒當鬼方便,她和劍心再厲害也不會隐身。

橘恭太郎見到他們兩個也是一愣,随即好笑道,“這兩年你們去哪了,真是讓人擔心。龍……”他頓了下,“總之你們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北川桔子眼神微動,“嗯啊,榮夫人在家裏嗎,咲還是在仁友堂?”

她從袖袋裏拿出皺巴巴的畫有抽象版[南方大明神]南方仁的符篆,“這家夥已經那麽出名了嗎,這可是我在土佐買的。”

橘恭太郎眼裏滿是笑意,“南方醫生去土佐藩做過醫學講座。”

北川桔子撇嘴,“那個家夥,我就先不進門了,晚上再過來吃飯。”

橘恭太郎先是茫然,反應過來後眼睛一亮,他點頭笑道,“好,我和母親等你和咲吃飯。”

咲離家這麽長時間因為內疚不敢進家門,母親脾氣又倔,自是不會主動低頭,桔子小姐要是能帶咲回家,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仁友堂是南方仁所在的醫館,那個愛哭的醫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挺有人格魅力,很多人都樂意幫助他。有名的商人資助他研究青黴素,江戶消防隊的領頭幫他建醫館,很多醫師都願意追随他。

嗯,沒錯,白幹。

這家夥的仁友堂完全不掙錢,還經常給看不起病的窮人倒貼錢。

雪奈穗抱怨,要不是有她看着,仁友堂早就被南方仁敗到材米油鹽都買不起了。這幾年因為動亂糧食漲價,窮人更窮,看不起病的人更多,這樣下去就算有再多的錢也不經花。

南方仁跟鹌鹑一樣縮在角落裏,北川桔子目光掃過一次他抖一下,看的橘咲又心疼又覺得好笑。

真好啊,大家都還活着。

“小姐這幾年去哪裏了。”雪奈穗把緋村劍心擠開,搶占北川桔子身邊的位置。

“讓劍心出去跟你講。”

北川桔子搬來棋盤,把旗子擺好,“南方醫生,來,我們下棋。”

“啊?”南方仁張大嘴。

“咲咲,我今晚想吃菜譜第五頁和榮夫人做的味增湯,你和小穗一起回家幫我準備好不好。”

北川桔子把手放到橘咲的肩膀上,可憐巴巴道,“我好久沒吃過了。”

橘咲明知道她是裝的,眼裏的霧氣也是擠出來騙可憐的,但還是沒忍心拒絕。

北川桔子挑眉示意緋村劍心趕緊帶人走,把哄好榮夫人和解釋行蹤的重任全部交給了他,她要留在這裏跟小醫生談人生。

緋村劍心翻了個白眼,他抄着袖子起身,“走吧,咲小姐,穗小姐。”

等人都走後,一直沉默坐在對面的南方仁出聲,“龍馬先生什麽時候會遭到暗殺。”

北川桔子捏着棋子的手一頓,在看清南方仁眼裏的決然後,她含糊道,“一直都有人想殺他。”

只是現在想殺他的人更多了而已,尊攘派想殺他,佐幕派也想殺他,就連那些不入流的浪士都想殺他。

“我問的不是這個。”他目光澀然,放在桌子上的拳頭緊握,“無意義的大政奉還和壯志未酬……”

“南方醫生。”她提高音量,“不是無意義,坂本龍馬這個名字總有一天會……”

北川桔子說不下去了。

陸奧守吉行說,“龍馬死的時候,他手裏的刀還沒來得及出鞘,但就算沒出鞘我也陪他戰鬥到了最後。”

“混蛋!”她狠狠拍向桌子,手掌被震得生疼,眼裏漸漸有了霧氣。

“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她到底還是說了謊。

江戶篇[十六]

慶應三年年初,世道亂的不成樣子,大街上公然有人砸米店糧鋪。去年末孝明帝崩新帝登位,各勢力風雲湧動,舊時代快走到了尾聲。

北川桔子拿着橘恭太郎找勝海舟寫的通關文書,獨自一人去了京都。緋村劍心沒跟她一起,他們在伏見分開,一人去京都,一人南下去長州藩山口縣探望病重的高杉晉作。

雖然緋村劍心在這個世界與高杉晉作素昧平生,但他還是想去看一眼,問他一件事情。

街市上,會津藩士和新選組隊士手執□□巡邏,明晃晃的刀尖讓路上的行人退避三舍。從伏見進入京都後,北川桔子在一個巡查口接受了新選組巡邏隊的盤問。

前面還有很多人在排隊,等輪到她的時候,盤查的人一愣。

“北川小姐?”原田左之助驚訝,“你回來了。”

兩年前她離開京都後就音訊全無,他們還以為她出了什麽意外。

北川桔子把通關文書遞給他,原田伸手去接,還沒接到就被人接了胡。

“總司—”原田左之助看到來人後皺了皺眉。

“好久不見啊桔子小姐。”沖田總司展開她的文書,“嗯,江戶人,來京都做酒水生意,推保人—勝海舟。”

“不錯嘛桔子小姐,竟然認識勝海舟勝大人,跟我們一樣都是幕臣嗎—”他意有所指,“說起來,我好久沒在京都見過坂本大人了。”

“那麽長時間不見,你還是那麽胡攪蠻纏。”北川桔子無奈,“看完了,可以放行了嗎。”

“不可以,我們要把你帶回屯所調查。”他冷酷地擡下巴。

北川桔子:“……”

這個公報私仇的男人,她暼他一眼,“病成這樣還出來吹風,你對得起南方醫生熬夜給你寫的醫書嗎。”

原田從沖田總司手裏奪過文書,疊好遞給北川桔子,“吶,總司是擔心你,別放在心上,他就是那麽不坦誠。”

“對了,千鶴她也很擔心你,我明天帶她去茶屋找你。”原田左之助露出爽朗的笑容,“最近京都不太平,你外出的時候注意安全。”

北川桔子走了很遠才反應過來,等等,我跟你們新選組很熟嗎?

第二天她看着不請自來的新選組衆人,忍不住扪心自問,我跟他們很熟嗎?

看在雪村千鶴的面子上,她沒拿刀把這群蹭吃蹭喝的人趕出去,只得認命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們。

“太好了,我還以為桔子小姐出什麽事了。”女孩目光溫潤,劉海下面的眉毛高興地挑着。

“出事倒是沒出事,倒是你,怎麽還在新選組呆着。”北川桔子勸她,“京都不太平,你最好回江戶。”

雪村千鶴愣住,然後她笑了笑,“沒事的,是我想留下來。”

北川桔子看到她的目光不自覺往齋藤一身上飄,随即就知道了原因。

唉,又是一個橘咲,她在心底嘆氣。

“桔子小姐這兩年去哪裏了。”

問話的是沖田總司,他托着腮看她。

北川桔子轉了轉眼珠,“去找鬼族和羅剎的蹤跡。”

“咳咳……”雪村千鶴被嗆到了。

原田和永倉也有些尴尬。

只有沖田總司臉皮足夠厚,他挑眉,“哦?那找到了嗎?”

“找到了小鬼兩三只,抓住也沒問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哎??這都能找到。”原田左之助驚訝,“鬼不是會隐身和瞬移嗎。”

北川桔子臉上挂的淺笑變深,“哎——左之助也知道鬼族啊,新選組的各位都知道啊,真是了不起啊。”

五人:“……”

女人拉長的聲調很輕很軟,明明是感嘆加誇贊的話,卻讓深知她本性的藤堂平助額頭開始冒冷汗。

發現自己說露嘴的原田左之助硬着頭皮坐在那裏,裝作如無其事的樣子給北川桔子倒酒:“哈哈哈,來桔子小姐,好久沒見,咱們喝酒。”

雪村千鶴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她看看笑盈盈注視原田先生的桔子小姐,又觑一眼笑容同樣燦爛的沖田先生,腦子有些打結,舌頭也有些打結:“桔子小姐……要喝茶嗎,我去泡茶。”

她慌慌張張的站起來,北川桔子一把拉住她,“坐下,這裏有小音哪用的着你。”

接下來北川桔子沒再難為他們,她坐在那裏聽雪村千鶴講她這兩年遇到的趣事,藤堂三人組在一旁添油加醋氣氛倒也熱鬧,齋藤一在角落裏安靜地吃飯。

期間沖田總司很少動筷子,北川桔子數次看到他動酒杯,她的眉頭皺的愈發的深,幹脆不再把視線移向那裏。

這人想早點死跟她有什麽關系。

小音撥動了三味線的弦,音調不苦但微微發澀。作為茶屋看板娘,她除了有一手好茶藝,琵琶和三味線彈得也不錯。她彈曲的時候很認真,認真到幾乎把所有的感情都投入到了裏面。

昏暗燈影下的女孩,整個人都是低垂的,眉眼溫柔,向上撥弦的指尖挑平,指腹被火光映的通紅。

北川桔子看了她一會,又看向溫順坐在那裏的雪村千鶴,不禁想起含着淚說她不悔的橘咲。

“千鶴……”她遲疑地開口。

女孩狐疑地看向她。

“算了沒事。”北川桔子搖頭,她抿嘴笑了笑,“我還沒見過你穿女裝呢。”

原田大笑,“小千鶴穿過好幾次了,她的藝伎扮相可不比太夫差。”

“那是,我第一眼見她就知道她絕對是個大美人。”能讓北川大人喜歡的人怎麽可能長的不好看。

“不愧是桔子小姐!”原田一副英雄所見略同的模樣。

“好說好說,我聽說島原又新來了一位大夫,說起來……”

其他人看着談風花雪月談的起勁的兩人,忍不住感嘆桔子小姐還是那個桔子小姐,原田還是那個原田。

“要到宵禁時間了。”齋藤一在一旁淡淡的提醒。

“啊,局中法度可真煩人,副長……”原田抱怨道,剩下的話被永倉新八一肘子搗了回去。

北川桔子送他們出門,她看向專門落後其他人幾步的沖田總司。

“告訴千鶴不要再來了,我不會放過雪村綱道,也不會放過變成羅剎的人類。”

“你果然知道了,這兩年你就是去調查這件事?”

“算是吧。”她含糊道,“我跟你們不一樣。”

其實這事她在離開京都前就知道了,新選組為了幫幕府試驗變若水,為了保密殺了那麽多人,殊不知幕府的那些窩囊廢只是稍微一恐吓,就将實情吐露的幹幹淨淨。

“你讨厭武士。”沖田總司低咳幾聲,嗓子像拉壞的風箱一樣嘶啞。

“是。”北川桔子抽出腰間的刀,清涼的刀鋒上印出她的眉眼,銳利而肅殺,“毫無意義的殺戮,毫無意義的人生。”

“變若水不是救命的東西,那是讓你們走向毀滅的毒藥。”

沖田總司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意味難明的笑容,“那又如何,即使前方是看不見光明的黑暗,我們也要一條路走到底。”

幕府也好,天皇也好,他追随的只有近藤先生,只要近藤先生繼續往下走,不管是刀山火海還是三途川他都會跟着。

只是他堅持不了太久了。

他的表情驀然變得悲傷,燭火在他眼裏明滅,聲音又低又啞,“桔子小姐還是不肯跟我比試嗎。”

光是聽他的呼吸聲,就知道他忍受着多大的痛苦站在這裏跟她說話。

北川桔子到底還是心軟了,“你的平青眼三段刺我接不住。”

沖田總司轉身,他捂住嘴一陣咳嗽,聽的北川桔子有些揪心,又有些恍惚。

當初她也是冷眼看着無藥可救的鬼舞辻無慘掙紮求生,這才有了那樣的結局。那次她勸對方放棄,這次她原本想着遠遠避開,結果兜兜轉轉還是要扯上關系。

走在前面的雪村千鶴回頭,“沖田先生。”

原田左之助拉着她繼續向前走,“不用管他,他有他身為一個男人必須做的事情。”

雪村千鶴一臉茫然。

“沖田總司,作為一名劍客走到最後吧,我會一直看着你。”

北川桔子遞出手巾,卻被他抓住了手,“陪我走到最後?”

北川桔子剛想說你想屁吃呢,但看到他唇角咳出的血漬後就把話換成了:“嗯,我會幫你收屍。”

坦坦蕩蕩的樣子惹的沖田總司笑出聲,“不愧是桔子小姐。”他道。

“我可是傾向倒幕派哦。”她說。

沖田總司忍住笑,“我早就知道了。”

北川桔子身邊的護衛緋村劍心對新選組有很大的敵意,她還和土佐的坂本龍馬來往密切,話語裏多見尊重之意,對新選組就是貓逗老鼠的态度,這是很明顯的傾向。

但池田屋事變那天她就在外面,卻沒有插手新選組和攘夷派的戰鬥,要知道那天池田屋有很多神戶學堂的學員,那些都是坂本龍馬的同門。

他不知道北川桔子為何而來,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看到她還活着他很高興。

時隔多年,北川桔子再一次來到新選組屯所,那是後世極為有名的西本願寺,建築風格豪華絢爛,雖然地方沒多大,但也是新選組從和尚手裏搶來的。

“你們真是一群強盜啊……”北川桔子感嘆。

“還好,相比于那些搶女人搶人頭的浪士,我們只是搶個住處罷了。”

啧,他們還很驕傲。

北川桔子對着守着門逮晚歸隊士的土方歲三翻了個白眼。

真是魔鬼。

江戶篇[十七]

新選組發生了一件大事,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連續幾日宿在外面,參謀伊東甲子太郎因這事與副長土方歲三發生争吵,事情的中心人物沖田隊長依舊我行我素。

新選組的氣氛越來越不妙,伊東派和近藤派愈發的争鋒相對起來。

“平助和一君跟着伊東甲子太郎離開了。”

某天沖田總司帶回來這個消息,北川桔子不感興趣的“哦”了一聲,等染完指甲才反應過來,“齋藤一去當卧底了,那千鶴怎麽辦。”

“不怎麽辦。”他先是愣了愣,雖然疑惑北川桔子為什麽篤定齋藤一跟伊東派離開是去當卧底,但很快就事不關已的抛到腦後,他對這件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那你早點睡,明天吃蘿蔔炖山菇。”

“你這是什麽搭配。”沖田總司抽抽嘴角,“我要吃蘿蔔炖蘿蔔。”

“沒得商量。”

因汁液還沒幹透,北川桔子翹着手指給他倒茶,走到他身邊盤腿坐下。

“或者我們可以嘗試一下蘿蔔炖烏龜,我記得清水寺有山泉水。”

沖田總司愣住,看她的神色不像是在開玩笑,随即有些頭疼:“哪有人會吃烏龜,還是蘿蔔炖山菇吧。”

“好的。”北川桔子微笑,“真聽話。”

沖田總司狐疑看她一眼,“你今日遇到什麽事了,看起來興致不高。”

“你們為什麽興致還能那麽高。”北川桔子嗆他,“像瘋狗一樣朝着路人咬。”

沖田總司心下一轉就知道她在生什麽氣,最近京都的形勢越發緊張,負責巡邏的新選組、見回組、會津藩藩士精神繃成了一股繩,一言不合就能動刀。

一向我行我素的北川桔子都不敢帶刀出門,生怕被抓住盤查無端被按上倒幕派的帽子。

他慢悠悠道,“你說的瘋狗,指的是那些愈發不滿幕府作為的浪士還是在京都如日中天的薩摩藩?”

北川桔子瞪他,“你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嗯。”沖田總司認真點頭,“桔子小姐說的對。”

北川桔子抓起他放在身邊的加州清光,握住刀柄抽開,長刀一甩,角落座燈的棉芯抖了一下,差點被掀起的風吹滅。

“也不知道是不是刀随主人,生的是真氣人。”她感嘆,“刀尖斷了為什麽還留着。”

“總覺得你對我的刀有敵意。”沖田總司拿懷紙擦拭破損的刀尖,“雖然不可修複,但好歹陪了我那麽久。”

“不,我是對你有敵意。”北川桔子淡淡地開口,她從他手中抽回刀身,合上刀。

“你早些休息,有事叫小音,沒事別吵我。”

沖田總司看着幹脆合上的障子門,搖頭感嘆,“真是個冷漠的女人。”

……

北川桔子的低氣壓持續了一段時間,櫻花開到季末的時候她閑心上來拿着三味線彈了一曲,樓下恰巧有人經過。

“樓上彈唱的可是《三千世界》,三千世界鴉殺盡,與君共寝到天明。”

北川桔子懶洋洋地應是。

“那小姐可曾聽過,世間本無趣,渡世自有只。”

北川桔子握着撥片的手一頓,她低吟出聲,“問君何能爾,趣自心中來。”

樓下那人大嘆,彎腰拜別,“高杉先生不枉來世一朝。”

北川桔子關上紙窗,盯着手裏的三味線看了一會,不知在發什麽呆。

沖田總司盯着她看。

過了好一會她才開口,“高杉晉作去世了,因為肺痨。世間本無趣,渡世自有只。這是他的辭世和歌。”

“那真是糟糕了。”沖田總司道。

“嗯?”

“我可不會寫和歌,也不會寫緋句。我要是死了,桔子小姐連唱歌的機會都沒有。”男人因病弱變得蒼白的臉上滿是笑意,他抿了抿單薄無血色的唇。

“放心,我會給你上墳。”北川桔子把三味線放下,重新把窗戶推開,肺結核患者需要經常開窗通風。

回應她的是一陣疾咳,北川桔子看着懷紙上浸的血跡皺眉,她伸手去碰他的額頭,體溫又有點高。她又把手伸向他的後脖頸,往下一摸,一手虛汗。

沖田總司坐在那裏任她施為,看着她摸完後背後一臉嫌棄的擦手,只覺得好笑。

“別笑,忍住,你還是躺下休息吧。”北川桔子橫眉瞪他,“受人之托,好煩哦。”

她去端了盆水進來,一邊幫他擦汗一邊抱怨,“上一個仗着我心軟找事的人已經被我剁了,你最好老實一點,不然有你後悔的時候。”

面對這樣兇惡地朝生病的他放狠話的北川桔子,沖田總司卻笑的有些開懷。

“那,桔子小姐,我還能作為一把劍幫到近藤先生,幫他斬殺擋在面前的所有敵人對吧。”

北川桔子先是愣住然後把毛巾甩進盆裏,她冷哼一聲,眼裏滿是冷意,“當然,只要你不怕我因為你殺人太多遷怒近藤勇。”

真夠直白啊……

沖田總司閉上眼睛,在昏睡劑的作用下漸漸睡了過去,仔細看過去唇角有微小的弧度。

……

夜晚的角屋魚龍混雜,作為三教九流的聚集地,這個地方無疑适合大隐隐于市。又因為不屬于任何一方,所以誰都能放心在這裏談事。

北川桔子盤腿坐在室內,她正靠在屏風上打瞌睡,外面的吵鬧聲離她越來越遠。直到門猛地被拉開,她下意識睜眼看向來人,眨了幾下眼才恢複清明。

“桔子小姐,你說的那人今日來了角屋,在泷之間。”

“我知道了。”

北川桔子點頭,站起來抻了抻胳膊腿,坐的時間太長了有些發麻,看來是年紀大了。想來就有些心酸,別看她外表還是十七歲少女,但給時政打了那麽多年工,她也算是個老人了。

老年人腿腳不方便,走路容易撞到人,撞到人後給人道歉對方不依不饒,非要出言調戲動手揩油。北川桔子脾氣又不好,自然一腳給他踹到門上。

紙門被撞倒,屋裏的三個人或者說三個鬼擡頭看她。

她走到地上躺在地上謾罵掙紮着要起來的男人身邊,又朝着下腹踢了幾腳,見對方疼的弓起身子打滾。她蹲下來抓住那人的頭發,拿他的腦門朝着地上狠狠一磕。

那人就不動了。

完事後她朝着屋裏的人揚起笑容,“呦,又見面了。”

風間千景端着酒杯的手一頓,“你這是上門挑釁本少爺?”

“哪能呢。”

北川桔子拿出手巾慢條斯理地擦手指,擦完後把手巾扔到了男人的後腦勺上,招手讓角屋的保镖把人擡出去。

“賠償和這幾位的酒食錢一起劃賬。”北川桔子笑盈盈道,“當做我的賠禮。”

“這位小姐。”天霧九壽起身,“失禮了,請進。”

泷之間有內外兩間,天霧九壽打開裏間的紙門邀請她進去。

北川桔子挑了挑眉,她颔首接受,在風間千景冰冷的目光下走了進去。

身後的紙門被侍女重新裝好,隔絕了其他人的窺探。等侍女重新擺好食案退出去,裏間的紙門也被合上,三鬼一人之間氣氛有些僵持。

北川桔子嘴角一直噙着笑意,目光在除了金發男鬼以外的其他兩人身上打轉。

“你找我們有什麽事。”

問話的是風間千景,這位鬼族的少爺不僅模樣嚣張,坐姿更嚣張,就那麽往小幾上一靠斜睨她,端的是一副冷酷風範。

北川桔子開門見山,“雪村綱道可是跟土佐藩有關系。”

紮着藍色高馬尾的男人咦了一聲,随即饒有興趣的問她,“為什麽認為是土佐藩。”

“薩長結盟好像人盡皆知。”北川桔子微笑,不要把她當傻子。

“那你又為何認為我們是薩長兩藩。”

“先是池田屋。”她笑,“你們壓根沒在新選組面前掩飾身份,所以我自然也知道。”

她自願(被迫)接手沖田總司,新選組自然投桃報李(心不甘情不願),告訴了她面前三只鬼的身份。

雖然他們知道的也不多,但好歹她知道了金發男鬼的名字,這種上門不報姓名只報來歷的家夥可真讨厭。

聽到她提及新選組風間千景眯了眯眼睛。

“雪村綱道從外國人手裏買到變若水,然後把它用在人類身上,制造出那些冒牌貨來實現自己的野心。”

“目的是什麽?為了這個國家?”北川桔子認真地詢問天霧九壽。

風間千景嗤笑,“人類的國家跟我們鬼族有什麽關系。”

不知火也笑,“太天真啦小姑娘,別把他想的那麽高尚,先是幕府然後再是尊攘派,他的野心可不止這些。”

北川桔子覺得這兩位都挺欠揍,唯一能交流的就一個天霧九壽。

“雪村一族曾是統領東之鬼的家族,十幾年前因為不肯參加倒幕而慘遭滅門,雪村綱道是分家的鬼。”天霧九壽道,“變若水一事他已經背離了鬼之道,也是我們要斬殺的對象。”

“那個,請問。”北川桔子更加陳懇,眼裏滿是求知欲,“鬼之道是什麽?”

這個世界的鬼好像有點怪……講真有些過于溫和……按理來說鬼這種生物,不應該見了人類就跟見了食物似的撲上來就啃。或許把它們劃分為妖怪範疇會更好。

“有作為鬼的驕傲,不跟人類來往,不插手人類之間的争鬥。”少爺傲氣道。

北川桔子抽了抽嘴角,“那請問你們在薩摩藩幹什麽。”看戲嗎?

沉默……

沉默蔓延……

“關你何事。”風間千景有些暴躁,他一眼刀刮過去,“區區人類……”

“風間。”天霧九壽先是制止風間千景繼續說下去,然後簡短的跟她解釋,“薩摩藩于我們有恩。”

北川桔子驚訝,“看來果真是命。”不管歷史的細節再怎麽變,最後的結局都一樣,西之鬼選擇薩摩算是壓對了莊。

跟他們一比東之鬼真是太慘了。

幕府滅亡的結局是注定的。

“也就是說雪村綱道另有目的,他大概是想光複雪村一族。”北川桔子得出結論後冷哼一聲,“這麻煩的、該死的老禿子,淨會給我找事。”

雖然加州清光說鬼族影響不了大局,這個世界最後的結局就是教科書裏寫的那樣,但北川桔子還是不放心,以前做任務的時候被時間溯行軍坑過幾次她有心理陰影。

北川桔子只覺得自己腦殼疼,果然離開了狐之助她這個廢材主公就寸步難行。狐之助多好啊,又是百寶箱,又有最詳細的地圖,還能幫她定位時間溯行軍,最重要的是它能确認歷史有沒有産生偏差,這些北川桔子都做不到。

其實比起審神者,北川桔子更像刀劍付喪神,時空壓力對她沒太大的影響,但同樣的她對時空的敏感度就不高。

換句話來說,像時空傳送這種審神者必備技能她不會啊!她只會打打殺殺。

所以本丸的那群混蛋才會有恃無恐!

“這是你們人類貪心不足蛇吞象。”風間千景冷漠地掃她一眼,“你可以走了。”

嘿,這家夥都不留她喝杯酒。

“我話還沒說完呢。”北川桔子撇嘴,“龍馬先生來京都了嗎?”

不知火挑眉,“哎小姑娘你認識龍馬。”

北川桔子點頭,“認識,他知道變若水和羅剎嗎。”

“應該不知道吧。”不知火匡摸着下巴思考,“雖然我們也覺得雪村綱道跟土佐的那群家夥有關,但以龍馬的性格,只要對他有所了解,雪村綱道只要不傻,就絕對不會找他。”

“唉。”北川桔子嘆氣,一想起那貨的德行不禁愁容滿面,眉頭緊蹙。

不知火匡也嘆氣,“他還沒來京都。”

薩長兩藩正在緊鑼密鼓的籌謀倒幕,哪有空關心坂本龍馬,他來京都也不一定就是件好事。要他說,龍馬還是不來比較好,畢竟那家夥的想法一般人都理解不了。

到時候恐怕又會有變故。

不知火匡悵然,他已經失去了一位至交好友,不想再失去一位。

“喂。”風間千景打斷他,“你跟她說這些幹什麽。”

“說一點有什麽關系,反正很快人類的事情就跟我們沒關系了。”

不知火匡看的很開,雖然他是長州藩的鬼,但他對沒了高杉晉作的長州藩沒什麽興趣,之所以幫他也是為了朋友之間的情誼。

“并且好不容易有個小姑娘知道我們是鬼族,還敢找上門哎。”他存粹是閑的無聊。

“防人之心不可無。”風間千景警告道,“我們現在還在薩長兩藩的陣營。”

意思就是你別這麽快賣舊主。

不知火匡舉手讨饒,“行行行,我不說了。小姑娘來來來,我們喝酒。”

風間千景一臉冷漠地看着那一見如故、杯盞相推的一人之鬼,突然覺得鬼跟人類相處久了就會越來越像人類。

不知火匡就是那個例子。

他從鼻尖溢出一聲冷哼,索性不管他們,自顧自地開始喝酒。

天霧九壽在一旁默默坐着。

江戶篇[十八]

酒過幾巡,北川桔子沒有跟鬼拼酒力的意圖,微醉的時候就停下換了茶,又等醉意少了幾分後就離開了泷之間。

做時政的任務的時候她幾乎不喝酒,也就和繼國緣一對飲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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