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話一出, 在場所有人都朝安若看了過來。

他們大約都在驚訝,一向安靜知禮的小姑娘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他們并不能理解, 安若此時滿心的複雜。

她明白,眼下如若不想上武王府的船, 她就只有這一條路了。

此時頂着父母詫異又驚訝的目光,她只得硬着頭皮又道,“表哥和舅舅人品, 我們能信得過。”

這是實話,雖然她一直很怕獨孤珩,但比起高霁, 他自然是更值得信任的。

而聽她這樣說, 芳若立時攬緊了她的胳膊,“我想跟着姐姐。”

眼見如此,又思量一下後, 阮青岚終于拿定了主意, 發話道, “也好, 你們姐妹先随舅舅去吧, 待爹娘應付了這邊, 再去找你們。”

他把身家性命都壓上了,又豈能信不過恩人?姐妹倆一道, 總比長女一個好。

芳若乖乖點頭,安若則又不放心的叮囑父親,“爹跟娘也要小心。”

阮青岚點了點頭, “快些走吧,路上務必小心。”

姐妹倆又應了聲是,趙達則拍了拍阮青岚的肩,道,“放心,我一定将兩個侄女給你平安帶回來。”

阮青岚道了聲謝,便目送他二人帶着姐妹倆離開了。

這岸邊水草茂盛,倒是很容易遮擋身形。

阮青岚收回目中擔憂,對秦氏道了聲“走吧,”便帶着餘下的人往那大船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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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去,武王府的主子們似乎真是平易近人,還特意派了個管事的引他們登船,态度也十分謙和。

秦氏與明瑜自認沒見過這般尊貴的人物與場面,俱都不敢出聲,小奶娃阿皓被大人抱在懷中,看看這裏又看看那裏,也安安靜靜。

只有阮青岚心思沉重,思索等會兒該如何應對。

這船實在是大,不止外表華麗,內裏也極是奢靡,一家人直覺登了數不清的樓梯,又過了好幾間雕梁畫棟的艙室,才終于跟着領路的人停住腳步。

一間很大的廳,腳下鋪着絲絨的地毯,周遭擺挂着各類字畫與寶器,廳中間還有一座香爐,慢悠悠的燃着叫不出名的熏香。

雖是六月盛夏,但這廳中竟清涼如秋。

衆人屏息垂首,大氣都不敢出,餘光裏只瞧見廳的上首有一座暖榻,上面正坐着一年輕男子,發上豎冠,衣袍華麗。

帶路的管事向他彎腰禀報,态度極是恭敬,“啓禀世子,方才那貨船上的家主一家在此。”

阮家衆人心間一頓,這才曉得此人竟是武王世子。

阮青岚已調整了神色,忙領着一家人行禮,“草民見過世子。”

好不容易等到此時,高霁作和藹狀道,“快些平身吧。此番你們無辜受撞,本公子心內歉疚,不知人都還安好?”

阮青岚忙說不敢當,“世子言重,行船難免有所意外,草民一家暫時無虞,多謝貴人關懷。”

高霁颔了颔首,又裝模作樣道,“家主貴姓?此番是要去哪裏?”

邊說邊在下立的一衆身影間尋覓,想找到那日驚豔街頭的美人。

“草民祖籍臨安,此番幺兒降生,帶他回去拜見家中長輩。”

阮青岚将話回完,高霁也已經翻檢完了,他确定那位美人并不在當中。

很明顯,這裏頭除了阮家夫妻倆,一大一小兩個兒子,其餘的便都是下人。

他不禁疑惑起來,想了想,又問阮青岚,“貴府可是還有其他人在船下?外頭天氣炎熱,不若一同叫上船來吧。”

阮青岚心間一頓。

這話,難道……

是在指安若?

雖不知這位世子是如何知道安若的,但他絕不能透露女兒的行蹤,便只道,“承蒙世子恩典,草民一家人都在此,只有船工夥計們在下頭。”

一家人都在此?

高霁眯了眯眼,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連金。

連金被主子瞧的一哆嗦,趕忙問阮青岚,“阮家主,方才明明聽見你家下人說有公子小姐好幾位,眼下這裏怎麽只有令郎,未見令愛?”

令愛?

此時不僅是阮青岚,連秦氏和明瑜都已經聽了出來,這問題分明就是沖着安若來的。

可是他們又是什麽時候見過安安的?

思及方才獨孤珩的話,阮青岚頓時一陣頭皮發麻,只得道,“怕是官爺聽錯了,草民的女兒初上船就暈的厲害,草民無法,只得先派人将她們送去宋州親戚家休養,方才并不在船上。”

不在船上。

高霁沒有說話,只一雙桃花眼刁鑽的将人盯着,似乎要看出他的破綻。

秦氏緊張得幾乎不能呼吸,阮青岚則努力保持着鎮定。

所幸恰在此時,又見一管事模樣的人入了廳,對高霁道,“世子,王爺發話,問船怎麽還不前行。”

阮青岚靈機一動,趕忙道,“草民不敢耽誤貴人們行船,先行告退。”

暖榻上的人也終于開了口,一邊轉動指上金環,一邊道,“也好,我等還要趕路,就不留你們了。”

聲音早沒了方才的和藹。

阮青岚垂首道是,忙領着一家人下船,待踏到地上,方松了口氣。

而船上華麗廳中,高霁全然卸去僞裝,冷聲問連金,“你怎麽找的人?”

連金冷汗頻頻,卻又覺得冤枉,“小的昨夜确實看見過那位姑娘,先前那宿州碼頭的官差也說阮家有小姐同行……”

說到此,他忽的眼睛一亮,趕忙又道,“宿州的官差都見着那位姑娘了,這阮家家主卻說她是在宋州下的船,他,他分明是在說謊!”

“還有還有,”

連金越說疑點越多,皺眉又道,“昨夜小的還見着這姑娘身邊跟着她表哥,方才也沒見……啓禀世子,此事必定有詐。”

“很好。小小商人,也敢愚弄本公子。”

高霁咬牙冷笑,“去查,本公子要知道她到底去哪了。”

連金應是,趕忙又出去安排人手。

只留下高霁立在廳中,勾唇冷笑。

天下女人雖多,但難得遇見這麽叫他牽腸挂肚的。

她越是避着,他越要得到她。

待落入掌中那一日,看他怎麽嗟磨。

~~

此地乃是郊野,告別爹娘後,安若姐妹倆跟着獨孤珩趙達走了許久,才勉強看見農田與村莊。

安若并不識路,只從獨孤珩與趙達的交談中得知,此地是一個叫零璧的縣,距離下一個碼頭泅州還有些距離。

因着事态緊急,也因着行路方便,她同芳若并未帶紅菱與小竹,難為她們兩個嬌生慣養的女兒家,今日難能徒步走了這麽遠。

撞船時還是早上,時下已經是中午了。

出事時芳若早飯還未吃完,這一早上又是驚吓又是行路,她肚子已經餓了。

但眼看大人們都在趕路,她并不敢貿然開口,只能默默忍受下來。

好在姐姐細心,很快就發現了她的異樣,忙關問道,“可是累了?怎麽鼻尖那麽多汗?”

行在前頭的獨孤珩聽見聲音,也将腳步停了下來,道,“歇一會兒吧,吃些東西再走。”

姐妹倆都有些遲疑,此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要到哪裏吃東西?

卻見“舅舅”趙達應聲離開,沒過多久,竟然拎了兩只野兔并一只野雞回來。

幾人找了條小溪,趙達去清洗打到的東西,獨孤珩則親自架了一堆火。

芳若眼見他生活添柴,不由得十分驚訝,“表哥還會做這個?”

獨孤珩笑了笑,“表哥從前也不是沒吃過苦的。”

身為父王的世子,他自幼被嚴苛教養,詩書騎射無一不精,後來領兵打仗,靠的更是實打實的真本事,若是連野外的基本生存本領都沒有,可要怎麽活下來?

當然,芳若并不知他的真正身份,聞言只是點了點頭,對他愈發敬佩起來,安若卻無法袖手旁觀,主動幫他折枝添起柴來。

咳咳,他畢竟是鎮北王,怎麽能由着他照顧她們姐妹?

獨孤珩卻将她攔了下來,“小心劃破手。”

說着堅實的大掌又折斷了兩根幹枯粗枝,一并丢進了火中。

趙達也是手腳利落,很快便将東西清洗完畢,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火旺,肉也熟的快,沒多會兒功夫,兔子跟雞就都熟了,趙達先撕了只雞腿遞給芳若,小丫頭笑嘻嘻的道了聲謝謝舅舅,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唔,雖然沒什麽調味料,但勝在東西新鮮,加上肚子餓,吃着也是真香。

可安若卻沒什麽胃口,她接過獨孤珩遞來的一根兔腿,拿在手裏半晌才只吃了一小口。

其實她早上忙着做扇套,并沒吃多少東西,但思及今日這場災禍極有可能是因自己而生,她又如何能吃得下?

獨孤珩看在眼中,出聲道,“不吃些東西,待會兒怕是走不了多遠,此地離鎮上還有些距離,我們需盡量在天黑前趕到。”

芳若眼睫微動,頓了頓,終于開口,“我爹娘他們……也不知怎麽樣了。”

獨孤珩淡淡笑了笑,道,“放心,我留了人,不會有事。”

安若這才知道,他果然留了人。

他的人必定都是高手,她這才稍稍放了放心,一口一口,勉強吃了手裏的肉。

荒郊野外不宜久留,如此匆匆填飽了肚子,幾人繼續趕路。

獨孤珩說得不錯,他們又走了大半天的光景,才終于到了一處鎮上。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不大的鎮子上亮起了燈火,下一個可以歇腳的地方還不知在哪裏,幾人便打算今夜先宿在這裏。

但奇怪的是,獨孤珩卻并沒找客棧。

他叫趙達去打聽哪家有民居可租賃,直接租了一個小院落。

安若大致能猜到他的用意,客棧常會遇見排查,而他的身份畢竟是假的,一不小心極易起麻煩,不若這小小的院子,隐藏在民居之間,只要糊弄過房主,一般不會有事。

當然,這民居卻比客棧要簡陋得多,沒有被褥,也沒有飯食提供。

不過還好,被褥與飯菜都可以現去采買,看這鎮上還算熱鬧,沒過多久,趙達就拎着她們需要的東西回來了。

白日裏事态緊急,姐妹二人誰也沒帶丫鬟,此時只能自己動手鋪床疊被,安若自幼幫着娘照顧弟妹,做這些事并不算手生。

吃食也簡單些,趙達一人置辦不了太細致,只能提了一些燒餅并兩斤醬牛肉,雖粗犷些,但到底比中午的燒野味要像樣,加之又是走了半天的路,大家誰也沒挑剔,很快就吃飽了。

而做完這些,眼看夜色就又深了一重。

今日憑着腳力走了一大截路,該是要早點歇着的,安若細心,眼見院中有鍋竈瓢盆,便去給燒水準備洗漱。

芳若雖感激姐姐,但實屬有心無力,懶洋洋的倒在簡陋的榻上,幾乎動也動不了,只能看着姐姐一人忙活。

安若當然不會介意,她明白妹妹今日選擇跟着她,乃是替她着想,辛苦也是因她而受,她照顧一下小丫頭,又算得了什麽?

她拿了水桶去井邊打水,又來到竈前準備點火,正忙活着,卻聽有門開腳步聲響起,回頭一看,卻是獨孤珩出來了。

這院中像樣的房舍總共就兩間,自然是他與趙達一間,安若姐妹一間。

安若只好喚了聲表哥。

他颔首問道,“在做什麽?”

“想燒些水洗漱。”她答。

雖是夜深人靜,院中也只有他們兩人,但她對待他的反應,明顯比前日得自然多。

獨孤珩哦了一聲,徑直走到了她身畔,竟親自為她點起火來。

安若一愣,忙要阻攔,“我來就好……”

他卻笑了笑,“我大約比你熟練些。”

安若一怔,頓時有些紅了臉。

不錯,她自小也有紅菱伺候,家裏又有下人,至今還沒生過一次火呢。

雖顧忌他的身份,但到底無法,安若只好由着獨孤珩幫她生火添柴,而後,一同守着爐竈,坐了下來。

幹柴噼裏啪啦在爐膛裏作響,跳躍的火苗映照出兩張好看的臉龐。

安若無話,只默默添着柴,一雙秀眉微微蹙着,望着火苗出神,獨孤珩看在眼中,忽然開口,“在擔心你爹娘?”

安若一怔,輕輕點了點頭。

獨孤珩淡聲道,“現在還沒來消息,說明他們無事,想來今日船撞的不輕,大約要好好修補才能繼續走。”

安若又點了點頭,卻忍不住在心間嘆息,若她昨夜不上岸就好了,不叫連金看見她,今日也不會引來這場無妄之災。

獨孤珩卻看穿了她心間所想,忽然又道,“昨夜那人上來你就與你攀話,顯然并非第一次見你。”

這叫安若一驚,“可,可我并未見過他……”

自打重生回來,她就一直老老實實窩在家中,甚少出去抛頭露面,高霁除過今次進京賀壽,也應該一直待在臨安,她實在想不起什麽時候遇見過他。

獨孤珩卻只道,“人心難測,以後要更小心。”

她只好又點頭。

或許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還發生了些別的事。

只希望這一關快些過去,她情願以後再不出家門。

沉默了一下,她又試着同獨孤珩道,“表哥如果有要事,可以先去辦,我同芳若在此等爹娘就好。”

她曉得,獨孤珩今次南下一定是有什麽要緊的事,若因此事耽擱,她恐怕難以擔責。

然話音落下,他卻朝她看了過來,“現在你比較重要。”

安若一頓,“啊?”

他卻咳了咳,又解釋道,“你爹将你們托付給我,我豈能放下不管?”

“再說,”

他又頓了頓,帶了點笑意道,“我還要坐你們的船。”

這……倒也是。

安若咬唇點了點頭,不知為何,莫名有些臉熱。

恰在此時,鍋裏的水沸騰起來,她忙對獨孤珩道,“表哥也要洗漱,先把這些給你用吧。”

她總是顧忌他的身份。

獨孤珩卻說不必,“我可以自己來,你先用吧,早些休息。”

安若只好應下,先将熱水提到了自己房中。

今日也确實累了,洗漱完畢,姐妹倆就上床歇息。

雖然身處陌生的地方,心間也有牽挂之事,但隔壁有獨孤珩在,安若竟莫名安心。

如此沉沉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姐妹倆醒來時,獨孤珩已經起來了。

匆忙收拾了一番,姐妹倆開門來到了院子裏,見獨孤珩也已經穿戴整齊。

見她二人出來,他開口對安若道,“你爹方才送了消息來,大船已經離開,他們沒事,但修船需要花幾日時間。”

安若這才放了心,高霁離開就好。

芳若卻憤憤不平起來,哼道,“他們撞壞了我們的船,還要我們自己修嗎?真是不講道理。”

安若無奈同妹妹道,“哪裏能同他們講道理?爹娘沒事就好。”

話音落下,恰好院門吱呀一聲開了,趙達提了一堆吃食進來,一見他們都在院中,高興招呼道,“早飯來了,快來吃吧。”

幾人這才不再說話,吃起飯來。

如此,一行人只能暫時在這小鎮上住了下來,只等着阮青岚那邊将船修好,再在河道彙合。

只是原以為一切平靜,哪知不過第二夜,就有了異常。

白日裏沒怎麽動,姐妹倆都不累,躺下後一時沒有睡着,正說着話,卻隐約聽見外頭有聲音,似乎是什麽東西從高處掉了下來,咚的一聲悶響。

姐妹二人都是一愣,芳若還打算出去看看,誰料沒等下床,又有接二連三的聲響傳來,似乎是在打鬥,且好像還有乒乓聲。

小丫頭立刻縮回了被裏,緊拉着姐姐道,“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安若也已經緊張起來。

所幸沒過多久,那聲音又平息了下去,姐妹倆等了一會兒,這才敢披上衣裳開門去看。

卻在開門的瞬間,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驚住。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那啥,打獵屬于劇情需要,現實生活中小夥伴們不要吃野生動物哈~~

然後熱烈歡迎正版訂閱的小可愛們,作者感激不盡,愛愛愛愛你們!!!

後面還有,留言有答謝紅包,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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