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聽到這句話, 原本正要動手開路的冬夏動作一頓。
她偏頭先看了看黎清,才再去看自己身旁的碧玉梭。
難怪從剛才就開始,她就察覺碧玉梭上始終帶着明明暗暗的氣息, 原本以為殷浮光舍不得這法器,原來還另有功效。
冬夏捉住碧玉梭, 視線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殷浮光。
風流公子朝她玩世不恭地一笑,無聲地做了個口型:“傳音。”
冬夏微微一哂, 沒有理會殷浮光,也将仙域衆人群情激昂都左耳進右耳出,她提着滿臉震驚、結結巴巴的孫卓爾起來, 眯着眼道:“現在才來聲讨,是不是遲了點?”
“……問天門會給靈界一個交代。”祝音沉聲道,“不用魔域之主來主持‘公道’。”
冬夏掃了她一眼, 滿不在乎地道:“主持公道?你搞錯了吧。他殺了我師父——我找孫卓爾, 從來都是為了私仇。”
祝音還要再說什麽, 冬夏搶先打斷了她。
“岳浮屠剩了口氣,你現在去救還來得及。”
祝音面色一變, 咬牙在眨眼間便做出了選擇。她不再和冬夏理論, 而是身形連閃去往了冬夏背後幾乎碎成漫天碎石的戰後區域。
問天門沒了黎清, 也沒了孫卓爾,這時候不能再失去岳浮屠!
打發了祝音後,冬夏算了算時間, 沒心情再和仙域衆人廢話:“人我帶走了,有本事就來搶。”
她的話音甚至尚未落地,仙域之中便有人飛身而起。
那人手裏掄着一對巨大的錘子,怒目瞪視着冬夏喝道:“妖女,仙域不是你放肆的地方!快将孫宗主放下!”
冬夏冷漠地擡眼看對方舉起錘子往自己頭頂砸來, 白皙手掌輕而易舉地擋住巨錘,便叫對方立刻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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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同道,随我一起上!”使錘的壯漢高聲呼喚。
他這麽一招呼,還真有不少人從陣營中挺身而出。
冬夏手指微微使力,魔氣便像是敲碎蛋殼那般将巨錘外包裹的真元破開,進而将那珍貴材料煉成的巨錘捏出道道裂縫:“我看你不是來救孫卓爾,是來殺他滅口的。”
壯漢面色一白:“妖女胡說八道!”
“我想也是,他能橫行霸道這麽多年,兩域的爪牙應該都不少,我最近才剛揪出白雲宗宗主來不是?”冬夏輕嘲着将目光轉向剛剛跳出來的幾人,“你們也都是他的同夥嗎?”
“你莫要血口噴人!”
“簡直是妖言惑衆!”
“孫卓爾,你說呢?”冬夏提了提手裏宛如死狗的孫卓爾,“哪幾個是你的同夥?早說晚說都是一樣的,不如現在交代幾個出來,我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孫卓爾渾渾噩噩地擡頭看向面前扭曲的幾張面孔:“我……”
“孫宗主已經被這妖女蠱惑心神了,他的話不能信!”壯漢突然大聲喊道,“妖女是在拖延時間,不能讓她得逞!”
“不差這一句話的功夫,”殷家家主卻提出了不同意見,他神情嚴肅道,“我倒是對孫宗主要說的話很感興趣。”
“殷前輩老糊塗了嗎!”
“說不定是你們做賊心虛呢。”殷浮光立刻涼涼回嘴。
眼看着仙域衆人自己都起了紛争,冬夏挑了挑眉。
像殷家這樣差點因為鼎爐的存在而失去自己家人的,在兩域之中都有不少;這些人自然都對販賣鼎爐的組織深惡痛絕,如今隐隐站在了冬夏這一邊。
換作是平時,冬夏倒還挺有興趣看狗咬狗的場面,今日卻沒什麽時間。
趁着仙域成了一盤散沙、誰也不信誰的時機,冬夏拎着孫卓爾便準備從他們頭頂越過離開。
吵吵嚷嚷之中,一道淺得幾乎看不見的影子借着機會溜到了孫卓爾的身下。
孫卓爾茫然失焦的視線落到那影子上,頓了片刻才露出一絲喜悅之情來,他甚至忘乎所以地高呼出聲:“快救——”
最後一個字尚未出口,影子化作一段尖銳的刀刃從孫卓爾的眉心插了進去,直破識海。
冬夏意識到這攻擊的瞬間也不遲,她皺着眉将孫卓爾扔開,另一手則飛快探出将想要逃竄的淺灰色影子捏在了兩指之間。
——因着殺氣掩蓋得很好、又不是沖着她來的,她居然也沒有察覺到影子的接近。
冬夏心情不太好地将影子捏碎,無視了對面傳來的一聲慘嚎,而是矮身去查看孫卓爾的情況。
孫卓爾的情況看起來不太妙,他眉間破了一處猙獰的傷口,看深度早就穿透了顱骨,整個人渾身的氣息紊亂得像是要……
“心魔!”見多識廣的殷家家主最先反應過來,“孫宗主染心魔了!”
冬夏煩躁地啧了一聲,伸手點指去封孫卓爾眉間瘋狂往外流竄的堕化真元。
孫卓爾和黎清的意志力是雲泥之別,黎清和心魔鬥這麽久看起來尚是個正常人,而孫卓爾的心魔才一冒頭就将他整個人都給淹沒了。
真被心魔掌控時,孫卓爾的軀體不過是一灘爛泥,她就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冬夏心轉電念,不得不強行用自己的力道去和孫卓爾的心魔對抗。
可心魔哪裏是外力就能幫助壓制下去的?
“你們居然……對我恩将仇報!”孫卓爾的喉嚨裏發出怪異的嘶嘶聲,兩眼閃着攝人的紅光,“若不是我,你們哪有現在萬人敬仰的高位坐?!”
冬夏毫不留情一巴掌将掙紮着要起身的孫卓爾:“閉嘴。”
雖說心魔能叫人的實力在短時間內快速上升,但孫卓爾的實力再怎麽暴漲……對冬夏來說也不過如此,她單手便能輕松壓制。
麻煩的卻是孫卓爾肉眼可見被絞成齑粉的識海。
再這樣下去,他的記憶很快便會被心魔吞噬不見了。
更為糟糕的是,纏繞在孫卓爾體內的并不僅僅是單純的心魔。
在觸碰到一股陰寒的氣息時,就連冬夏也飛快收手從孫卓爾身旁退開了半步。
無數半透明的長條影子從孫卓爾身周浮現,密密麻麻地将他裹了起來;細看時,還能從這些影子上辨認出稚嫩的五官來,那場景相當駭人。
孫卓爾原先陰森的咒罵聲已經化作了痛苦的慘嚎聲,好像那些影子正在兇狠地吞噬撕咬着他的血肉一般。
“那是什麽?!”
“那些影子還長着人臉…………不,那些是…………那是怨靈!!!是冤魂不散的怨靈!!!”
冬夏站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
都說壞事做盡最後都會天誅地滅,看來孫卓爾倒是真應驗了這一條。
但冬夏并不開心。
要孫卓爾死,她有一百種辦法,可要從孫卓爾腦中挖出情報來……他就不能死。
“冬夏,”黎清的聲音在冬夏耳畔響了起來,他提醒道,“玉簡。”
冬夏怔愣了下,回憶起在來問天門的路上黎清給她、又被她抛到腦後了的玉簡,在須彌戒中找了一會兒才翻出來。
神識往玉簡裏探進去時,她才發現那竟是失傳已久的搜魂之法。
顧名思義,搜魂之法勝過任何刑訊拷問,只需強行進入對方腦中尋找掠奪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可,唯一的弊端也不過是對被搜魂之人産生些不可逆的傷害罷了。
——黎清竟将這給了她?明知道她會用在誰身上的前提下?
冬夏愕然回頭看了黎清一眼,沒和他說話,飛快将搜魂之法印入腦中,魔氣照着上述一轉便探入孫卓爾一片混亂的識海,像是一只眼睛般在其中穿梭起來。
這一搜魂必然是全神貫注,黎清便站在冬夏身前,阻攔在了她和仙域衆人當中。
那保護性的姿态實在是明顯至極,都不用黎清開口說一個字便明明白白。
殷浮光和黎清對視了一眼,撓撓自己的後腦勺,含笑開口道:“看來……孫宗主今日召我們來此,說的都是謊話。”
問天門衆人的臉上表情都難看得很。
孫卓爾說得明明白白,妖女要來殺他震懾仙域,衆人為的是仙域安穩才急急趕來對敵,誰知道結果居然是這樣。
“……要我說,孫宗主這也是自食惡果。”殷浮光一攤手。
“也輪不到魔域來審判!”問天門有長老憤憤不平道。
“老夫沒見到妖女動手,無論是對孫宗主喊打喊殺、偷襲孫宗主、還是心魔、怨靈,都跟妖女沒什麽關系吧?”
“殷家這是要站在魔域那一邊嗎!!”
“我家侄女可是差點也被拐去做鼎爐,”殷浮光似笑非笑道,“站在此處的,跟我一樣想親自複仇的人恐怕不少吧?”
殷浮光說完這句話後,場面一時陷入了尴尬的死寂當中。
心懷鬼胎的不開口,新仇舊恨的也不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穹中劃過一道銀色的流光,半球形的陣法從地平線重新由虛化實、漸漸凝起紋路來。
“大陣要重啓了。”問天門一名長老望着天空喃喃道。
黎清看了一眼陣眼的方向,又抿緊嘴唇低頭去看仍舊緊閉雙目的冬夏。
他不敢離開此刻毫無防備的冬夏,但陣法一旦重啓,對冬夏必然造成傷害……
“……靈鶴宗諸宏奉。”孫卓爾突然張嘴嘶啞地吐出了一個名字。
一片寂靜之中,仙域衆人轉頭看向了被點名的那人。
諸宏奉強作鎮定地擡高下巴:“諸位看我做什麽?”
“羅漢谷詹鶴……天極山席岳秀……”孫卓爾一個名字接着一個名字地往外報,都是仙域之中有頭有臉、名號說出去能動一方的人。
随着孫卓爾說出的名字越來越多,被點名的人臉上再也挂不住鎮定的表情了,甚至有人原地竄起便像是賊似的往外逃——當然是被其他人聯手攔了下來。
冬夏略帶疲色地睜開眼睛時,孫卓爾已經一口氣念出了三十六個名字,有仙域的,也有魔域的,但竟沒有一人是無名小卒。
偌大的問天門中密密麻麻地站着數千人,但除了孫卓爾喉嚨間可怖的“嗬嗬”聲,竟然再沒一絲響動。
乃至于當冬夏吐了兩口血、将半死不活的孫卓爾提起來往山門方向走時,除了黎清之外沒有一人挪動腳步。
冬夏将孫卓爾拖到問天門的山門外,才将他随手扔到地上。
她将孫卓爾背上的長劍抽出,手腕輕輕一揚反手握住劍柄,随即将這位昨日還風光不已的問天門宗主穿透丹田釘在了山門旁的地上。
做完這一切後,冬夏又将剛才從孫卓爾腦中找到的三十六個名字刻在了一旁石壁上。
……
等岳浮屠好不容易在祝音搶救下醒來時,一切已成定局。
問天門衆人想了無數辦法也沒能靠近孫卓爾身旁,那些久久不肯散去的怨靈盤旋在他周圍,像要消磨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
作者有話要說: _(:з」∠)_反反複複低燒了好幾天,雖然是夏天大家也要小心別着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