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什麽?小師叔要離開?”

聽到這個消息的黎青崖詫異地擡起頭,慣于熬夜的他此時才起床,身着中衣,長發散亂。

他丢了個法術理順頭發,然後在屋內四處翻找起來:“為什麽?不是說論道大會後才回北境嗎?”

杜行舟将發現的發扣遞給他:“不是回北境,是去藥神谷。”

黎青崖扣好頭發:“去那做什麽?受傷了嗎?”

“師叔沒細說。”

“走了嗎?”

“應該還沒有,要送師叔的話可以直接去渡口。我去的時候他還問起你呢。”

“那我先走了。”說着抓起外袍就沖出了臨崖當風。

太一仙宗的正山門并不常開啓,弟子們出門宗門往往都是走“渡口”。渡口位于谒天山以北,雖名帶渡,卻無河,渡的是蒼茫雲海。

黎青崖到時渡口停泊了十數輛超大型飛舟,連最小的也有九根桅杆,十二面船帆,這是太一仙宗用來經商的商船。并不是他們去出任務時用的那種小型飛舟可以比拟的。

裴雨延去藥神谷很可能會乘這批船。畢竟有七千多裏路,飛過去理論可行,但又累又廢靈力,沒必要。

黎青崖在渡口繞了一圈,沒見到裴雨延,拉住船工詢問:“見到裴城主了嗎?”

船工搖頭:“不知道。”

“青崖?”

裴雨延出現在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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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叔!”

黎青崖跑上前去,正欲說話便聽得一聲——

“裴城主在哪?”

裴雨延神情一凜,拉着黎青崖躲到渡崖邊的石碑後面。

問話的是霍長風。他一臉焦急:“裴城主呢?裴城主走了嗎?”

船工給出的答案一如既往:“不知道。”

直到船隊起航霍長風都沒能找到裴雨延,他只能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的裴城主并沒有坐這批船,而是獨自啓程了。

他面露頹喪,如同人生失去色彩般悲傷。

路過的執勤弟子見到他這副模樣,上前關心:“霍師兄,怎麽了?”

霍長風擺手:“沒事……或許是我還配不上侍奉城主吧。”說着失魂落魄地走了。

躲在石碑後面的裴雨延略帶愧疚地垂下眼,嘆道:“霍少俠太熱情了。”

過去幾天霍長風日日來尋他,兩人就劍道讨論了許多,裴雨延也承認他是個非常有天賦的孩子,但讓他苦惱的是,霍長風對他的崇敬太過狂熱。

不但這幾日鞍前馬後,甚至聽到他要去藥神谷,還要跟去為他抱劍。

滄瀾峰的首席弟子給他抱劍屈尊不說,他也不習慣與人同行、同吃、同住,便只能躲着了。

聽了這話,黎青崖為霍長風的舉動失笑之餘,也生出一股擔憂:

“那我呢?弟子有沒有逾越?”

小師叔喜歡獨處,又愛潔,但他近來和小師叔相處并沒有特別注意社交距離。他擔心自己已經引起了小師叔的不快,害怕裴雨延在背後也這麽躲他。

裴雨延看着他,如破冰春水般清澈的眼中倒映出眼前人的影子。他平靜又認真地開口:

“若是青崖,那沒關系。”

甚至,還可以再熱情一點。

天生劍心不擅說假話,哪怕半真半假,那五成的不由衷也會表現在臉上。小師叔此時的神情沒有任何勉強,就是真的不介意。

黎青崖高興地笑了。

“對了,小師叔為什麽去藥神谷?生病了嗎?”

“還不确定,師兄建議我去的。”

“什麽時候回來?”

“說不準。”

“哦……那早去早回!”

裴雨延應了一聲:“好。”

原本勞頓的旅途,似乎因為這句“早去早回”變得值得期待。

……

裴雨延走後的一個月,黎青崖将第二部 的最後一稿寄了出去,明氏書社動作也是麻利,将其刊登在了下一期快報上。

很快這批快報發行出去,落到了不同訂閱者手中。

這天,秀水峰的弟子宿舍裏爆發出了凄厲的哭聲。

“哇——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

一頓哭嚎後,洛梓靈窩在被窩裏,眯着腫得像水蜜桃的雙眼,手指飛快地在玉簡上打出了一行字——

我可以單身,穆葉必須結婚:【狗作者,你沒有心!!!人間不值得!!!】

粉絲衆多的她一發帖子很快就得到了回複。

淚眼貓貓一號:【果然大佬追完更新也怒了。我現在還在哭,為什麽?她們都這麽命苦!為什麽不讓她們好好在一起?那個十絕宗宗主簡直太可惡了!我看的時候恨不得他馬上暴斃。】

十絕宗便是墨宗在書裏的化稱,十絕宗宗主的原型自然就是夏戎。

淚眼貓貓二號:【都是作者的鍋!建議他和宗主一起死來。】

淚眼貓貓三號:【不說了,我現在就去紮小人,詛咒作者萬年身下受!】

後面一連串都是罵作者和書裏反派的。

正在戒律堂當值的黎青崖默默關上論壇:講真,這不能怪他,原故事就是這麽發展的。大家都別急着傷心,第三部 還有得哭。

畢竟,不能只有他一個人被虐。

……

陌織煙最近很苦惱,她覺得自家小師妹怪怪的,整天抱着玉簡傳訊不說,昨天還躲在被窩裏哭得稀裏嘩啦。

但去問,她又根本不承認自己哭過。

有感情經驗的二師妹聞秋月一頓分析,認為洛梓靈戀愛了,而且很可能還被人欺負了,又不敢告訴師姐們所以只能偷偷躲起來哭。

這件事讓陌織煙怒了,她決不能容忍“天真可愛”的小師妹受這般委屈?

目前的首要問題是找出那個欺負她們小師妹的“混蛋”。

一開始她懷疑是傳法堂某個弟子,但仔細觀察後又覺得不像,洛梓靈對去傳法堂上課并沒有什麽期待,反倒很期待下課。

思來想去,與洛梓靈接觸最多的就是黎青崖了。将黎青崖列為“嫌疑犯”的她找到了另一邊的“家長”談話,試探口風的同時也希望得到杜行舟的幫助。

但杜行舟聽到她的話,卻嗆得咳嗽起來。

“陌師妹,我覺得這裏面有誤會。”三師弟喜歡的明明是陌師妹本人啊。

杜行舟不好說破,只能苦口婆心地勸他。終于,陌織煙決定暫且不去找黎青崖對峙,但依舊對他保持懷疑……

轉眼,論道大會開始了。

太一仙宗在短短幾日熱鬧起來,山門與渡口迎來了一個又一個宗派的人。

除了平素往來較多的中原各派,這次新加入的還有位于極東富庶華麗、遵循古禮的玉鼎門;從西域來的,充滿異域風情的聖火教;神秘的百花谷、尚武的戰雲派、海外的天心島……

可惜天澤城城主依舊未歸,以至本該聚齊的四域,依舊少了北境。

這人一多,就更容易出亂子。戒律堂的任務陡然加重,為了維護論道大會的治安,黎青崖連續好幾天都沒回過臨崖當風了,困了也只能在戒律堂眯一會兒。

舉辦大會非常繁瑣且費神,杜行舟也不輕松,他能為有限,幫不了大師兄太多,只能确保治安方面不出纰漏。

終于,大會開幕了。

這天,萬年宅的聶清玄也現身了,他身着銀黑禮服,巍冠博帶,俊美威儀。他難得這般打扮,然而或許是人的氣勢更強,倒不太瞧得出與平時有多少差別。

見到他,禦淩恒陰陽怪氣道:“衡鈞道尊可真是稀客。”

聶清玄彎起狐貍眼回道:“還是禦峰主太不拿自己當外人。”

兩句話便能說到快打起來的也就這個兩個人了,衆人眼觀鼻鼻觀心,盡量避免被牽扯進去。不過好在他們還顧及身份,并未進一步激化矛盾。

又說了兩句還是沒說過,禦淩恒冷哼一聲,将頭瞥向會場的方向。

聶清玄則坐上正中的主位,懶洋洋地靠着扶手。

這場大會讓他感到乏味,看了沒一會兒,他便扭頭再度去撩撥禦淩恒,最終,禦淩恒被騷擾得拂袖而去。

沒了“調戲”對象,聶清玄垂眼嘆氣,眉目間寫滿無聊。瞧見他這般神态的黎青崖,悄悄和下屬換了執勤位置,以免站得太近而被聶清玄抓去找樂子。

略過大佬間的暗藏機鋒,對普通弟子來說最有看頭還得是各色比試。

比試大體分為術與武。

術者,丹、符、陣、器等等,不分修為分職業,以各自作品的創意與技術難度輪高下。武者,劍、法、體等,不分職業分修為,按築基期、金丹期、元嬰期三個等級比試。

這些比試關系着“秘境試煉”名額。

大陸每過數年便會出現上古秘境,裏面有危險也有機遇,對元嬰期及以下的弟子是非常珍貴的歷練機會。不過秘境能承載的人有限,不同秘境的人數上限也不等,所以每年個宗派都要為分名額扯皮。

決定宗派能拿到幾個名額的是大佬們在談判桌上的周旋交鋒;決定誰能拿到名額的是弟子們在比試中的名次表現。

每個弟子都不清楚自己宗派今年有幾個名額,所以都力争上游,以求穩妥。

黎青崖穿着執刑堂黑白二色的修身制服,帶着下屬在大會現場維護治安。各門派女弟子路過他們面前時目不轉睛,大膽的還跑上來要私人信息。

黎青崖統一板着臉回絕。

——他不搞這個。何況她們饞的是他本人嗎?不是,她們饞的是他這身幹練制服帶來的禁欲與禁斷感。別以為他不知道“制服誘惑”是什麽。

今天是築基期的比試,執勤之餘黎青崖也在抽空關注比武臺,幾輪過後,他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幾月未見的宴笙簫。

他看着高了些,人也精神挺拔多了,靈霄峰為人诟病的“”校服嫁衣,獨獨在他身上穿出了那份如火張揚的豔麗。

注意到少年的步态與吐息,他微微挑眉:築基了?

雖然十四五歲的築基很常見,但宴笙簫起點可是連引氣入體都不知道的凡人。入修界未及半年便成為一個築基弟子,說出去怕是沒人會信。

男主不愧是男主。

和他對戰的是一個烈陽宮弟子,修的近戰。

宴笙簫是和劇情裏一樣的火靈根,短短數月他已經能将各色術法使得得心應手。那烈陽宮弟子數次進攻,都未能近他的身。淡紅的火靈氣蕩漾,不時在法術生效時炸出火光,絢麗非常。

能在短時間內有如此水平這小子應該沒少吃苦,畢竟,禦淩恒是出了名的對弟子下手狠。

不出所料宴笙簫贏得幹淨利落。這樣的表現保持下去,太一仙宗那麽多名額應該能有他一個。

下臺時他發現了盯着這邊的黎青崖,停住腳步。

黎青崖平靜地挪開目光。

雖然他想潇灑地說一句:既然宴笙簫已入修界,那他們之間兩清了。入靈霄峰是他自己選的,日後榮辱與他無幹。

但實際上他慌得一比,不敢在眼神上和宴笙簫交彙的同時,還希望下半輩子都不要和宴笙簫再有交集,“那玩意兒”他是想起一次怵一次。

宴笙簫并未久留,發現黎青崖裝作沒看見他後,便擡腳走向了靈霄峰弟子所在的地方。

元嬰期的比試在第五天。

參加比試前黎青崖将一把手的任務交托給了副手,并囑咐剩下兩天都由他來負責。

——跟自己學了這麽多天,笨蛋都該學會了,實戰練習兩天,以後的論道大會就全靠他了。

被委以重任的副手喜滋滋的,看來完全沒意識到這“重任”有多重。

前幾輪比賽黎青崖都贏得輕巧,到了後面高手變多,他漸漸吃力起來。

在與雲去閑對戰,預感自己不敵時,他也沒死撐着争勝,“潇灑”地認輸,領了一個第六名下臺。他是三弟子不是大弟子,拿個總名次第六不算丢人,何況也沒輸給外人。

雲去閑對他敷衍的态度不滿,下臺後拉着他讨要說法,他攤手:“我們倆師兄弟計較這個幹嗎?要不,下次你輸給我?”

“做夢。”雲去閑翻了個白眼,放他走了。

黎青崖這麽急着收工其實有其它原因——他要去趕另一場比賽。

隔壁擂臺上,身着月白長裙的陌織煙與一個容貌昳麗的紅衫女子戰得激烈,白與紅交織,描繪出一幅绮麗的畫面,如此賞心悅目的打鬥自然也吸引了許多觀衆。

幾十招過後陌織煙的劍抵在了紅衫女子的命門,而女子則挑落了她的面紗。

這畫面,與黎青崖話本裏的場景有八成相似。

沒錯,紅衫女子就是被墨宗新封為新聖女不久,尚不為外人所知的慕容極,她是頂替了某正道小宗門的弟子來參加的大會。

見到陌織煙真容的剎那,她毫無雜質地笑了,情不自禁地感嘆:“陌仙子,你真美。”

——和她在無數個冷寂的夜裏想像的“姐姐”長大後的模樣一樣美。

她的神情如此真誠坦率,以至于說出這樣輕浮的話語,也難讓人覺得無禮。當然,另一個原因是,在場衆人和她想的一樣,只不過沒有說出來。

所有人都在為陌織煙難得一見的真容迷醉,唯有黎青崖的眼神游移在兩人之間:謝謝,磕到真的了。

與此同時,觀衆席另一頭的洛梓靈憤怒地瞪大雙眼——

有人在泡她大師姐!

還臭不要臉地學話本裏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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