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百年大計
葉夫人看着自家兒子憔悴的面容有些心疼, 她邁步上前，走到葉青城身邊，伸手想要拍拍自己兒子, 卻被後者不動聲色的躲開。
葉夫人臉色變了變, 語重心長道：“娘知道你怨我，可是那樣的情況娘能怎麽做？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兩母子都沒有, 只能做出最壞的當中好的選擇, 我這也是為了大家好啊, 婉兒定然也是這樣希望的。”
“你難道想讓婉兒拼死生的孩子也沒嗎？”她嘆息一聲, 神情有些疲憊：“你怨我也是應該, 畢竟, 就情感上來說，婉兒與我們更近親，而我卻選擇同她一樣，寧願背負罵名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孩子死去。”
“……娘，婉兒現在昏迷, 我得去看着她，楚大夫說要随時觀察情況, 以防出現并發症。”
“那你趕緊去吧，”葉夫人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對方已經有了軟化，這個時候說多了反而不好, 她道, “我讓丫頭伺候着, 你在旁邊看着就行。”
葉青城看了自家娘親一眼，搖頭，“還是算了，楚大夫說了房間不能有太多人進出。”
有他還有巧兒在，根本不需要別人。
“那行吧，你照顧好婉兒的同時還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你如是垮了，婉兒會心疼的，”葉夫人嘆了一口氣，“爹娘晚些時候再來看你和婉兒。”
葉青城點頭，徑直進了房間，将門關上。
葉夫人看着緊閉的房間眼眶發紅，随即很快恢複正常，一向好強的她不允許自己出現一點點軟弱。外人只看到她的強勢霸道，可有誰知道自己心裏的苦？當時那情況不當機立斷，那麽母子兩都得沒命，難道，她明知道兒媳不可能活的情況下還要放棄孫子嗎？
她心裏的委屈，有誰知道！有誰理解？
葉煊在一旁看着，他輕嘆一聲，“走吧，去看看陽陽。”
夫人的選擇，理智上是理解并認同的，可是情感上，即使是他在衙門裏面殺伐果決不拖泥帶水的他也覺得有些冷心冷情，若是親家知道，還不知道會如何解決。
好在他們母子都平安。
“老爺，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嗎？”葉夫人擺擺手讓下人離開，這才對葉煊道。
葉煊搖頭：“只能說每個人站的角度不一樣吧。”做出的選擇自然不一樣，夫人只不過是選擇了自己認為最好的選擇。
只是……
“楚大夫是慧善大師的忘年交，最為看中的人，”葉煊不得不提醒道，“慧善大師剛從京城回來，他拒絕了國師一職。”
以前顧及夫人的感受他沒有在對方面前提及，哪怕與慧善大師交好，也并沒有大張旗鼓，本以為夫人整日與那些權貴後院接觸，定然也是聽說過的，沒曾想……
他現在後悔了，早知如此，他當時就應該詳細與對方介紹清楚。
葉夫人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真，真的？”她沒想到一個和尚居然那麽大的來頭。
不是她孤陋寡聞，對于慧善此人她也是有聽說過的，都在說對方很厲害，她條件反射的以為又是那些騙子神棍，還反過來讓他們別輕信，免得害人害己。
結果可想而知。
不歡而散之後，其他人也不再自己面前提及這些了，而她也樂得清靜。
不是她傲慢不可一世，實則從小的陰影讓她條件反射的對和尚厭惡痛恨，對這些方面的消息從來不關注，葉煊也沒在她面前提及，也因為如此，對慧善護着的楚瑾瑜也沒有好感。
當初楚瑾瑜主動提及或許有辦法，她直覺對方年輕氣盛，想要走捷徑，而且，她并不認為這麽面嫩的人能超過在場這麽多的名醫。
可誰知……
事情已經到這一步，她後悔懊惱都沒用，只能盡量去彌補。
希望，還有機會。
可是她忘了，有些傷害一旦造成，不是想要彌補就能當做沒有發生的。
卻說慧善白術楚瑾瑜三人從院子裏出來，開始讨論關于杜婉的情況，楚瑾瑜挂念着還留在房間的愛人，本想先離開，可想到愛人眼底的青黑，便先跟幾人去了臨時當做大夫們的辦公室的房間。
這裏，筆墨紙硯配套完整，可以看得出來，舉辦方的用心。
白術藏不住話，率先問道：“你在做手術，”他停頓片刻，唔，應該是叫這個，接着道，“做手術之前讓了明了悟兩位大師煎的藥，是對手術有幫助的嗎？”
他一直在想在身上開個口子疼痛和生産造成的疼痛哪個厲害，為什麽葉少夫人能夠毫無反應的躺在哪裏一直睡……好吧，昏睡。
按照正常的邏輯，即使是昏迷不醒的人被這麽對待，也會有一些感覺的吧？比如痛苦的皺眉，無意識的呻吟……
他當時有仔細觀察對方的情況，并沒有出現任何不适，就好像，就好像單純睡着了一樣。
從小學習醫術的他不适不知道有些穴位能達到麻痹人體的作用，他們當時也的确這麽做了，他很清楚效果如何，雖然能達到緩解的作用，但若是完全沒有知覺是根本做不到的……
再回想那幾味藥材，白術覺得，金玉這個朋友給他打開了一道神奇的大門，讓他欲罷不能……
楚瑾瑜來到書案前，提筆在宣紙上将藥方寫了下來，這才解釋道：“麻沸散，若疾發結于內，針藥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無所覺，因刳破腹背，抽割積聚。”
這是《後漢書·華佗傳》中的一段話，傳說中有奇效的麻沸散早已失傳，這個藥方，是師父翻閱了無數醫典藥學結合流傳下來的經方通過無數次的實踐總結得出來的，沒有傳說中的那麽神乎其微，但效果卻是顯著的。
湯劑加上針灸兩相結合，那就完美的達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慧善和白術雖然有了猜測，可聽到對方多言，不禁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看着藥方如獲至寶，連連點頭，“妙啊妙啊。”雖然這個小友時不時的讓他意外一回，可還是讓他驚喜不已。
嗯，這個朋友，交的太值了。
三人又就這手術過程中的問題聊了一會兒，慧善和白術兩人都是很聰慧的人，加上底子厚，本事強，加上在操作過程中楚瑾瑜也講了一些，如今一步一步的對應，兩人一點就透，現在，缺的就是将理論運用到實際當中的經驗。
楚瑾瑜道：“這個時代的女子，生産是最大的一道坎，産婦孩子的死亡率也非常的高，你們覺得，這個技術，是否會被大家接受？”
“阿彌陀佛，”慧善念了一聲佛語，“此法若能推廣，實乃大興之福。”
白術也道：“若是有了一個方法，很多産婦孩子就能免去死亡的威脅。”過程雖然血腥殘忍了一點，但總比沒命強。
唯一不妥的，就是需要露出腹部，若有些丈夫公婆介意的，女子即使能平安，以後的日子恐怕也不會好過。
顯然，楚瑾瑜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她看着愁眉不展的兩人，開口：“你們說，若是讓穩婆學習呢？”
“穩婆？”
兩人眼睛一亮，随即又是搖頭：“穩婆的确懂一些生産知識，但很多醫理都不會，如果中途出現什麽問題，根本沒辦法及時解決，如此一來，反而适得其反。”
“那再加上經驗豐富的大夫呢？”楚瑾瑜道，“或者，現在開始專門培養生産大夫和助産士，呃，助産士就是能獨立接生和對産婦護理的助理，跟穩婆差不多。而生産大夫，可以從會醫術的女子身上入手，等到時機成熟，則廣泛推廣。”
他自然明白，想要推廣并且讓所有人都接受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哪怕是在資訊發達科學進步醫療水平顯著提高的現代，也有不少人抗拒，更何況是在這個思想閉塞的異世？
慧善點頭，“此法亦可。”除了需要的時日比較長之外，是最為穩妥的。
白術也道：“但若是真的在危急關頭，也顧不了那麽多，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楚瑾瑜點頭，“所以，我決定晚些時候跟此次前來參加鵲喬會的大夫交流交流。”
這些都是大興有名的大夫，有他們的支持，一切就好辦了。
慧善和白術也覺得這樣比較好，那些人都是抓耳撓腮早就迫不及待了呢。
白術突然道：“瑾瑜，這些可都是你的本事，這樣傳出去，你……”很多醫學世家都是将自己的本事藏着掖着，不是徒弟根本不會傾囊相授，有些甚至連自家女兒都有可能防着，就怕帶到夫家去，瑾瑜這傻子，顯然是想要無償貢獻，這豈不是便宜那些道貌岸然的家夥？
楚瑾瑜搖頭：“能夠造福百姓，就是最好的歸處。”
他還存着私心，若是京城的貴人回去，将這事宣傳出去，加上名醫的影響力，會不會更有利于推廣？
“瑾瑜，你真偉大，”白術佩服道，“我回去一定要跟師父他們好好說說。”以師父的本事，定然能加快計劃的發展。
“阿彌陀佛，小友心善，定能有福報，”慧善看着他的臉突然笑道，“恭喜小友得償所願。”
他接下來的行程安排，有必要改變一下了。
楚瑾瑜眨眨眼睛，才恍然明白慧善說的是什麽，他笑着接受對方的祝福并且說要介紹給對方認識，白術在一旁聽的雲裏霧裏，他們不是在說剖腹生産的事情嗎？怎麽自己聽不懂了？
好在話題很快就恢複道正常，白術也就不再糾結。
不知不覺間，三人已經聊了很長時間，并且完美的錯過午飯。
季風在一旁幹着急，可又不敢打擾少爺他們，直到門口傳來說話聲，他才松了一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