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研究所裏的職工聽到了車聲都站到了研究所門口, 揮着手跟相熟的戰士們打招呼。戰士們這一走好幾個月的, 研究所裏的人也都是跟着擔心的。
“岳連長。”梁悠看着向自己走過來的人點點頭,打了聲招呼。
“給你。”岳青松遞了個巴掌大的布包過來。梁悠一臉不解地看着他,莫非岳連長去執行任務還給自己帶禮物回來了?
帶着疑惑接過布包, 一打開看到裏面是一沓現金。
“不是,岳連長,您這是……”
“你大哥讓我捎給你的。”岳青松言簡意赅的解釋着。
“我大哥?”梁悠又驚又喜, “你看到我大哥了?他怎麽知道你認識我的?”
岳青松看着她喜不勝收的樣子,也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你大哥知道我們是哪個部隊的後跑來問我的。”
“他問我,今年敦煌研究所是不是來了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姑娘,姓梁。”
“啊,我大哥也真是的……”梁悠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實話也不能到處說啊。”
“噗。”向瑾沒忍住, 敗在了梁悠厚臉皮之下。
岳青松也笑了笑, 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了不少。“剛才季所長跟我說了,下周三我們連隊将去參加祭掃活動,到時候你在門口等我們, 跟我們一起過去就好了。”
“好的, 謝謝岳連長了, 謝謝謝謝。”梁悠連聲道謝,擡眼望着他的神色小聲問道:“岳連長,這附近有沒有賣紙錢的地方啊。”
岳青松無奈的看了她一眼,“烈士陵園裏不能燒紙。”
“這樣啊。”梁悠有些遺憾。算了,不能燒就不燒了好了。
轉眼就到了周三, 本來連隊裏的戰士都是坐卡車去的,這次為了梁悠還多開了一輛吉普。
梁悠裹着大棉襖上了吉普車,雖然車廂裏遠比卡車車鬥要擋風,可她還是被凍得瑟瑟發抖。
岳青松轉頭看了她一眼,脫下自己身上的軍大衣。
“不用……”
“蓋着吧。”
岳青松不容拒絕的将軍大衣蓋在梁悠腿上。
梁悠有些不好意思,她給別人添麻煩了。岳青松卻不以為意,将一旁一件不知道在車上放了多久的大衣穿上,到也從容。
小楊順着後視鏡看着梁悠,不解的問道:“悠悠姐,你為什麽穿這條裙子啊,它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嗎?”
梁悠抱着岳青松的軍大衣縮成一團,正在感嘆沒想到他衣服還挺香的。聽到小楊的問話點了點頭,“算是有吧,這是我爸爸送給我媽媽的結婚禮物。”
“啊?”小楊一愣,“悠悠姐,我聽說,我聽說你爸爸也葬在烈士陵園裏是不是?”
“嗯。”梁悠點點頭。
“那,你爸爸去前線的時候你多大了?”小楊問道。
梁悠道:“兩個月,在我媽媽肚子裏兩個月了。”
“那,那他……”
“他犧牲的時候嗎?”梁悠笑了笑,沒覺得這個話題有什麽值得避忌的。她側着臉看向窗外,讓前面的兩人看不出她臉上到底是什麽神色。“他到了前線半年的時候犧牲的。當時我還沒出生,家裏人都瞞着我媽媽,可她早就有了感覺。從我爸爸上前線那天她每天都活在惶恐擔心之中,後來那幾天她一直夢到我爸爸跟她告別,情緒失控動了胎氣,我就早産出生了。”
小楊又問:“那你媽媽呢,她現在好不好?”
“她不在了,”梁悠聲音很輕,輕的差點被窗外的風聲蓋住,“我出生兩個月的時候她走了。她離不開我爸爸,所以去找他了。”
梁悠出生的時候雖然帶着前世的記憶,可她是在這個世界降生的,她認為自己就是這個梁悠,不過是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忘卻那些本該忘卻的。
看出生的嬰兒是看不清東西的,梁悠睜開眼時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發出嬰兒啼哭的聲響。她心裏怕極了,沒有一點安全感。
她能模模糊糊記起來的,就是其他人圍着她小聲啜泣的聲音,還有奶奶抱着她将她放在媽媽身邊,讓媽媽好好看看她,多為她想想。
媽媽有沒有好好看過自己的臉,梁悠不知道。她只知道等她能模糊的看清眼前的世界時,看到了媽媽從醫院病房的窗前一躍而下的背影。
她今天特意穿了這件連衣裙,一是覺得它意義特殊,二是為了自己心裏那份來的莫名其妙的儀式感。
“風很大。”梁悠沖着一直盯着後視鏡的岳青松和小楊一笑,故作不在意的抹去了眼角的眼淚。
祭掃儀式很是莊嚴肅穆。梁悠坐在車裏沒出去,都其他人都走了,她才拉了拉裙子,把岳青松的軍大衣放在車上,穿着自己的棉襖下了車。
梁悠爸爸沒有葬在這裏,所以陵園裏并沒有他的墓。
梁悠站在紀念碑前,眯着眼睛在上面找着她爸爸的名字。
“這裏。”岳青松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身邊,替她指了指位置。
梁悠看着那個名字彎了彎唇角,“你怎麽知道他是我爸爸?”
岳青松語氣平靜的答道:“教導員說的。”說完還往前挪了兩步,站在上風口替梁悠擋住了風。“有話就說吧,我聽不見的。”
“怎麽可能聽不見啊。”梁悠輕笑,不過她還是十分感謝岳青松,至少沒有風吹過來,她現在覺得好多了。
說什麽呢?梁悠出神的想着。在家的時候去掃墓奶奶他們也告訴她跟爸爸媽媽說說話,可每次都有其他人在場,她不好意思說,憋了半天也就只能說一句“我現在挺好的”出來。
或許因為現在身邊站的是岳青松而不是家裏的長輩,梁悠倒是少了一分心理負擔,從善如流的說起來,雖然不知道她想要傾訴的那人究竟能不能聽到。
将自己從小到大能想起來的趣事說了個遍,又說了家裏每個人的近況。
最後,梁悠又擡手輕輕地摸過石碑上的名字,小聲說道:“那,你和媽媽一定要好好的。我下次再來看你。”
其餘的人都走了,連小楊都跟着卡車回去了,只剩下了梁悠和岳青松。
梁悠上了車,一邊念叨着好冷好冷一邊拉過來岳青松的軍大衣蓋上在後座縮成一團。
似乎是覺得剛才說的還不夠過瘾,梁悠一上車嘴就沒閑着,想起什麽就說什麽。岳青松是個十分稱職的聽衆,聽她說了一路也不嫌煩,偶爾附和幾句,讓梁悠說起更起勁了。
也不知道她說了多久,等到車裏沒了聲音的時候,岳青松從後視鏡裏看到梁悠已經靠在車座上睡着了。
他将車開的很穩,經過大大小小的沙丘時都沒把梁悠颠醒。
梁悠的夢裏有前世空蕩蕩的大宅子和看不清面孔的父母,還有這一世被珍藏在相框裏的父母的結婚照。
最後是在家裏樓下的院子裏,梁悠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身體邁着步子。不遠處爺爺奶奶沖她張開手臂,嘴裏一直誇着“悠悠真棒”,“悠悠真勇敢”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