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刀匠

被林瑩拒絕後, 淩月挑了挑尾梢纖細、顯得格外淩厲的長眉，她輕輕啧了一聲，瞬間明了林瑩口中所說的約定是怎麽回事, 當下若琥珀一般剔透澄澈的淡金色眸子裏便掠過一抹莫名深意。

淩月倒還穩得住，雖然心裏很嫌棄很不高興，但面上神色卻不辨喜怒，只聲音稍稍低沉下去, 顯得興致不高, 哼哼說道：“你跟那誰誰誰的約定還沒中斷啊？還每隔二十年往魔界跑一次？”

“是啊。”林瑩随口應了一聲, 她歪了歪頭, 又略帶不解地問，“好端端幹嘛要中斷這個約定？這畢竟是我和他早就約好的事情, 只要沒什麽意外當然會一直延續下去。”

“你不覺得很麻煩嗎？”淩月不放過任何機會，抓住時機就在林瑩面前說起小話來, 想讓她甩掉魔界那誰誰誰別再管, “在人界和魔界之間來往很辛苦的，也非常耗費妖力，你幹嘛每隔二十年就自讨苦吃一次。”

淩月的勸說讓林瑩不禁笑了起來，澄藍的眼眸中盛滿了笑意，她斂眉垂目的輕笑着，眉宇間盛滿了溫軟和柔和, 眼中似有星光墜落：“因為不是我一個‘麻煩’啊。”

眨了眨眼睛，淩月對林瑩的回答報以茫然：“啊？”所以呢？啥意思？

食指輕輕點着臉頰，林瑩唇角的笑容越發盛起, 聳了聳肩，她用這沒什麽、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我和他約定十年見一面。他每隔二十年回人界一趟，我每隔二十年去魔界一次，有來有往很公平，所以我不覺得麻煩。”

“哦……這樣啊。”淩月幹巴巴地應着。

以前淩月只知道林瑩有個朋友去了魔界，這些年來她花費時間和妖力來往人界、魔界就是為了和那個魔界的朋友相聚，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也不只林瑩辛苦的來往兩界，她那個朋友也是。

抽了抽嘴角，淩月知道這一次上眼藥又失敗了，索性也不再多說，只興致缺缺地點了點頭，囑咐道：“行吧，我知道了，那你穿過兩界縫隙去魔界時小心點，別受傷了。還有，從魔界回來，來西國和我聚一聚！”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淩月的語調陡然加重，她擡眸看來，眼神淩厲地瞪着林瑩，語氣格外強硬地強調道：“人家剛剛被丈夫背叛，正是需要安慰的時候，你去魔界趕不上殺生丸的化形禮就算了，但從魔界回來必須好好安慰我一場！”

林瑩被淩月的話弄得有些啼笑皆非，她這模樣可真的半點看不出需要安慰啊，雖然有點哭笑不得，但是林瑩還是鄭重點了點頭，認真應道：“我記住了，從魔界回來我第一時間就會去西國。”

淩月對林瑩的态度和承諾表示勉強接受，尖細的下巴微擡輕輕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等你從魔界回來可不許忘了對我承諾，若是敢忘了，到時候有你好看。”

如果不是淩月邀請她去西國參加殺生丸的化形禮，林瑩還不會這麽快地醒悟過來十年之約即将來臨。在各地游歷行走時，時間就像從指間滑落的溪水，逝去的太快，讓人來不及反應過來。

想到約定之日快要到來，心中雀躍便像泉水一般咕嚕嚕冒出來的林瑩忍不住在原地旋身轉了個圈，似乎不做點什麽，不原地蹦跶一下她就無法收斂心中逸出來的喜悅和歡喜。

剛剛束起的馬尾長發随着林瑩的動作飄揚起來，墜在發辮上的青綠蒲球也在半空中晃蕩兩下，林瑩旋身後站在淩月一步遠的位置面對着她，眉眼含笑道：“我去把殺生丸找回來，順便安慰安慰他。”

Advertisement

言罷，也不等淩月給出回應，林瑩就朝着被她砸出來的深坑跑去，不知道她是真的一心關愛殺生丸，還是不想在淩月面前面前露出傻乎乎瞎樂的笑容。

林瑩強行把趴在深坑底部、團成一團的殺生丸抱了回來。

當她抱着殺生丸走回到淩月身邊，卻見這對母子一個把頭昂得高高的，一臉冷漠高傲，神色如夜空銀月般清冷疏離，也不說句軟話哄一哄兒子，似乎她要是開口哄了兒子，身為母親和王者的威嚴就會煙消雲散似的。

一個團巴成一團毛絨縮在她懷裏，努力蜷縮着身體把頭埋在自己柔軟的腹部，怎麽也不肯探出頭去看一眼母親，不知道是在逃避和母親目光交彙，還是在掩耳盜鈴地裝作自己一點兒也不在意。

見這對母子還在這裏別扭着，林瑩不由好氣又好笑，幹脆直接将皮毛光滑蓬松、身體溫暖柔軟的小奶狗塞進淩月懷裏，讓這對性格別扭的母子待在一處，讓他們直面彼此，以便開解誤會。

等林瑩把殺生丸丢給淩月後，八咫鏡就縱身飛了過來，癟癟嘴問道：“你們到底敘完舊了沒有？”

八咫鏡小嘴噘得都能挂個油葫蘆了，他雙手叉腰，擺出經典的茶壺動作來，一臉不滿忿忿然地哼唧道：“你們在這裏叽叽咕咕半天了，到底說完話了沒？說要去城池裏逛一逛也沒逛，盡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一心想要去浪的八咫鏡還心心念念着着去人類城池裏好好逛一圈呢，之前他們雖然進了城，但只是為了尋找犬大将，根本就沒在城中好好游玩一番，什麽小點心、蘋果糖、大福都沒吃到，什麽撈金魚、套圈圈都沒玩到。

太虧了！！！

淩月此刻正一臉凝重地抱着渾身僵硬的殺生丸，這對性格高傲別扭母子雖然都對彼此有着十分深刻的感情，但他們卻并不知道如何與對方友好相處。

他們不會說軟話，不懂得如何緩和氣氛，甚至不會表達自己心中的感情、

淩月雖然一心盼着兒子成材，卻不懂得坦明自己的心意，反而讓嚴厲的教導訓斥遮掩住了她對殺生丸的關心。

而殺生丸雖然非常濡慕、親近母親，但生來高傲（傲嬌）的他做不出撒嬌親昵之态，被淩月抱着時整只狗都僵硬了，就好像他很不情願似的，反而不如被林瑩抱着時自在。

因為拿兒子沒什麽辦法，淩月幹脆又動作粗暴地将殺生丸塞進了林瑩懷裏，就像丢開一個快要爆炸的炮彈似的，她這般行為讓自以為被“嫌棄”丢開的殺生丸越發蔫了，璀璨的燦金眸子也黯淡不已，情緒低落下去。

雖然殺生丸是覺得母親更不喜歡他了，但頗為了解淩月的林瑩卻看得分明，淩月眼中滿滿的都是對殺生丸的關切和擔心。她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撫、關心殺生丸，又覺得殺生丸在她懷裏不自在，所以才會将殺生丸丢進林瑩懷裏。

淩月并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一個母親，她會像朋友一樣和兒子相處，跟兒子開玩笑，捉弄兒子，卻并不知道如何作為一個母親去關心殺生丸，不知道怎麽告訴他自己心中對他的愛。

不知道如何與兒子相處的淩月索性朝不滿抱怨的八咫鏡看了過去，但她的目光卻并未在這件神器身上停留，反而滑到了站在八咫鏡身邊的螢丸身上。

微作沉吟，淩月便明了螢丸的情況：“你這柄刀是人類刀匠打造出來的刀具吧？”

“是的。”林瑩輕輕點了點頭，順便擡手揉了揉雙手叉腰的八咫鏡的頭，将他一頭軟軟的銀白頭發揉得蓬松炸開，安撫了一下快要氣炸的他。

淩月嗯了一聲，思量片刻後突然說道：“雖然這柄大太刀已經生出靈化為付喪神，實力也不弱，但他終究不是專門為妖怪打造的兵刃，也許你可以去找刀刀齋将他重煉一番。”

“刀刀齋？”林瑩眨了眨眼睛，一臉茫然，壓根沒聽過淩月說的這個名字。

“對，刀刀齋，他是個為妖怪打造兵刃、鍛造技巧很高的刀匠。”淩月向林瑩賣着安利，“刀刀齋是犬大将的好友，除了家傳的妖刀叢雲牙，犬大将另外使用的兩柄刀就是刀刀齋為他鍛造的。”

歪了歪頭，林瑩幹脆看向了螢丸，征詢他的意見：“螢丸，你想變強嗎？是否能接受被鍛造水平很高的妖怪再重煉一次？”

這畢竟是與螢丸自身密切相關的事情，林瑩不會代他做出任何決定，雖然因螢丸的名字，他與她建立的羁絆，林瑩接納螢丸成為她的夥伴，但她卻不會霸道地主宰螢丸的命運。

“被精通鍛造的妖怪重煉嗎？”螢丸喃喃自語了一句，不知他在想些什麽，金翠色的眸子比往常更亮，閃爍着如星光一般明亮的光彩。

他有點心動，又有點糾結，一時之間，一米二的小少年糾結徘徊得一張清秀俊俏的小臉都皺巴成了一團，但就是下不定決心。

平心而論，螢丸很感激将他鍛造出來的刀匠來國俊，并不想再被第二個刀匠鍛造一番。

但是，他也想變得更加強大。正如八咫鏡所說，以他目前的實力來說，跟在林瑩身邊并不是助力，甚至可能是累贅。

作為一柄天生使命就是為主人殺敵護身的刀劍，螢丸不甘心被他認定的主人遠遠抛下，只能在她背後仰視她的背影，卻沒有能力和資格與她并肩戰鬥，行使一柄刀真正的作用。

留螢丸自己一個人思考，自淩月主動提出請刀刀齋重煉螢丸時就覺得有哪裏不對的林瑩堵住殺生丸的耳朵，湊近淩月悄聲問道：“你到底什麽時候來的？”

如果淩月是在她和犬大将戰鬥的尾聲才趕過來，她為什麽會知道螢丸并不匹配她的實力？

揚揚眉，淩月勾唇露出一個迷之笑容來，輕聲細語道：“你和犬大将剛出城，在你們戰鬥的一開始我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