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沒過幾日,丹陽大長公主殿下終于找回失散多年的女兒一事,成為了街頭巷尾間的熱議。

殿下為女兒舉辦了盛大的認親宴,廣發請帖。

要知道,這位大長公主殿下,向來不太愛熱鬧,京中的宴會之類她一向鮮少參加,弄得不少想讨好她的人都無從下手。

此次宴會一放出消息,京中不少人便以能接到一張請帖為榮。

寧映寒也拿到了一張。

因為她的要求,大長公主沒有對外公開她在這件事裏的作用。

當然,惠平縣主路子雁便是曾經的流雲仙子一事,大長公主更不會公開,對外只說女兒流落民間,被一對兒夫婦收養。

這件事鬧得如此熱鬧,蘇俊之自然也聽說了。

他本來還計劃着一邊利用街頭巷尾間的議論給流雲施壓,一邊去好言相勸,如此把流雲哄回來。為此,他還用剩下的為數不多的銀子雇了幾個混混,刻意散播輿論。

沒想到寧映寒動作如此之快,“流雲仙子辜負深情書生,果然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的輿論還沒被徹底煽動起來,那邊廂大長公主就已經認回了女兒。

蘇俊之氣得神色扭曲,咬牙切齒,內心把寧映寒和流雲挨個咒罵了一遍。

他很想找上門要點好處,但他也不傻,此時找上門去,除了暴露自己早知流雲身份卻刻意隐瞞不報外,還有什麽好處?

至于大長公主編出的偶遇女兒的故事,蘇俊之是不信的。

哪有那麽巧的事?流雲剛被寧映寒帶走,沒幾日就偶遇了大長公主?

這事絕對跟寧映寒脫不了關系,蘇俊之內心默默給她記了一筆。

就在不停他辱罵寧映寒之際,門房敲響了書房的門,支支吾吾道:“公子,門口有兩個人,說……說他們是來看宅子的。”

蘇俊之皺眉:“看宅子?什麽莫名其妙的,打發他們離開。”

“公子,您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蘇俊之心下煩躁,盤算着當上官後一定要換個識趣些的門房,一邊無奈起身向大門口走去。

來者是一位鄉紳打扮的中年男子,身後跟着個小厮。此時已經走進院子不斷打量着四周,臉上有幾分滿意之色。

“你是何人?來做什麽?”蘇俊之心下煩躁,語氣也很沖。

“聽說這間宅子挂牌售賣,我正好要在京裏買座宅子,就過來看看。”男子解釋。

“你弄錯了,我沒有要賣宅子的意思,請你立刻離開,不然我要報官了。”

“哦?可你也不是這座宅子的主人吧?”男子打量蘇俊之。

“胡說八道!我就是此間主人,你給我滾出去!”蘇俊之仔細打量過男子裝扮,确定其只是個鄉紳或商人之流,不可能是京中官員,便毫無負擔地口出惡言。

男子卻露出個輕蔑的表情:“宅子的主人說此間有個借住的死乞白賴地賴着不走,現在看來,何止賴着不走,竟還意圖驅趕來買宅子的人,臉皮實在厚極。”

蘇俊之氣得聲音都要發抖:“滾!給我滾!”

“要滾的人是你,”男子也被他激怒了,“這間宅子我決定買下了,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你若還賴在此處,我就直接讓人把你打出去了。”

說完,男子便帶着小厮轉身離去,剩下蘇俊之神色扭曲地站在原地,想發火砸個擺件,看了看又沒舍得畢竟被寧映寒搬了一次後,剩下的也不多了。

罵罵咧咧地回了書房,蘇俊之只當那個鄉紳打扮的男子弄錯了人家。直到三天後,被人掃地出門時,他看到鄉紳手中的房契,這才想起來,那天寧映寒來此是把此間房契拿走了的。

他立刻去小院找寧映寒理論,卻撲了個空,寧映寒不在,之前一直從他那裏領工錢的仆婦也一改态度,對他愛答不理。

蘇俊之硬是在小院門口蹲了幾個時辰,才蹲到了披着夕陽歸來的少女。

夕陽下,少女一身紅衣,容色明豔,眉目如畫,走路的姿态間有種說不出的韻味,讓來興師問罪的蘇俊之都失神了一瞬。

一時間,為色所惑,蘇俊之想着也許态度不需要那麽強硬。眼前的少女明顯還對他有意,不然怎麽會仍然住着他租的小院呢?

當然,這是他想多了,寧映寒純粹是對生活标準要求較高,打算等新住址完全按她心意裝飾好後再搬進去。

但這架不住蘇俊之的腦補,他一廂情願地認為這是寧映寒仍對他有情的證據。還想到,也許,寧映寒把流雲送回大長公主身邊也是只是想讓流雲離他遠點呢。

他開始想象着待會兒她搭話時他應該擺出什麽姿态來責怪她的不懂事。

他在這邊自我感覺良好,但寧映寒經過他時,腳步絲毫未做停頓,直接進了院子,還順手關上了院門。

三年舔狗突然高冷,就算已經經歷過一次,蘇俊之仍然不能适應。

他跳起來,用力錘門,把小院那扇本來就不甚堅實的舊門錘得搖搖欲墜。

不多時,院門開了,可惜與蘇俊之想象的不同,迎接他的是一只迎面而來的拳頭。

蘇俊之搖晃了一下身體,好歹沒被錘倒在地,覺得鼻下癢癢的,伸手摸了一下,摸到了一手鼻血。

他恍惚了一瞬,三年間,他習慣了柔柔弱弱、欲語淚先流的寧映寒,哪裏見過她這般生猛的模樣?

小白花突變霸王花,讓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正茫然間,就見寧映寒對他露出個微笑:“不知蘇公子此來,所為何事?”

兵法雲先禮後兵,蘇俊之倒是第一次見到寧映寒這般先兵後禮的,張了張嘴,還沒想好如何控訴她的無情冷酷,就見寧映寒喊了仆婦過來:“以後不要讓這個人蹲在門口,有礙觀瞻。”

“好咧,”仆婦答應得那叫一個痛快,“以後他再來,我就回家喊我家那口子和兒子來把他攆走。”

“你……你們……”

寧映寒明明比他矮上一些,對着他說話的時候卻莫名有種居高臨下之感。

“怎麽樣蘇公子,人財兩失的滋味如何啊?”就算看過那本書,知道蘇俊之以後會位極人臣、權勢滔天,寧映寒也絲毫沒有曲意逢迎他的意思,反而一句接一句地往他痛點狂戳。

“映寒,我們之間好歹有幾年的感情,你怎麽忍心這般對我?”蘇俊之倒是想強硬,但摸了摸還在流血的鼻子,他最終選擇了溫言軟語。

寧映寒也不跟他争辯,只是打量他一眼,語氣真誠地道:“蘇公子,你擺出這幅姿态,讓我更想動手了。”

看對方的意思,态度強硬會被打,賣慘也會被打,蘇俊之噎了一下,只能語氣盡量正常地跟對方商量:“映寒,你這般急着把宅子賣掉,讓我以後住在哪裏呢?”

已經賣掉了?這件事她是交給蒼山去辦的,沒想到他動作這麽快,寧映寒都有點小驚訝,但她當然不會同情蘇俊之。

“這個好解決,”寧映寒給他出主意,“我很快就搬出這裏了,到時候你可以搬進來啊。”

蘇俊之張了張嘴,想說他才不住這種破破爛爛的小院子,但想想也知道這話出口怕是又要被打。

想了想,擺出一副義正言辭的姿态道:“就算冒着被打的危險我也要問個明白,映寒,我們相識這麽久,你為何說翻臉就翻臉,一點情分都不講?”

寧映寒攤手:“我本是想包個面首玩玩,但你太過物質,本郡主不喜歡太物質的男子,因此,不得不忍痛放棄。”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蘇俊之目瞪口呆。

“想必你能理解的對吧?”寧映寒一臉無辜,“畢竟,你除了一張臉也沒什麽別的優點了,而這張臉,本郡主也有些看膩了。”

蘇俊之氣得嘴唇都開始哆嗦了。

寧映寒見他嗫嚅半晌也說不出話,無情地把門關上了。

蘇俊之最終讪讪離開,打算先回去和宅子新主人好言商量,至少讓他把那些值點銀子的東西打包帶走。

他邊走邊安慰自己,不是拿寧映寒沒辦法,只是他身為君子,不好跟女人動手罷了。

他當然不知道,他如果敢還手,只會被打得更慘。

寧映寒自小千嬌萬寵,長輩都對她溺愛無比,除了讀書識字、禮儀行止這兩點是硬性要求外,其餘想學什麽就給她找師傅,不想學的也從不逼她。

因此她的技能點得非常之歪,大家閨秀幾乎人人都會的女紅針線她是一竅不通,刀槍劍戟一類卻信手拈來。

當年京中有個貴女臨出嫁時想給未婚夫婿繡個鴛鴦,卻不慎繡成了鴨子的笑話。晉王妃聽說後一度有些憂心,這要換了自家閨女,別說鴨子,怕是連個鴨蛋都繡不出來啊。

剛動了想押着閨女學學女紅的念頭,就被晉王攔下了,連晉王世子也來替妹妹向母親求情。

晉王妃佯裝嗔怒:“你們一個兩個就寵着她吧,到時候她只會舞刀弄棒,嫁不出去看你們怎麽辦?”

晉王立刻道:“本王的女兒這般優秀,又繼承了王妃的花容月貌,只有她不想嫁,絕沒有嫁不出去的道理。”

王妃被哄得剛想露出個笑容,就聽世子這鐵憨憨調侃道:“我看追着妹妹那些男兒,都不太行,一個能打的都沒有,也怪不得妹妹不想嫁。”

王妃額頭青筋一跳。

想起父母兄長,寧映寒心下一酸,當年毅然赴京,其實她已做好了此生不複再見的準備。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一雙纖纖玉手,手指纖長,膚如凝脂,絲毫看不出習過武的模樣。

這還是母親當年花了大價錢購得的玉容膏的功效,寧映寒當年不耐煩用,覺得有繭子也無所謂。

後來,還是上京前用上了。太後娘娘握着她的手,欣賞着她的纖纖玉指時,絲毫沒察覺到這是一雙能提劍能拉弓的手。

那時她想,自此後也許就再沒有動武的機會了。

但時隔幾年,連着動手教訓了兩個人,似乎有什麽在她體內蘇醒。

反正,長寧郡主在京裏的名聲已經不能更差,也不缺粗魯野蠻這點了。

不服就打,這不是挺好的嗎?

寧映寒愉快地就這樣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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